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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陳以鳳】撰集與傳承:孔安國與《孔子家語》考論

        欄目:文化雜談
        發(fā)布時間:2024-01-04 19:15:26
        標簽:

        撰集與傳承:孔安國與《孔子家語》考論

        作者:陳以鳳(孔子研究院副研究員)

        來源:《論語學(xué)研究第三輯》

         

        《孔子家語》又名《孔氏家語》,簡稱《家語》,是記錄孔子、孔門弟子思想言行以及諸國故事的經(jīng)典文獻?!都艺Z》的成書與早期流傳有一個相當復(fù)雜且模糊不清的過程,致使它在很長的歷史時期內(nèi)都被疑為偽書,甚至被視為偽書的典型之作遭到批判。受“偽書說”的影響,與之相關(guān)的問題如《家語》與經(jīng)學(xué)大師孔安國的關(guān)系也是疑點重重,聚訟良久。而這一問題又牽涉甚廣,特別是與《家語》后序的真?zhèn)蔚葘W(xué)術(shù)疑案息息相關(guān)。近幾十年以來,大批出土文獻相繼問世,為重新認識諸多傳世古籍的成書和流傳情況提供了難逢的契機。借河北定州竹簡、安徽阜陽木牘、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等出土文獻的面世,《家語》的相關(guān)研究也迎來了新的局面,“偽書說”的觀點漸生動搖?;趯W(xué)界研究現(xiàn)狀,本文結(jié)合新近出土的文獻,踵武前賢,擬就孔安國與《孔子家語》的關(guān)系作一考證論析,不當之處,祈請方家指正。

         

        一、《家語》“孔安國序”再考察

         

        今傳本《家語》為魏王肅所注,并附有序言,詳細記載了此書的材料來源、成書過程及早期流傳等情況。依據(jù)序言的文風(fēng)和內(nèi)容,學(xué)界一般將之分為三篇:一篇以孔安國口氣撰寫,被稱為“孔安國序”;另一篇撰者不明,但從內(nèi)容上看,寫作時間明顯晚于孔安國,被稱作“后孔安國序”;第三篇是王肅注解《家語》時的自序,簡稱為“王肅序”。前兩者又多附于《家語》一書后面,被通稱為“后序”?!翱装矅颉弊钤鐚⒖装矅汀都艺Z》直接聯(lián)系起來,對于考察《家語》成書問題意義重大。如顧頡剛先生曾說:“王肅偽作《家語》,賴以欺人者在其所偽造之孔安國序及孔衍表。欲辨《家語》之偽,不可不先知此義也。”此言雖意在申明《家語》之偽,但也說明了欲研究《家語》無法繞過“孔安國序”這一事實。

         

        宋元以前,沒有學(xué)者懷疑《家語》“后序”的真實性。明正德年間,何孟春注解《家語》時最早對“孔安國序”提出疑問,云:“《孔子家語》如孔衍言,則壁藏之余,實孔安國為之,而王肅代安國序,未始及焉,不知何謂?!笨梢姾问险J為“孔安國序”是王肅代作。清代學(xué)者多承襲此說,如朱彝尊云:“安國《家語》‘后序’疑亦后人偽撰?!币﹄H恒《古今偽書考》說:“《唐志》有王肅注《家語》十卷,此即肅掇拾諸傳記為之,托名孔安國作序,即師古所謂今之《家語》也。”而當時《家語》辨?zhèn)蔚拇砣宋锓都蚁?,不僅收錄了完整的“孔安國序”,并且逐條作按語,證明此乃王肅偽作。經(jīng)過范氏的論證,此序偽作幾成定論。至近代,在以顧頡剛先生為代表的“古史辨派”筆下,《家語》之偽已是鐵板釘釘,“孔安國序”則是王肅偽作、欺瞞世人的幌子。如屈萬里先生認為“孔安國序”是為《家語》抄襲諸書、改易舊文作掩飾,它與孔衍奏都喜用“正實”兩字,大概出于一手,為王肅或其徒所偽作。近三十年來,當代學(xué)者在對《家語》一書進行重新研究的同時,對“孔安國序”的真?zhèn)螁栴}也有論及,大致可分真、偽兩派,但學(xué)者們多僅是申明觀點,鮮有深入探究者。有鑒于此,筆者對“孔安國序”做了詳細的論析考辨。首先,考察、比勘《四庫全書》《文獻通考》《西漢文紀》《家語證偽》,以及日本的太宰純本、岡白駒本六個版本之“孔安國序”的內(nèi)容,得知六個版本所存在的異文多系輾轉(zhuǎn)傳抄所致,不關(guān)乎對其真?zhèn)蔚呐卸?。其次,匯總諸家對“孔安國序”所提出的主要疑點,如“七十二弟子”之說晚出;秦始皇焚書“不燔諸子”與史實不符;序言所載“荀卿與秦之書”“高祖克秦,悉斂得之”與“呂氏專漢,取歸藏之”以及“漢景帝時募求書籍”等事其他文獻不載;王肅不提孔安國編輯《家語》一事令人費解。通過對這幾處疑點審查論析,我們發(fā)現(xiàn)“孔安國序”內(nèi)容上的飽受質(zhì)疑之處,細而繹之,并不能成為判定其晚出或偽作的切實證據(jù)。最后,其他傳世文獻、出土文獻及《家語》本身的記載可佐證“孔安國序”相關(guān)記載。如:《論語》中所載孔門弟子記錄、整理孔子言論的事跡與序言所提《家語》編纂材料的來源若合符節(jié);上博簡《民之父母》竹簡形制特征與序言所提及的竹簡情況基本符合;阜陽雙古堆漢墓出土簡牘的情況亦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證明序言所記述的《家語》材料在漢初“散在人間”,“與諸國事及七十二子辭妄相錯雜”等情況。

         

        此外,“孔安國序”對《家語》流傳、成書的細節(jié)記載清晰,其他文獻未有齒及,從所載一些關(guān)鍵細節(jié)上亦可對其作者作合理的推知。其一,序言涉及一些具體時間,為我們考察其作者提供了重要的線索。如云“元封之時,吾仕京師”,其中“元封”為漢武帝的年號,也是整篇序所提到的最后時間,故而其作者當為武帝時人,卒于元封年間或其后。而孔安國大約生活于景帝前元元年(前156)至武帝太初四年(前101)年間,與假定作者的時間契合。其二,序中詳述《家語》輾轉(zhuǎn)流傳的過程,如:“孝景皇帝末年,募求天下禮書,于時士大夫皆送官,得呂氏之所傳《孔子家語》,而與諸國事及七十二子辭妄相錯雜,不可得知,以付掌書,與《曲禮》眾篇亂簡合而藏之秘府?!睂Α都艺Z》材料的重得以及竹簡的混亂情況這種細致具體的描述,我們認為只有親歷其事者才能講得如此明白,即如胡平生先生所言:“王肅可以根據(jù)孔氏后人提供的資料寫出孔氏的家世譜系和安國的生平,可是大概很難編造孔序所述‘孔子之言及諸國事、七十二弟子之言凡百余篇’簡書入秦,歸漢,流傳的經(jīng)過。”孔安國正生活于漢景帝、武帝時期,為親歷者,對這一過程有著詳細了解,從時間上看此序完全可能出其手。其三,“孔安國序”云:“竊懼先人之典辭將遂泯滅,于是因諸公卿士大夫,私以人事,募求其副,悉得之。”此處作者交代了“自己”撰集《家語》的動機以及獲得《家語》材料的經(jīng)過。所謂“竊懼先人之典辭將遂泯滅”,顯然是為彰明祖宗之業(yè),與孔安國為孔子后裔的身份相符。還需值得注意的是,序言介紹《家語》材料是通過“私以人事”(即通過私人關(guān)系)才“募求其副”,筆者認為這種非正當途徑得書的過程恐怕只有當事人清楚,別人難以偽造。

         

        故而,“孔安國序”在歷史上雖然受《家語》“偽書說”的影響流傳不廣,但也經(jīng)歷了復(fù)雜的傳抄過程。各版本之間的異文乃傳抄所致,并不能成為判定其是偽作的確鑿證據(jù);序言本身的內(nèi)容,并無不合史實的謬誤之處,也與迄今所見的出土文獻毫無捍格。且序言內(nèi)容的細節(jié)之處,往往非親歷其事者不能一一俱道,后人難以偽造。依照《家語》編排方法,此序當是成書之際業(yè)已完成,早于王肅之時。故而,就目前的研究而言,《家語》“孔安國序”存在較大比例的真實性要素,當為西漢孔安國所作。

         

        我們必須注意到“孔安國序”與“后安國序”、《家語》三者的真?zhèn)尾荒芤桓哦摚枰唧w分析考察?!昂蟀矅颉标P(guān)于孔壁出書的種類、孔安國的年齡以及獻書的時間等方面的記載多有令人質(zhì)疑之處,還有待深入研究。而今本《孔子家語》已非孔安國編輯時之原貌,經(jīng)歷了王肅注解以及上千年的輾轉(zhuǎn)流傳,少量的整理與改動自然難免,但這并不等于偽作,需要慎重對待、理性研究。

         

        二、孔安國編集《孔子家語》

         

        “孔安國序”是探討孔安國與《家語》關(guān)系不可或缺的重要參考。近年來的出土文獻多有與《家語》《說苑》內(nèi)容相近者,比勘之下透漏出不少孔安國編集《家語》過程中的具體細節(jié),使我們對于孔安國的工作有更細致的認識。下面即依據(jù)序言所載,并結(jié)合目前的出土文獻資料,詳加論析孔安國是如何編集《家語》一書的。

         

        (一)材料搜集

         

        “孔安國序”載:

         

        元封之時,吾仕京師,竊懼先人之典辭將遂泯滅,于是因諸公卿、士大夫,私以人事募求其副,悉得之,乃以事類相次,撰集為四十四篇。

         

        孔安國此段自敘雖文字不多,但信息豐富,介紹了他編集《家語》的緣由,收集原材料、撰集等工作的過程。由序言前面所述:

         

        呂氏專漢,取歸藏之,其后被誅亡,而《孔子家語》乃散在人間。好事者亦各以意增損其言,故使同是一事而輒異辭。孝景皇帝末年,募求天下禮書,于時士大夫皆送官,得呂氏之所傳《孔子家語》,而與諸國事及七十二子辭妄相錯雜,不可得知,以付掌書,與《曲禮》眾篇亂簡合而藏之秘府。

         

        可知漢初“《孔子家語》原簡”的狀況是:其先散在人間,與他書妄相錯雜,后入秘府,由“掌書”負責掌管。而此時孔安國正于京師任諫大夫,知悉此事,“竊懼先人之典辭將遂泯滅”,出于對孔氏祖業(yè)的珍愛,“私以人事募求其副”。通俗地講,他是通過非正當途徑得到“家語”原材料的,求取過程可謂頗費心思。故而這一搜集過程雖寥寥數(shù)語,但不難讓讀者體會到孔安國身為先圣苗裔、傳承家業(yè)的使命感和責任感。

         

        (二)整理編輯

         

        “孔安國序”沒有記載孔安國整理《家語》材料的詳細情況,目前結(jié)合出土文獻學(xué)界對此方面的研究有所推動。如寧鎮(zhèn)疆先生指出:出土文獻如阜陽雙古堆1號木牘章題中所載不僅與《孔子家語》的相關(guān)篇章大致對應(yīng),更與《說苑》十分接近,三者比較,顯露出《家語》存在諸多改動、重組的痕跡,而這種改動當出于孔安國之手。不過原來存于傳世文獻的老問題依然困擾學(xué)界,甚至由于出土文獻的加入而變得復(fù)雜起來,如傳世本《家語》與《說苑》所記內(nèi)容有諸多互見之處,而定州八角廊漢簡《儒家者言》和阜陽雙古堆木牘既有與《家語》相近者,也有與《說苑》相近者,究竟是誰抄襲誰的爭議之聲一直不絕于學(xué)界。筆者認為,客觀而言,四者的材料應(yīng)該有共同的來源即先秦時期孔門弟子對孔子言行事跡的記載。基于此前提,并參照學(xué)界相關(guān)研究成果,我們通過將《家語》與《說苑》、阜陽雙古堆1號木牘章題比較,認為孔安國對原材料的整理編輯工作,主要包括以下三方面。

         

        其一,改動文字,剪裁材料。

         

        首先,《家語》在稱號上為避諱作了改動。與《說苑》及阜陽雙古堆1號木牘章題相比較,《家語》所載多有不同。如下表所示的兩例:

         

         

         

        從上表來看,三者內(nèi)容相近或相同,但在稱呼上阜陽雙古堆木牘和《說苑》都稱“仲尼”,惟《家語》稱“孔子”,筆者認為這當是孔安國對原材料作了改動。因為對于孔安國等孔子后裔來說,直接稱孔子之字“仲尼”是為不尊。另外,通讀《家語》全書,我們發(fā)現(xiàn)書中只有一處提到“仲尼”,即在《家語·本姓解》在介紹孔子的家世、生平時云:“……生孔子,名丘,字仲尼?!倍颂幰彩浅鲇诮榻B的客觀需要。這一點更證明書中改稱“孔子”,是孔安國為先人避諱的表現(xiàn),也說明他在整理《家語》時作了文字上的改動。

         

        其次,《家語》在內(nèi)容上有所省略。

         

        阜陽雙古堆木牘、定州八角廊漢簡、《家語》、《說苑》皆記載了孔子被匡人圍困之事,列下表以示之:

         

         

         

        仔細對比它們同中有異,差異有二:一是在第一句中,出土文獻阜陽木牘章題與《儒家者言》簡文都是“孔子之匡”,而傳世文獻《家語》《說苑》均為“之宋”。據(jù)學(xué)者考證,正確的說法應(yīng)該是“之匡”。二是出土文獻《儒家者言》與傳世文獻《說苑》,它們的記載都不止一次提到了陽虎,但是《家語》卻根本沒有言及。相形而下,《說苑》與簡文更接近,所述更合理。原因在于《家語》只說“匡人簡子以甲士圍之”,卻沒有說明圍孔子是因為簡子欲殺陽虎,而孔子貌似陽虎。這樣看來,如果說上述五種文獻有共同的材料來源的話,那么很明顯改動可能性最大的是《家語》。此處《家語》故意隱去陽虎,其原因或如寧鎮(zhèn)疆先生的解釋,殺陽虎就要引出殺孔子,這顯然于“尊”不“諱”??鬃邮强装矅茸?,在孔氏后裔心中的形象高大,格外受尊重;而陽虎卻是魯國史上劣跡不少的反面人物,名聲極差。在孔安國看來,二者自然不可相提并論,為維護先祖形象,故刻意將其“長似陽虎”的細節(jié)刪去。此處與上述鮮稱“仲尼”一例,意圖相同。

         

        其二,潤色語句,解釋說明。

         

        如上所言,阜陽木牘與《家語》《說苑》內(nèi)容互見,同中存異,除了上面所列的改動稱呼、剪裁材料外,還能顯露出孔安國對個別文句的潤飾與詮釋,這從下舉數(shù)例中即可見得。

         

        由語言比勘可見,《家語》更為精致詳細。如,阜陽雙古堆1號木牘編號27章題:“子路持□孔子=問曰?!贝苏屡c《家語·好生》篇的記載相對應(yīng),其文為:“子路戎服見孔子,拔劍而舞之?!蓖瑫r《說苑·貴德》篇也有同樣的記載,其文作:“子路持劍,孔子問曰?!比邔Ρ?,可以看出《家語》中多了“戎服見孔子”“拔劍而舞之”的形象描述,較之木牘與《說苑》簡單的“持劍”二字,更為生動。

         

        又如,阜陽雙古堆1號木牘編號29章題記載了孔子贊論晏子送曾子言之事:“曾子問曰□子送之?!薄都艺Z·六本》和《說苑·雜言》有更為詳細的記述。

         

        《家語·六本》載:

         

        曾子從孔子于齊,齊景公以下卿之禮聘曾子,曾子固辭。將行,晏子送之曰:“吾聞之,君子遺人以財,不若善言。今夫蘭本三年,湛之以鹿醢,既成,啖之,則易之匹馬。非蘭之本性也,所以湛者美矣。愿子詳其所湛者。夫君子居必擇處,游必擇方,仕必擇君,擇君所以求仕,擇方所以修道。遷風(fēng)移俗,嗜欲移性,可不慎乎?”孔子聞之,曰:“晏子之言,君子哉!依賢者固不困,依富者固不窮,馬(蚿)斬足而復(fù)行,何也?以其輔之者眾?!?/span>

         

        《說苑·雜言》載:

         

        曾子從孔子于齊,齊景公以下卿禮聘曾子,曾子固辭。將行,晏子送之,曰:“吾聞君子贈人以財,不若以言。今夫蘭本三年,湛之以鹿醢,既成,則易以匹馬。非蘭本美也,愿子詳其所湛,既得所湛,亦求所湛。吾聞君子居必擇處,游必擇士。居必擇處,所以求士也。游必擇士,所以修道也。吾聞反常移性者欲也,故不可不慎也?!?/span>

         

        比勘之下,可以明顯看出《家語·六本》的語句更精美,經(jīng)過了充分的潤飾,整體內(nèi)容更清晰深入。如記晏子所言,以“游必擇方,仕必擇君”,“擇君所以求仕,擇方所以修道”作類比,指出“遷風(fēng)移俗,嗜欲移性,可不慎乎”,從而突出了“君子居必擇處”的重要性。而《說苑》的記載“(君子)居必擇處,所以求士也。游必擇士,所以修道也”,雖也形成對仗,但“游必擇士”與“所以修道也”缺乏必然的聯(lián)系,從整體上說也不如《家語》的表述層次分明,更為深刻。

         

        在具體內(nèi)容上,《家語》還有不少解釋說明。如阜陽雙古堆1號木牘編號20章題“孔子=行毋蓋”,對應(yīng)《家語·致思》“孔子將行,雨而無蓋”一句。同時《說苑·雜言》亦有相關(guān)記載:“孔子將行,無蓋?!比弑容^,可知木牘章題與《說苑》更為接近,而《家語》多出了“雨”這樣的背景說明。

         

        又如,阜陽雙古堆1號木牘編號41章題為:“孔=見季康子?!薄都艺Z·子路初見》記載:“孔子為魯司寇,見季康子,康子不悅?!倍墩f苑·政理》中載:“孔子見季康子,康子未說,孔子又見之?!比邔Ρ?,木牘章題與《說苑》開頭語句完全相同,而《家語》卻增加了對當時孔子身份背景———“為魯司寇”這樣的解釋性說明。

         

        再如,阜陽雙古堆1號木牘編號46章題“孔子=之周觀太廟”,此章見于《家語·觀周》,文曰:“孔子觀周,遂入太祖后稷之廟?!薄墩f苑·敬慎》則記載為:“孔子之周,觀于太廟?!贝颂幰彩悄緺┱骂}與《說苑》的表述更為接近,《家語》將“太廟”解釋為“太祖后稷之廟”。

         

        由上述幾例可知,孔安國在編輯《家語》材料時不僅對行文加以潤色,而且增文補史進行了說明,便于讀者了解事情發(fā)生的背景。

         

        其三,重組材料,合并章節(jié)。

         

        阜陽雙古堆1號木牘章題多是每章的開頭幾個字或者本章內(nèi)容的概括語,將它們與今本《家語》對比,還可發(fā)現(xiàn)兩者篇章分合的不同。

         

        阜陽雙古堆1號木牘編號19章題為:“子路行辭中尼敢問新交取親。”此章題見于《家語·子路初見》之文,謂:“子路曰:‘由請終身奉之,敢問親交取親若何?’”但在今本《家語》中該部分卻并非獨立成章,在這句話之前還有一些語句。同時《家語》此章的內(nèi)容又分別見于《說苑·雜言》第34章、35章。而阜陽雙古堆1號木牘編號44章題為“子路行辭中=尼=曰曾汝以車”,正好與《說苑·雜言》35章的內(nèi)容相對應(yīng)。由此可知,對于“子路行辭孔子”之事,阜陽雙古堆1號木牘和《說苑》都分為兩章記載。在定州八角廊漢簡《儒家者言》中亦有相關(guān)的記載,整理者將之分作兩章。因?qū)鬃拥姆Q呼不同,一稱“中(仲)尼”、一稱“孔子”,筆者認同分兩章的主張。為清晰考察四者異同,特列下表:

         

         

         

        對比表中四者,可知區(qū)別有二:其一,章節(jié)分合上,除《家語》外,其他三者都是分為兩章的。并且從阜陽木牘章題的編號(19與44)看,這兩章相隔較遠。而《家語》的一章涵蓋了他書兩章的大意,顯然此處孔安國對材料進行了合并。大概他認為兩章都是以“子路行,辭于仲尼”開頭,形式相似,故合而為一。其二,文字表述上,《家語》與其他三者也不同。木牘、漢簡和《說苑》都是“新交取親”章在前,“贈汝以車”章在后,《家語》正好相反。寧鎮(zhèn)疆分析《家語》此處顛倒順序是有特殊考慮的,理由是:“贈汝以車”章前置就有明顯的統(tǒng)攝后章的意味,并且增添了“汝所問也,在五者中矣”“由請終身奉之”等承前啟后的語句,使得合并以后的章節(jié)更像“一章”。此解釋比較合理。從內(nèi)容上看,原來兩章中孔子的答話都涉及“忠”“信”“禮”,確實具有相通之處。應(yīng)是孔安國發(fā)現(xiàn)了兩章形式相似、內(nèi)容相通,將之合并為一章;在合并過程中還作了精致的改動修葺,如調(diào)整順序、增加過渡,使得合并后的新章節(jié)邏輯清晰、文通字順。

         

        另外,寧鎮(zhèn)疆通過將出土文獻與傳世文獻對比,還列舉了《家語》其他幾個合并章節(jié)的例子。如《家語·六本》篇“吾死之后”一章是合并《說苑·雜言》的第32、46章而成,《家語·致思》篇“孔子謂伯魚曰”一章將《說苑·建本》的第14、15章進行了合并,《家語·六本》篇“回有君子之道四焉”一章由《說苑·雜言》的第29、30、31章合并而成。由此不難看出,孔安國整理《家語》文獻時,還作了章節(jié)重組的工作。而將合并前后的章節(jié)比較,我們發(fā)現(xiàn)孔安國基本上是把內(nèi)容相通的兩章或三章進行合并,并且在合并中還增加了過渡語,使整章渾然一體,其高超的編輯手段,令人嘆服。

         

        (三)編次集錄

         

        對《家語》原材料編輯之后,孔安國開啟了匯編成書的工作。“孔安國序”道“以事類相次,撰集為四十四篇”,其中“以事類相次”是孔安國編集《家語》所遵循的一個原則,即按事情的類別排列章節(jié)次序,從而使整書的順序符合一定的邏輯。深入考察《家語》一書四十四篇之排列,確實如此。從整體上看,《家語》之編排是將從秘府得到的《家語》材料的副本整理所得的篇章置前,其他材料所得的篇章附后。具體說來,即如張固也、趙燦良所指出的那樣:今本《家語》四十四篇,其中前三十七篇為弟子所記孔子言行,實為全書之主體。第三十八篇《七十二弟子解》介紹孔門主要弟子,第三十九篇《本姓解》介紹孔子家世淵源,第四十篇《終紀解》敘述孔子去世。后三篇與后世在書末附以作者生平等材料的做法極為相似,具有全書附錄的性質(zhì)。后面多出的《正論》等四篇記載孔子言論的文字,原因在于呂氏所傳本與“諸國事及七十二子辭妄相錯雜”,又因“與《曲禮》眾篇亂簡合而藏之秘府”而發(fā)生新的錯雜,孔安國將這些錯雜的材料匯編為后四篇,附于全書之末。如此看來,孔安國是基于《家語》原簡在秦漢間的流傳過程來編排全書整體篇目順序的。

         

        就具體各篇排列的次序來看,《家語》一些相鄰篇章之間也存在著內(nèi)在的聯(lián)系,或者說有內(nèi)在的邏輯。如《家語》第一篇《相魯》講孔子仕魯之事,第二篇《始誅》寫孔子任司寇之事,兩篇都是講孔子執(zhí)政于魯?shù)那闆r,故前后相連。又如,第十八篇《顏回》記載了顏回與孔子、孔門弟子的言論交談,第十九篇《子路初見》雜記了孔子與弟子子路、宰與、子貢的對話,第二十篇《在厄》記載了孔子在陳、蔡險惡處境中與諸弟子的對話,第二十一篇《入官》記載了子張向孔子的請教詢問之事,第二十二篇《困誓》記述孔子與弟子子貢、子路在困境中的言談行為。這幾篇所記主要是孔子與弟子的對話以及弟子的言論、表現(xiàn),故而在書中集中連續(xù)排列。

         

        凡上所述,不難看出孔安國基于“以事類相次”的原則,對《家語》原材料進行了重新編次,分別將記載孔子的言行、孔子弟子們的論說、孔子家世、孔子臨終情況的篇章進行排列,使各篇之間有著鮮明的內(nèi)在邏輯。需要注意的是,畢竟《家語》原材料經(jīng)歷了曲折的流傳過程,與《曲禮》亂簡相雜,有些材料不好歸屬,使得孔安國在編輯《家語》的過程中確實存在生硬拼合的情況。如《執(zhí)轡》篇,他將“子夏問生人萬物氣分”章、“子夏問易”與前面“論政”兩章材料合為一篇,兩者內(nèi)容不類,明顯有雜湊的嫌疑。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孔安國的編次工作一定是盡心盡力的,進行了認真的分析梳理,努力使這些材料按順序相排符合一定邏輯,保存了孔子與早期儒學(xué)的重要文獻資料。

         

        《家語》成書后,孔安國又撰寫序言附后,除詳細介紹此書的流傳、編集等情況外,還特別說明了他對材料舍棄之理由———“自別屬《曾子問》”“本不存乎《家語》”,并說“將來君子不可不鑒”,提醒讀者注意。整個序言將《家語》一書的歷史和自己所做的工作娓娓道來,正類似當今作者或整理者為說明寫作原委所作的前言或者后記,成為我們今天了解《家語》流傳和成書的寶貴資料。

         

        基于上面的考述,我們再反觀序言中的“撰集《家語》四十四篇”一句,此中“撰集”二字意味深長。它強調(diào)了《家語》之成書并不是簡單的材料匯集,更有“撰”的成分在內(nèi)。從前文所述我們得知孔安國在文獻整理工作中,非常用心地改動稱呼、潤色語句、解釋背景,同時還剪裁材料、合并章節(jié)、增加過渡語,而這些也正是他“撰”之部分的具體表現(xiàn)。經(jīng)歷細致編撰的過程,成書后的《家語》文字表述清晰細致、章節(jié)組織有機統(tǒng)一,篇目排列井然有序。

         

        三、《孔子家語》的流傳與漢代孔氏家學(xué)

         

        孔安國所撰集的《家語》的流傳過程,見載于書后所附的“后安國序”之“孔衍奏言”和“王肅序”中?!翱籽茏嘌浴狈Q:

         

        臣祖故臨淮太守安國建仕于孝武皇帝之世,以經(jīng)學(xué)為名……安國為之今文讀而訓(xùn)傳其義,又撰《孔子家語》,既畢,會值巫蠱事起,遂各廢不行于時。然其典雅正實,與世所傳者不同日而論也。光祿大夫向以為其時所未施之,故《尚書》則不記于《別錄》,《論語》則不使名家也。臣竊惜之,且百家章句無不畢記,況《孔子家語》古文正實而疑之哉?又戴圣近世小儒以《曲禮》不足而乃取《孔子家語》雜亂者,及子思、孟軻、孫卿之書以禆益之,總名曰《禮記》。今尚見其已在《禮記》者則便除《家語》之本篇,是滅其原而存其末,不亦難乎?臣之愚以為宜如此為例皆記錄別見,故敢冒昧以聞。

         

        此份奏言摘取于“后安國序”,核心內(nèi)容為上書漢成帝“辨《家語》宜記錄別見”。對于孔衍的奏言,學(xué)術(shù)界素有真、偽兩種看法。清人范家相在其《孔子家語證偽》一書中力辨其屬王肅偽作。今人不同意這種觀點,如魏瑋在《〈孔子家語〉“三序”研究》中對范氏所列辨奏言為偽的證據(jù),如博士(孔衍)之奏不見于他書,《漢書·藝文志》并未記載有此奏事,孔衍不可能見劉向《別錄》等一一作了反駁。考諸史實,范氏辨其偽是受《孔子家語》“偽書說”影響所致,所列偽據(jù)多難以成立。筆者認為整個“后安國序”不一定可靠,前文亦有論及,但所錄孔衍奏言內(nèi)容在當時應(yīng)有官方存檔,向壁虛構(gòu)的可能性較小,其內(nèi)容與其他史料所載漢成帝劉向校書之情況相符合,還是比較可信的,當為“后安國序”作者如實錄入。奏言言辭懇切而激憤,透露出孔衍對安國所傳孔家學(xué)術(shù)的珍視與厚愛,以及對劉向《別錄》未著錄《家語》的氣憤與不滿??籽芨叨劝龘P了《家語》一書,筆者認為此書既為上呈成帝的奏章,其言必嚴謹慎重,不敢虛稱。

         

        由此奏言又不難知《家語》成書后的命運,其在漢代與其他的孔家古書(《古文尚書》《古文論語》《古文孝經(jīng)》)命運相似,都沒有被立為官學(xué)。而在“孔安國序”中孔安國自敘稱撰集《家語》的緣由是“竊懼先人之典辭將遂泯滅”,其保存先人遺產(chǎn),傳承家業(yè)的意圖顯而易見。故而在立學(xué)官無望后,為避免“先人之典辭將遂泯滅”,我們認為孔安國肯定將它遺于子孫,即如《尚書序》所言的“傳之子孫,以貽后代”?!巴趺C序”載:“孔子二十二世孫有孔猛者,家有其先人之書。昔相從學(xué),頃還家,方取已來?!庇帧哆B叢子》記載孔長彥、孔季彥的學(xué)術(shù)活動時,云:“家有先人遺書,兄弟相勉,諷誦不倦?!眱烧呓匝钥准矣小跋热酥畷痹趦?nèi)部傳承,《孔子家語》當為其中之一,而孔長彥、孔季彥、孔猛也當是《家語》傳習(xí)者。據(jù)學(xué)者考證孔猛為孔季彥之孫,而王肅也正是通過孔猛而得孔家之書。他得書后,發(fā)現(xiàn)其中與自己所論“有若重規(guī)疊矩”,十分欣喜,認為是“今或者天未欲亂斯文,故令(孔猛)從予學(xué),而予從猛得斯論”,進而為《家語》作注,并將之公布于世,最終使《家語》廣泛流行開來。此書家傳的歷史也由此結(jié)束。亦可知,《家語》一書從西漢孔子第十二世孫孔安國到三國時期的孔子第二十二世孫孔猛一直傳習(xí)不息,有著久遠的孔氏家傳過程。

         

        李學(xué)勤先生于1987年在《竹簡〈家語〉與漢魏孔氏家學(xué)》一文中指出,在“漢代儒學(xué)定于一尊之后,孔子后裔一家出過若干人物,有的受封襲爵,有的仕宦顯貴,也有一些世守家學(xué),成為一個學(xué)派……學(xué)者中最早的一個是孔安國……此后有些人傳習(xí)他的學(xué)術(shù)”。由此論可知,孔安國與漢代孔氏家學(xué)的興起和發(fā)展有密切的關(guān)系。漢代孔氏家學(xué)內(nèi)容豐贍,傳習(xí)今、古文《尚書》,世修古文經(jīng)書,教育宗族子弟,呈現(xiàn)出一派興盛的面貌??装矅鴮Α都艺Z》的撰集與傳承無疑屬于漢代孔氏家學(xué)中的重要內(nèi)容。

         

        《家語》全書四十四篇,包括與孔子有關(guān)的各類小故事數(shù)百個、孔子語錄數(shù)百條,是現(xiàn)存記載孔子事跡與言論最多的文獻。盡管或如“孔安國序”所云,其非“正實而切事者”,而且“屬文下辭往往或有浮說”,但畢竟材料傳自先秦,淵源有自。王承略先生對此書作了較詳?shù)脑u價:首先,《家語》保存了某些獨一無二的文獻資料,是研究孔子、孔子弟子及先秦兩漢文化典籍的重要依據(jù)。其次,《家語》保存了比較準確可靠的文獻資料,可以對傳世的其他典籍匡謬補缺,具有足資參考利用的史料價值。復(fù)次,《家語》保存了一大批比較原始的文獻資料,有許多地方明顯地勝于其他相關(guān)古籍,具有重要的版本、??眱r值。楊朝明先生稱其為“孔子研究第一書”,并作了高度的評價,說:“《家語》不僅是專門的孔子儒學(xué)的記錄,而且在規(guī)模上也超過了儒家‘四書’中的任何一部。與《論語》的簡略相比,《家語》有完整的場面;與《大學(xué)》《中庸》作為專題論文相比,《家語》中的思想更為全面;《史記》記錄了孔子事跡,但《家語》的記錄時代更早,內(nèi)容更多,更加準確?!薄都艺Z》的重要學(xué)術(shù)價值也從側(cè)面凸顯了孔安國的歷史功績。他撰集《孔子家語》為后世研究孔子和儒家思想保存了豐富而寶貴的文獻資料,其以家學(xué)形式傳承《家語》亦為孔子思想的傳播、孔氏家學(xué)的發(fā)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綜上所論,孔安國作為漢代孔氏家學(xué)和兩漢經(jīng)學(xué)史上的重要傳承人,其與《孔子家語》的關(guān)系有賴于出土文獻的佐證,得以明晰。由“孔安國序”推論,孔安國從秦、漢初流傳的“孔子之言與諸國事、七十二弟子之言”的原簡副本以及相雜的“《曲禮》眾篇”的竹簡中整理出四十四篇,“以事類相次”,撰集成書,又特作序言介紹成書原委,并以家學(xué)形式流傳于孔家內(nèi)部,直至三國孔猛時。而今本《家語》已非孔安國編輯時的原貌,經(jīng)過了王肅注解以及上千年的輾轉(zhuǎn)傳抄,少量的整理、改動、增損自然難免,但這并不等于偽作,需要慎重對待、理性研究。

         

        責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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