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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biāo)題：曾參之“參”讀音質(zhì)疑

作者：呂友仁

來源：初載于臺灣《孔孟月刊》35卷9期，1997年?，F(xiàn)摘錄自《訓(xùn)詁識小錄》，呂友仁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9月

時(shí)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三月十八日乙未

            耶穌2018年5月3日

孔子弟子曾參之“參”，今人皆讀作shēn。例如《漢語大詞典》“曾參殺人”條、《辭海》“曾參”條、王力《古代漢語》的《論語?學(xué)而》注、楊伯峻《論語譯注》等，皆讀作shēn。

孔子像 東方IC 資料圖

孔子弟子曾參像 東方IC 資料圖

考查古人對此“參”字的注音，歷來就有兩種不同的讀法：一是讀shēn，一是讀cān。讀cān者乃是“驂”的借字。最早讀shēn的，大概是東漢的許慎，他在《說文?林部》的“森”字下說：“讀若曾參之參。”而最早讀cān的，大概是晉代的晉灼。阮元《孝經(jīng)釋文?？庇洝氛f：“案：晉灼讀‘參’如‘宋昌參乘’之‘參’。”“參”，今《漢書?文帝紀(jì)》作“驂”。翻檢南朝陳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對此“參”字的注音，結(jié)果如下：其《禮記?檀弓上》注云：“曾參，所金反，一音七南反。后同?！逼洹墩撜Z?學(xué)而篇》注云：“參，所金反，又七南反?！逼洹缎⒔?jīng)?開宗明義章》注云：“參，所林反?！庇纱丝梢钥闯?，唐以前的經(jīng)師對此“參”字的讀音分為兩派：一派讀所金反或所林反，即讀shēn；一派讀七南反，即讀cān。陸德明本人是傾向于讀shēn的，所以，雖然兩種讀法并存，但他卻總是把所金反的讀音作為首選讀音放在前邊。至于《孝經(jīng)》中“參”字的注音，他乾脆就抹掉了“七南反”的一讀。此后很長時(shí)間，大約是大多數(shù)人都讀shēn。例如對宋代以后讀書人影響很大的朱熹的《論語集注》，其《里仁篇》“參乎”就注云：“曾參，所金反。”

朱熹像 東方IC 資料圖

從明末開始，學(xué)者開始對所金反的讀音提出批評。首先，方以智在《通雅?姓名》中說：“曾參，字子輿，參當(dāng)音參乘之驂?！蓖醴蛑抖Y記章句》卷三說：“參，如字，俗讀如葠者誤?！鼻宕那螌W(xué)者，大抵皆以讀“驂”者為是。王引之《春秋名字解詁》云：“曾參，字子輿（《仲尼弟子傳》）。參，讀為驂?！肚仫L(fēng)?小戎篇》箋云：‘驂，兩騑也?！溉辍蹲髠髡x》云：“初駕馬者，以二馬夾轅而已。又駕一馬與兩服為參，故謂之驂。又駕一馬乃謂之駟。故《說文》云：‘驂，駕三馬也。駟，一乘也?！壸肿虞浾?，駕馬所以引車也?！痹谕跻磥恚皡ⅰ笔羌俳枳?，其本字是“驂”，他在《春秋名字解詁》中曾明確提出：“古人名字多假借，必讀本字而其義始明?！北R文弨《經(jīng)典釋文考證?論語音義考證》云：“曾參，所金反，又七南反。案曾子字子輿，當(dāng)讀為七南反，與‘驂’同，而今人咸不然?！缎⒔?jīng)音義》止有所林反一音，非?！蓖躞蕖墩f文釋例》卷十一、朱駿聲《說文通訓(xùn)定聲》也都以“參”為“驂”的借字。以上學(xué)者之所以主張參為驂的借字，當(dāng)讀為“驂”，是因?yàn)楦鶕?jù)名字相應(yīng)的規(guī)律，此參字只有讀“驂”才說得通。所謂名字相應(yīng)規(guī)律，粗線條地講，有兩條：一條是名與字是同義詞，是相輔相成的關(guān)系，例如孔子的學(xué)生宰予，字子我；司馬耕，字子牛。一條是名與字是反義詞，是相反相成的關(guān)系。例如曾子的父親名點(diǎn)，字皙，點(diǎn)是黑，皙是白，名與字之間是反義關(guān)系。曾參，字子輿，“參”的本字是驂，義為駕在車前兩側(cè)的馬，輿是車，其名字之間是相輔相成的關(guān)系，所以王引之說是“駕馬所以引車也”。

讀“所金反”的參，《說文》作“曑”，隸變作“參”，意為“商星也”。就古音講，驂與作商星講的參，讀音很相近，因?yàn)樗麄冇泄餐穆暦?。在《廣韻》中，讀所金反的參，入平聲侵韻；讀七南反的參，入平聲覃韻?！都崱吠?。

名字相應(yīng)規(guī)律，是古代學(xué)者經(jīng)常使用的一種訓(xùn)詁手段，而且在某種特定情況下，也唯有這種手段可以解決問題。例如《說文》：“施，旗旖施也。齊欒施字子旗，知施者旗也?！比鐭o欒施的名字為證，許慎很可能就無法知道“施”字的本義?！抖Y記?檀弓下》：“子顯以致命于穆公?！编嵭ⅲ骸氨R氏云：古者名字相配，‘顯’當(dāng)做‘韅’?！币?yàn)楸R植知道，子顯是字，其名曰縶，縶是絆馬索，顯、縶不相配，只有作“韅”，作馬腹帶講，才與縶字相配?！稘h書?劉向傳》：“向，字子政?！鳖亷煿抛ⅲ骸懊颍肿诱?，義則相配。而近代學(xué)者讀‘向’音‘餉’，既無別釋，靡所憑據(jù)，當(dāng)依本字為勝也?！北疚哪┝耍吞子妙亷煿诺脑捵鳛榻Y(jié)尾：“曾參，字子輿，義則相配。而近代學(xué)者讀‘參’音shēn，既無別釋，無所憑據(jù)，當(dāng)依本字讀cān為勝也?！?/p>

責(zé)任編輯：姚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