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克軍】“和合”是中國古典學的重要思想特質
“和合”是中國古典學的重要思想特質
作者：呂克軍（浙江省社會科學院《觀察與思考》編輯部副研究員）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
時間：孔子二五七五年歲次甲辰臘月十八日丙戌
耶穌2025年1月17日
數(shù)千年來，我們的祖先創(chuàng)造了無與倫比的文化，而“和合”文化正是其中的精髓之一?！昂秃稀笔侵袊诺鋵W的重要思想特質，值得我們深入闡釋研究。
中國古典學中的“和合”思想體系
衡量一種文化發(fā)展的重要標志之一，是看其理論體系的系統(tǒng)性。中華和合文化形成了系統(tǒng)的和合思想，涉及宇宙生成、天人關系、人際關系、邦國關系等多方面，成為中國古典學的重要標識。
第一，“和實生物”的宇宙生成論。中西文明都有“神創(chuàng)”說，這對處于蒙昧狀態(tài)的原始初民來說是可以理解的。而中華文化經過周代的文化改造，“尊禮尚施，事鬼敬神而遠之”，實行“以人為本”的德治，從而使天地之性（天道）和人性趨同。春秋初期，史伯就提出“和實生物”的宇宙生成思想，闡釋為“和實生物，同則不繼。以他平他謂之和，故能豐長而物歸之；若以同裨同，盡乃棄矣”?！昂汀笔遣煌挛锏幕优c互鑒，它能生長出新事物，使國家得到發(fā)展；而“同”則會導致事業(yè)的衰亡。所以，萬物是共生關系，生生是事物結構的自我生成，并形成一種功能互補的和合結構。
第二，“天人合一”的天人關系論。中華文化重視人與自然界的協(xié)調，認為人與宇宙是合一的。先秦道家認為“天道”是“無狀之狀，無物之象”“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是涵括萬事萬物及人的永恒，從而提倡人要“無為”，即順應自然，不肆意妄為?！饵S帝內經》認為，人是天之縮影，天人一體并能相應，天道所體現(xiàn)的規(guī)律，同樣對人起支配作用，“夫四時陰陽者，萬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養(yǎng)陽，秋冬養(yǎng)陰，以從其根，故與萬物沉浮于生長之門”。董仲舒提出的“天人感應”思想是西漢中后期的正統(tǒng)意識形態(tài)，認為“天人同類”，天人具有同類關系，同類則可感應?！疤烊烁袘币环矫鎺в凶従暶孕诺某煞?，另一方面也具有一定的科學基礎，如其提出“百物去其所與異，而從其所與同，故氣同則會，聲比則應，其驗皦然也”，顯然是源自對自然現(xiàn)象的觀察。中華文化認為“天地萬物為一體”，人雖是自然界中最具靈性、最有創(chuàng)造力的生靈，但人對自然界的利用不應對其造成損害，反而應該促進其發(fā)展與完善。
第三，“和而不同”的社會關系論。“和而不同”是“和合”應用于社會關系的思想。《論語·子路》中說，“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昂汀笔且环N對“君子”要求的行為準則，而“小人”往往是無原則的“同”。晏嬰以“和羹”理論為據認為：“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边@是說，為君主認可、贊賞的也存在不可行之可能，臣子應指出其不可行之處，并提出可行性建議，其中關鍵在于要對政事有利且不能違背禮制。在孔子、晏嬰等人看來，君子是具有獨立人格、獨立意識且品格高尚的主體，個體的獨立性是多元化社會的必須條件。在實際政治中，應當設立處理不同意見的“求同存異”環(huán)節(jié)，即從各種意見中吸取可供鏡鑒之處，從而達到“和”的結果。
第四，“協(xié)和萬邦”的“國”際關系論。此處之“國”首先是指邦國。周代形成了規(guī)范化的邦國（諸侯國）協(xié)和制度，這個制度體系主要包括以下內容：一是國家統(tǒng)一是最高原則。從西周的邦國體制到秦朝大一統(tǒng)帝國，再到之后整個封建王朝的大部分歷史時段，追求統(tǒng)一一直是中國歷史的主流和民族心理。二是“以德服人”的治理方式。周王室采取涵化融合的方式，以文化軟實力對邦國、諸侯國施加影響。三是建立具體制度，以保證邦國的穩(wěn)定和發(fā)展。
此外，“和合”思想還體現(xiàn)在“天下大同”的天下體系、“仇必和而解”的矛盾處理機制、“三教會通”的學術演化方式等方面，此處不再衍述。
“和合”思維對中國古典學研究的啟發(fā)
“和合”文化和思想體系已融為中華文化基因的一部分，其思維方式對當今中國古典學研究有啟發(fā)之處，試提幾端。
一是在學科發(fā)展上協(xié)調會通、合理分科。近代以來，中國傳統(tǒng)學術實現(xiàn)了西方社會科學的學科移植，但也存在引入西方學術后“食洋不化”的弊病，認為“學科愈發(fā)達則分科愈精密”，導致學科范圍大幅度縮減。中華傳統(tǒng)學術本來具有內在的交融與聯(lián)系，機械分科會割裂文化內部的有機聯(lián)系，勉強分科也導致一些中華文化獨特現(xiàn)象的丟失。中國古典學應采用“和合”的思維方式，秉承中華文化的“統(tǒng)一性”，認識到中國古典學未中斷的“傳承性”與西方古典學“斷裂性”的重大區(qū)別，擴展研究范圍，在學科設置上根據中華文化特征與思想特質，更好體現(xiàn)中華文化的獨特標識。
二是在研究方法上綜合使用、多重并進?！昂秃稀彼季S是一種綜合性的、多種方法并用的、文本研究與實際踐履并重的思維方法。中國傳統(tǒng)古典學研究已有一些成熟的方法，如考據、輯佚、訓詁、金石等。在吸收傳統(tǒng)研究方法的基礎上，“和合”思維方法啟示我們，當代中國古典學研究有必要在文獻研究的基礎上，采取考古發(fā)掘、出土文獻解讀等方式，在實地調研中獲取歷史密碼和文化基因，取精用弘，進行深度體認和理論詮釋，以“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促進研究方法的“活用”。
三是在中西古典學關系上保持開放互鑒。在中華文化發(fā)展史上，不同特質的學術形態(tài)各美其美、美美與共，實現(xiàn)了交流與融合。儒道釋之間雖有捍格之處，但整體上仍然互相交流、吸收了對方的思想要素，進行格義互鑒，最終挺立起中華文化的主體性，這是“和合”在學術發(fā)展上的體現(xiàn)。在當今中國古典學學術發(fā)展中，應廣泛吸收中西古典學的研究成果，深入不同文明內部，總結闡釋其價值，進行理論比較和文明互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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