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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肖芬芳】“使由使知”新詮與宋代庶民教化理念的發(fā)展

        欄目:學(xué)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0-12-18 22:38:40
        標(biāo)簽:使由使知、宋代、庶民教化、王道教化、覺民行道

        “使由使知”新詮與宋代庶民教化理念的發(fā)展

        作者:肖芬芳(南京大學(xué)法學(xué)博士,現(xiàn)為湖南大學(xué)岳麓書院哲學(xué)博士后)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原載于 《北京社會科學(xué)》2020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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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是孔子表達的治理庶民的方式。在漢唐的闡釋中,這是基于“民不能知”的判斷而采取的具有政教實效性的治民方式,它和儒家所提倡的王道政治理想以及人性論思想存在理論沖突。對此,宋儒一方面從教化者施行仁愛的角度出發(fā),認為“使由使知”是為政者不將高要求施予民眾,是對于庶民的體恤和仁愛,從而力圖建立此種庶民治理方式與儒家德治仁政思想的契合性;另一方面,宋儒依據(jù)其性理思想,對“民”和“知”的關(guān)系重新進行界定,從而超越了漢唐關(guān)于“民不能知”的判斷,指出庶民有覺知的潛能,至于“不可使知之”,是由于圣人教化的有限性而不是庶民認知能力的有限性。從此種有限性出發(fā),宋儒縮小了庶民教化的范圍,認為“知之”不是圣人教化庶民的任務(wù),這有待于庶民自覺自知。宋儒對“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新闡釋,不僅為此種庶民治理方式確立了王道依據(jù),而且為其確立了合理的邊界,并且為明代心學(xué)“覺民行道”的教化實踐鋪墊了理論基礎(ch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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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鍵詞宋代;使由使知;庶民教化;王道教化;覺民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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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語》中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表達了孔子構(gòu)想的統(tǒng)治者對于庶民的治理方式。但因其語境之模糊性,學(xué)界在闡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意涵時,曾呈現(xiàn)出較大的差異性,形成了“愚民說”“民主說”“使民說”“教化說”等幾種解釋方式。[1]隨著郭店竹簡的出土,逐漸厘清了“使由使知”在先秦的原始面貌,學(xué)者們借助于“民可使道之,而不可使智之”這一竹簡材料,確定了先秦時期這一思想是統(tǒng)治者對于民眾施以德教[2]的“使民”[3](治理)方式,具體呈現(xiàn)為身教。[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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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xué)界對于“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研究,大多是從考據(jù)學(xué)和語言學(xué)的路徑分析其意涵,雖具有確定性和穩(wěn)定性,但缺乏一種動態(tài)的考量。這些研究注重“使由使知”的原始意涵和原始語境脈絡(luò),但未注重其所表達的庶民治理方式在不同時代的發(fā)展變化。這種變化既與“庶民教化”所關(guān)涉的儒家政治理念的構(gòu)建相關(guān),也與儒家對于“民”的認知轉(zhuǎn)變相關(guān)??梢哉f,“使由使知”在不同時代的語義變遷,與該時代的儒學(xué)思想背景息息相關(guān)。因此,本文將從思想動態(tài)發(fā)展的視角即觀念史的視域出發(fā),考察“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在宋代儒學(xué)中的新闡釋,并由此指出宋代儒學(xué)庶民教化理念的新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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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王道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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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是孔子表達的庶民治理方式。蕭公權(quán)指出,孔子的治術(shù)有養(yǎng)民、教民和治民三端,養(yǎng)民和教民的工具為“德”“禮”,治民的工具為“政”“刑”。因此,就儒家德治仁政的政治思想來說,治理庶民的方式不外乎教民和養(yǎng)民兩大端。[5](P69-92)在漢唐的闡釋中,“使由使知”主要指向治民,含有輕民和愚民之意,這與儒家的政治理想相沖突。宋代儒學(xué)則將“使由使知”置于儒家德教仁政的思想脈絡(luò)中來闡釋,認為這是一種理想的王道治理方式,是統(tǒng)治者對于庶民的仁愛之心。這不僅扭轉(zhuǎn)了愚民之說,而且指出了“使由使知”具有教民和養(yǎng)民的雙重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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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唐以來關(guān)于“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闡釋,主要有以下兩種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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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由,用也??墒褂枚豢墒怪?,百姓能日用而不能知也。(何晏)[6](P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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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明天道深遠,非人道所知也。由,用也。元亨日新之道,百姓日用而生,故云“可使由之”也。但雖日用而不知其所以,故云“不可使知之”也。(皇侃)[7](P193-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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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由,從也。言王者設(shè)教,務(wù)使人從之,若皆知其本末,則愚者或輕而不行。(鄭玄)[8](P2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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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是何晏的“百姓能日用而不能知”說,從庶民能不能的角度分析“使由使知”,皇侃的注疏亦是照著何晏的說法,并進一步指出了庶民不能知的是“天道”。這其實表明了統(tǒng)治者對于庶民采取“使由使知”的治理方式,是根據(jù)庶民的實際認知能力而采取的合適方式。(2)是鄭玄從政教的有效性出發(fā),指出君王設(shè)立政教,不使庶民知其本末的原因是要讓庶民服從政教,根據(jù)政教去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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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唐的闡釋,不管是基于庶民認知水平還是君王設(shè)教的實效性目的,都是將“使由使知”看作以政教治民的方式,并且都注重民眾的行為實踐。而此種重行輕知的治民方式會導(dǎo)致輕民和愚民的爭議,并和儒家提倡的德治仁政的政治理想形成沖突。因此,如何化解“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與儒家德治理想之間的矛盾,是宋儒在闡釋“使由使知”時需要回應(yīng)的理論問題。[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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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儒的解決之道,是將“使由使知”表達的庶民治理方式納入儒家德治仁政的思想脈絡(luò)。宋儒從教化者的角度探討為何要對庶民采取此種教化方式,指出“使由使知”是教化者擔(dān)當(dāng)?shù)牡陆特?zé)任,是教化者對于庶民的體恤仁愛。持此種觀點的代表人物有王安石及其弟子陳祥道、楊時和陸九淵等。王安石雖然沒有直接對“使由使知”進行闡釋,但他指出,“善教者藏其用,民化上而不知所以教之之源。不善教者反此,民知所以教之之源而不誠化上之意”。[10](P38)王安石闡述了一個整體的教化過程,即善教者通過采取德教方式而達到了庶民化于禮義卻不知所以教之的教化效果,這實質(zhì)就是“使由使知”表達的教化方式。[11]在這個完整的教化過程中,教化者居于主導(dǎo)位置,其采取何種教化方式,決定了會達到何種教化效果,并能以此判斷他是否為善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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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安石的弟子陳祥道則認為“使由使知”是圣人不將自我高要求強加給庶民,而是根據(jù)庶民的實際能力制定恰當(dāng)?shù)慕袒?,以此彰顯圣人對庶民的仁愛之心。他說:“圣人制行以人不以己,議道以己不以人。以人不以己,故禮方而卑,所以廣業(yè),而其仁顯。以己不以人,故智圓而神,所以崇德,而其用藏。顯故民可使由之,藏故不可使知之。……惟其不知,故不可使知之,不可使知之而必其知,則是以己之所能者病人,以人之所不能者愧人?!盵12](P127)這實質(zhì)上是延續(xù)了董仲舒對于“治己”和“治人”的區(qū)分,[13]認為君主“治人”,要以“仁”為原則,體恤庶民的認知能力,不要將“知之”這一高要求強加給庶民,這就是對于庶民的仁愛之心。因此,君主使民由之不使民知之,是君主對于庶民的低要求,是對于庶民的仁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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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學(xué)家楊時和陸九淵也從教化者的角度指出,對于庶民無知或者不能知的狀況,為政者必須寬恤庶民,為庶民創(chuàng)造適宜的生活環(huán)境,即要施行保民和養(yǎng)民的治理方式。楊時認為君主對于庶民的治理方式體現(xiàn)為“保民”:“古人于民,若保赤子。為其無知也,常以無知恕之,則雖有可怒之事,亦無所施其怒。無知則固不察利害所在,教之趣利避害,全在保者?!盵14](P326)這實質(zhì)上提醒為政者須考慮庶民無知的狀態(tài),因此對庶民施行寬恤仁愛之政,不對庶民有過高的道德要求,以及不用刑罰來嚴苛對待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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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九淵則對“民可使由之”做出了新的闡釋,認為“由”具有“共由共享”之義,“之”指向“道之宜”,于是庶民和圣人能夠共由共享在此道創(chuàng)造的文明成果。他說:“民不可使知吾道之義,而可使享吾道之宜?!蜃釉唬骸窨墒褂芍?,不可使知之。’非圣人固不使之知也,若道之義則彼民之愚,蓋有所不能知也。若乃其道之宜,則圣人固與天下之民共由而共享之?!盵15](P339)陸九淵明確指出,圣人并非不讓庶民去理解“道”,而是庶民不能知“道之義”。因此,圣人與天下民眾共享共由此道之宜,是圣人要根據(jù)“道”進行人文制作和物質(zhì)創(chuàng)造,以便和庶民共享此中的美好生活。這就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具有了養(yǎng)民之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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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此可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在宋代成為了教化者施行仁愛的方式,是仁政的具體呈現(xiàn),是理想的王道教化。這就扭轉(zhuǎn)了漢唐闡釋中伴隨而生的不使民知的愚民之說,而是認為君主不使民知是不對庶民有過高要求,是對于庶民的體恤仁愛。在這種仁政之中,“使由使知”不僅具有教民的意涵,還具有保民養(yǎng)民的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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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綜而言之,宋儒從教化者施行仁愛的角度闡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是要為“使由使知”所表達的庶民教化理念尋找儒家理論依據(jù),以此和黃老申韓等治理方式區(qū)別開來,最終契合儒家德治仁政的政治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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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民須自覺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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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庶民作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中的治理對象,并不是被遮蔽的存在,因為教化者對于庶民的治理方式取決于其對庶民的認知。而儒家對于庶民的認識是與其對于人性的認識緊密相關(guān)的。因此,當(dāng)說及庶民無知或者庶民不能知時,所涉及的問題是:庶民不能知的是什么?儒家如何處理庶民無知和人性論之間的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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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xué)界在說及“使由使知”是統(tǒng)治者的愚民手段時,有一條重要依據(jù)是教化者將“民”視為“暝”,即認為“民”是無知之愚民。然而需要辨別的是,儒家在用“暝”來形容“民”時,并不涉及價值判斷,只是指出了這一現(xiàn)象。并且正因為“民”是未覺之“暝”,所以才需要統(tǒng)治者教化民眾。董仲舒說:“民之號,取之瞑也,使性而已善,則何故以瞑為號……今萬民之性,有其質(zhì)而未能覺,譬如瞑者待覺,教之然后善?!袷芪茨苌浦杂谔欤耸艹尚灾逃谕?。王承天意,以成民之性為任者也?!盵16](P289-294)他認為,庶民之性有善之質(zhì)但未能覺,于是需要君王教化,使其養(yǎng)成善性。這表明董仲舒將其對庶民的認知放置于其人性論思想中,認為君王的成性之教就是“先覺覺后覺”的具體呈現(xiàn)。但是董仲舒的討論只是涉及“民可使由之”,并沒有解決為什么庶民“不可使知之”這一問題。在前面列舉的材料中,漢唐儒者已經(jīng)指出庶民不能知的是深遠的圣人之道或者天道。那么,這是否代表“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和“先知覺后知,先覺覺后覺”這兩種教化方式存在差別呢?質(zhì)言之,如何在承認人人都具有覺知能力的同時又認為庶民不能知圣人之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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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漢唐儒學(xué)的闡釋中,庶民不能知已經(jīng)成為一個無須自證的命題。但宋儒則開始討論“知”和“庶民”的關(guān)系,以及“不可使民知”和“先覺覺后覺”的關(guān)系。尤其是當(dāng)程朱理學(xué)以“天理”為根據(jù),構(gòu)建了先驗的性理思想時,那么其對于庶民覺知此理的能力的否定,就是對于庶民稟賦此理的性理思想的否定。朱熹說:“君子之學(xué),則使先知覺后知,先覺覺后覺。而老子以為非,以明民將以愚之,其亦自賊其性歟!”[17](P753)朱熹認為,老子不贊同先知覺后知,要讓民眾處于無知的狀態(tài),這是愚民,是對于其所稟賦之性的否定。因此,從先驗人性論思想出發(fā),必須轉(zhuǎn)變庶民不能知的認知,才會解決庶民認知能力和人性論思想之間的矛盾。于是,程朱理學(xué)從庶民認知的角度對“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進行了細致的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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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頤指出,“不可使知之者,非民不足與知也,不能使之知耳”,[17](P297)認為不是庶民不具備認知能力,而是圣人不能使人人盡知此道。程頤這是將“不可使知之”歸為教化者的有限性,從而肯定了作為受教者的庶民的認知能力。程門弟子謝良佐則提出了另外一種解決方法,他說:“禮樂法度,莫非妙道所存,蓋圣人與民共由也,民特不知也。若學(xué)者,則于禮樂法度之外,自有覺處,所謂知也?!盵17](P297)謝良佐對“知”進行了界定,認為學(xué)者即士人能夠自主覺察所共由的禮樂法度之外的東西,這就是“知”。那么“不可使民知”并不是因為庶民不能知,而是庶民不能自覺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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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熹則繼承了程頤和謝良佐的觀點,并將之統(tǒng)一在他的理學(xué)體系中。首先,朱熹區(qū)分了“百姓日用而不知”和“不可使知之”:“問:‘此不知與‘百姓日用不知’同否?’曰:‘彼是自不知,此是不能使之知。’”[18](P936)他認為前者是庶民不自知,后者是教化者不能使庶民知。這就表明,漢唐用“百姓日用而不知”來解釋“不可使知之”,是混淆了兩種不同的語境。其次,朱熹用“理”的所當(dāng)然之則和所以然之故這兩個層面來區(qū)分“使由使知”:“民可使之由于是理之當(dāng)然,而不能使之知其所以然也。”[19](P105)他認為庶民可由之的是理之當(dāng)然之則,不能使知的是所以然之故,從而將庶民教化納入了其理學(xué)教化體系。對此,朱熹在《論語或問》中有更加具體的闡述:“理之所當(dāng)然者,所謂‘民之秉彝’‘百姓所日用’者也。圣人之為禮樂刑政,皆所以使民由之也。其所以然者,則莫不原于天命之性,雖學(xué)者而未易得聞?wù)?,而況于庶民乎?其曰不可使知之,蓋不能使知之,非不使之知也?!盵17](P763)可以看到,朱熹延續(xù)了程頤落在圣人能不能的角度來闡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路徑,但他對于由之和知之的對象有具體解釋。庶民由之的理之所當(dāng)然者,具體呈現(xiàn)為圣人根據(jù)理之當(dāng)然之則而制定的禮樂刑政,而不能使庶民知之的所以然者,是天命之性。最后,朱熹繼承了謝良佐將“知”歸為主體自覺行為的思想,指出圣人教化只須使民由之理之當(dāng)然,至于所以然之故,需要庶民自覺此理而知之。他說:“蓋民但可使由之耳。至于知之,必待自覺,非可使也?!盵17](P1768)陳榮捷認為,朱熹這是將程頤所側(cè)重的圣人能不能轉(zhuǎn)為側(cè)重圣人之使不使,從而“使知”的重心不在圣人而在民,必待庶民自覺自知。[20](P216)但從庶民教化的范圍來說,當(dāng)朱熹認為圣人教化庶民的任務(wù)是使其遵循禮樂刑政,而“知之”在于庶民自覺自知時,就表明“知之”不是圣人教化的任務(wù)。即朱熹已經(jīng)將“知之”移出了圣人教化的范圍。葉適也持有和朱熹相似的觀點,他說:“然由者上之所教令,民不敢不能也;知者其自知,不待教令而能也。”[21](P189)即“知”不在統(tǒng)治者的教化范圍之內(nèi),“知”是不需要教化就具備的自主能力。這實質(zhì)是縮小了圣人對于庶民教化的范圍,也就是從有限性上確定了“使由使知”的正當(dāng)性。從而既肯定了庶民自覺自知的能力,又肯定了圣人教化的合理性范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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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朱熹指出了庶民必須以“由之”為基礎(chǔ),才能過渡到“知之”的為學(xué)階段。他說:“大抵由之而自知,則隨其深淺,自有安處?!盵17](P1768)因為“知之”是自覺自知,所以“民可使由之”是“先知覺后知,先覺覺后覺”此一教化過程的具體環(huán)節(jié)。即,經(jīng)過“由之”的教化階段,最終要落實在民之自覺自知上。朱熹的好友張栻具體指出了這一過程,他說:“凡圣人設(shè)教,皆使民之由之也。圣人非不欲民之知之,然知之系乎其人,圣人有不能與,故曰不可使知之。然使之由之,所謂知之之道固在其中矣。蓋有由之而不知者,未有不由而能知之者也?!w曰自得,則亦系乎彼而已?!盵22](P65)這就表明,庶民必須經(jīng)過圣人使其由之的教化階段,才能到達自得之學(xué)的“知之”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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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此可以看到,宋代理學(xué)對于“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闡釋,已經(jīng)從漢唐的“民不能知”轉(zhuǎn)變至“知須民之自覺”,這就解決了“使由使知”中對于庶民認知能力的判斷和儒家人性論之間的矛盾,縮小了庶民教化的范圍,從而讓“使由使知”此種教化方式具有了合理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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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宋代儒學(xué)庶民教化理念的獨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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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代庶民教化理念在思想史上的獨特地位,鮮被注意。原因有二:一是學(xué)界認為宋代對于“使由使知”的闡釋依然是照著秦漢的思想模式往下說,并沒有發(fā)展出新思想;二是在士人階層非常突出的宋代,士人希望通過“得君行道”這一自上而下的方式重建社會秩序,與明代心學(xué)開啟的“覺民行道”[23](P188-211)的教化實踐相比較,宋代的庶民教化似乎沒有獨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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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如上文所指出的,宋代儒學(xué)在闡釋“使由使知”時,有意識地建立“使由使知”和儒家仁政德教以及人性論之間的關(guān)系,解決了漢唐理論闡釋中出現(xiàn)的矛盾。這表明,庶民是宋代儒學(xué)教化中不可忽視的對象,宋代儒學(xué)發(fā)展出了不同于漢唐儒學(xué)的庶民教化理念。那么宋代的庶民教化理念有何新意?它與明代心學(xué)的“覺民行道”的庶民教化理念有何聯(lián)系與區(qū)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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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宋代庶民教化理念具有以下兩大特質(zhì)。第一,宋儒將孔子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和孟子的保民養(yǎng)民思想結(jié)合起來,指出使民由之而不使知之并不是對于庶民的輕視和愚弄,而是在考慮庶民的實際認知能力后,不將過高的教化要求強加給庶民,并讓庶民和統(tǒng)治者共由共享根據(jù)圣人之道創(chuàng)造出來的文明成果,這是對庶民的仁愛。這表明在宋儒的理解中,“使由使知”并不只是以現(xiàn)實為導(dǎo)向的庶民治理方式,還是一種理想的王道教化方式。只有善教者,只有圣人,才能夠讓庶民遵循德禮、養(yǎng)于禮樂、化于德行而不知其所以然。第二,宋儒通過對“民”和“知”的關(guān)系闡釋,重新界定了庶民教化的邊界。漢唐在解釋“不可使民知”時,雖然有落在庶民不能知的角度,但依然是將此視為統(tǒng)治者教化庶民的任務(wù)。即不管是統(tǒng)治者不讓民知,還是因為庶民不能知所以統(tǒng)治者不使民知,都表明不可使民知是統(tǒng)治者治理庶民的內(nèi)容。宋儒則認為“由之”是庶民教化的任務(wù),而“知之”則不在教化范圍之內(nèi),這有待于庶民通過“由之”而自覺去“知”。這就指出了圣人教化的有限性,限定了統(tǒng)治者教化庶民的范圍,重新厘定了庶民教化的邊界。這種邊界和士人的為己之學(xué)形成了鮮明對比。朱熹說:“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教民之事也,若士人,則不待上之教也?!币簿褪钦f,庶民和士人的區(qū)別即是“教”和“學(xué)”的區(qū)別,也是能否自覺去“知”的區(qū)別。這表明朱熹在“庶民”和“士人”的區(qū)分中,將教化庶民的目標(biāo)限定為“由禮”,至于“知理”,在于庶民自覺自知。[24]當(dāng)庶民能夠自覺自知時,庶民即成為了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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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導(dǎo)致了如下的問題:宋代理學(xué)家雖然承認庶民有覺知的潛能,但是當(dāng)其限定了圣人教化庶民的范圍后,就將庶民排除在致知窮理之外了。因此,焦循指出朱熹格物致知的思想只是針對士人而言,王陽明的致良知思想則是面向所有民眾。[25]這其實透露出朱熹對于士人有更高的要求,而王陽明則不區(qū)隔士人和庶民。這既是陽明心學(xué)對庶民致良知能力的肯定,也是對庶民的重視。但是陽明心學(xué)所開啟的“覺民行道”與宋代的庶民教化理念并非沒有關(guān)聯(li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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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明心學(xué)能夠超越傳統(tǒng)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庶民治理方式,將庶民納入“致良知”的教化范圍,其理論基礎(chǔ)可以溯源至宋代理學(xué)對于庶民覺知能力的肯定以及宋代理學(xué)將“使由使知”納入了“先覺覺后覺”此一教化過程。王陽明的庶民教化理念正是基于“先覺覺后覺”此一儒家傳統(tǒng)教化思想而展開。他說:“伊尹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覺后知,使先覺覺后覺。予天民之先覺也,非予覺之而誰也?’是故大知覺于小知,小知覺于無知;大覺覺于小覺,小覺覺于無覺。夫已大知大覺矣,而后以覺于天下,不亦善乎?然而未能也。遂自以小知小覺而不敢以覺于人,則終亦莫之覺?!盵26](P671)王陽明是將覺知的程度細分為“大覺大知”“小覺小知”“無覺無知”三個階段,所謂“無覺無知”,并不是不具備覺知的潛能,而是不能自覺自知,因此需要先覺先知者的啟迪。在此,王陽明既肯定了“小覺小知”者可以教化他人,也肯定了“無覺無知”者必須被納入教化范圍。這既是因為王陽明相信庶民有“致良知”的能力,也是因為王陽明重視庶民的主體性,從而將啟發(fā)庶民的良知納入了教化的范圍。從庶民教化觀念的變遷來說,這正是陽明心學(xué)對于宋代庶民教化理念的繼承和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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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因為程朱理學(xué)和陽明心學(xué)對于“知”的不同理解以及對于庶民所遵循的知行關(guān)系的不同理解,所以二者呈現(xiàn)出不同的教民方式。程朱理學(xué)認為庶民必須通過“由之”達到自覺“知之”,即庶民要在遵循道德規(guī)范的實踐中去自覺體會道德規(guī)范所依據(jù)的原理,是由“行”而達于“知”的先行后知的教化模式。朱熹指出,對于庶民的教化,如果不遵循先行后知的程序,將削弱庶民教化的實效性。他說:“必使知之,則人求知之心勝,而由之不安。甚者遂不復(fù)由,而惟知之為務(wù)。其害豈可勝言?”[17](P1768)如果將“知之”納入庶民教化的要求,那么可能會出現(xiàn)求知而不能實行的有害狀態(tài)。但陽明心學(xué)認為“知”是人人都內(nèi)在稟賦的“良知”,庶民能由良知而行,就是致良知,這是一種知行合一的教化模式。在此種知行關(guān)系中,陽明心學(xué)在實質(zhì)上并沒有拓展宋代庶民教化理念的邊界,而只是在實踐上貫徹了庶民教化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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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綜而言之,宋代庶民教化理念具有承上啟下的關(guān)鍵作用。宋代儒學(xué)承接先秦孔孟的政治思想,將“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表達的庶民治理方式和儒家德治仁政的政治理想相結(jié)合,并在“民”和“知”的關(guān)系判斷中,重新厘定了庶民教化的邊界,從而不僅扭轉(zhuǎn)了愚民之說,而且指出了庶民教化的特殊性,給予了庶民在強制性教化之外的自覺自知的空間,并為明代心學(xué)的“覺民行道”的教化實踐鋪墊了理論基礎(ch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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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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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吳丕總結(jié)了“日用說”“民主說”“防民說”“反智說”等幾種前人以及當(dāng)下學(xué)界的解釋方式,并提出了“使民說”這種解釋方式。參見吳丕.孔子的“使民”思想——關(guān)于"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解釋[J].齊魯學(xué)刊,1994(5)。趙友林梳理了“使由使知”的闡釋史,指出自漢唐至宋明清,有“愚民說”“教化說”“無關(guān)于愚民或民愚”這三種解釋方式。參見趙友林.古代學(xué)者“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闡釋考[J].聊城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7(1).
        [2]李景林.“民可使由之”說所見儒家人道精神[J].人文雜志,2013(10).
        [3]吳丕指出,“使民”是第一層次的問題,“教民”是“使民”的具體措施,是第二層次的問題,“身教”是“教民”的具體方式,是第三層次的問題。參見吳丕.重申儒家“使民”思想——關(guān)于“民可使由之”章的最新解釋[J].齊魯學(xué)刊,2001(4).
        [4]龐樸.“使由使知”解[N].光明日報,1999-10-22(5).
        [5]蕭公權(quán).中國政治思想史[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1.
        [6](三國魏)何晏撰,高華平校釋.論語集解校釋[M].沈陽:遼海出版社,2007.
        [7](南朝梁)皇侃撰,高尚榘點校.論語義疏[M].北京:中華書局,2013.
        [8](南朝宋)范曄.后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5.
        [9]蕭公權(quán)認為孔子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以及庶民不議之說略含輕民之意,而孟子則提倡民貴之說,注重養(yǎng)民和保民,表達了與孔子不同的庶民治理方式。參見蕭公權(quán).中國政治思想史(上冊)[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1,頁95。因此,在孟子思想未受重視的漢唐,“使由使知”的闡釋可以沿著孔子的路徑,但到了孔孟并提的宋代,對“使由使知”的闡釋必然要面對孟子的仁政思想。
        [10](宋)王安石.王安石全集[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6.
        [11]雖然《朱子語類》記載了王安石對“不可使知之”表達了批判態(tài)度,認為是圣人愚民的方式,但是在王安石的文集中,他闡述的理想教化方式實質(zhì)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12](宋)陳祥道.論語全解[C]//.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96冊),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
        [13]有學(xué)者認為,陳祥道對于“使由使知”的闡釋受到何晏的影響,都考慮到庶民的認知能力。參見樂愛國.關(guān)于《論語》“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詮釋——以何晏、朱熹和劉寶楠的解讀為中心[J].南京社會科學(xué),2019(10)。但實質(zhì)上,這里已經(jīng)有一視角的轉(zhuǎn)變,即從受教者的認知能力轉(zhuǎn)至教化者施展仁愛,從而體現(xiàn)出教化者在“修己”和“治人”層面的不同要求。而余英時在《循吏的文化傳播》一文中對董仲舒的“修己”(內(nèi)治)與“治人”(外治)之分有具體探討,并指出內(nèi)治和外治的混淆是中國儒教史上的一大問題。參見余英時.士與中國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頁150-151.
        [14](宋)楊時.楊時集[M].北京:中華書局,2018.
        [15](宋)陸九淵.陸九淵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0.
        [16](漢)董仲舒撰,(清)蘇興注.春秋繁露義證[M].北京:中華書局,2015.
        [17]朱杰人、嚴佐之等主編.朱子全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
        [18](宋)黎靖德編.朱子語類[M].北京:中華書局,1986.
        [19](宋)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2.
        [20]陳榮捷.朱子新探索[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7.
        [21](宋)葉適.習(xí)學(xué)記言序目[M].北京:中華書局,1977.
        [22](宋)張栻.張栻集[M].長沙:岳麓書社,2017.
        [23]余英時.宋明理學(xué)與政治文化[M].長春:吉林出版集團責(zé)任有限公司,2008.
        [24]有學(xué)者將朱熹對于士人和庶民不同的教化方式總結(jié)為“理教”與“經(jīng)教(禮教)”的區(qū)別,認為朱熹對庶民的教化依然沿用的是傳統(tǒng)的"百姓日用而不知"的禮教模式,而在對于士人格物窮理的要求中,所指向的是理教。參見陳壁生.理教與經(jīng)教之間——朱熹政治哲學(xué)中的帝王、士大夫與庶民[J].現(xiàn)代哲學(xué),2014(6)。但是在朱熹所建立的“禮”和“理”的關(guān)系中,“禮”是“天理之節(jié)文”,庶民所遵循的“禮”實質(zhì)就是理之當(dāng)然之則,因此朱熹并沒有將庶民排除在“理教”之外.
        [25]對于焦循的此種觀點,余英時有具體討論。參見余英時.宋明理學(xué)與政治文化[M].長春:吉林出版集團責(zé)任有限公司,2008,頁190-191.
        [26](明)王守仁.王陽明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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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zé)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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