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線交流
作者:艾略特·邁克爾森 杰西卡·派普 拉切爾·斯特肯 著;吳萬偉 譯
來源:譯者授權儒家網發(fā)布
很難否認數字時代尤其是智能手機革命已經改變了我們交流的方式。從前被認為緩慢的書寫短信現在幾乎是瞬間送達最遙遠的熟人那里。由于短信和電郵交流發(fā)生的速度幾乎和說話速度一樣,書面交流已經變得越來越隨意了。畢竟,這沒有什么好吃驚的,就算發(fā)生了誤解,你幾乎可以立刻糾正過來,干嘛要花費幾個小時幾分鐘甚至幾秒鐘來斟酌思考如何最清晰地表達想要說的意思而苦惱不已呢?簡單地說出來看看是否奏效不就行了嗎?
向在線交流的轉向也帶來了眾多新工具:話題標簽、超級鏈接、一整套標準化的表情符合和情感符號,既有通用編程語言the ASCII碼變體(“;)” 或者 “ˉ\_(ツ)_/ˉ”)又有更新的更有風格的(???) 。語言分析說明后一種符號比個性化的笑臉曾經擁有的含義更加標準化,而且產生了像重復使用的形態(tài)化效果如 。
但是,轉向在線交流是否引發(fā)言語形式的質變則遠非清晰的。有沒有一些東西我們能夠用話語來做---用哲學術語就是“言語行為”---是在線世界能做而在線下是做不到的?我們并不肯定轉向在線交流是否已經引發(fā)了任何全新的言語行為類型,但我們的確想吸引人們關注一種言語行為,它因為在線交流而至少已經變得更具勸說效果,尤其是在社交媒體平臺上。這就是放大夸張的言語行為。放大夸張在在線話語中產生結構性意義,這在從前的線下言論中完全沒有先例。因此,了解在線言論的結構要求我們理解放大夸張的本質。
這里有個例子來說明我們說的放大夸張是什么意思。一位很害羞的人史密斯在哲學討論課上提出了一個精彩觀點,但提出這個觀點時說話聲音太小,除了坐在他旁邊的瓊斯之外,其他任何人都沒有聽見。瓊斯用其他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強度重述了史密斯的話,盡力確保這些話僅僅重復史密斯的觀點。除了建議和認可之外,命令和其他施展權威的做法都可以放大夸張,假設迪亞茲(Diaz)試圖維持會議秩序,但他的話因為眾多參與者喧嘩而根本沒法讓別人聽見。馬丁通過重復迪亞茲維持秩序的話語進行干預,這次聲音大得多,有效終止刺耳的嘈雜聲。
非常重要的是,我們不要將放大夸張和或許可以被稱為“挪用”的臨近現象混淆起來:重復別人說過的話,但它從別人嘴里說出來時已經被拋棄或忽略,因為它要么被惡意解讀要么被認定為不可靠(太常見的是因為種族、性別、民族身份、或非順從特征等)。與挪用案例相反,在放大夸張案例中,放大夸張者采取合理步驟確保原先說話者為對話做出貢獻的地位得到尊重。
正如上文給出的例子所顯示的那樣,放大夸張在日常面對面交流中是可能的,但這種情況并不常見(它可能在我們努力下變得更常見,這取決于如何看待所謂的引語---但我們忽略了那個棘手議題)。其實,放大夸張在日常交流中并不常見,在標準的言語行為分類學中(那些在奧斯?。↗.L. Austin)1962年的里程碑式著作《以言行事》,約翰·塞爾(John Searle)1969年的書《言語行為》,或者肯特·巴赫(Kent Bach)和羅伯特·哈尼什(Robert Harnish)1979年的書《語言交際與言語行為》中從來都沒有被提及)。但是在在線言語中,放大夸張是我們以言行事的極其重要方面。
請考慮臉書上的“喜歡”:說喜歡某些內容,人們或許是表達贊同或對它的積極態(tài)度。但是,人們不可避免地與臉書上的排行算法互動,那個算法通過這個方式傾向于將帖子排名靠前一些,如果它們受到更高程度的參與,無論是喜歡、分享、還是評論等形式---尤其是和你的朋友分享或他們的朋友分享。這意味著在臉書確立的交流體系內,喜歡不可避免地成為一種放大夸張因素,即使常常涉及更多東西。喜歡一篇帖子的部分內容就是更有可能讓你的朋友看到,因為那帖子成為你們之間對話獲得承認的一部分。
轉發(fā)是另一種形式的在線言說行為,似乎很大程度上是一種放大行為。無論人們可能通過轉發(fā)要表達的是什么(贊同、認可、嘲弄、諷刺等),轉發(fā)帖子產生提高排名的效果,尤其是在其粉絲群體中的排名。
因為轉發(fā)如何發(fā)揮功能以及類似功能的設計方式,人們使用轉發(fā)來修改而不是放大并沒有多大風險。與離線放大手段不同,通過在推特上轉發(fā)或者在臉書上分享等在線放大手段的設計就是自動將內容歸功于原創(chuàng)作者,因為分享和轉發(fā)保留了某些東西如帶有元數據的原貼復印件。
在這點上,你或許有如下?lián)鷳n:人人都能看出來,鑒于排名算法不僅僅記錄喜歡和轉發(fā)量,而且掃描時間管理,難道我們不是冒險說僅僅觀看了漂亮的貓視頻或者看了幾次就等同于參與放大夸張言語行為?從本能上看,這樣說似乎有些怪異,畢竟,通常我們并不認為閱讀或觀看或類似的被動活動是言語行為,雖然這些行為毫無疑問常常涉及到語言。
為什么這些消極的消費活動不是放大言語行為?理由是這些活動并沒有放大所消費內容的典型目標。這并不是說人在觀看視頻時不可能不帶著讓它被更多其他人看到的明確目標。但是,這個目標并不是觀看視頻的典型特征。言語行為至少部分是由于其典型目標定義的:斷言是一種行為,其典型目標是告訴某人;命令是一種行為,其典型目標是指導他人行動等。再次,這并不是說這些種類的行為總有這些目標。同樣,轉發(fā)未必旨在放大原帖內容。但是,放大或許是轉發(fā)和其他形式的重新共享的典型目標。
現在讓我們考慮另外一種擔憂。我們獲得允許,放大并不總是人們在表達喜歡或轉發(fā)時渴望實現的東西。那么,為什么將喜歡和轉發(fā)當作放大言語行為而不是僅僅認識到它們擁有放大的副作用呢?我們可以將這種擔憂切分成兩個部分。首先,有一個問題,即喜歡或轉發(fā)是否言語行為。其次,存在它們是否具體有放大效果的言語行為。
從第一個問題開始,考慮喜歡和簡單地轉發(fā)(也就是沒有任何評論地轉發(fā))或許最初看起來不過是點了一下按鍵。畢竟,這些行為通常等于是撥了手機上的按鈕而已。為什么認為這些是言語行為呢?人們可能理所應當地期待涉及到語言生產嗎?
我們看待它的方式是不同社交媒體平臺已經確立了言語發(fā)生的不同結構語境和不同體系。推特限制了你發(fā)帖的長度,照片墻圖片分享社交應用(Instagram)最初并不支持話題標簽hashtags等。這些背景和系統(tǒng)建立在那些面對面交流總是出現的條件下,但它們也添加了新互動手段。社交媒體平臺允許用戶和其他人帖子互動的基本方式之一是通過喜歡、轉發(fā)或共享。
重要的是,這些不是與他人帖子的私人互動方式。相反,這種行為至少證明了是其“朋友”或“追隨者”。就其對原始數字對平臺上的人的影響而言,是非常明顯的。因此,喜歡和轉發(fā)似乎是與他人言論進行的外向的、面對他人的互動。
更早的時候,我們提到言語行為的典型目標,值得提出的問題是,喜歡和轉發(fā)的典型目標是什么。就臉書或推特上的喜歡而言,它很可能不是放大而更像是對相關內容表達一種積極態(tài)度(贊同、接受和覺得好玩兒等)。但是,這足以使其成為事實上(bona fide)的言語行為,如果常常是那個行為未預料到的副屬效果,放大也就在預料之中。
另一方面,單純的轉發(fā)要更容易成為主要放大性言語行為的候選對象。在提出這個建議時,我們必須非常謹慎,因為最終來說我們認為單純轉發(fā)是最基本行為,還不足以有典型目標。(我們已經寫了一篇文章“論轉發(fā)”還沒有發(fā)表)。就像說一句話,轉發(fā)一條推文可被用來做不同背景下的眾多事如認可、譴責、嘲諷、告知、稱贊等等。轉發(fā)是使用很多人在使用的交際結構,其方式就像說英語中的感嘆句,即使用一種語言結構,卻可能被用來實現不同功能,不僅確認事物而且提出請求、發(fā)布命令、提供允許或者建議、發(fā)表聲明甚至提出問題。
雖然這樣說,我們也傾向于認為很多單純的轉發(fā)是被用來表達放大言語行為的。請考慮轉發(fā)是否構成認可的爭議:這顯然是廣泛傳播的觀點,你可以從花費時間在推特上反駁者的數量上看出。我們認為這個觀點是錯誤的,理由如下。首先是它沒有能跟上單純轉發(fā)的體驗。至少在我們自己的體驗中,我們常常轉發(fā)或共享某些東西恰恰就是因為我們覺得在某個方面有趣,希望朋友或熟人關注到它。這種意圖很好地符合轉發(fā)是放大性言語行為的特征。它也可以在某種程度上解釋,為什么這多人受到誘惑將轉發(fā)視為認可:這是太自然不過的假設,我們希望放大的帖子就是我們認可的帖子。但實際上,我們可能放大的帖子缺乏要認可的適當內容就像問題或圖片,或我們沒有興趣去認可它,只是覺得有趣、討厭或好玩兒等等。
總結一下我們的論證:我們從在線言論環(huán)境是否引出言論形式或言語行為的質變這個問題開始。不是直接論證“是的”這個答案,相反我們選擇將焦點集中在特定的言語行為---放大上,這存在于線下對話中,但很少得到從前哲學研究的關注。我們接著認為,放大性言語在當前在線言語環(huán)境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這種情況的出現既有直接放大言語行為形式,如很多的單純轉發(fā)和共享,也有帶評論的轉發(fā)等附屬性效應,對帖子的評論、喜歡和做出回應。
事實上,我們認為放大行為無所不在是線上和線下言論的最顯著差別之一:線下時,對特定言論的回應或許能讓言論在那些在場者的記憶中變得更顯著,這樣的回應并不直接增加他人遭遇相關言論的可能性(除非記憶突出的附屬效應。)而在線上言論環(huán)境中,我們對特定言論的回應越多,他人關注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放大事實上已經從很罕見的言語行為和其他言語行為相對弱小的附屬性效應轉變成為常見的言語行為和將近普遍性的強大附屬效應。
這個轉變的結局是什么呢?雖然我們沒有篇幅來深入探討這個問題,但我們會提及重要結果之一?,F有在線言論結構中的放大效應不可避免地讓人很難斷定對問題言論的最好回應是什么。正如羅伯特·馬克·辛普森(Robert Mark Simpson)和阿米亞·斯里尼瓦桑(Amia Srinivasan)在2018年的論文“沒有平臺”中所說,我們可能總是太簡單地認為,回應問題言論的最好方法是更多言論,這忽略了對待某些立場作為需要嚴肅對待的立場的社會效應。但是,這個途徑在在線語言環(huán)境中變得更加可疑,因為與面對面的會話甚至報紙社論不同,對推特或臉書帖子的評論或回應不可避免地放大原來那個帖子,使其變得更有可能被他人看到。這是當今社交媒體現在實行的排名算法不可避免的附屬效應。因此,我們應該考慮的問題是,這是否一種讓這種算法發(fā)揮作用的值得向往的方式。另一個問題是,我們作為個人應該如何回應對這種處境的承認。個人對在線仇恨言論及虛假信息在何時回應和如何回應?對此問題,我們對提供一種普遍理論的前景感到悲觀,但我們能充滿信心地說,在回應這樣的在線言論時需要考慮另一個突出因素:無論你的回應可能多么雄辯有力,在現有情況下,必然充當放大你回應言論的影響力的幫兇角色。
作者簡介:
艾略特·邁克爾森(Eliot Michaelson) 、杰西卡·派普(Jessica Pepp) 、拉切爾·斯特肯(Rachel Sterken)目前在合作進行兩個相關課題研究,且得到挪威研究委員會和瑞典研究委員會的資助。其研究焦點集中在語言的應用哲學上,利用語言哲學和以因特網為基礎的語言現象。邁克爾森是倫敦國王學院哲學系高級講師,倫敦大學學院榮譽副教授。派普是瑞典烏普薩拉大學(Uppsala University)理論哲學緬甸研究員,挪威奧斯陸大學研究員和芬蘭圖爾庫大學(University of Turku)講座講授。斯特肯是香港大學哲學系副教授。
譯自: Online Communication by Eliot Michaelson, Jessica Pepp, and Rachel Sterken
https://www.philosophersmag.com/essays/249-online-communic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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