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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馬平安】奉儒教為救國救時之圭臬——鄭觀應對儒釋道三教的詮釋與整合

        欄目:學術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0-09-03 12:28:46
        標簽:三教合一、儒釋道、整合融通、鄭觀應

        原標題:鄭觀應對儒釋道三教的詮釋與整合

        作者:馬平安(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

        來源:《世界宗教研究》2020年第3期

         

        摘要:中國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儒釋道三教鼎足而立,互融互補,共同構成中國文化發(fā)展的主脈。三教之間雖有分歧、沖突,但在擔當中國文化教化責任方面則是高度統(tǒng)一的。近代以來,列強軍事、經濟、文化、政治的強勢入侵與滲透,逐漸打斷了這一穩(wěn)定的文化傳承進程,保種保教成為國人一致的吶喊。鄭觀應探索救亡的辦法,對儒釋道三教加以詮釋與整合,提出儒道同理、釋道同理、三教合一不外一理等重要觀點,站在當時歷史的高度,提出了自己的革新主張。鄭觀應對傳統(tǒng)三教的整合,不僅具有文化救亡的意義,對于今人振興中華、復興發(fā)展中國文化,亦具有一定的借鑒與啟示價值。

         

        關鍵詞:鄭觀應;儒釋道;三教合一;整合融通

         

        清末民初,中國處在一個急速變化的轉型期,西風勁掃,中土文化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和挑戰(zhàn)。每一個關心國家命運的中國人,無不在思考一個問題:如何自救。拯救自己,拯救國家,拯救民族文化。作為一名實業(yè)家、思想家,鄭觀應“博覽三教經書”1,關心時政,憂國憂民,表現(xiàn)出了中國傳統(tǒng)士人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他思想開放,重視西學,同時又十分關心中國文化的命運走向。結合近代中國的實際情況,鄭觀應亟力整合儒釋道三教,對三教積極融通,其“《危言·道術》編皆述三教窮理盡性致命之學”。2鄭觀應的三教觀反映出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中國士大夫階層對傳統(tǒng)三教的認識深度與高度,值得今日學界加以關注。

         

        一、奉儒教為經世救時之圭臬

         

        1840年英國發(fā)動侵略中國的鴉片戰(zhàn)爭,用炮艦打開了中國的大門。此后,列強不斷發(fā)動與擴大對中國的侵略戰(zhàn)爭,強迫清政府先后簽訂了一系列極大損害中國利益的不平等條約。在西方列強的不斷侵略下,中國開始由一個數(shù)千年文明昌盛之邦,逐步淪落成為一個半殖民地半封建被動挨打喪失了文化自信的弱國。列強全方位的侵略,使中華民族處于生死存亡關頭。亡國滅種的嚴重威脅,象一個可怕的陰影,沉重地籠罩在每一個愛國者的心頭。譚嗣同曾經滿懷激憤地寫下過這樣的詩句,表達出當時國人郁悶的心聲:“世間無物抵春愁,合向蒼冥一哭休。四萬萬人齊下淚,天涯何處是神州?”1898年,康有為、梁啟超等資產階級改良派發(fā)起戊戌變法運動,表現(xiàn)出了中國上層知識分子中的一種新的民族覺醒。在這樣一個大的歷史背景下,鄭觀應以中國傳統(tǒng)三教為武器,在“救時”“保教”“修身”目標下提出了自己關于中國文化建設的新主張。

         

        1.奉“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禹、湯、文、武”為正統(tǒng)大道

         

        鄭觀應奉儒教為大道,以“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禹、湯、文、武”為正統(tǒng),認為儒教之核心集中在一個“中”字。他說:“我國數(shù)千年來尊重孔教?!?“昔軒轅訪道于廣成,孔子問禮于老氏,虞廷十六字之心傳,圣門一貫之秘旨,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蓋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天地有中,人亦同具。秦、漢以降,三教分途,均不識中為何說。《大學》云:‘止至善?!勾酥幸??!吨杏埂吩?‘得一善則拳拳服膺?!酥幸??!兑住は缔o》云:‘成性存存,道義之門?!娲酥幸?。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此中國自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禹、湯、文、武以來,列圣相傳之大道,而孔子述之以教天下萬世者也?!?為了說明“中”字的重要性,鄭觀應從四書五經中摘英擷花,進一步論證他的中為本體的觀點。他說:“《中庸》曰:‘君子而時中。’孟子曰:‘孔子圣之時者也。’時之義大矣哉。《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故中也者,圣人之所以法天象地,成始而成終也;時也者,圣人之所以贊地參天,不遺而不過也。中,體也,本也,所謂不易者,圣之經也。時中,用也,末也,所謂變易者,圣之權也。無體何以立?無用何以行?無經何以安常?無權何以應變?”在鄭觀應看來,自19世紀40年代直到20世紀初,中國雖然在致力尋求富強之道,但真正明白道器之人并不多見?!傲陙?萬國通商,中外汲汲,然言維新,言守舊,言洋務,言海防,或是古而非今,或逐末而忘本。求其洞見本原,深明大略者有幾人哉?”鄭觀應認為,中國的治亂之源,富強之本,不盡在船堅炮利,西人“禮樂教化遠遜中華”,“中國遺其體而求其用,無論竭蹶步趨,常不相及。就令鐵艦成行,鐵路四達,果足恃歟!”5

         

        2.提倡讀經并列出必學的儒教經典

         

        鄭觀應在《答楊君弨伯、梁君敬若、何君閬樵書》中指出,“近日崇尚西法,廢科舉、興學堂,似宜人材輩出矣。而學子輕浮之習,比前較甚者,則以徒趨重新書,而置五經四子書于腦后故也。誠然,誠然?!编嵱^應對清政府廢科舉之舉持不同意見,認為清末的廢科舉興辦新學堂之舉有失偏頗。他說:“夫誠、正、修、齊、治、平之道,莫不備載于五經四子書,誠歷千秋而不變,亙萬古而常昭,豈能弁髦視之哉!雖舊學家嘗有身居翰苑,不知漢祖、唐宗何代皇帝,太史公為何人,貽人笑柄。此則讀經而不讀史之弊。古之人剛日讀經,柔日讀史。胡文定公授學分為經義、治事兩齋,未嘗不經、史并重。比來非不講求歷史,而經書反視若弁髦,不知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以至士風日壞,蕩檢逾閑之舉,棄禮蔑義之為,不堪縷述,如讀史自問我設身此地如何辦法,比較高下,庶足以增智慧?!睘榱私鉀Q人們對“經、史浩如煙海,卒讀必廢時日”的疑惑,鄭觀應不僅列出了必讀的經典,而且找到了解決的辦法?!啊墩撜Z》一萬一千七百七字,《大學》、《中庸》五千一百八十二字,《孟子》三萬四千六百八十五字,《周易》二萬四千一百七字,《尚書》二萬五千七百字,《詩經》三萬九千二百三十四字,《禮記》除《學》、《庸》外九萬三千八百一十八字,《春秋》、《左傳》十九萬六千八百四十字,共四十三萬一千九百八十一字。以日讀三百字計之,隨讀隨解,讀者不覺其苦,且有趣味,四年半可以卒讀。七歲入學,若無中輟,十一歲可以遍讀五經四子書矣。間有質性稍愚者,十二三歲無不遍讀之理。多讀經書與多讀時人撰述而不足為典要者,孰優(yōu)孰絀不辨自明矣。況口誦心維,無非古圣賢之明訓。其有益于綱常名教豈淺鮮哉!學校者人才之所出。然人才重人品尤重,必不為財色所困,若徒養(yǎng)成無品之人才,不如無才之為愈。經書者,合人才、人品而冶于一爐者也,顧不重哉?”6

         

        3.倡議學校將讀經解經列為重要的教學內容

         

        鄭觀應指出:“有教育之責者誠能以中國之經義為根底,庶幾禮義廉恥與及修、齊、治、平之精理早已深印腦筋,則其學西學必能棄其所短,取其所長矣。古云‘先器識而后文藝’。拙作《盛世危言》首篇亦嘗論法可變而道不可變。然今日政界、商界人心之壞者,不盡歸咎于不讀經,亦由于政治不良,上下交征利,只圖富貴,不講品行,只愛其才,不慕其德。凡財雄勢大者,無不畏之、敬之;固窮守道者,無不鄙之、笑之。世情如此,已成通病,故雖人人均讀經書,仍須當?shù)罋q取品行兼優(yōu)、固窮守道之君子為之獎勵;其品行不端、罔利營私者則懲罰之,庶能挽回薄俗匡正于世道人心也。卓見以為然乎?”他在《答潘蘭史征君論讀經書》一函中贊成友人的“極言今日各校不讀經書之害,離經畔道,乖棄人倫”一論,是洞中時弊之論。同時也提出了他的意見:“然余謂經不可不讀,經尤不可不解。未維新以前,各校學童何嘗不讀經,然往往叩其義茫然不解,則亦盲讀而已。故每日六點鐘,宜以一點鐘讀經,一點鐘解經,其馀四點鐘以為讀史、寫字、算學、圖學、化、理、體操之用。”至于如何解經,鄭觀應贊成順德馬貞榆的說法:“《易》宜以孔穎達疏、程傳、朱子本義為主,而以漢易輔之?!稌芬艘圆虃鳛橹?而以孔疏、江疏、孫疏輔之。《詩》宜以毛傳為主,而以鄭箋、孔疏、朱傳輔之?!抖Y》則《周禮》,政書也;《儀禮》節(jié)文也,宜各分科。《禮記》宜用朱子儀禮經傳通解,江慎修先生禮書綱目之法分隸于《周禮》《儀禮》。三禮以鄭注為主,而以后來發(fā)明鄭注者輔之?!洞呵铩芬浴蹲髠鳌窞橹?而摘錄《公》《穀》以輔之?!蹲髠鳌芬远抛橹?而后來之糾正杜注者輔之。四子書以朱注為主,而古注輔之?!?鄭觀應主張將“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列為校訓。他在招商局公學開學訓詞中講到“鄙人尚有八個字亦請諸生勿忘。何八個字?即孝、悌、忠、信、禮、義、廉、恥是也。”為了便于學生記誦,鄭觀應將這八字編為韻句,逐字解釋:“一曰孝。先圣垂訓,入則盡孝。以之治國,上行下效。古求忠臣,出孝子門。吾徒求學,孝行首敦。二曰悌。讓稱至德,悌則友愛。相親手足,可免禍害。試看鬩墻,外侮迭乘。欲求良友,且先敬兄。三曰忠。食人之祿,忠人之事。士農工商,均應如是。興亡有責,況在國家。忠貞報國,振我中華。四曰信。敬事而信,必堅其約。勿輕于言,千金一諾。大車無輗,其何以行。久要不忘,斯人可成。五曰禮。中華文化,開辟最先。曲禮儀禮,著為定編。辭令必順,容禮必正。一言蔽之,曰無不敬。六曰義。莊生有言,義無所逃。古之義士,任俠風高。見危授命,身不受辱。亦有豪情,脫驂贈粟。七曰廉。人能不貪,乃無后悔。至公無私,辭金卻賄。布衣蔬食,儒士何嫌。四字銘坐,儉以養(yǎng)廉。八曰恥。知恥近勇,行己進德。由于一身,以及家國。茫茫禹域,國恥誰知?洗此國恥,在我男兒?!?

         

        4.倡導廣泛推行儒教教化

         

        鄭觀應將推行儒教教化上升到關系天下國家治亂的高度,認為民眾所以揭竿斬木,鋌而走險,是由于國家教化功能缺失所導致。鄭觀應直言:“夫內訌外侮之源,由于民心不固;民心不固,由于風俗不善;風俗不善,由于教化不敷。士無真實之學,農乏耕植之能,工鮮精巧之藝,商昧懋遷之機。當?shù)罒o獎勵之方,而有剝削之政。無怪民生日偷,國勢日蹙矣?!编嵱^應總結得失,認為只有及時宣傳教化,才可做到防微杜漸。“天下之治亂孰為之?民心之善惡為之也。民性本善也,其不幸而流為匪僻者,非生而惡也。生長鄉(xiāng)閭,不聞教化,耳目所蔽,習與性成矣。戶口蕃衍,俯仰無資,饑寒所驅,鋌而走險矣。承平之日,上下龂龂然日懼以桁楊刀鋸,而陷于死亡者累累然相續(xù)也。其或上失其道,則揭竿斬木,弄兵潢池之中。幸而將帥得人,士卒選練,萃群策群力,不分首從,草薙而禽狝之。而此伏尸流血、絕脛陷脰者,皆國家不教之愚民也,反之仁愛之天心,忍乎不忍?”鄭觀應進一步指出,晚清以來的民間動蕩,尋源求本即是儒教在民間教化推行不力所導致。“然則有民而不能自教,其病之中于內者,推原禍本,則粵、捻諸亂所由生。此前事之不可不懲也。昔年發(fā)逆、外夷之禍,皆起自東南。今廣東賭博之盛,盜賊之多,甲于天下。若無教化,甚為杞憂。其憂之伏于外者,環(huán)顧中區(qū),則俄、法諸邦所同覬。此后患之不可不毖也?!?

         

        對于釋、道、耶穌教在民間廣為蔓延的現(xiàn)狀,鄭觀應有著不同于常人的看法。他認為,釋、道、耶穌等教之所以能夠占有民眾,廣為蔓延,是因為“我有民而不能自教”,因而才造成了其他各教的趁虛而入。鄭觀應指出:“秦、漢以還,以文法治天下,欲盡愚黔首,以惟所欲為,古意蕩然一無存者!我有民而不能自教,彼佛、老二氏乃得恃其天堂、地獄、修齋、懺悔之說乘隙而入之。其本意固亦勸人為善也,而愚民靡然歸之若流水。二千年來之君若相,亦自以國家之教化未足以遍及斯民,姑聽客所為,而淫祀之興遂盈于天下。自有明萬歷以后,彼天主耶穌之教亦得以勢脅利誘,肆其簧鼓而我空虛。法蘭西之君臣專以傳教亡人之國,陰謀詭計,四海皆知。既已誘致南交,取越南如反掌矣!中國之戶口四萬萬而終不自教,聽外人取而教之,恐禍患之乘,更有非意料所及者?!?

         

        對于如何推行儒教教化,鄭觀應提出了自己的解決辦法。他認為,古代教化方法法良意美,值得效仿?!肮耪邞視x法,以士禮鄉(xiāng)飲酒化天下于尊親禮讓之間。所謂觀于鄉(xiāng)而知王道之易易者,皆有實心實政以誘掖斯民,所由俗美化行,而亂萌潛杜。”“我朝圣圣相承,追蹤三古,特頒《圣諭廣訓》,令官吏歲時宣講,以勸化愚民。今上復頒雍正時欽定《勸善要言》一書,用扶世而翼教,所以為斯民計者,周且摯矣。惟朝野上下大抵奉行故事,置之高閣,則考察未及,經費未籌之所致也。今各州、縣教官幾同贅瘤,似宜責成教官三八宣講,而府、縣就近稽查。仍籌經費,聽講者款以饔飧。勸化若干,記以簿籍,歲由學政綜核其成。著有成效者,保升知縣。此城邑宣講之法也。各鄉(xiāng)各鎮(zhèn)在三百家以上者,由教官遴選公平之生監(jiān)紳耆,亦籌經費置立公所,按期宣講,聽講者授以餐。勸化若干,籍而記之,以申于教官,轉詳學政,移咨吏部,三年有效,量予出身。此鄉(xiāng)鎮(zhèn)宣講之法也。所講以圣諭要言為主,而以孔孟之道、程朱之學旁通曲暢,務求有當于人心。行之二十年,而天下風俗有不煥然丕變者,未之有也。”10

         

        特別值得指出的是,鄭觀應不僅重視國內民眾的教化問題,他還主張用國家力量將儒教文明廣播海外。鄭觀應主張派人遠赴海外,建立書院,廣興儒學教化。他的解決方法是:第一,由民間就地籌捐,建立書院?!昂M赓Q易工作之商民不下數(shù)千百萬,五方雜處,良莠不齊,賭殺兇毆之案層見疊出。其性情良懦者則入天主耶穌之教,夏而盡變于夷。蚩蚩者氓,莫非天朝之赤子,恝然竟置之度外,豈圣仁怙冒之心?今既于通商各埠專設領事以撫馭華民矣,似宜就地籌捐,建立書院,以教聰穎子弟。”第二,置備公所,由中國駐外領事延聘達人,按時宣講?!皬V籌經費置備公所,按時宣講《圣諭廣訓》、《勸善要言》,或由領事延聘達人,或由領事自蒞,每逢朔望及禮拜日期,逐條宣講。聽講者亦記以籍、授以餐。歲申出使大臣稽其功過:勤者優(yōu)獎,違者扣除,并于摺內聲敘?!钡谌?對于宣講人選的標準,鄭觀應提出了“固須品學端粹,亦必辯才無礙,始足動人聽聞”的要求。他認為只要宣講得人,認真經營,儒教必將風靡海內外。到那時,“彼佛、老浮游之論,天方、天主荒唐牽強之辭,何足與我中土之圣道王言互相比擬?”“他日太陽首出,爝火皆消;洪鐘一鳴,萬聲皆寂。萬姓既改惡從善,永無犯上作亂之萌,萬邦亦一道同風,咸知學圣尊王之義,所謂凡有血氣莫不尊親者,此其權輿要領矣!”11

         

        二、反對傍門惑世,力主裁抑釋道等教

         

        鄭觀應從儒教正統(tǒng)地位出發(fā),將釋、道、耶穌等教視為傍門異端,主張用國家政權的力量加以抑制。

         

        1.揭露民間江湖術士騙術惑世導致世人離道日非

         

        鄭觀應認為,天下無二道,圣人無兩心?!吧欣鲜险咴恍廾?在釋氏者曰修性,學孔子者曰中庸”,但世人卻很少知道“性命之道即一貫之道”,因而受江湖術士的欺騙而離道日非?!吧w世人不體圣人之心一而天下之道同,互相非是,各尚所聞,專門分宗,口誦堯之言,心行桀之行,惟慕浮名,罔知道學。或以為仙佛皆先世宿緣,為己所限;或云但得真仙親手提攜,便可立地成佛,不知自修;或不遇真師自負聰明,將其經旨妄加箋注,雖強名略同而至道殊邈,駢詞麗句反失本真。邪教紛紛,盲修瞎煉。說有為,則猜為五芽之氣,補腦還精,房中采戰(zhàn),吸食穢惡,天癸紅鉛,安爐立鼎,服煉金石草木之類;說無為,則猜為七曜之光,注想安摩,納清吐濁,持咒叱符,叩齒捻訣,休妻絕粒,存神閉息,運眉間之思,以呼吸為二氣,指臟腑為五行,分心腎為坎離,認肝肺為龍虎,用神氣為子母,執(zhí)津液為鉛汞。種種三千六百傍門,不知性、命雙修要旨。始于有作無人見,及至無為眾始知。噫!世之盲師,不明先圣傳道之心未便顯言,借物為名百端譬喻,竟妄自穿鑿堅僻不回,非人空寂狂蕩,則流為奸偽邪淫;到老無成卻怨神仙,謾語真機未悟,諉之生死難逃,恣其臆說誤己誤人,可勝言哉!”鄭觀應認為,如欲聞道,先貴積德?!靶⒌苤?通乎神明,此積德于親也;諸惡莫作,眾善奉行,此積德于世也;持其志,無暴其氣,此積德于身也;毋不敬,儼若思,此積德于心也。”12人生難得,光景易遷,只有遠離旁門左道,行善積德,孝悌忠信,才是人間所行的光明正道。

         

        2.反對釋道教徒借各種活動對社會資財?shù)木蹟颗c耗費

         

        晚清時代,廣東“神會之盛,梨園之多,甲于他省”。鄭觀應從小到大,耳聞目睹,對其鋪張浪費之種種現(xiàn)狀深惡痛絕。首先,他反對借祭神為名舉辦的各種神會活動?!爱敃持O也,神靈壽誕,或盂蘭會。鋪戶則故作新奇之物,街坊則共夸勝角之能,百巧疊呈,不可枚述。其篷廠蠟串燈最可虞者。無如習焉不察,以為非此無以悅神靈而感格,非此無以表誠敬而獲福。即間有慮及者,寧可將貨物盡行遷去,而不自抒己見,以壓眾人之口。以致連年失慎,祝融肆威。今年,沙頭有回祿之災,繼有香港盂蘭會醮篷之變。此言其小者。若其大者,粵省中遇靈神之期,無不大張燈火,搭蓋龍棚。每年虛費數(shù)十萬。以廣東各處大小而計,每年不止二百馀萬。舉國若狂,其勢莫遏,而受害不知凡幾?!逼浯?他也反對借祭神為名舉辦的各種梨園會演,認為梨園會演有傷社會風化?!袄鎴@之設也,則一村之神誕,亦必捐資開演三晝夜,以答神庥,動費數(shù)百金。賭博藉此開場,棍徒逞其伎倆。果其演忠孝節(jié)義、可泣可歌之事,使人興感,或藉為易俗移風之一助,猶可說也。乃事有涉乎風流,最易動人情欲。此種淫戲多出于小班,而小班價廉,鄉(xiāng)間易演。文士以為風雅,淫人以為得法。不知真男真女當場賣弄,凡淫艷之態(tài),人所不能為于暗室者,彼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出之;穢褻之詞,人不忍聞于床笫者,彼稠人廣眾之場大聲呼之。其忘廉喪恥較之古人裸逐,相去幾何?鄉(xiāng)間婦女因而改節(jié)者有之,密約幽期因而成就者有之,誘人犯法,莫此為甚!何況費錢驚心,又恐賊盜之偷劫乎!”鄭觀應認為,“修行功德之事,不以茹素誦經為修行,不以建壇設醮為功德?!薄安魂P茹素誦經、建壇設醮、施祭幽魂,俱為善之末務,亦不在乎張燈結彩,須貴乎心地樸誠。今人于虧心之事置之不理,而偏以建醮補之,又無得道之緇羽虔誠感格,而乃舍本求末。不獨費資財,不能施祭幽魂,是將己惡明告于天地。其罪過欲茹素誦經以補之,是以虛為實,以彼易此。國家律法尚不容紊,而況獲罪于天,可藉以塞責乎?”在鄭觀應看來,舉辦神會梨園耗費資財太大,這是“以有用之財,作無益之事”。與其祭神以求保佑,“何如集資效范文正公之創(chuàng)義倉、開義學、設育嬰堂、收埋路尸、舍藥施醫(yī),利民利物,作方便陰功,足以邀天之佑乎?”鄭觀應特別指出,“若無救濟之功,而徒費資財,欲邀冥福,是未耕而求獲耳?!薄坝行氖赖勒咭顺鍪緡澜?開導愚蒙,使省梨園神會之資,改作濟世救民之事,豈不善哉!”13

         

        3.從國家治理角度,力主裁抑釋道二教

         

        作為一個以經世救時為情懷的傳統(tǒng)士人,鄭觀應親眼目睹晚清社會種種江河日下之狀況,特別是釋道二教耗費社會大量資財,不法僧道激化社會矛盾的種種事實,使得鄭觀應將歷代裁抑釋道的舉措視為“良法美意”。這是因為:

         

        第一,近代以來,三教衰落。受歐風美雨的影響,中土儒教不僅出現(xiàn)生存危機,釋道二教更是變得有名無實,早已失去昔日恢弘氣象。一些僧道之徒不是去努力增加自身修行,以自己法門宣講救世,而是將二教作為滿足自己欲求的工具。“若瑣瑣焉屑屑焉,謀衣食、求安逸、驕氣多欲、貪色淫志之徒,其去此不啻天淵之隔,譬之染緇求白,摶沙作飯而已。”“后世之求學仙、佛者,自必酷慕乎仙、佛之超卓,希追隨乎仙、佛之高躅,如是斯不愧其徒也。顧何以今之學仙、佛者,則又有大謬不然者何耶?其名則是,其實則非。名曰我明心見性也,而實則利欲熏心,豺狼成性。名曰我修真煉性也,而實則疏懶為真,色食為性。失志則打包云水,乞食江湖;得志則登壇說法,聚眾焚修。于是逞其才智,募化十萬,輪奐而居,重裀而坐,膏粱而食,錦繡而衣。其善者則結納名流,怡情詩畫;其不善者則附托權門,夤緣當路,通聲氣,市權利?;蚯揖劭裢?逞邪說,窩盜寇,干法令,與夫奸淫邪盜,凡鄉(xiāng)黨自好之流所龂龂兮不忍為者,而一切身犯之。猶哆哆曰:‘吾體佛法慈悲廣大法門也。吾得神丹秘訣普度群生也。’此所以彌勒、白蓮、金丹諸教匪因風吹火、乘勢蜂興而未已也。是直以害世為勸世、殺人為生人也,謂覺人迷而一己之迷轉甚,謂解人罪而一身之罪誰憐,即以二氏之宗旨治之,亦所必屏諸門外者矣。尚何學佛、老之有?尚何得稱為佛、老之徒哉?”14

         

        第二,晚清時期,釋道教徒眾多,不事生產,又占有大量土地,已經影響到經濟發(fā)展與社會穩(wěn)定,鄭觀應稱之為“治世之妖孽”。認為“且夫數(shù)十萬、數(shù)百萬之游民而無衣食,竊傍二氏之門戶為生活者,非盡游民無生計,實乃惰民而不勤生計者也。其中真肯苦行希仙學佛者,百不得一,千不得百?!薄熬鄞藬?shù)十萬、數(shù)百萬有用之人,而習此一無所用之業(yè),安居而逸處,男不秉鋤犁,女不治絲布,能文字者不列士林,工會計者不操商賈,而衣食宮室百物之取給,皆不能上叩之天,下資之地,是仍以有業(yè)之民為其外府而已,供其朘削而已。吁嘻!此后世王政之所以不能復興者,良有由也?!?5

         

        第三,大批僧道之徒居嘯山林,結黨營私,足以成為引發(fā)民間動蕩的毒瘤。鄭觀應說:“僧、道兩門所聚徒眾不下數(shù)十萬,或眾至百萬人,男婦混雜,老少不倫,此其中愚若鹿豕、毒比蛇蝎者居多。而謂此輩乃能見發(fā)光地之焰慧,煉三花聚頂之陽神,與夫一切窮究陰陽造化之機,脫離生死輪回之秘,是則上智猶難一二覯,而固謂此輩蠢頑盡能晰茲妙諦耶?且其中雛尼、少僧、道童、侍者,類皆買自貧家,或為愚父母所舍棄。襁褓才離,緇羽已著,三乘莫窺其灝瀚,九等奚識其淵源?人世之趣靡所弗貪,二氏宗門悉其厭苦,削足受履其何以行?刓方就圓其何能器?是聚數(shù)十萬曠夫怨女,而為盛世之災癘也。借使由此極其曠怨,決裂堤防,垢穢壇場,滓污凈地,是又為治世之妖孽也?!?6

         

        面對上述種種弊端,鄭觀應提出了“揀汰”作為解決的方法,即由政府采取措施,明頒教令:(1)對于僧道兩界“年老力衰、多病殘疾、幼弱未成丁者,改各州、邑大寺為恤貧院以處之”。(2)對“勸之不改,汰之不去”者,“革其衣冠,配其男女”,“以布施之莊田,為計畝授耕之用”。(3)對真心崇奉仙、佛,遵從戒律者,允許其“深山穴居,茅棚獨處,任其高遁”,“惟斷不得創(chuàng)宮、觀、寺、院,召徒眾,募布施,蓄財貨,登臺說法,衣冠歧異,以惑斯民之視聽”鄭觀應對自己提出的解決辦法十分自信。認為果能認真推行,不但可以減緩土地集中之社會矛盾,而且還可以使“惰者不能獨逸,黠者不能獨智,愚者不致犯法,強者不致干令。僧皆授室,尼盡宜家,無怨女亦無曠夫。王化之行,郅治之隆,端自茲始?!?7變懶惰閑散之人為勤順民眾,有利于社會穩(wěn)定。

         

        4.主張調和民教,反對傳教士在中國的胡作非為

         

        在鄭觀應看來,外國傳教士的胡作非為也是引發(fā)中國近代外交爭端與民間動蕩的重要因素。他說:“竊謂外國傳教之士,實中國召釁之由也。洋人之到中華,不遠數(shù)萬里,統(tǒng)計十馀國,不外通商、傳教兩端。通商則漸奪中國之利權,并侵中國之地;傳教則偵探華人之情事,欲服華人之心。陽托修和,陰存覬覦,互相聯(lián)絡,恃其富強,致華人謀生之計日窮,而教民交涉之案迭起,其中煽害,倍甚通商?!薄敖裰袊仍S洋人傳教,不得不按照條約為之保護,而各教士所到之處,理應歸地方官約束,不得干預公事,任意妄為。無如中國莠民,每倚進教為護符,作奸犯科,無所不至:或鄉(xiāng)愚被其訛詐,或孤弱受其欺凌,或強占人妻,或橫侵人產,或租項應交業(yè)主延不清償,或錢糧應繳公庭抗不完納,或因公事而藉端推諉,或因小忿而毆斃平民。種種妄為,幾難盡述。傳教者又往往不知底細,受其瞞聳,反以先入之言為之私心袒護,出面扛幫。常有被控在官,匿不到案;甚至犯法既經議罪,竟公然縱之出洋,致令無處緝兇,案懸莫結。而地方官凡遇教民交涉之案,恐啟釁端,先存戒慎;又不知外國例律,辦理茫然,遷就定讞。是以平民受屈,伸理無從,積怨日深,群思報復,以致拆教堂,辱教士,及民教互斗之案,層見疊出。雖迭經大臣查辦,或以相距太遠,未悉隱情;或以律例不同,各執(zhí)一是。訊斷殊形周折,定案每致稽延。彼遂恃強多方要挾,有司既已革職,復請?zhí)黹_口岸;首犯既已抵罪,恣情另議賠償。蔑理悖情,殊乖和約?!?8鄭觀應提出對此的解決辦法,一是地方官須嚴加管理各地教會,防滋蔓延:“今欲民教相安,必須廣求良法。與其補苴在后,不如籌度在先。先令華民入教者,開列姓名、籍貫,報明地方官,查無過犯奸惡之人,方準收入。而又編清冊以備查究,揭實情以釋疑惑,明大義以肅觀聽,別各教以免蔓延?!倍羌訌娕c列強駐華公使溝通,尋求持平辦理之法?!八煤笪覈兴?凡遇教案秉公查辦,勿延宕,勿推諉,勿畏葸,勿袒護。不必問其為民為教,必先辨其孰曲孰直,一以公平之心處之,斯遠人無所藉口。其維持調護,實出苦心。再或會同駐京公使,剴切妥議,須保傳教出入內地,各友必確守教規(guī)始準。為神甫有干預公事,挾權詐者,立請之公使,飭遣回國,以免貽害。如華官斷案不公,亦即由各公使商請總署嚴查參革,藉昭平允,亦正本清源之一法也?!?9

         

        三、從“同源”“同理”出發(fā),力圖調和三教

         

        針對耶穌教為代表的西方文化對中國傳統(tǒng)文明的猛烈沖擊,鄭觀應以傳統(tǒng)文明為武器,致力從各個方面調和三教,力圖保存和弘揚中國文明,抵制西方國家的文化侵略。

         

        1.“三教雖異,其實同源”

         

        鄭觀應對儒釋道三教教理進行歸納總結,得出了“三教雖異,其實同源”的重要結論。他說:“余嘗讀《性理全書》《五子近思錄》《唱道真言真詮》諸丹經,皆言修心煉性為修道徹始徹終工夫。”20他認為,三教皆從心性入手,修心養(yǎng)性是儒釋道三教之共同起點?!胺蛉逶弧摹?道曰‘修心’,佛曰‘明心’。其教雖殊,其理則一也。然其所以載理、入理、見理者,總不外乎正心、修心、明心。蓋正心為載理之本:心有未正,則理無由載,所載者欲也。修心為入理之本:心有未修,則理無由入,所入者欲也。明心為見理之本:心有未明,則理無由見,所見者欲也。所載者欲,則欲勝夫理,雖從事孔門,莫能闡明圣道也。所入者欲,則欲制夫理,雖從事道門,莫能參透玄機也。所見者欲,則欲蔽夫理,雖從事佛門,莫能融通妙諦也。是知圣賢仙佛所以異于人者,異其心者也;圣賢仙佛之所以與人同者,同其理者也。使為士者能正心以載理,則由圣希天,下學可以上達也;為道者能修心以入理,則燒丹煉汞,返樸可以歸真也;為僧者能明心以見理,則回頭是岸,即色可以知空也,又何慮欲勝夫理、欲制夫理、欲蔽夫理,不能納萬殊而歸之一本哉。生所喻言大概如斯,能喻于意,不能攻其義也?!?1“圣人知道之不可傳,因心以契道;知道之不可言,因言以顯道。其抱元守一,窮理盡性,為未忘心法者言也。如帝嚳之執(zhí)中,堯之允執(zhí)厥中,舜之精一,禹之洪范,湯之圣敬日躋,文王之純一不已,伊尹之一德,孔子之忠恕,孟子之養(yǎng)氣,子思之中庸,太上之凈明,瞿曇之大乘,皆此一也。立言雖殊,其道則一。先圣、后圣,以圣合真,以心契道,不墜言詮,不落法塵?!蜓葬屖狭诵?道家了命,非通論也?!?2

         

        從心性本體論出發(fā),鄭觀應提出了儒道同源的主張,認為無論儒道后來有何差異,其源頭皆出于一個道字?!翱急P古時,三皇五帝皆長壽者,非深大道,曷克臻此。觀圣明如軒轅黃帝,猶訪道于崆峒,洵足為好道之證。迨至周衰,老子騎青牛過函谷關,授關尹《道德》五千言,遂流傳于后世。故后之談道者莫不奉黃、老為鼻祖。堯舜之時以道授受?!稌吩?‘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w傳位即傳道也,道與位合而為一。自大禹家天下,位與道離,是君位易傳,而道統(tǒng)難傳也。蓋大道無親,惟德是輔。夫所謂道者,固亙古今而不變,無論何教,均不可須臾離也。然當其時無所謂道教,自漢始有儒、釋、道三教之稱。而不得道統(tǒng)真?zhèn)髡?未知儒與道同源而異流,竟詆老、莊虛無怪異,于世無益,只能獨善其身,不能兼善天下。豈知古之呂望、張良、諸葛亮、東方朔、陶宏景、許旌陽、葛稚川、李鄴候、李靖、袁天罡諸賢,皆道教中人而出仕救世者,何嘗獨善其身不兼善天下?惟修道之士不輕易出山,且功成身退,視富貴如浮云耳?!?3他在與友人的函件中說:“昨閱劉止唐先生答其門人問《孟子》‘養(yǎng)我浩然之氣’一節(jié),其言為前賢所未發(fā),足征已得真?zhèn)?儒與道實同一源而毫無疑義矣?!?4鄭觀應不僅認為儒道同源,同樣也得出了釋道同源的觀點。他認為:“要之仙、佛同源,佛法詳言性而略言命,然《金剛經》《心經》《六祖壇經》則已微露其端。《道經》詳言命而略言性,然《關尹子》及《清凈經》《心印經》《悟真外編》亦頗略闡其妙??偞硕?胥不離心、性二字。彼夫巢由之高遠,淵明、宏景輩之曠達,庶乎近之。”25

         

        2.“其源雖一,其流不同”

         

        鄭觀應總結歷史,得出三教其源雖一,但其流在中國發(fā)展與變化卻有很大差別的結論。他說:“古者神人合一,無所謂儒與道也,故黃帝受九天元女符印圖箓以平蚩尤。漢以來,黃老之術始別于儒。其源雖一,其流不同。儒者往往攻之拒之而勿稱。竊意儒之道不外日用倫常,修、齊、治、平,皆中庸也。仙之道實足以補天地之缺,濟儒道之窮,如旌陽斬蛟、莆田拯溺之類,其尤著者,而謂中庸之道能之乎?漢、唐以降,儒有訓詁、理學、詞章、經濟之分;仙亦有天仙、地仙、人仙、劍仙之別。其所致力者各異,其有濟于世者則未嘗異也?!?6鄭觀應認為,中國佛教開始于東漢明帝年間。道教雖為中國古來所有,但道士之名卻亦自東漢始,道教在唐代達到鼎盛?!胺鹱詽h明帝時始由天竺入中國。于時九重敬禮,公卿膜拜,流俗見而榮之。乃有求奉佛教者,明帝準其披剃,給度牒為沙門;女僧亦同,名曰尼。此僧徒之肇端也。老則中國所自有,相傳始于老子,關尹子、河上公、魏伯陽皆其高足,由來尚矣。然徒雖代傳,而實無道士之名,至秦初猶曰方士而已。其許民人出家度為道士者,亦始自漢,晉而盛之。唐婦女皆得入道,曰女道士。唐時多有以宮主、縣君之尊而為之者。此道徒之極軌也?!?7確實,佛教自東漢傳入中國后,教派教義因傳教者理解不同先后分成很多派別。近代以來,還有華嚴、凈土、天臺等派系之別。道教依然,近代也尚有東、西、南、北、中多派之爭。儒教經過秦皇焚書,早期周孔文獻亦散落不齊。漢代雖有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啟端,但在經文上遺留下永遠講不清楚的今古文之爭,漢儒、宋儒已經與原始儒家主張差別甚大。儒釋道三教雖然同源,但其流在中國歷史長河中泥沙俱下,差異紛紛,鄭觀應的觀點確實有其一定的道理。

         

        3.“其教雖殊,其理則一”

         

        鄭觀應明言:“觀應嘗博覽三教經書,教人修道,揆其要旨,不外修性修命而已。”28“吾撰《三教歸一不外一理》文,亦是窮理盡性,以致于命之學,兩不相遠也。”29這就是說,在鄭觀應的思想中,“窮理盡性,以致于命”是三教共同的根本之理,在這一認識的基礎上,他提出了“三教歸一,不外一理”的觀點與主張。

         

        為了證明這一論點,鄭觀應在他的著作中多處進行了解說。(1)鄭觀應從無為法角度解釋三教一理?!袄献又拦膛c儒、釋一貫者也,以清凈無為立教,以慈儉自下建宗,以歸根復命、返虛歸樸為究竟。其言曰:‘無為而無不為?!墩撜Z》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金剛經》云:‘一切圣賢皆以為無法而有差別?!衾献与[于柱下,孔子嘗從而問禮,贊曰‘猶龍’,史書稱為隱君子,莊子尊為博大真人。鳩摩羅什入中國,肇法師翻譯之而作論,半引老子語。先賢邵子深得力于老,謂老合《易》陰陽變化之道焉。”30(2)鄭觀應從心性法角度解釋三教一理?!啊缎慕洝分鱾饔谑酪嘁丫靡?。觀應慕道有年,所讀《心經注解》十數(shù)種,而其意旨互有差別。今讀無垢子所注,證以三教圣人之語,使所之學者頓悟妙諦?!蛐恼?合造化之妙,蓄生滅之機,古圣仙佛修之而成道。未明理者不知其中有道心、有人心。道心者真心也,天心也;人心者妄心也,識心也。真性乃元神,識心即識神。元神居方寸,識神居下心。后學誤認識神為心,不知血肉心體識神所依?!佬奈?人心危,圣圣相傳,不離返照??自浦?釋號觀心,老云內觀,皆此法也。”31(3)鄭觀應從修行法角度解釋三教一理。他說:“弟幼年讀《大學》《中庸》《性理大全》《五子近思錄》,白沙子、王文成、羅文恭全集;繼讀道家《唱道真言》《金華宗旨》《青華秘文》《清靜經》《定觀經》《日用經》《心印經》《胎息經》《道竅談》釋家《多心經》《慧命金仙證論》《童蒙止觀》諸書,知三教圣人修身之道,先須正心誠意。孟子所謂‘存心養(yǎng)性’,道家所謂‘修心煉性’,釋家所謂‘明心見性’。而存養(yǎng)之法即收其放心于‘知止’、‘至善’之地,即道書所謂調息凝神于臍下,調至神氣融洽、無我無人之際,自然真息動而陽生矣。孟子云:“反身而誠,樂莫大焉。”32“間嘗博覽二藏,窮究丹經,則見夫佛之宗旨以絕欲出塵為始基,以忍辱受苦為功行,積久而能明心見性為入門。百尺竿頭再須進步,則又以粉碎虛空、真如妙有為般若波羅密多,譯云‘大自在’也。至此乃能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必至六塵、六識滅盡不生,始能直超彼岸,立見如來,名曰脫離垢境。向上猶有精進不已之功。功德圓滿乃能成佛,未易悉數(shù)也。仙之宗旨大同小異,亦有頓漸之分,三乘之別。其要旨亦以絕欲離塵為始基,積德累行為功果,以通關筑基、煉已純熟、長生不死為入門,向上力追大乘,以結丹還丹,結胎脫胎,出神直返,到胞中渾沌之天,為七還九返。更進而益上,面壁還虛,自有入無,無無亦無,始能與天合體,歷劫不磨,其功程之次第,無一非大難事也。”33“丹經謂:儒家從心性用功,純乎天理,養(yǎng)我浩然之氣。釋家從寂滅入手,不為物欲所累,直超上乘;道家從虛無入手,亦不為物欲所誘,了性了命,借色身以煉法身,人人能盡性致命,則得一萬事畢,生死自由,視富貴功名、妻財子祿如浮云,不為世事所束縛,則天地間無不是忠臣、孝子、義士矣?!?4“夫金丹之道與圣道原無二致,先盡倫常,復修性命。所謂內修真一,而外植仁義者也。黃帝修之而上仙,老子修之為道祖,巢由高蹈,篯鏗長年,自古迄今,歷數(shù)何限,求于冊者,當以《金藥秘訣》、《陰符》、《道德》為宗,《金碧》、《參同》次之?!薄按蟮罒o親,惟與善人。無論賢愚貴賤,但矢志不回,誠求師友,積德累功,即可超凡入圣。何待他生歷劫哉!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详栕鎺熢?‘人人本是長生藥?!冴栕鎺熢?‘神仙本是凡人做?!淞x一也?!?5在上述基礎上,鄭觀應得出結論:“黃、老與堯、舜、周、孔之道實無歧異?!薄笆廊嗣恐^堯、舜、周、孔之道與黃、老不同,此特一孔之見耳?!吨芤住芬粫谌航浿?包羅眾妙,故孔圣研究其理至韋編三絕。先賢邵子深于易理,則得自陳希夷,希夷之傳本諸《參同契》?!秴⑼酢纺宋翰柕美献咏凳軠省兑住范?故世以《老》《易》并稱。朱子晚年亦愛讀是書。儒修仙修理原一致,惟庸儒以能博通古今,仰觀俯察,達興亡之理,明治亂之體,問無不對者,謂之有道。若明治亂之機,復講長生之術者,則毀而笑之,不曰惑世,即曰亂群。蓋未知春秋陸通住世七百年,西漢孔安國長生四百歲,均出自儒門。抱樸子謂:世人只知崇儒術,而不知成之者由道。道也者,陶冶萬物,范鑄二儀,脫胎萬類,醞釀彝倫,內可修身,外可治世。故黃帝治世太平而又升仙,則未可謂之后于堯、舜;老子為守藏吏,綜禮教而又久視長生,則未可謂之遜于周、孔。況孔圣有竊比之嘆,未聞有訾毀之辭。觀此可知黃、老與堯、舜、周、孔之道同源異流,獨其功業(yè)不同耳?!?6“《三一音符》云:黃、老太極,萬古無二道,道在一心,三教之旨不外一心,萬法不外一中。不知中,則無以全八卦而歸一元;不明心,則無以統(tǒng)五行而司萬化。故中也,心也,合而言之,道也?!?7不獨釋道一理,三教共一理?!盎騿?‘仙、佛之道所重者何處?’曰:佛經重在楞嚴之聞思,仙經重在南華之心齋,儒經重在易之習坎。其實聞思即習坎,習坎即心齋。文雖殊,義則同也???、顏問答,惟道集虛。虛者心齋也。觀世音從聞思修入,方獲圓道。或問:‘朝聞道,何謂夕死可矣?’曰:此重在聞字。聞者非耳聞。圣人之言即楞嚴反聞,聞自性也。性本無生,是以無滅。朝聞天性而暮無生,是以無滅則心死神活,故曰可矣。須得明師口傳,方知反離之中、習坎之中,坎水自升,離火下降,總會于一。身,天、地之至中,三中混一,故名曰和。則天地位、萬物育也。故聞思者聞于中,而虛谷傳聲;習坎者習于中,而赤水韻自流矣;心齋者齋于中,而太音聲正希矣。泥其文則三教各別,會其中則六律合同。仙、佛豈外《易》,《易》豈外仙、佛哉!”38鄭觀應以切身體會得出結論:“弟求道五十馀年,曾讀南派、北派、東派、西派各真人之書,并得名師訓示,始知南、北、東、西各派如得真?zhèn)?均可成道。……其實道無二致,異流同歸,惟教法不同耳?!?9

         

        四、結語

         

        中國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兩千多年來,儒釋道三教鼎足而立,互融互補,共同構成中國文化發(fā)展的主脈。三教之間雖有糾葛、沖突,但在擔當中國文化教化責任方面則是高度統(tǒng)一的。但是近代以來,西方列強的軍事、經濟、文化、政治的強勢侵入與滲透,逐漸打斷了這一穩(wěn)定的文化傳承進程。保種保教成為國人一致的吶喊。在彷徨中,作為傳統(tǒng)士人,為了抵制耶穌教對中土三教的沖擊,鄭觀應常年研讀三教經典,探索救亡的辦法,不斷對儒釋道三教加以詮釋與整合。他奉儒教為救國救時之圭臬,主張抑制與改革釋道二教,痛斥西方傳教士的罪惡行徑,提出儒道同理、釋道同理、三教合一不外一理等重要觀點。他站在當時歷史的高度,對傳統(tǒng)三教的認識與革新主張,不僅對于近代救亡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而且對于今天國人振興中華、復興發(fā)展中國文化,同樣具有一定的借鑒及啟示意義。

         

        注釋
         
        1《〈呂祖靈應跡〉序》,夏東元編《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33頁。
         
        2《玉封通明教主權圣定一普濟真君陳抱一祖師道術編序文》,《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17頁。
         
        3《致孔教會會長康長素先生書》,《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312頁。
         
        4《道器》,《鄭觀應集·盛世危言》上,第19-20頁。
         
        5《〈盛世危言〉自序》,《鄭觀應集·盛世危言》上,第11、12頁。
         
        6《答楊君弨伯、梁君敬若、何君閬樵書》,《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308-309頁。
         
        7《答潘蘭史征君論讀經書》,《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306-307頁。
         
        8《招商局公學開學訓詞》,《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323頁。
         
        9《訓俗》,《鄭觀應集·盛世危言》上,第262、263頁。
         
        10同上,第262、263-264頁。
         
        11《訓俗》,《鄭觀應集·盛世危言》上,第264-265頁。
         
        12《論三教要旨傍門惑世》,《鄭觀應集·救時揭要》(外八種)上,第48、49頁。
         
        13《論廣東神會梨園風俗》,《鄭觀應集·救時揭要(外八種)》上,第34-35頁。
         
        14《僧道》,《鄭觀應集·盛世危言》上,第311頁。
         
        15同上,第312頁。
         
        16《僧道》,《鄭觀應集·盛世危言》上,第311-312頁。
         
        17同上,第312-313頁。
         
        18《論傳教》,《鄭觀應集·救時揭要(外八種)》上,第124-125頁。
         
        19《傳教》,《鄭觀應集·盛世危言》上,第189-190頁。
         
        20《重刊〈慧命經〉序》,《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39頁。
         
        21《玉封通明教主權圣定一普濟真君陳抱一祖師道術編序文》,《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17-18頁。
         
        22《答曹一峰先生書》,《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53-54頁。
         
        23《致蕪湖道袁爽秋觀察書》,《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67頁。
         
        24《致上海崇道院張道友書》,《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205頁。
         
        25《僧道》,《鄭觀應集·盛世危言》上,第310-311頁。
         
        26《〈劍俠傳〉序》,《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45頁。
         
        27《僧道》,《鄭觀應集·盛世危言》上,第309頁。
         
        28《致劉和毅真人書》,《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188頁。
         
        29《玉封通明教主權圣定一普濟真君陳抱一祖師道術編序文》,《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17頁。
         
        30《〈通元真經〉序》,《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23頁。
         
        31《重鐫〈心經〉序》,《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28頁。
         
        32《致楊了悟、何善園、陳靈甫、盧鈞堂諸君書》,《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58-59頁。
         
        33《僧道》,《鄭觀應集.盛世危言》上,第310頁。
         
        34《訓次兒潤潮》,《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137-138頁。
         
        35《〈群真玄奧集〉序》,《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42、43頁。
         
        36《致伍君秩庸書》,《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100-101頁。
         
        37《合刊〈金笥寶箓〉、〈三一音符〉、〈天仙心傳問答〉序》,《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186頁。
         
        38《與梁綸卿道友論頓、漸兩法》,《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193-194頁。
         
        39《致張靜生道友書》,《鄭觀應集·盛世危言后編》一,第129頁。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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