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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沈順?!坷斫饧锤袘?yīng)——論傳統(tǒng)儒家詮釋原理

        欄目:學(xué)術(shù)研究、思想學(xué)術(shù)
        發(fā)布時間:2020-12-12 09:59:24
        標簽:詮釋學(xué)

        理解即感應(yīng)

        ——論傳統(tǒng)儒家詮釋原理

        作者:沈順福

        來源:《北京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20年04期

         

        摘要:在中國文化中,理解便是知道。詮釋學(xué)便是“知道”學(xué)。傳統(tǒng)儒家將人類的認識分為兩類。耳目之知屬于感性或經(jīng)驗的認識,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孟子提出性知。后來的理學(xué)家將其發(fā)展為德性之知和真知。性知、德性之知、真知等都是一種氣化活動。對于文本理解來說,其對象是內(nèi)含作者氣質(zhì)的物理載體。在理解中,讀者不僅要獲得載體所內(nèi)含的絕對天理,而且會產(chǎn)生氣質(zhì)變化。這種變化便是感應(yīng),其表現(xiàn)便是動心或動情。天理的獲得必然伴隨著氣質(zhì)的變化、進而成仁。這也是儒家理解的最終目的,即理解不僅使人獲得天理或真理,而且能夠讓人變化氣質(zhì)、提高道德。理解即知道。知道即真知。真知即感應(yīng)。

         

        關(guān)鍵詞:儒家;理解;感應(yīng);真知;

         

        作者簡介:沈順福,男,安徽安慶人,山東大學(xué)易學(xué)與中國古代哲學(xué)研究中心暨儒學(xué)高等研究院教授


         

        近年來,詮釋學(xué)研究成為中國學(xué)術(shù)熱點之一。在漢語日常交流中,“理解”的意思即“知道”。西方的詮釋學(xué),便是漢語的“知道”學(xué)。沒有人能夠否認“知道”在中國傳統(tǒng)哲學(xué)(尤其是宋明理學(xué))中的分量和地位??梢钥隙ǖ卣f,中國古代儒家已經(jīng)建立了某種“知道”學(xué)或詮釋學(xué)。這一立場可能會得到不少學(xué)者的擁護和支持,因為不少學(xué)者(主要是研究中國思想的學(xué)者)常常將訓(xùn)詁學(xué)、文獻學(xué)等注經(jīng)方法等理解為詮釋學(xué)。劉笑敢先生曾斷定:“中國古代哲學(xué)的發(fā)展與哲學(xué)詮釋的傳統(tǒng)有密切關(guān)系,王弼和郭象代表了中國古代哲學(xué)詮釋傳統(tǒng)的成熟時期,朱熹、王夫之是古代哲學(xué)詮釋傳統(tǒng)的高峰,牟宗三則是這一傳統(tǒng)的現(xiàn)代代表?!薄?span lang="EN-US">1】這一觀點在中國學(xué)術(shù)界比較盛行。從詮釋學(xué)史來看,西方的詮釋學(xué)就是注經(jīng)學(xué)。但是,作為一門哲學(xué),比如在伽達默爾那里,詮釋學(xué)已經(jīng)發(fā)展為關(guān)于理解的哲學(xué),這顯然有別于傳統(tǒng)注經(jīng)理論與方法。那么,什么是儒家的“知道”學(xué)呢?這便是本文的中心問題。本文試圖指出:在傳統(tǒng)儒家那里,理解即知“道”、知“道”即真知、理解便是真知;真知不僅是對絕對天理的領(lǐng)悟與獲得,更是一種氣化感應(yīng);理解便是感應(yīng)。

         

        一、文本與氣質(zhì)

         

        理解的對象是語言與文本。其中,語言先于文本。反過來說,由言、名、辭、字、文等語言形式,最終組成文本。語言的最初形式是言說或表達。言說能夠產(chǎn)生聲音,從而形成物理氣息。言說的基本形式便是名。名本來是一個動詞,意思是命名、稱呼。后來人們便將由此而產(chǎn)生的稱號叫作名。董仲舒曰:“古之圣人,謞而效天地謂之號,鳴而施命謂之名?!薄?span lang="EN-US">2】名即通過鳴叫而命名。鳴叫體現(xiàn)了名的氣息特征。而命則強調(diào)了名的產(chǎn)生的權(quán)威性。從內(nèi)容來看,名分為兩類,即名稱和名聲??鬃釉唬骸靶∽雍文獙W(xué)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薄?span lang="EN-US">3】這里的名便是物種的名稱。在多數(shù)情形下,名指名聲:“大哉孔子!博學(xué)而無所成名?!薄?span lang="EN-US">4】成名即成就美好的名聲。名可以明貴賤、別同異,告訴人們什么是好的、善的,什么是不好的、壞的,從而指導(dǎo)人們的行為。這種名聲主要是一種評價。這種評價之中蘊含著某種情感,如欽佩之情或厭惡之意等。王弼曰:“故有此名必有此形,有此形必有其分。仁不得謂之圣,智不得謂之仁,則各有其實矣。”【5】當我們稱某人為仁者、圣者時,其中一定滿含贊許和欽佩的情感。情感便是氣的活動。故,二程引《毛詩序》曰:“正名(聲氣名理,形名理。)名實相須,一事茍,則其余皆茍矣?!薄?span lang="EN-US">6】名中不僅含理,而且有氣,即索緒爾所說的語言包含“思想與聲音”7。

         

        言說與命名的視覺形態(tài)便是文字。這些物理性文字不僅有形式,而且含內(nèi)容。朱熹曰:“不知古人文字之美,詞氣溫和,義理精密如此!秦漢以后無此等語?!薄?span lang="EN-US">8】文中有氣質(zhì)。由名、字等形成文章或文本。二程曰:“和順積于中,英華發(fā)于外也。故言則成文,動則成章?!薄?span lang="EN-US">9】言成文、動形章,合在一起便是文章。文章是語言的一種成熟形態(tài)。好的文本便是文章。文章不僅有內(nèi)容,而且可以直觀并產(chǎn)生美感。好文章在于積聚了和氣。這種氣質(zhì),古人稱之為“氣象”:“仲尼,天地也;顏子,和風慶云也;孟子,泰山巖巖之氣象也。觀其言,皆可以見之矣。仲尼無跡,顏子微有跡,孟子其跡著?!薄?span lang="EN-US">10】從孟子的語言中可以看出其泰山巖石般的堅硬氣質(zhì)。這便是“圣賢氣象”。在傳統(tǒng)儒家看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創(chuàng)作文本。文本的創(chuàng)作權(quán)專屬于圣賢。王符曰:“先圣之智,心達神明,性直道德,又造經(jīng)典以遺后人。……是故圣人以其心來造經(jīng)典,后人以經(jīng)典往合圣心也,故修經(jīng)之賢,德近于圣矣。”【11】文本或經(jīng)典是圣賢的作品。圣人的心聲或情意便是經(jīng)典的氣質(zhì)來源,并最終形成圣人氣象:“學(xué)圣人者必觀其氣象,《鄉(xiāng)黨》所載,善乎其形容也。讀而味之,想而存之,如見乎其人?!薄?span lang="EN-US">12】經(jīng)典能夠生動而形象地反映出作者的性情即圣人氣象。比如《詩》,二程引《毛詩序》曰:“《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薄?span lang="EN-US">13】詩足以言圣賢之情。此氣而形成情。朱熹曰:“此言為此詩者,得其性情之正,聲氣之和也。蓋德如雎鳩,摯而有別,則后妃性情之正,固可以見其一端矣。”【14】圣人性情自然流露、最終形成經(jīng)典。

         

        圣賢,在傳統(tǒng)儒家看來,常常與絕對的天理或永恒的真理相關(guān)聯(lián)?!吨芤住吩唬骸拔粽呤ト酥饕滓?,將以順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薄?span lang="EN-US">15】圣人能夠知性命而順天理。圣人之所以能夠有此等本領(lǐng),董仲舒說,因為圣人能夠深察名號而達天意者也”【16】。圣人能夠知天意而名天理。二程曰:“圣人公心,盡天地萬物之理,各當其分,故其道平直而易行?!薄?span lang="EN-US">17】圣人之行為,完全符合天理。故,朱熹曰:“圣人與理為一,是恰好。其他以心處這理,卻是未熟,要將此心處理??蓪W(xué)?!薄?span lang="EN-US">18】圣人舉止,自然合理。圣賢是天理在人間的象征或化身。圣賢氣象自然內(nèi)含絕對天理、并因此具有絕對的“普遍性”【19】。經(jīng)典不僅是圣人氣象的物理實體,更是普遍真理的載體。對經(jīng)典的理解,便是透過這個氣質(zhì)物體而實現(xiàn)與真理或天理的相遇與貫通。

         

        二、常知及其局限

         

        理解的前提是認識。在傳統(tǒng)儒家看來,人類認識世界的方式主要有兩種。一種是通過自己的耳目等感官而獲得經(jīng)驗認識。荀子曰:“形體色理以目異;聲音清濁、調(diào)竽、奇聲以耳異;甘、苦、咸、淡、辛、酸、奇味以口異;香、臭、芬、郁、腥、臊、灑酸、奇臭以鼻異;疾、癢、凔、熱、滑、鈹、輕、重以形體異;說、故、喜、怒、哀、樂、愛、惡、欲以心異。心有征知。征知,則緣耳而知聲可也,目而知形可也?!薄?span lang="EN-US">20】耳目之官與心一起才會產(chǎn)生知。用現(xiàn)代心靈哲學(xué)的觀點來說,即,知由感覺與知覺等共同形成。張載將這種耳目之知叫作“見聞之知”:“見聞之知,乃物交而知。”【21】“見聞之知”指認識主體與外部事物相接觸而形成的認識。這種認識屬于感覺的或經(jīng)驗的知識。二程將這種認識叫作“聞見之知”:“聞見之知,非德性之知。物交物則知之,非內(nèi)也,今之所謂博物多能者是也。”【22】二程也將人的認識方式分為兩類,即,聞見之知與德性之知。聞見之知主要指認識主體依賴于自己的感官所產(chǎn)生的、對外物的認識。這種認識,二程將其稱作“常知”:“真知與常知異。常見一田夫,曾被虎傷,有人說虎傷人,眾莫不驚,獨田夫色動異于眾。若虎能傷人,雖三尺童子莫不知之,然未嘗真知?!薄?span lang="EN-US">23】常知主要指直接的、感性的經(jīng)驗或認識。它甚至包括一些間接認識,比如聽說的信息等。知道“虎能傷人”的信息便屬于常知。

         

        朱熹便將這種“見聞之知”或“常知”叫作“知覺”:“知與意皆出于心。知是知覺處,意是發(fā)念處?!薄?span lang="EN-US">24】心所產(chǎn)生的意識便是“知覺”。這種知覺,朱熹明確指出:“知覺便是心之德?!薄?span lang="EN-US">25】心一定有知覺。這種知覺屬于心的活動。心即指人的心臟。古人錯將心臟當作感覺、知覺的活動主體。由于心臟屬于氣質(zhì)之物,它的活動自然含氣。因此,朱熹曰:“‘不專是氣,是先有知覺之理。理未知覺,氣聚成形,理與氣合,便能知覺。譬如這燭火,是因得這脂膏,便有許多光焰。’問:‘心之發(fā)處是氣否?’曰:‘也只是知覺。’”【26】知覺產(chǎn)生于氣質(zhì)人心,因而有氣,比如口對味道的感覺等便是氣質(zhì)活動。這些感覺通稱“知覺”:“人心亦只是一個。知覺從饑食渴飲,便是人心?!薄?span lang="EN-US">27】人心活動及其產(chǎn)物便是“知覺”。這種“知覺”近似于現(xiàn)代哲學(xué)里所講的經(jīng)驗認識。

         

        這類“耳目之知”“聞見之知”“常知”“知覺”等經(jīng)驗認識,在理學(xué)家看來,由于出自不可靠的氣質(zhì)之心,因此并不可靠。程明道曰:“人心莫不有知,惟蔽于人欲,則亡天德(一作理)也?!薄?span lang="EN-US">28】在人欲的作用下,人心容易產(chǎn)生物欲強而本心弱的情形。此時,人可能會被外物“綁架”。故,“人心,私欲也,危而不安”?!?span lang="EN-US">29】人有了人心、私欲,便會出現(xiàn)危險,即,為物所役,最終失去本心、不合天理。朱熹曰:“所謂人心者,是氣血和合做成。(先生以手指身)嗜欲之類,皆從此出,故危?!薄?span lang="EN-US">30】由氣質(zhì)之心而產(chǎn)生的人心、人欲、知覺是不可靠的,因此也是危險的。這種人心危險論,從現(xiàn)代哲學(xué)的角度來看,其實是對人類感性經(jīng)驗的一種反思,即,如果人們將自己的全部認識建立在經(jīng)驗認識之上,便可能會出現(xiàn)問題。事實上,從思辨哲學(xué)的角度來看,人心危險的原因便在于,一般的經(jīng)驗認識,如果沒有經(jīng)過超越的過程,便會失去反省的機會,從而迷失在有限的現(xiàn)實之中。所以,西方人很早便提出“沒有反省的人生是不值得過的人生”【31】的人生警句,強調(diào)反省的意義。這里的反省便是超越。也就是說,如果沒有經(jīng)過反省或超越,人類的經(jīng)驗認識與日常生活常常會將人帶向危險的境地。從認識論的角度來看,作為認識對象的概念僅僅表達了某種“意義”(meaning)。它并不是表達的終點。只有在使用或指稱中,人們才能夠發(fā)現(xiàn)其表達的終點或真正的“意思”(sense)。同樣,傳統(tǒng)儒家也相信,經(jīng)驗的常知并不能帶來最終的理解,只有真知才是知道或理解。真知便是傳統(tǒng)儒家的第二種認知方式。

         

        三、真知與氣質(zhì)活動

         

        那么,什么是真知呢?真知的早期形態(tài)是性知。孟子曰:“人之所不學(xué)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也;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32】人天生有良知、良能。這里的“知”作動詞用,良知的意思便是:人有天生之性,它能夠正確地知與做某些事情。良知即性知。只要盡性,便可以正確地知或行。良知便是正確地做某事。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33】四端之心即性。盡性即擴充自己的本性,自然可以知曉。這種知,與其說是一種認知,毋寧說是一種行為。良知即正確的行為。它是一種良性的發(fā)用或善氣的流行。這種發(fā)用與流行,孟子稱之為“推”:“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于掌?!释贫髯阋员K暮#煌贫鳠o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薄?span lang="EN-US">34】“推恩”便是將自己的惻隱之心延伸到別人身上。這便是氣質(zhì)之性的發(fā)用、流通與貫通。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yǎng)其性,所以事天也?!薄?span lang="EN-US">35】知性即養(yǎng)性。養(yǎng)性即擴充本性。孟子把這種善性的活動叫作“思”:“圣人……既竭心思焉,繼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薄?span lang="EN-US">36】圣人能夠竭盡心思而行仁政于天下。思即本心或善性的活動。這種本心或善性,本質(zhì)上是氣質(zhì)之物。善性或本心的活動便是善的氣質(zhì)之性的活動。這便是性知。性知是一種氣質(zhì)活動與貫通。

         

        在儒家陣營中,荀子最重視認識。荀子認為,知道才是認知的最終目標:“夫何以知?心知道,然后可道;可道然后守道以禁非道。以其可道之心取人,則合于道人,不合于不道之人矣。以其可道之心與道人論非道,治之要也。何患不知?故治之要在于知道?!薄?span lang="EN-US">37】知道是一切社會治理與安定的基礎(chǔ)。什么是知道呢?荀子提出:“君子大心則敬天而道,小心則畏義而節(jié);知則明通而類,愚則端愨而法……通則文而明,窮則約而詳。”【38】知道的方式有兩種,即“大心”和“小心”。“小心”即寡欲、約束自己的利欲之心。“大心”即擴大天生的心、并使之日趨“明通”或貫通。知道即與對象相貫通。“類”即獲得同類的反應(yīng),比如支持和擁護。這種支持與擁護也是一種感應(yīng)即同類相應(yīng)。

         

        這種性知、“大心”之知,張載稱之為“德性之知”:“德性所知,不萌于見聞。”【39】德性之知乃是盡性以后獲得的智慧。所謂盡性,至少在張載這里,和氣密切相關(guān):“由太虛,有天之名;由氣化,有道之名;合虛與氣,有性之名;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薄?span lang="EN-US">40】性由太虛與氣共同組成,因此是一種和氣之性。盡性便是和氣的活動?!疤摕o形,氣之本體,其聚其散,變化之客形爾;至靜無感,性之淵源,有識有知,物交之客感爾??透锌托闻c無感無形,惟盡性者一之?!薄?span lang="EN-US">41】盡性的人能夠統(tǒng)一“感”和“無感”。感即氣化流行,而太虛之體則是氣化活動的超越性根據(jù)。因此,德性之知即某種符合天理的氣化活動。這種氣化活動,張載同樣稱之為“大心”:“大其心則能體天下之物,物有未體,則心為有外。世人之心,止于聞見之狹。圣人盡性,不以見聞梏其心,其視天下無一物非我,孟子謂盡心則知性知天。以此天大無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薄?span lang="EN-US">42】“大心”即擴大善心、擴充善氣、使之延伸至天下萬物。這便是萬物一體之仁。

         

        二程也承認有“德性之知”:“聞見之知,非德性之知?!薄?span lang="EN-US">43】德性之知是一種區(qū)別于聞見的認知形式。這種認知方式,二程稱之為“真知”。伊川曰:“向親見一人,曾為虎所傷,因言及虎,神色便變。傍有數(shù)人,見佗說虎,非不知虎之猛可畏,然不如佗說了有畏懼之色,蓋真知虎者也?!薄?span lang="EN-US">44】所謂“真知”,不僅包含一般的認知或知識,而且由于親身經(jīng)歷、從而能夠產(chǎn)生感動、“有畏懼之色”。真知有情。有情便是動氣,屬于氣化活動。真知是氣的活動。朱熹曰:“不真知得,如何踐履得!若是真知,自住不得。不可似他們只把來說過了?!薄?span lang="EN-US">45】真知即親身經(jīng)歷、身體力行。身體力行便是物理之軀的活動。它不僅有理,而且有氣。真知即合理之氣的活動。王陽明強調(diào)知行合一,知便是真知。王陽明曰:“啞子吃苦瓜,與你說不得。你要知此苦,還須你自吃?!绱瞬攀钦嬷词切幸??!薄?span lang="EN-US">46】真知即親身體會。這種親身體會,不僅有認知,而且包含體驗。體驗動氣而生情。這種真知,王陽明稱之為“仁”:“蓋其心學(xué)純明,而有以全其萬物一體之仁,故其精神流貫,志氣通達,而無有乎人己之分,物我之間。譬之一人之身,……蓋其元氣充周,血脈條暢,是以癢痾呼吸,感觸神應(yīng),有不言而喻之妙?!薄?span lang="EN-US">47】仁便是真知。這種真知屬于一體貫通。貫通便是志氣流行而通達。真知即氣質(zhì)活動。

         

        從早期的孟子到明代的王陽明,都認為在經(jīng)驗的常知之外還有一種認識方式。這便是真知。所謂真知,即真正的、能夠通達天理的認知方式。這種方式,無論是孟子的性知、張載的德性之知,還是朱熹、王陽明的真知等,其實都是一種善氣流通。真知是氣質(zhì)活動。

         

        四、貫通即感應(yīng)

         

        性知、德性之知、真知等,作為一種氣化活動,其最終的指向便是與萬物貫通。二程稱之為“體合”:“心(一作必)欲窮四方上下所至,且以無窮,置卻則得。若要真得(一作識),須是體合。”【48】所謂體合,便是與萬物之間的感通、最終實現(xiàn)一體化。朱熹曰:“知之者切,然后貫通得誠意底意思,如程先生所謂真知者是也?!薄?span lang="EN-US">49】真知便是貫通。朱熹曰:“人知烏喙之殺人不可食,斷然不食,是真知之也?!源髮W(xué)之教,使人即事即物,就外面看許多一一教周遍;又須就自家里面理會體驗,教十分精切也?!薄?span lang="EN-US">50】真知即氣質(zhì)貫通、心生體驗。體驗的表現(xiàn)便是感應(yīng)。

         

        那么,什么是感應(yīng)呢?二程解釋曰:“感,動也,有感必有應(yīng)。凡有動皆為感,感則必有應(yīng),所應(yīng)復(fù)為感,感復(fù)有應(yīng),所以不已也?!薄?span lang="EN-US">51】感即動。有感必定有所呼應(yīng)。這便是應(yīng)。二者之間因此形成一個循環(huán)交流。朱熹曰:“‘感應(yīng)’二字有二義:以感對應(yīng)而言,則彼感而此應(yīng);專于感而言,則感又兼應(yīng)意,如感恩感德之類?!薄?span lang="EN-US">52】感應(yīng)或感通是兩個行為主體之間的活動,類似于伽達默爾的“問與答”【53】。朱熹曰:“感,是事來感我;通,是自家受他感處之意?!薄?span lang="EN-US">54】外物刺激我、我產(chǎn)生反應(yīng)。這便是感應(yīng)。感應(yīng)是雙方的活動。不過,從感所發(fā)生的過程來看,感通的行為主體比較消極或被動,即,只有外來者刺激行為主體之后才會產(chǎn)生感與應(yīng)。因此,在感通過程,行為主體缺乏主動性和積極性,是被動的。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朱熹提出:“往來固是感應(yīng)。憧憧,是一心方欲感他,一心又欲他來應(yīng)。如正其義,便欲謀其利;明其道,便欲計其功。又如赤子入井之時,此心方怵惕要去救他,又欲他父母道我好,這便是憧憧底病。”【55】感雖然被動,但是由于行為人有欲。欲彌補了感的被動性。或者說,積極主動的欲使感應(yīng)行為得以實現(xiàn)。

         

        在傳統(tǒng)儒家看來,感應(yīng)是萬物生存的基本方式,生存即感應(yīng)。萬物的生存通常分為兩個階段,即,從無到有的出生,以及從小到大的生長。從無到有的出生通常依賴于異類感應(yīng)。《周易》曰:“咸,感也。柔上而剛下,二氣感應(yīng)以相與,止而說,男下女,是以亨利貞,取女吉也。天地感而萬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觀其所感,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56】天地感而生萬物。男女感而生人。二程曰:“陰陽交感,男女配合,天地之常理也。……男女交而后有生息,有生息而后其終不窮?!?span lang="EN-US">57萬物的出生借助于異類感應(yīng)。異類感應(yīng)常常帶來新生命,屬于從無到有的出生?;蛘哒f,異類感應(yīng)是萬物產(chǎn)生的機制。

         

        生存不僅有出生,而且包括生長。生長的機制是同類感應(yīng)。荀子曰:“君子絜其身而同焉者合矣,善其言而類焉者應(yīng)矣。故馬鳴而馬應(yīng)之,牛鳴而牛應(yīng)之,非知也,其執(zhí)然也。”【58】同類召喚同類。這便是同類感應(yīng)?!吨芤住吩唬骸傍Q鶴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薄?span lang="EN-US">59】同類感應(yīng)又叫答應(yīng)或呼應(yīng)。董仲舒吸收了這些思想,曰:“故氣同則會,聲比則應(yīng),其驗皦然也。試調(diào)琴瑟而錯之,鼓其宮,則他宮應(yīng)之,鼓其商,而他商應(yīng)之,五音比而自鳴,非有神,其數(shù)然也。美事召美類,惡事召惡類,類之相應(yīng)而起也,如馬鳴則馬應(yīng)之,牛鳴則牛應(yīng)之。帝王之將興也,其美祥亦先見,其將亡也,妖孽亦先見?!薄?span lang="EN-US">60】同類能夠召喚同類,或者說,類似的東西可以帶來類似的結(jié)果。這便是傳統(tǒng)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說。董仲舒稱之為“同類相動”。二程曰:“子曰:‘非也。雷震之也。’‘然則雷孰使之乎?’子曰:‘夫為不善者,惡氣也。赫然而震者,天地之怒氣也。相感而相遇故也?!薄?span lang="EN-US">61】人被雷電擊中便是一種感應(yīng)。這種感應(yīng)便是屬于同類感應(yīng):天的怒氣與人身體中的惡氣相呼應(yīng),從而產(chǎn)生碰撞。這種碰撞便是同類相應(yīng)。

         

        同類感應(yīng),講述的是善氣呼應(yīng)善氣、惡氣招攬惡氣。從理解的角度來說,人們閱讀的對象是經(jīng)典。經(jīng)典是圣賢氣象的載體。閱讀或理解即讀者與氣質(zhì)物的相遇。這場相遇的結(jié)果便是氣質(zhì)感應(yīng)。荀子指出:“凡奸聲感人而逆氣應(yīng)之,逆氣成象而亂生焉;正聲感人而順氣應(yīng)之,順氣成象而治生焉。唱和有應(yīng),善惡相象,故君子慎其所去就也。君子以鐘鼓道志,以琴瑟樂心;動以干戚,飾以羽旄,從以磬管。故其清明象天,其廣大象地,其俯仰周旋有似于四時?!薄?span lang="EN-US">62】美好的樂音,充滿了善氣或正氣。這便是“正音”或“正聲”。在傾聽音樂過程中,這些物理性的聲音能夠激發(fā)人身上的“順氣”。這種活動又叫“感動人之善心”:“先王惡其亂也,故制雅頌之聲以道之,使其聲足以樂而不流,使其文足以辨而不諰,使其曲直繁省廉肉節(jié)奏,足以感動人之善心,使夫邪污之氣無由得接焉。是先王立樂之方也?!薄?span lang="EN-US">63】積極的正聲能夠感動人們的善心、激發(fā)人們身體中的善良氣質(zhì)。善良氣質(zhì)的發(fā)揮與流行能夠使人正氣滿身,其行為自然合理。這便是教化。生長依賴于教化,教化立足于感應(yīng)。故,生長依賴于感應(yīng)?!睹娦颉吩唬骸啊蛾P(guān)雎》,后妃之德也,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故用之鄉(xiāng)人焉,用之邦國焉。風,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薄?span lang="EN-US">64】閱讀《詩》的目的是教化。其教化方式便是感應(yīng),即,由有德“后妃”的氣質(zhì)來激發(fā)讀者身中的善氣。朱熹曰:“詩者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余也。心之所感有邪正。故言之所形有是非。惟圣人在上,則其所感者無不正,而其言皆足以為教。其或感之之雜,而所發(fā)不能無可擇者,則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而因有以勸懲之。是亦所以為教也。”【65】詩教的方式便是氣化感應(yīng)。王陽明曰:“古人為治,先養(yǎng)得人心和平,然后作樂。比如在此歌詩,你的心氣和平,聽者自然悅懌興起,只此便是元聲之始?!吐暠闶侵坡傻谋荆汉螄L求之于外?”【66】《詩》中本有和諧之氣。聽眾聽之便會被其所激發(fā),從而讓和氣滿身。這便是同類感應(yīng)。一旦產(chǎn)生了氣質(zhì)感應(yīng),讀者與文本之間便相互貫通而為一體。這便是成仁。成仁便是儒家的終極追求。

         

        五、感應(yīng)即明理

         

        如何確保成仁呢?僅僅依靠感應(yīng)是不夠的。善氣感善氣,惡氣也會激發(fā)人身體中的惡意。如何確保感應(yīng)的合法性便是一個問題。感應(yīng),作為一種氣化活動,僅僅是理解的形式。它必須有內(nèi)容。這個內(nèi)容便是理。只有內(nèi)含天理的氣質(zhì)變化或感應(yīng)才能夠成仁,才是理解的最終目的。至此,天理便進入了人們的視野。在宋明理學(xué)看來,感應(yīng)不僅是一種自然氣質(zhì)活動,而且內(nèi)含天理。二程曰:“大抵人心虛明,善則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有所感必有所應(yīng),自然之理也。”【67】所感所應(yīng)之中,不僅是兩個行為主體的參與,而且蘊含著理。因此,感應(yīng)是合“理”的氣化活動。二程曰:“或問無妄之道,子曰:因事之當然,順理而應(yīng)之?!薄?span lang="EN-US">68】生生不已的感應(yīng)不僅是生命的延續(xù),而且內(nèi)含天理。正是這個道或理,才是人們感應(yīng)的終極根據(jù)。

         

        在日常生活中,人們常常將理解叫作知道。知道便是知“道”。知“道”不僅知知識,而且通天理。這便是明“理”。朱熹曰:“致知所以求為真知。真知,是要徹骨都見得透。”【69】真知即“見”到終極的理。真知即明理。朱熹曰:“孔子于鄉(xiāng)黨,從容乎此者也;學(xué)者戒慎恐懼而慎獨,所以存省乎此者也。格物者,窮究乎此者也;致知者,真知乎此者也。能如此著實用功,即如此著實到那田地,而理一之理,自森然其中,一一皆實,不虛頭說矣?!薄?span lang="EN-US">70】真知便是明白事事物物的道理。比如,“天地化育,如春夏秋冬,日月寒暑,無一息之差。知化者,真知其必然。所謂知者,言此至誠無偽,有以默契也?!薄?span lang="EN-US">71】真知即知曉必然的天理。

         

        知理、明理,在理學(xué)家那里,便是氣質(zhì)之心與絕對天理的合一。二程曰:“心所感通者,只是理也。知天下事有即有,無即無,無古今前后。至如夢寐皆無形,只是有此理。若言涉于形聲之類,則是氣也?!薄?span lang="EN-US">72】知道、明理的氣質(zhì)活動才是真正的感應(yīng)、才是真知或知道。這種活動的實質(zhì)是氣質(zhì)之心與絕對之理的會通。朱熹曰:“理無心,則無著處?!薄?span lang="EN-US">73】心無理而不安、理無心而無處。只有實現(xiàn)心理合一,才能夠讓二者各所其所。朱熹曰:“心,大概似個官人;天命,便是君之命;性,便如職事一般。此亦大概如此,要自理會得……性雖虛,都是實理。心雖是一物,卻虛,故能包含萬理?!?span lang="EN-US">74虛空之心獲得了實在之理之后才能夠成為人類生存的合法的主導(dǎo)者。

         

        在儒家看來,符合天理的圣賢氣質(zhì)表現(xiàn)于經(jīng)典中。我們要領(lǐng)悟天理,便只能夠在經(jīng)典尋找它。在閱讀與理解中,經(jīng)典中的圣賢的、符合天理的氣象與讀者身上的善良氣質(zhì)相貫通、相呼應(yīng),從而形成氣質(zhì)感應(yīng)。這便是“感通”。二程曰:“言誠通也。至誠感通之理,知道者為能識之?!断蟆吩唬骸渥雍椭?,中心愿也?!行脑?,謂誠意所愿也,故通而相應(yīng)?!薄?span lang="EN-US">75】心理相遇之后會產(chǎn)生感應(yīng)。這種感應(yīng)或感通伴隨著鮮明的情緒活動。它并非天理直接與人心的相遇,而是人心與圣賢氣象的相遇。在這場相遇中,天理實現(xiàn)了貫通、產(chǎn)生了感應(yīng)。這種感應(yīng),朱熹稱之為“玩味”:“看文字,不可恁地看過便道了。須是時復(fù)玩味,庶幾忽然感悟,到得義理與踐履處融會,方是自得。這個意思,與尋常思索而得,意思不同?!薄?span lang="EN-US">76】只有通過不停地“玩味”,才能夠有所感悟,才能夠通理。其中的“玩味”不僅指認識,更是一種氣質(zhì)交流,即,在閱讀中,讀者氣質(zhì)與經(jīng)典中的圣賢氣象相結(jié)合、從而實現(xiàn)貫通一體。在這種感應(yīng)交流中,人們獲得了理。這便是“真知”。真知便是知道、理解和明白。儒家稱之為“覺”:“以先知覺后知,以先覺覺后覺。知者,知此事也;覺者,覺此理也?!薄?span lang="EN-US">77】覺便是對理的認知與接受,便是理解。理解不僅是感應(yīng),而且最終指向天理。理解即含理的感應(yīng)。

         

        在人心與天理相遇過程中,人心轉(zhuǎn)化為道心。這種轉(zhuǎn)化便是“變化氣質(zhì)”。在閱讀過程中,經(jīng)典中的圣賢氣質(zhì)常常激發(fā)了讀者身體中的善良氣質(zhì)。讀者身體中的原有氣質(zhì)因此而發(fā)生變化。張載曰:“人之氣質(zhì)美惡與貴賤夭壽之理,皆是所受定分。如氣質(zhì)惡者學(xué)即能移,今人所以多為氣所使而不得為賢者,蓋為不知學(xué)。古之人,在鄉(xiāng)閭之中,其師長朋友日相教訓(xùn),則自然賢者多。但學(xué)至于成性,則氣無由勝,孟子謂‘氣壹則動志’,動猶言移易,若志壹亦能動氣,必學(xué)至于如天則能成性?!薄?span lang="EN-US">78】人天生氣質(zhì)善惡混雜。這便需要改變,即將濁氣變?yōu)榍鍤狻V挥袣赓|(zhì)變化了、變清了,天地之性才能夠呈現(xiàn)。二程曰:“此亦當習(xí)。習(xí)到言語自然緩時,便是氣質(zhì)變也。學(xué)至氣質(zhì)變,方是有功……所以涵養(yǎng)氣質(zhì),熏托德性。”【79】通過后天的學(xué)習(xí)來改造人的氣質(zhì)。這種改造就是將清濁混雜之氣完全澄清,成為符合天理的清氣。這種變化氣質(zhì)的機制,傳統(tǒng)儒家稱之為“工夫”,現(xiàn)代哲學(xué)稱之為超越。修得了工夫、經(jīng)過了超越,原先不可靠的人心變成了合“理”的道心。道心是正確行為的基礎(chǔ)。小程曰:“心,道之所在;微,道之體也。心與道,渾然一也。對放其良心者言之,則謂之道心,放其良心則危矣。”【80】合理之行便是道心之舉,甚至本身便是道?!跋壬鷩L問于伊川:‘如何是道?’伊川曰:‘行處是’?!薄?span lang="EN-US">81】道即合理之行為。合理的行為便是仁。達到了仁,在儒家看來,才是真知道,才是真理解。這種知道或理解,最終以氣化貫通之仁為形態(tài)?;蛘哒f,有理的感應(yīng)才是理解的完成。

         

        余論:儒家感應(yīng)詮釋學(xué)之評論

         

        從日常經(jīng)驗來看,人們常常借助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想法。這便是“修辭立其誠”【82】。與之相應(yīng),理解便是通過傾聽言說者的語言而領(lǐng)悟言說者的想法或意思。這便是以辭而知意。其中,這里的意思或想法,到了宋明理學(xué)時期,便演化為天理。從詮釋學(xué)的角度來說,我們首先必須依賴于一般的經(jīng)驗認識而認識文本,比如通過一個個的文字的觀看、閱讀、傾聽等,逐步獲得對文本的認識。但是,這些認識僅僅是觸及“意義”的初級認識,和完全的明白“意思”的理解之間還有一段距離。真正的理解不僅要依賴于這些經(jīng)驗認識,而且還要洞察文本中的意思、經(jīng)典中的真理(truth)。只有明白了意思、洞察了真理,才是真正的理解。文字閱讀不是理解的全部,借助閱讀文字而明白意思,通達真理才是真正的理解。

         

        從儒家的角度來說,一般的經(jīng)驗認識便是常知。常知雖然能夠為我們提供基本經(jīng)驗和認識,卻存在著很多的不確定性和危險。好的認識能夠成為正確行為的指南,而壞的認識也完全可能將人們引向邪路。因此,天生的人心與常知都不可靠。孟子提出一種性知來確保行為的合理性。在孟子看來,人天生有善性,盡性便可以知天、知命,進而走上理想而正確的人生之路。性知其實是一種氣質(zhì)活動,或良善氣質(zhì)的活動。氣質(zhì)的善良性確保了行為的正確性??墒?,現(xiàn)實往往不是如此設(shè)計的。我們不僅有善性,而且有惡性,如荀子所言。如果盡性可以知道,那么,我們不僅會盡善性,而且還可能盡惡性。這顯然是糟糕的現(xiàn)象。因此,孟子的路線遇到了極大的挑戰(zhàn)。這便是荀子所面臨的一個難題。荀子主張通過教化的方式來解決上述難題。荀子所說的教化,其基本機制是氣化感應(yīng):用禮樂中的善氣來激發(fā)人體中的善氣、從而使人正氣滿身。比如樂,樂教的實質(zhì)是“以樂中的善氣可以感動人身上的善氣,并變化人的氣質(zhì),使人具備了成善之德”【83】。禮樂教化的實質(zhì)是氣化感應(yīng)。對樂或音樂的理解,最終表現(xiàn)為氣質(zhì)感應(yīng)。從這個角度來說,理解便是感應(yīng)。

         

        善氣可以激發(fā)善性,惡氣也可以激發(fā)人身體中的惡性與惡氣。因此,單純的感應(yīng)不足以解決人的問題。我們?nèi)绾未_保氣化感應(yīng)的合理性或合法性?宋明理學(xué)用天理說解決了上述難題,即,人們將感應(yīng)置于天理之下、以為感應(yīng)必須是遵循天理的氣質(zhì)活動。這便是氣質(zhì)之心與絕對天理的結(jié)合。經(jīng)過格物、致知等活動,人們實現(xiàn)了心理合一。心理合一,理學(xué)家稱之為真知。真知包含兩項內(nèi)容。其一,真知的對象是理?;蛘哒f,在真知中,認識者能夠明理、進而得理,實現(xiàn)心與理的統(tǒng)一。心中有理之后,人們不僅知“道”了,而且行為合“理”了。其二,真知的形式便是氣質(zhì)之動或行,即,一旦人們明白道理之后,他便由認知階段轉(zhuǎn)向踐行階段,實現(xiàn)知與行的統(tǒng)一。在二程那里,真知的表現(xiàn)便是動情。理解是動情。這也基本符合常識:真正的理解常常伴隨著動情。動情是行為或行為的開始。這便是理解的最終方向:由知轉(zhuǎn)向行。理解或真知,不僅是認識,而且還是行為,包括氣化活動。儒家將這種合理的氣質(zhì)活動叫作仁。

         

        仁即貫通一體。這種解讀,將人類的認識由一般的常知或常識大大地向前推進了一步。人類的經(jīng)驗認識常常浮于表面,即,眼見未必為實。即便是眼見為實,卻也是一種偏見。蘇軾有詩曰:“橫看成嶺側(cè)成峰,遠近高低總不同。”【84】人類的經(jīng)驗認識通常有一定的限度和不足。儒家的理解觀超越了這個限度,突破了認識的分野,實現(xiàn)了主體與認知客體的貫通,最終實現(xiàn)了真知或感應(yīng)。在感應(yīng)之中,人們把握了絕對的真理,這是認識的新階段。但是,這依然不是認識的全部。蘇軾繼而曰:“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薄?span lang="EN-US">85】當我們與對象產(chǎn)生感應(yīng)而貫通一體時,我們是無知的,無知者是不知道的。只有當我們知道自己無知時,我們才知道。這便是黑格爾所說的意識的反?。骸坝邢薜囊庵?,從其形式來看,是一個自我反省的無限而自在的‘我’?!薄?span lang="EN-US">86】我們有知,這是初級的意識。我們進而無知,這是對意識的反省即對意識的自我意識。自我意識處在意識活動之中,屬于思或行。思既是知,又是行。無知之行同時也是有知之思。這意味著:從思維的角度來看,人類的生存同時具有兩種形態(tài),即無知之行與有知之思。傳統(tǒng)儒家強調(diào)知行合一、以行為真知,突出了無知之行的地位,卻僅僅走出了半步,而忽略了有知之思的基礎(chǔ)性地位。只有當我們有知、以思維為生存基礎(chǔ)時,我們才完成了另半步。

         

        注釋
         
        1劉笑敢:《經(jīng)典詮釋與體系建構(gòu)——中國哲學(xué)詮釋傳統(tǒng)的成熟與特點芻議》,《中國哲學(xué)史》20021期,第32401頁。
         
        2董仲舒著、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285頁。
         
        3(1)楊伯峻:《論語譯注》,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208頁。
         
        4(2)楊伯峻:《論語譯注》,第99頁。
         
        5(3)王弼著,樓宇烈校釋:《王弼集校釋》,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199頁。
         
        6(4)《二程集》,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版,第121頁。
         
        7(5)Ferdinand De Saussure,Course in General Linguistics,New YorkPhilosophical Library1959.p.111.
         
        8(6)《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2103頁。
         
        9(7)《二程集》,第320頁。
         
        10(8)《二程集》,第76頁。
         
        11(9)王符著,汪繼培箋、彭鐸校正:《潛夫論箋校正》,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7頁。
         
        12(10)《二程集》,第1234頁。
         
        13(11)《二程集》,第130頁。
         
        14(12)朱熹:《詩經(jīng)集傳》,《四書五經(jīng)》(),天津:天津市古籍書店1988年版,第2頁。
         
        15(13)朱熹:《周易本義》,《四書五經(jīng)》(),天津:天津市古籍書店1988年版,第70頁。
         
        16(14)董仲舒著,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第285頁。
         
        17(15)《二程集》,第1181頁。
         
        18(16)《朱子語類》,第145頁。
         
        19(17)G.W.F.Hegel,The Philosophy of Fine Art,translated by F.P.B.Osmaston,London,G.Bell and SonsLtd.,1920.P10.
         
        20(18)王先謙著:《荀子集解》,《諸子集成》(2),上海:上海書店1986年版,第277頁。
         
        21(19)《張載集》,北京:中華書局1978年版,第24頁。
         
        22(20)《二程集》,第317頁。
         
        23(21)《二程集》,第16頁。
         
        24(22)《朱子語類》,第300頁。
         
        25(23)《朱子語類》,第465頁。
         
        26(24)《朱子語類》,第85頁。
         
        27(25)《朱子語類》,第2010頁。
         
        28(26)《二程集》,第123頁。
         
        29(27)《二程集》,第1261頁。
         
        30(28)《朱子語類》,第2018頁。
         
        31(29)Plato,Plato Complete WorksHackett Publishing Company,1997p.33.
         
        32(30)楊伯峻:《孟子譯注》,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238頁。
         
        33(31)楊伯峻:《孟子譯注》,第59頁。
         
        34(32)楊伯峻:《孟子譯注》,第12頁。
         
        35(33)楊伯峻:《孟子譯注》,第233頁。
         
        36(34)楊伯峻:《孟子譯注》,第121頁。
         
        37(35)王先謙:《荀子集解》,第263頁。
         
        38(36)王先謙:《荀子集解》,第26頁。
         
        39(37)《張載集》,第24頁。
         
        40(38)《張載集》,第9頁。
         
        41(39)《張載集》,第7頁。
         
        42(40)《張載集》,第24頁。
         
        43(41)《二程集》,第317頁。
         
        44(42)《二程集》,第188頁。
         
        45(43)《朱子語類》,第2793頁。
         
        46(44)《王陽明全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37頁。
         
        47(45)《王陽明全集》,第55頁。
         
        48(46)《二程集》,第65頁。
         
        49(47)《朱子語類》,第299頁。
         
        50(48)《朱子語類》,第11731174頁。
         
        51(49)《二程集》,第858頁。
         
        52(50)《朱子語類》,第2438頁。
         
        53(51)Hans-Georg Gadamer,Truth and Method,Bloomsbury Academic2004,p.376.
         
        54(52)《朱子語類》,第1815頁。
         
        55(53)《朱子語類》,第1812頁。
         
        56(54)朱熹:《周易本義》,第29頁。
         
        57(55)《二程集》,第978979頁。
         
        58(56)王先謙:《荀子集解》,第28頁。
         
        59(57)朱熹:《周易本義》,第59頁。
         
        60(58)董仲舒著、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第358頁。
         
        61(59)《二程集》,第1224頁。
         
        62(60)王先謙:《荀子集解》,第254頁。
         
        63(61)王先謙:《荀子集解》,第252頁。
         
        64(62)《毛詩序》,《毛詩正義》,第269頁。
         
        65(63)朱熹:《詩經(jīng)集傳·序》,《四書五經(jīng)》(),第1頁。
         
        66(64)《王陽明全集》,第113頁。
         
        67(65)《二程集》,第228頁。
         
        68(66)《二程集》,第1221頁。
         
        69(67)《朱子語類》,第283頁。
         
        70(68)《朱子語類》,第678頁。
         
        71(69)《朱子語類》,第1596頁。
         
        72(70)《二程集》,第56頁。
         
        73(71)《朱子語類》,第85頁。
         
        74(72)《朱子語類》,第88頁。
         
        75(73)《二程集》,第1011頁。
         
        76(74)《朱子語類》,第2631頁。
         
        77(75)《二程集》,第1180頁。
         
        78(76)《張載集》,第266頁。
         
        79(77)《二程集》,第190頁。
         
        80(78)《二程集》,第276頁。
         
        81(79)《二程集》,第432頁。
         
        82(80)朱熹:《周易本義》,第3頁。
         
        83(81)沈順福:《感應(yīng)與傳統(tǒng)儒家的樂教原理》,《湖南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9年第3期,第108115頁。
         
        84(82)蘇軾:《蘇東坡全集》,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年版,第580頁。
         
        85(83)蘇軾:《蘇東坡全集》,第580頁。
         
        86(84)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 Grundlinien der Philosophie des Rechts or Naturrecht und Staatswissenschaft im Grundrisse,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 Werke 7Suhrkamp Verlag Frankfurt am Main,1970,P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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