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良知即是易”之邏輯演繹
作者:張春香
來源:《江漢論壇》2018年第1期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六月廿一日丙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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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春香,貴州師范大學(xué)貴州陽明文化研究院教授。貴州貴陽55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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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提要:王陽明良知哲學(xué)體系的建構(gòu)源于易,最后又歸于易,晚年更是明確提出“良知即是易”。王陽明的良知哲學(xué)體系是以“身、心、意、知、物是一件”邏輯地展開的。通過這一線索,王陽明回答了“良知”主體如何認(rèn)知對象世界、“良知”本體如何形成、“良知”主體如何建構(gòu)自身意義世界等問題,并最終將“人心”“道心”的關(guān)系納入到“良知即是易”的思維框架當(dāng)中,從而將認(rèn)識論、本體論、價(jià)值論統(tǒng)一于“易道生生”的方法論,從哲學(xué)思維方法層面建構(gòu)起基于生命實(shí)踐的活潑潑的“良知”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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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鍵詞:王陽明/良知/易/哲學(xué)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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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biāo)題注釋:貴州省教育廳高校人文社會科學(xué)研究基地項(xiàng)目“實(shí)踐生成論視域下的王陽明‘知行合一’研究”(2016517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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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明把“讀書學(xué)圣賢”①當(dāng)作人生第一等事。早年博覽群經(jīng),出入佛老,經(jīng)過謫官龍場、居夷處困、動心忍性的三年磨礪,陽明“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②,此“圣人之道”,即是“良知”。陽明言其“良知固徹天徹地”③,是“從百死千難中得來”④,“良知二字,實(shí)千古圣圣相傳一點(diǎn)滴骨血也”⑤。晚年更是回顧說:“吾良知二字,自龍場以后,便已不出此意?!雹揸柮鳌傲贾f”的形成與發(fā)展是自1508年龍場悟道以后20余年沉思與實(shí)踐的結(jié)果。寧藩之變后,1521年陽明居于南昌,明確提出“致良知之教”⑦,他說:“良知”如“舟之舵”,是心學(xué)的主腦,“‘致良知’是學(xué)問大頭腦,是圣人教人第一義”⑧,“心之良知是謂圣。圣人之學(xué),惟是致此良知而已”⑨。陽明一生,少年立志讀書學(xué)圣賢,中、晚年用生命踐履其以成圣為目標(biāo)的“良知”學(xué)說,為后世建構(gòu)起一個充滿著生機(jī)與活力的“良知”體系,而其“良知”哲學(xué)體系之建構(gòu),源于易,最后又歸于易,晚年更是明確提出“良知即是易”。本文將以王陽明關(guān)于“身”、“心”、“意”、“知”、“物”的邏輯演繹為線索,從“良知”主體如何認(rèn)知對象世界、“良知”本體如何形成、“良知”主體如何建構(gòu)自身意義世界、“良知”即是生生不息之易道,來論證“良知”如何合宇宙本原與人學(xué)本原為一體,如何把認(rèn)識論、本體論、價(jià)值論統(tǒng)一于“易道生生”的方法論之中,從哲學(xué)思維方法層面建構(gòu)起基于生命實(shí)踐的活潑潑的“良知”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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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良知”主體如何認(rèn)知對象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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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明哲學(xué)思想中,“良知”是一個最高亦最核心的理論,以“良知”為核心建構(gòu)其哲學(xué)體系是王陽明晚年思想成熟期的主要特征。哲學(xué)認(rèn)識論所探討的問題是主體與客體之間或雙主體間對象性關(guān)系如何形成的問題。陽明所言“良知”,是主體的良知;陽明所言“心”,是以“良知”為主體的心;陽明心學(xué),即是以“良知”為核心的心學(xué)體系。那么,良知主體如何認(rèn)知對象世界呢?先來回顧一下對陽明影響頗深的前人關(guān)于這個問題的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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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在《論語·述而》篇中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雹饪鬃铀浴岸嗦劇?、“多見”之“知”,是學(xué)而知之,只是“知”的第二層次;“不知而作之”即生而知之,也即主體自然而然、合乎天道地做人做事,孔子認(rèn)為這才是最高層次的“知”。王陽明曾引孔子之言“吾有知乎哉?無知也”(11),得出“良知之外,別無知矣”(12)的結(jié)論,那么可以說在陽明思維結(jié)構(gòu)中,“良知”即是主體認(rèn)識外部對象世界的唯一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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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張載明確區(qū)分“見聞之知”與“德性所知”。他認(rèn)為“見聞之知,乃物交而知”,因?yàn)榧褐勔娛菢O為有限的,故只是根據(jù)自己之所聞見,不能盡天下之物;“德性所知,不萌于見聞”,而是以窮理為盡物,而盡物即欲盡心。“德性所知”是“神化”所得,他說:“《易》謂‘窮神知化’,乃德盛仁熟之致?!?13)他釋“神”為天德,為體;釋“化”為天道,為用。人能效法天地生生之德,順應(yīng)陰陽二氣的變易法則,不為自我的生死存亡所累,不計(jì)較生活中利害得失,達(dá)到“窮神知化,與天為一”(14)的最高境界,就會“德盛而自致”(15),這即是德性之知。二程則說“聞見之知,非德性之知。物交物則知之,非內(nèi)也,今之所謂博物多能者是也?!?16)也是明確“德性之知”與“聞見之知”的區(qū)別在于“內(nèi)”,即內(nèi)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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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明則以“良知”替代前人所說的“德性之知”,不僅把“良知”與“見聞之知”相區(qū)分,而且側(cè)重于論證“良知”與“聞見之知”內(nèi)在的邏輯關(guān)系。他說:“良知不由見聞而有,而見聞莫非良知之用,故良知不滯于見聞,而亦不離于見聞?!?17)“大抵學(xué)問功夫只要主意頭腦是當(dāng),若主意頭腦專以致良知為事,則凡多聞多見,莫非致良知之功。蓋日用之間,見聞酬酢,雖千頭萬緒,莫非良知之發(fā)用流行,除卻見聞酬酢,亦無良知可致矣?!?18)良知并不是起于見聞,但見聞卻是良知之發(fā)用流行的結(jié)果;良知又離不開見聞,致良知必須以見聞作為基礎(chǔ)。這即是說良知是自本自根的,但其發(fā)用流行則為萬事萬物。那么良知如何發(fā)用流行而為萬事萬物呢?筆者從陽明論及身、心、意、知、物的關(guān)系入手探討,主要見于以下兩段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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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發(fā)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如意在于事親,即事親便是一物;意在于事君,即事君便是一物;意在于仁民愛物,即仁民愛物便是一物;意在于視聽言動,即視聽言動便是一物。所以某說無心外之理,無心外之物。中庸言“不誠無物”,大學(xué)“明明德”之功,只是個誠意。誠意之功,只是個格物。(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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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川曰:“如何是誠意功夫?”……先生曰:“……只要知身、心、意、知、物是一件?!本糯ㄒ稍唬骸拔镌谕?,如何與身、心、意、知是一件?”先生曰:“耳、目、口、鼻、四肢,身也,非心安能視、聽、言、動?心欲視、聽、言、動,無耳、目、口、鼻、四肢亦不能,故無心則無身,無身則無心。但指其充塞處言之謂之身,指其主宰處言之謂之心,指心之發(fā)動處謂之意,指意之靈明處謂之知,指意之涉著處謂之物:只是一件。意未有懸空的,必著事物,故欲誠意則隨意所在某事而格之,去其人欲而歸于天理,則良知之在此事者無蔽而得致矣。此便是誠意的功夫。”(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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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意、知、物是一件”,這是陽明良知體系邏輯展開的總綱?!拔镌谕猓绾闻c身、心、意、知是一件?”九川這一疑問也是今人理解王陽明思想遇到的普遍性問題,筆者嘗試著來解決這一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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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王陽明如何論“身”與“心”的關(guān)系。何謂“身”?耳、目、口、鼻、四肢合成于“身”,“指其充塞處言之謂之身”,即物質(zhì)之身。何謂“心”?“指其主宰處言之謂之心”,即靈明之心。耳、目、口、鼻、四肢所合成的“身”必須由“心”來統(tǒng)領(lǐng),身心一體,無心則無身,無身則無心,強(qiáng)調(diào)“心”對“身”的統(tǒng)領(lǐng)作用。這一體之身心是立于天地之間活潑潑的生命主體,也是天、地、人“三才”格局中的中位之人。王陽明“良知”體系以“身”、“心”作為立論出發(fā)點(diǎn),以宇宙天地作為生命主體的活動空間,展開其良知體系的內(nèi)在邏輯演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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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王陽明論“身心”與“意”的關(guān)系。心之發(fā)動即為意,實(shí)是身心之發(fā)動即為意。在陽明看來,身動心必動,身動心不動是不可能的,身隨心動,身隨意動,所以陽明只言心之發(fā)動,省略了身之動,實(shí)即是身動含攝于心動之中。陽明曾說,“我今說個‘知行合一’,正要人曉得一念發(fā)動處,便即是行了”(21),身動理所當(dāng)然是行,意念發(fā)動也是行,這是今天避免誤讀陽明“知行合一”思想的關(guān)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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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是王陽明論“意”與“物”之關(guān)系。何謂“意”?意是指“心之發(fā)動處”。何謂“物”?物是指“意之涉著處”。意不但指向具體事物,還指向人事活動,“意之所用,必有其物,物即事也”(22)。陽明這里,事與物已打通,主體活動之事即物,如事親事君、治國安民、仁民愛物、讀書聽訟、視聽言動等日常生命活動都?xì)w于意所指向之物,意向活動過程在王陽明這里,納入到主體實(shí)踐活動過程中。實(shí)踐活動既包含主體內(nèi)心的意向活動,也包含了主體外在行為的實(shí)踐活動。但意不能懸空,必要附著于事物,因此,意的發(fā)動必指向于物,“凡意之所用無有無物者,有是意即有是物,無是意即無是物”(23)。意的本質(zhì)是變動不居,是動態(tài)的生成,是有目標(biāo)的指向,它就像是一座橋梁,連接著心與物。心的涵攝萬物必須通過意的流動生成來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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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是王陽明論“意”與“知”的關(guān)系。變動不居的“意”還連接著“心”與“知”。意的流動,必是善惡并存,天理與人欲并存,因此要通過“格物致知”“去其人欲而歸于理”,此“理”即是“知”,是意之本體,是心之本體,是明覺之“良知”,是“良知”無蔽而顯現(xiàn),也即大道彰顯。在這里,意念的流動是主體與外部世界對象性關(guān)系形成的方法。這樣,認(rèn)識論的問題也因?yàn)橐饽畹纳幌⒍兂闪艘粋€方法論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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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良知”本體如何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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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之主為心,心之靈明是知,知之發(fā)動是意,意之所著為物”(24),身心一體的生命主體立于天地之中。因?yàn)橐庾R的流動指向外物,外物因?yàn)橐庾R的投射而有了存在的價(jià)值和意義,但對其存在價(jià)值及意義的評判卻依賴于主體之良知。宇宙天地、人類社會都有其大本大原,“蓋無本以自立,則事事皆病耳”(25),陽明哲學(xué)體系以“良知”為核心,“良知”既是身心之本,也是宇宙本原。陽明關(guān)于良知本體的提法隨處可見,分別從不同的側(cè)面展示出“良知”全貌,大體可以歸納為以下幾個特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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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人之虛靈即良知,“虛靈不昧,眾理具而萬事出?!?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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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虛靈不昧”的良知是真知,涵攝萬理,發(fā)用流行萬物,“良知只是一個,隨他發(fā)見流行處,當(dāng)下具足,更無去求,不須假借”(27),是“天然自有之中”,“此良知之妙用,所以無方體,無窮盡,‘語大天下莫能載,語小天下莫能破’者也”。(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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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真知是未發(fā)之中、廓然大公、寂然不動之本體,人人之所同具:“但不能不昏蔽于物欲,故須學(xué)以去其昏蔽,然于良知之本體,初不能有加損于毫末也。知無不良,而中、寂、大公未能全者,是昏蔽之未盡去,而存之未純耳。”(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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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良知本體恒照,無時無處不在,但有時會或放或蔽而不明,需要明覺:“良知者,心之本體,即前所謂恒照者也。心之本體,無起無不起,雖妄念之發(fā),而良知未嘗不在,但人不知存,則有時而或放耳。雖昏塞之極,而良知未嘗不明,但人不知察,則有時而或蔽耳。雖有時而或放,其體實(shí)未嘗不在也,存之而已耳;雖有時而或蔽,其體實(shí)未嘗不明也,察之而已耳?!?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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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地萬物,本吾一體,人心即道心,良知即道,道即良知:“夫人者,天地之心,天地萬物,本吾一體者也”(31),“道心者,良知之謂也”(32),“良知是天理之昭明靈覺處,故良知即是天理”(33),“道即是良知”(34),“蓋四書、五經(jīng)不過說這心體,這心體即所謂道,心體明即是道明,更無二。此是為學(xué)頭腦處。”(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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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本體即良知的呈現(xiàn)也必須通過意的流動生成來完成。陽明游南鎮(zhèn),一友指巖中花樹問他:“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于我心亦何相關(guān)?”(36)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于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37)一個“看”字,心之意指向于花,心與花之間由此成為對象性關(guān)系。在陽明身、心、意、知、物的邏輯演繹中,意之動是橋梁,搭起的是身心與良知、身心與物、良知與物之間的邏輯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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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無惡念,即直指心之虛靈明覺之處,即是本然之良知的自然呈現(xiàn)。這時心之意完全合乎心之虛靈明覺,也即合乎本然之良知,合乎天理,合乎天地生生大道,也即直指本心,生命主體自身意義世界因?yàn)榱贾淖匀怀尸F(xiàn)而得以彰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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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有惡念,需為善去惡,通過格物致知、誠意正心等后天的功夫,以復(fù)歸心之虛靈明覺處,即是良知的后發(fā)顯現(xiàn),是明覺之良知。生命主體自身的意義世界即在致良知的過程中得以建構(gòu),良知慢慢呈現(xiàn)明覺之態(tài),同樣合乎天理,合乎天地生生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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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明晚年受命出征廣西思恩、田州,將行時與弟子王畿(汝中)、錢德洪在越城天泉橋論道,提到“利根之人”和“本體受蔽”之人,前者即直指本心,后者則需為善去惡,才能回歸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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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利根之人,直從本源上悟入”(38)。這是陽明回應(yīng)弟子王畿關(guān)于四句教的疑問。王畿舉陽明四句教“無善無惡是心之體,有善有惡是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39),肯定良知本體是無善無惡,但提出第一句“無善無惡心之體”與后面三句存在矛盾,他說:“此恐未是究竟話頭。若說心體是無善無惡,意亦是無善無惡的意,知亦是無善無惡的知,物是無善無惡的物矣。若說意有善惡,畢竟心體還有善惡在?!?40)陽明說:“人心本體原是明瑩無滯的,原是個未發(fā)之中。利根之人一悟本體,即是功夫,人己內(nèi)外,一齊俱透了。”(41)陽明所言“利根之人”是指已悟透“良知”即天道生生的人,此類人視聽言動都合于天地生生之道,具天賦良知,因此,他們對待世間萬物之思維方法,是直指良知本根。對這類利根之人來說,良知,既是人學(xué)本體,又是宇宙本原,人學(xué)本體與宇宙本原直接合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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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本體受蔽”之人需“為善去惡”,以回歸本心。陽明認(rèn)為還有不同利根之人的第二類人,他們“不免有習(xí)心在,本體受蔽,故且教在意念上實(shí)落為善去惡。功夫熟后,渣滓去得盡時,本體亦明盡了”(42)。這類人因?yàn)橐鈩赢a(chǎn)生善惡,所以必須讓他們知善知惡,繼而為善去惡,直到復(fù)歸天命之性,復(fù)歸天賦良知,與天地生生之道相契合,從而達(dá)到人學(xué)本體與宇宙本原合而為一。這里,復(fù)歸本原是需要一個過程的。這是一個知善知惡、為善去惡的意識及靈魂凈化過程,一種去蔽而復(fù)歸心性本原和宇宙本原的思維方法。最后陽明說:“汝中之見,是我這里接利根人的;德洪之見,是我這里為其次立法的。二君相取為用,則中人上下皆可引入于道。若各執(zhí)一邊,眼前便有失人,便于道體各有未盡?!?43)那么何為性?如何復(fù)性?這是陽明導(dǎo)出“良知即是易”這一終極命題的重要一環(h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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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良知”主體如何建構(gòu)自身意義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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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間,人這一生命主體本是天賦良知,只因世間人欲生起,惡念叢生,所以需要為善去惡,通過復(fù)性以回歸良知本原,以合乎天地生生之道。陽明說:“性是心之體,天是性之原,盡心即是盡性”(44),“心也,性也,天也,一也”(45),那么性與知是什么關(guān)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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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是理之靈處。就其主宰處說,便謂之心;就其稟賦處說,便謂之性。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無不知敬其兄,只是這個靈能不為私欲遮隔,充拓得盡,便完;完是他本體,便與天地合德。自圣人以下,不能無蔽,故須格物以致其知。(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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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汝心,卻是那能視聽言動的,這個便是性,便是天理。有這個性,才能生這性之生理,便謂之仁。這性之生理,發(fā)在目便會視,發(fā)在耳便會聽,發(fā)在口便會言,發(fā)在四肢便會動,都只是那天理發(fā)生,以其主宰一身,故謂之心。這心之本體,原只是個天理,原無非禮,這個便是汝之真己。這個真己,是軀殼的主宰。若無真己,便無軀殼,真是有之即生,無之即死。(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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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是理之靈處”,天理下落人心而為知;作為身心之主宰,謂之心;性指人性,是上天所賦予人這一生命主體的先天稟賦,陽明又言“以其理之凝聚而言,則謂之性”。理,即天,也即天理,既是宇宙之本原,又是人學(xué)之本原。身心之本是天賦之性,“心即性,性即理”(48),天理下落人心,即為性,性為人學(xué)本原。陽明為何要說“性是心之體”,性是人之“真己”?“性”與“良知”又是什么關(guān)系?在陽明那里,“良知即是天植靈根”,是天理下落人心的凝聚之處,是主體之人去欲去惡的終極歸宿,是人學(xué)本原,所以有“見得透時便是圣人”之說。陽明言性,更多是從人學(xué)本原這個層面而言,性只是陽明良知的內(nèi)涵之一。從這個層面看,性即良知,但不等于良知;良知含性,但不限于性?!叭酥灰谛陨嫌霉?,看得一性字分明,即萬理燦然。”(49)圣人率性而行,本合乎道;圣人以下,不能率性而為,因此需要修道,需要接受教化,以復(fù)其性體。如果達(dá)到中和位育便是盡性至命,便是復(fù)其性體,亦如《易·系辭傳》所謂“窮理盡性,以至于命”,便是致良知。良知本體得以形成,天道得以盡顯,人性合乎天道,宇宙本原與人學(xué)本原合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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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fù)性”之旨必歸于“至善”。《大學(xué)》開篇曰:“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陽明說,至善是心之本體,但亦未嘗離卻事物,只有那些“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50)的人才能達(dá)到至善,而至善不是學(xué)問思辨之功,也非禮儀到位,而是心無私欲之蔽。至善之境,即是圣人境界,即是主體建構(gòu)自身意義世界的最高境界。圣人之心無人欲之雜,猶金之純度極高,合乎天理良知,此即圣人至善境界。陽明把人之境界分為三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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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種是“生知安行”境界?!胺颉M心、知性、知天’者,生知安行,圣人之事也?!?51)生知,即生而知之;安行,即順道而行,“如欲孝親,生知安行的只是依此良知,落實(shí)盡孝而已”(52);生知安行,是與天為一、自然而至的圣人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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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種是“學(xué)知利行”境界?!啊嫘?、養(yǎng)性、事天’者,學(xué)知利行,賢人之事也?!?53)存心,是人不能盡心、知性、知天,良知被私欲所阻,故須加存之之功。天之所賦予我者,心也,性也,賢人已有一心為善之念,“吾但存之而不敢失,養(yǎng)之而不敢害”,“必存之既久,不待于存而自無不存,然后可以進(jìn)而言盡”(54)。存心越久,私欲不存,則賢人可進(jìn)入圣人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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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種是“困之勉行”境界。“‘夭壽不貳、修身以俟’者,困知勉行,學(xué)者之事也?!?55)此類人不明白死生夭壽皆有定命,心中尚存夭壽之心,當(dāng)然與天為二,故要使其“一心于為善,修吾之身,以俟天命”(56)。俟者,立也?!傲ⅰ闭撸瑒?chuàng)立之立,如立德、立言、立功、立名之類。凡言“立”者,都是過去未嘗有而今始建立之謂。困知勉行者,蔽錮已深,必須加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功,去除私障,方能依真知而行?!百固烀奔赐ㄟ^修身以復(fù)性,依良知而行,則此類人也可入圣人境界。此等圣人境界,需從自己良知上真切體認(rèn):“自己良知原與圣人一般,若體認(rèn)得自己良知明白,即圣人氣象不在圣人而在我矣?!?57)常人“必欲此心純乎天理,而無一毫人欲之私,此作圣之功也”(58)。此作圣之功,即復(fù)性。復(fù)性之方法即是大學(xué)的格物、致知、誠意、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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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xué)》格物、致知、誠意、正心是儒家“內(nèi)圣”功夫。良知被私欲遮蔽,需復(fù)其本性,陽明依然是循著《大學(xué)》的思路在講如何復(fù)其本性,如何致良知。但他如此解釋“格物”:“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歸于正也。”(59)何為正?事物合乎生生大道,即是正;良知被私欲遮蔽,即是不正,所以格物即要去欲復(fù)性,回歸良知天理。格物是致知的功夫,知是心之本體,是良知。心自然會知:見父自然知孝,見兄自然知弟,見孺子入井自然知惻隱,這即是不假外求的良知。良知的發(fā)用流行,如無私意障礙,則是合乎天理;但圣人之外的普通人一般做不到無私意障礙,所以須用致知格物之功,“勝私復(fù)理,即心之良知更無障礙,得以充塞流行,便是致其知”(60)。陽明批評朱子析“心”與“理”為二矣,而提出“所謂致知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也。吾心之良知,即所謂天理也。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61)致知,即致吾心之良知;格物,即事事物物皆得其理,心與理合而為一。當(dāng)人問“如何致知”時,陽明說,“爾那一點(diǎn)良知,是爾自家底準(zhǔn)則”(62)。意念著處,知是知非的是自心之良知,也即天理,順良知天理而行,便是為善去惡的工夫。如果去心上尋個天理,這即是所謂“理障”。只有念念致良知,將此障礙窒塞一齊去盡,良知本體才復(fù)其本然狀態(tài),這種良知的本然狀態(tài)是至誠無息,是隨物見形,學(xué)、問、思、辨、篤行之功,亦不過致吾心之良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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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明通過復(fù)性致良知,讓主體建構(gòu)自身意義世界,達(dá)到至善的圣人境界?!爸辽普咝砸病?63)。性原本無一毫之惡,故曰“至善”;止于至善,是復(fù)其本然之良知也。至善是此心純乎天理之極,“不使那一念不善潛伏在胸中”。陽明告誡:“善念發(fā)而知之,而充之;惡念發(fā)而知之,而遏之。知與充與遏者,志也,天聰明也。圣人只有此,學(xué)者當(dāng)存此。”(64)“既去惡念,便是善念,便復(fù)心之本體矣。譬如日光,被云來遮蔽,云去,光已復(fù)矣。若惡念既去,又要存?zhèn)€善念,即是日光之中添燃一燈?!?65)為善去惡,修身養(yǎng)性,達(dá)到圣人境界即是至善。關(guān)于圣人至善之境,陽明提到三個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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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知,心之本體,即所謂性善也,未發(fā)之中也,寂然不動之體也,廓然大公也。何常人皆不能而必待于學(xué)邪?中也,寂也,公也,既以屬心之體,則良知是矣。(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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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至善是“寂然不動”,自然“感而遂通”。“寂然不動”,是安靜祥和之態(tài),是良知至善應(yīng)有之內(nèi)涵。陽明說:“人之本體常常是寂然不動的,常常是感而遂通的。未應(yīng)不是先,已應(yīng)不是后?!?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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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至善是“未發(fā)之中”,自然“發(fā)而中節(jié)”?!拔窗l(fā)之中”是體,“發(fā)而皆中節(jié)之和”是用,“體用一源”,有是體即有是用。有“未發(fā)之中”,即有“發(fā)而皆中節(jié)之和”。陽明說“喜怒哀樂本體自是中和的。才自家著些意思,便過不及,便是私”(68)。但“未發(fā)之中”并不是常人都有,因此陽明說:“今人未能有‘發(fā)而皆中節(jié)之和’,須知是他‘未發(fā)之中’亦未能全得”(69),但“知得過不及處,就是中和?!?70)陽明所論“中和”,既是宇宙天地之大本大原,也是人心之大本大原,宇宙之原與人心之本,合于良知,歸于至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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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至善是“廓然大公”,自然“物來順應(yīng)”。廓然,即空曠、寂靜、遠(yuǎn)大的樣子;公者,正也。“廓然大公”是良知本體內(nèi)涵之一。陽明強(qiáng)調(diào)天地之間人心是正道,符合天道生生之理,所以要“物來順應(yīng)”。只要做到“物來順應(yīng)”,自然歸于天地之正道,這是良知至善應(yīng)有之內(nèi)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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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然不動”、“未發(fā)之中”、“廓然大公”是至善之境,是良知本體;“感而遂通”、“發(fā)而中節(jié)”、“物來順應(yīng)”達(dá)到至善之境的方法,是良知發(fā)用流行的方法。在王陽明這里,圣人至善之境界與達(dá)到至善之方法合而為一,即良知。良知,即本體,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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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良知即是易”:“良知”即是生生不息之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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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心、意、知、物的邏輯演繹中,陽明區(qū)分了“道心”與“人心”,他說:“心一也,未雜于人謂之道心,雜以人偽謂之人心。人心之得其正者即道心,道心之失其正者即人心,初非有二心也。”(71)心只是唯一,心未雜于人,即心無私念欲望障蔽,則是心體也即良知本體的自然呈現(xiàn),也是宇宙本原、生生不息之易道的自然呈現(xiàn),此時人心與道心為一體;心雜以人偽,即心因?yàn)橐饽畹牧餍邪l(fā)動而產(chǎn)生人為的情感、欲望,此時之人心有一個正與不正的問題。人的情感、欲望并不可怕,只需為善去惡,復(fù)歸天賦之性,即合于生生不息之易道,則人心得其正,人心合于道心。道心失其正,即是良知本體被私欲遮蔽而無法呈現(xiàn)。準(zhǔn)確理解陽明“道心”與“人心”的關(guān)鍵在于,道心與人心都不是純靜態(tài)的心,如果理解成純靜態(tài)的心,必然導(dǎo)致人心與道心為二的結(jié)果:“道無方體,不可執(zhí)著。卻拘滯于文義上求道,遠(yuǎn)矣。”(72)道心與人心,應(yīng)該在一個動態(tài)的人心發(fā)動、意念流動過程中來把握,道心與人心只是意念的指向問題。道心與人心指向天賦良知,則是至善;追逐于物,則道心失其正,需要復(fù)性、致良知來歸其正??梢赃@樣說,意念的流動、良知的呈現(xiàn),是理解道心、人心問題的關(guān)鍵所在,也是理解陽明關(guān)于“人心與萬物同體”的關(guān)鍵所在。陽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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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人心與物同體,如吾身原是血?dú)饬魍ǖ模灾^之同體。若于人便異體了,禽獸草木益遠(yuǎn)矣,而何謂之同體?”先生曰:“你只在感應(yīng)之幾上看,豈但禽獸草木,雖天地也與我同體的,鬼神也與我同體的?!闭垎枴O壬唬骸澳憧催@個天地中間,甚么是天地的心?”對曰:“嘗聞人是天地的心?!痹唬骸叭擞稚趺唇凶鲂?”對曰:“只是一個靈明?!薄翱芍涮烊刂虚g,只有這個靈明。人只為形體自間隔了。我的靈明,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天沒有我的靈明,誰去仰地高?地沒有我的靈明,誰去俯他深?鬼神沒有我的靈明,誰去辯他吉兇災(zāi)祥?天地鬼神萬物離卻我的靈明,便沒有天地鬼神萬物了。我的靈明離卻天地鬼神萬物,亦沒有我的靈明。如此,便是一氣流通的,如何與他間隔得?”又問:“天地鬼神萬物,千古見在,何沒了我的靈明,便俱無了?”曰:“今看死的人,他這些精靈游散了,他的天地萬物尚在何處?”(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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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段大家耳熟能詳?shù)恼撌鲋?,陽明展開了這樣一種邏輯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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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天、地、萬物與人同體,其根本即在人心那一點(diǎn)靈明;第二步,心之靈明通天、通地、通萬物,即在于一個“通”字;第三步,靠什么“通”?氣也,“同此一氣,故能相通”(74),“一氣流通的,如何與他間隔得”;第四步,“靈明”充天塞地之間,即是“氣”充天塞地之間。氣是不固定、無方體、最難捉摸的,而且“天地氣機(jī),元無一息之停”,然而需有個主宰,這個主宰即是心體良知。陽明就是這樣完成了他的邏輯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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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這一推理過程的關(guān)鍵在于,氣的生生不息。氣的生生不息即是良知的生生不息,即是《易傳》所講“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之謂易”中的“生生”,陽明晚年更是明確說:“良知即是易,‘其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cè)嵯嘁?,不可為典要,惟變所適?!酥绾巫矫?見得透時便是圣人?!?75)這是陽明明確提出“良知即是易”,并且引用《周易》系辭來解釋良知的變易、生生不息之特征。最能體現(xiàn)王陽明哲學(xué)思想之精華的《傳習(xí)錄》中就有多處論及良知、易道“生生不息”之特性,茲列舉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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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明說,“夫良知即是道,良知之在人心?!贾l(fā)用流行將去,即無不是道。”(76)當(dāng)學(xué)生請問“執(zhí)中無權(quán)猶執(zhí)一”時,陽明說:“中只有天理,只是易。隨時變易,如何執(zhí)得?”(77)“中”即良知,去執(zhí)一,講權(quán)變,隨時變易。“中”本是易道應(yīng)有之內(nèi)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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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明說,“與其為數(shù)頃無源之塘水,不若為數(shù)尺有源之井水,生意不窮?!?78)“仁是造化生生不息之理,雖彌漫周遍,無處不是,然其流行發(fā)生,亦只有個漸,所以生生不息。如冬至一陽生,必自一陽生,而后漸漸至于六陽,若無一陽之生,豈有六陽?陰亦然。惟其漸,所以便有個發(fā)端處;惟其有個發(fā)端處,所以生;惟其生,所以不息。譬之木,其始抽芽,便是木之生意發(fā)端處;抽芽然后發(fā)干,發(fā)干然后生枝生葉,然后是生生不息。若無芽,何以有干有枝葉?能抽芽,必是下面有個根在。有根方生,無根便死。無根何從抽芽?”(79)陽明以塘水與井水作比較,言易道良知即如有源之井水,“生意不窮”,生生不已?!皾u”講過程,“漸”之端即根、即源,即孟子“仁義禮智”四端。有源即有生,生生不息,即是萬物自然生成變化的過程?!叭省钡脑旎幌⒅砼c“義”、“禮”、“智”的造化生生不息之理一樣,都是良知的造化生生不息之理,都是易道生生之應(yīng)有內(nèi)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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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仁”論“生”,并非陽明獨(dú)創(chuàng)。宋初以來,周敦頤即明確提出以“仁”論“生”;程顥更將《易》之“生生”之義與“仁”相貫通;朱熹在二程的“仁說”與“天地以生物為心”的基礎(chǔ)上,將仁與天地生物之心聯(lián)結(jié)在一起,得出“仁也者,天地所以生物之心也,而人物之所得以為心者也”(80)的精辟之論;陽明受前人影響不容置疑,然其論“仁是造化生生不息之理”,更強(qiáng)調(diào)一個“漸”,他用“一陽”到“六陽”發(fā)生的過程,來強(qiáng)調(diào)“仁”意即“生意”流行發(fā)用之過程,更突顯了易學(xué)生成性思維的過程性與創(chuàng)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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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明說,“天地氣機(jī),元無一息之?!?81),天地之間只是一氣流通,而氣之流通,本無片刻停息,但需良知為其主宰,天地之氣機(jī)才會循道而行,人之情性也才會順天而為。順天應(yīng)民才符合生生之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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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明說,“‘未發(fā)之中’即良知也,無前后內(nèi)外而渾然一體者也”(82)。他批評周子“靜極而動”之說是把陰陽動靜截然各自為一物,強(qiáng)調(diào)陰陽一氣、動靜一理,理者,良知也,動靜無端,陰陽無始,以至于無窮也,才是生生不息之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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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明強(qiáng)調(diào)意念是活潑潑的,是不息的,又用川水的長流不息來形容自家心性活潑潑的,喻天地的生生不息,亦即良知的生生不息,即易道的生生不息。陽明強(qiáng)調(diào)“良知即是天植靈根,自生生不息”(83),“良知是造化的精靈。這些精靈,生天生地,成鬼成帝”(84),良知自然生生不息,自然合乎生生不息之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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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浩然之氣是陽明氣論的根源,也是陽明良知的源頭,陽明說:“孟子‘集義’工夫,自是養(yǎng)得充滿,并無餒歉;自是縱橫自在,活潑潑的:此便是浩然之氣?!?85)這縱橫自在,活潑潑的浩然之氣,即是陽明所言那一點(diǎn)靈明,即是良知,即是易。同樣,陽明用“天地間活潑潑地”、“鳶飛魚躍”來形容“良知的流行不息”。(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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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結(ji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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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知即是易”,天地間活潑潑的,自然生生不息,都是吾良知的發(fā)用流行。良知是宇宙本原,動靜無端,陰陽無始,生生之理,妙用無息,而常體不易,有如天之運(yùn)轉(zhuǎn),有如日月之往來,無有間斷,生生不息;良知是人學(xué)本原,是天植靈根,是造化的精靈,是至善的圣人之境。人居宇宙天地之中,宇宙本原涵蓋人學(xué)本原,故《易》有“明于天之道而察于民之故”之說,“民故”與“天道”相通,即是宇宙本原與人學(xué)本原的相通,相通之處即在于“良知”,相通之法即在于“良知”之“生生”,在于易道之“生生”。王陽明“良知”哲學(xué)體系的建構(gòu),源于易,最后又歸于易,他的著述中直接論易的著作并不多,但易道生生之理卻無時無處不體現(xiàn)在他的思想和行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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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學(xué)術(shù)理論上看,他的“吾有知乎哉?無知也”,“良知之外,別無知矣”,以“不知”為“知”,正是融方法論于認(rèn)識論之中;他的“良知”是本體,“致良知”是工夫,多處論及本體即工夫,正是融方法論于本體論之中;他的“生知安行”直指圣人境界,“學(xué)知利行”、“困之勉行”通過復(fù)性而入圣人境界,更是融方法論于價(jià)值論中。“良知”統(tǒng)一認(rèn)識論、本體論、價(jià)值論于方法論之中,統(tǒng)一的根基即在于實(shí)踐,在于“知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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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人生實(shí)踐來看,陽明終其一生都以“成圣”為人生第一等事,可以說百死千難,一生無悔,最后留下一句“此心光明,亦復(fù)何言!”溘然長逝于出征途中。王陽明以其人生的踐履印證其“良知”學(xué)說,學(xué)理的邏輯與思想家生命的歷程實(shí)現(xiàn)了完美的統(tǒng)一。王陽明的人生是實(shí)踐的人生,王陽明的理論是實(shí)踐的理論,實(shí)踐的人生與實(shí)踐的理論交相輝映,歷久彌新。王陽明詮釋了生命的真正價(jià)值與意義所在:生命的本質(zhì),是生生不息,是生成變易;生命是一個歷史的過程;生命的價(jià)值和意義即體現(xiàn)在這一歷史過程之中;生命的最高境界體現(xiàn)為合乎宇宙天地生生大道的良知之自然呈現(xiàn),是生命的自由、人格的尊嚴(yán)、人性的復(fù)歸,直至人類的解放。這正與中國傳統(tǒng)哲學(xué)尤其心學(xué),立基于形而下的人倫日用實(shí)踐,而最終要解決的是形而上的心靈超越與天人貫通問題相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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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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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11)(12)(17)(18)(19)(20)(21)(22)(23)(24)(25)(26)(27)(28)(29)(30)(31)(32)(33)(34)(35)(36)(37)(38)(39)(40)(41)(42)(43)(44)(45)(46)(47)(48)(49)(50)(51)(52)(53)(54)(55)(56)(57)(58)(59)(60)(61)(62)(63)(64)(65)(66)(67)(68)(69)(70)(71)(72)(73)(74)(75)(76)(77)(78)(79)(81)(82)(83)(84)(85)(86)[明]王守仁:《王陽明全集》,吳興、錢明等編校,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1347、1354、1290、1290、1412、1290、1411、80、312、80、80、80、80—81、6—7、102—103、109—110、53、53、27、149、17、96、96、71、69、89—90、58、81、120、17、122、122、133、133、133、133、133、133、6、98、39、41、17、18、2、49、126、49、49、49、49、66、74、28、7、51、105、29、25、112—113、70—71、139、22、2、130、8、24、140—141、122、142、78、21、24、29—30、34、72、115、119、121、13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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⑩劉寶楠:《諸子集成·論語正義》,中華書局1954年版,第14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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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4)(15)[宋]張載:《張子正蒙》,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118、119、11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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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宋]程顥、程頤:《二程集》,中華書局2004年版,第3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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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宋]朱熹:《朱子全書》第23冊,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370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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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姚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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