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艮的家規(guī)、學規(guī)與鄉(xiāng)規(guī)
王艮的家規(guī)、學規(guī)與鄉(xiāng)規(guī)
作者：朱兆龍、 陳凡、 顧禮學
來源：《中國紀檢監(jiān)察報》2017年11月6日第六版
時間：孔子二五六八年歲次丁酉九月十八日丁酉
耶穌2017年11月6日
清代刊印的《明儒學案》書影，這一頁介紹的是王艮
王艮（1483-1541），字汝止，號心齋，出生于鹽丁家庭，由燒鹽賣鹽而自學成才，38歲師從王陽明改原名銀為艮，首開以“百姓日用即道”的思想，成為中國思想史上泰州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
在王艮的理論體系中，家風家規(guī)、鄉(xiāng)規(guī)民約的論述有三成左右，王艮理解和講授的“修齊治平”，是他對自身經(jīng)歷的體悟與升華，具有很強的平民性，容易踐行、普及和傳承。
王艮制定的家規(guī)——《孝悌箴》
王艮11歲輟學上灶，燒鹽八年，賣鹽六年，飽嘗鹽民生活的辛酸。他的父親要上灶燒鹽，勞苦不堪。母親要照料他弟兄七人，有時還要上灶操作，過勞而病逝時王艮只有14歲，他的心中刻下了報恩父母的赤子烙印。
王艮弟兄長大后，勞動力增多產(chǎn)鹽亦多，王艮去山東賣鹽也有一些收入，家庭經(jīng)濟好轉(zhuǎn)，弟兄們先后結(jié)婚成家，此時孝悌問題便顯露出來了。
一天，王艮早起讀書，看到父親用冷水洗臉，準備趕去官府應差。時值冬寒水冷，王艮自責不已，從此代父親去服差役。還有一次，家中各房弟媳議論起自己嫁妝的厚薄，王艮召集眾兄弟，請父親和繼母坐于堂上，講述“眾人離，起于財物不均”的道理，將各房財產(chǎn)置于庭中，綜合分配，家庭歸于和睦。
王艮從29歲開始自學《孝經(jīng)》《論語》《大學》，將書卷在袖子里，遇到有學問的人就請教，他對《孝經(jīng)》深有體悟，認為“孝者，人之性也，天之命也，國家之元氣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為仁之本也”。于是他結(jié)合家中情況，寫下《孝悌箴》，作為自家的家規(guī)。
王艮以“孝悌”為立足點的家規(guī)，目的在于加強家庭的團結(jié)和睦，這是他對實踐的考察和總結(jié)。
孝是對父母的尊重，父母有不妥的舉動，亦應勸止。王艮的父親沒有受過文化教育，家中寬裕后，子女們不讓他上灶辛苦，他閑得無聊，竟去瓦舍勾欄娛樂；王艮勸止后，他又到海灘上去張網(wǎng)捕大雁；王艮再次勸止后，他就回家燒香叩頭拜鬼神；王艮又勸他傳承先人向善的傳統(tǒng)，他這才安心頤養(yǎng)晚年。
悌是對弟兄的友愛。王艮將弟兄們可以讀書的孩子集中起來，聘請塾師啟蒙，自己不時去查看輔導，有不守規(guī)矩的孩子，他就令其到“退省處”站立面壁，以促幡悟。一段時日后，孩子們都能遵守規(guī)矩，學業(yè)上也有了長進。在《孝悌箴》的引導下，七個弟兄八幢茅屋的大家庭，富庶和睦，秩序井然，人丁興旺，家風昌盛。
王艮制定的學規(guī)——《樂學歌》
嘉靖初年，王艮從王陽明處學成歸來，開館傳學。他的學生中有燒鹽制磚打魚砍柴的人，也有商販傭人戍卒胥吏等，鄰里鄉(xiāng)人傍晚收工后也到王家來聽講論學，不分老幼貴賤，王艮一律平等對待，認真教學，開平民教育的新風。
王艮在教學中發(fā)現(xiàn)，來自文盲家庭的學生，感到學術(shù)用語深奧，雖用白話解釋亦不甚理解；能夠?qū)W進去的則在孔孟規(guī)矩前畏葸不前；一些世家子弟則露出“燕安氣”，即喜歡參加一些體面的學術(shù)活動和宴飲，卻不知禮儀進退。針對這種種現(xiàn)象，王艮一一指出，正面啟發(fā)糾正。隨著學生日益增多，王艮寫了《樂學歌》作為學館守則，讓學生弟子們吟唱踐行：
人心本自樂，自將私欲縛。私欲一萌時，良知還自覺。一覺便消除，人心依舊樂。樂是樂此學，學是學此樂。不樂不是學，不學不是樂。樂便然后學，學便然后樂。樂是學，學是樂。嗚呼，天下之樂何如此學，天下之學何如此樂！
《樂學歌》簡明通俗，寓規(guī)勸于歌詞，置道理于吟詠，闡明了三層意思：學習是件快樂的事，對于所學的知識，理解得越透徹就越感到快樂；學習是件自省的事，在學習中克服個人的私心雜念能使人感到快樂；學習又是件永續(xù)的事，應當學是樂、樂是學地快樂生活下去。
《樂學歌》匡正了弟子們的學習態(tài)度，有助于學生學業(yè)的進步和品德的養(yǎng)成。王艮傳學五年后，外地學生中就有五人中了舉人，兩人中了進士。在王艮前兩批共計三十多名學生中，四成是當?shù)赝跏献迦?，《樂學歌》作為書院的規(guī)則，也豐富了王氏的家規(guī)。
王艮制定的鄉(xiāng)規(guī)——《淮揚鄉(xiāng)約》
嘉靖十五年（1536年），新任巡鹽御史洪垣到任揚州，聽說王艮講學成就斐然，當?shù)孛耧L淳樸，便親臨考察。他參加王家草堂的晚餐，見諸生咸菜就粥，默然進食，面無不悅之色；次晨出席晨課，見諸生隊列恭候，進退依禮，斂容肅觀，王艮開講簡潔透徹，諸生認真默記。洪垣對此十分欣慰，決定以此為榜樣，請王艮起草一份簡便易行的鄉(xiāng)約，以資鄉(xiāng)風民俗。
王艮慨然應允，命小兒子執(zhí)筆，按照王陽明在江西發(fā)布的鄉(xiāng)約，結(jié)合揚泰鹽場的民風現(xiàn)狀，口授而成。這里略去導語和結(jié)束語，將部分重要內(nèi)容與讀者分享：
善自為善，與人為善。俱要勤吾耕煎，守吾門戶，愛吾身命，保吾室家。務須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婦隨，長惠幼順。毋以強凌弱，毋以眾暴寡，毋以奸欺良，毋輕易忿爭。小心奉官法，勤謹辦國課，恭儉以守家業(yè)，謙和以處鄉(xiāng)里。見善互相勸勉，見惡互相勸誡，務興禮儀之習，永為良善之民。
善移風俗，守身榮鄉(xiāng)?；閱什」?jié)，切毋淫侈自困，寅支卯糧；嫁娶之家，勿計聘財妝奩，大事酒食；居喪之家，務勿鼓樂事神，竭貲費財；奉親養(yǎng)老，務勿薄養(yǎng)厚葬，凄涼其身；病宜求醫(yī)，務勿聽信邪術(shù)，專事巫禱；親朋往來，宜貴誠心實禮，切勿虛文奢靡。
善愛眾人，善待眾人。尊老敬長，叉手禮讓道旁。和鄰睦陌，答問笑言相向。慈善為懷，扶助鰥寡孤獨。仗義疏財，賑濟水旱災荒。
洪垣看后，認為這是一份接地氣的鄉(xiāng)約，當即批轉(zhuǎn)兩淮三十個鹽場公布遵行，使其所行之地成為“煥然文明之鄉(xiāng)”。
王艮作為一個平民學者，從鹽民家庭的生活愿景出發(fā)，從鹽場的社會生活實際出發(fā)，寫出的《孝悌箴》《樂學歌》《淮揚鄉(xiāng)約》沒有深奧空洞的語言，沒有聲色俱厲的規(guī)定和戒條，更沒有高官厚祿的利益誘導，反映了平民百姓對幸福生活的憧憬，對家庭和睦的向善追求，對社會和諧平等的希冀，書寫了中國家規(guī)鄉(xiāng)約史上一個獨特的篇章。
責任編輯：柳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