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藩《漢學師承記》纂著史實索隱”沙龍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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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藩《漢學師承記》纂著史實索隱”沙龍紀實
來源：“燕園禮學”微信公眾號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十月廿六日己巳
??????耶穌2018年12月3日
2018年11月16日下午三點，北京大學禮學研究中心第二十二期“禮學沙龍”在北京大學靜園二號院舉辦。在本次沙龍活動中，臺灣中央研究院史語所研究員、蘇州大學文學院講座教授陳鴻森作了題為“江藩《漢學師承記》纂著史實索隱”的報告，并與與會學者展開了深入討論。沙龍由北京大學哲學系吳飛教授主持，中國人民大學經(jīng)學與子學教研室陳壁生教授、北京師范大學歷史學院華喆副教授出席沙龍活動。
在講座的一開始，吳飛教授對陳鴻森教授作了簡要介紹。陳鴻森教授畢業(yè)于臺灣大學中文系，是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資深研究員，曾任中研院史語所傅斯年圖書館館長，主要研究領(lǐng)域為中國經(jīng)學史及清代學術(shù)史，
著有《漢唐經(jīng)學研究》、《乾嘉名宿年譜匯編》、《清代學術(shù)史考證》等。此外，陳鴻森教授也是著名詩人，有詩集《期向》、《雕塑家的兒子》、《陳鴻森詩存》、《臺灣詩人選集——陳鴻森集》四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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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鴻森教授首先介紹了報告的目的。陳教授指出，考據(jù)江藩《漢學師承記》之史實，一是為了考證《漢學師承記》的纂輯年代，并揭示江藩纂著?此書隱微的心曲；二是為了分析江藩此書的纂著意圖和成書背景，并探討其書與清修《儒林傳》的關(guān)系；三是為了考證江氏將黃宗羲、顧炎武編列卷末的隱衷等數(shù)事，鉤沈索隱，提出新的論述，并對流俗之說提出商榷，以備知人論世之義。
陳鴻森教授先從《漢學師承記》的纂輯年代，揭示出江
纂著著此書的驅(qū)動力。通過引用《師承記》附〈經(jīng)師經(jīng)義目錄〉書后江藩嗣子江懋鈞嘉慶十六年十月既望所撰跋文，陳教授證明，江懋鈞嘉慶十六年冬撰此〈跋〉時，《漢學師承記》已經(jīng)成稿。陳鴻森教授強調(diào)，江藩纂《漢學師承記》，可能并不是由于受到其師影響，從年輕時就開始謀劃的產(chǎn)物，而是與老來無子和中年喪朋的哀傷有直接關(guān)聯(lián)。
陳鴻森教授
陳鴻森教授注意到，《漢學師承記》中有不少關(guān)于諸人無子的特別記載，并指出這是長期隱藏在江藩心底某種隱痛的反射行為，著書本身也是生子之外的另一種傳承方式。直接促成了《漢學師承記》編纂的事件，是江藩好友的去世。
陳鴻森教授進一步考證到，《師承記》創(chuàng)稿時的江藩不再做出游之想，只期以著述表見于世，并藉此追思舊友。因此，《漢學師承記》的主要內(nèi)容，就是本朝漢學源流，以及江藩個人的師承交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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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鴻森教授通過細致綿密的考證向我們展示，江藩的意圖是要將自己篩選和建構(gòu)的漢學作為國朝學術(shù)的主軸，樹立學術(shù)的正脈。在這一基礎(chǔ)上，陳鴻森教授考證了江氏將黃宗羲、顧炎武編列卷末的隱衷。陳鴻森教授從皮錫瑞、江瀚等人對《漢學師承記》這一做法的批評出發(fā)入手，分析文字背后的隱微用意。陳鴻森教授引述從乾隆到道光年間的諸多序跋、書信材料，來說明其時輿論文化上的緊張壓抑和文人的謹小慎微，從而論證當時政治因素對于江藩可能構(gòu)成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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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鴻森教授指出，在<汪中傳>中，江藩實際上借汪氏名義予以顧炎武“國朝諸儒崛起，接二千余年沈淪之緒”的評價。江藩能夠在《漢學師承記》中以隱微的方式予以顧炎武等較為恰當?shù)脑u價是難能可貴的。因《漢學師承記》標舉漢學大纛，江藩自知此舉勢必引起宋學者的大力抨擊，黃、顧兩傳將成為江書最易遭受攻擊、最為脆弱的“要害”。為避免被羅織罹禍，江藩特地以答客問形式委曲說出。江書以閻若璩居首的形式，實際上是轉(zhuǎn)移反對者批評重心的成功策略。
精彩的報告結(jié)束后，沙龍進入互動環(huán)節(jié)。
一位同學對于《漢學師承記》中將張惠言置于洪亮吉之后的安排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對此，陳鴻森教授回應道：“他要報仇”。他指出，江藩在《師承記》中的特別安排有很多，比如臧庸的祖父臧琳，所處年代很早，但是放在了常州學者的最后，這里體現(xiàn)出了所謂“史筆的與奪”。陳教授表示，類似的問題還有很多，涉及諸多細節(jié)的考校，自己在《<漢學師承記>得失論》中會有詳細的討論。
吳飛教授就報告提了兩個問題：第一，如何在《漢學師承記》的框架中看待宋學？第二，梁啟超等學者認為漢學是為了躲避文字獄而產(chǎn)生的，但是陳教授恰恰認為漢學實際上是一種反抗的方式，對此應該如何看待？針對第一個問題，陳教授表示，我們今天會有一種錯覺，即將歷史上一些比較突出的、部分的范疇放大并掩蓋了整體，例如“魏晉玄學”，只是魏晉時期一些特殊群體的特殊學風，“乾嘉漢學”最早實際上也是一個區(qū)域性的概念，其中多是江南、山東學者，后因為經(jīng)過歷時的變化、歷時的偶然等因素得到傳播與發(fā)展。漢學的發(fā)展端緒可以追溯到明代后期各種訓詁音韻的研究漸漸出現(xiàn)，中間的發(fā)展經(jīng)過了很多變量，其圖景是非常復雜的。江藩寫《師承記》目的是要標榜漢學，而當時其實大部分還是屬于宋學源流。漢學在興起的時候表現(xiàn)出較強的排他性，目的是為了建構(gòu)學派的身份認同意識。但實際上，學派間的分野未必有學者自己表述的那么大，互相之間其實會有交流和補充，例如吳派和皖派。這其中要考慮世代、地理等諸多因素的影響，不能一概而論。針對第二個問題，陳教授指出，避禍和反抗其實并不矛盾，甚至很多時候是一體的。例如錢大昕，作為嘉定人，屠城這段歷史記憶對于其而言應該有難以直言的、特別的意義，故而我們就可以考慮他修元史的隱微用意。文字獄之下，知識分子會用很多方式表達自己隱微的情感和態(tài)度，躲避恐懼和隱微的反抗，兩者很多時候是并行的。
對于陳鴻森教授回應吳飛教授提問中提到吳派和皖派的問題，陳壁生教授指出，近代以來提到清代學術(shù)史，把吳皖分開是一個特別典型的講法，從章太炎到劉師培都是這樣的方式看待清代學術(shù)史的，這樣的區(qū)分是否存在問題？如果有的話，是什么樣的問題。陳鴻森教授指出，今天我們總是誤以為民國學人對于清代學術(shù)會有很深刻、很充分的了解，但事實上，受制于材料等因素，民國學人的了解也是非常有限的。方法論不同、出發(fā)的標準不同，學派的劃分落實到具體的學人身上結(jié)果就會有很大的差異，這是因為歷史上所謂學派劃分本身就受到世代、地域以及其他復雜、細小因素的交錯影響，故而，對于學派劃分，基于什么樣的標準、參考什么因素，都是需要作出澄清的。陳教授表示，相比于學派，自己會更關(guān)注學者實際的師承關(guān)系和交游圈子。今天我們對于諸如吳派這樣學派的了解其實還是很不充分的，由于這些學者的著述很多沒有出版，我們對他們的認知也就有了斷層，其脈絡的延續(xù)與發(fā)展未必像我們現(xiàn)在所認知的這么簡單。
吳飛教授接續(xù)地方學派的主題又提出了新的疑問。他表示，通常認為，吳派的代表性人物有惠棟，而皖派的代表性人物有戴震，那么相應地，在陳教授看來，浙江是否有與這兩位地位相當?shù)拇硇詫W者？陳教授回應道，長期以來，自己的工作更多地關(guān)注那些所謂的“二流學者”，即那些與其時很重要，但是因為歷史上的種種因素而被埋沒于今的人。代表性的人物當然很重要，但恰恰因為他們的重要性已然顯明，自己更多做的是批判性的工作；而對于那些在我們今天視野邊緣的學者，例如翟灝、朱文藻等人，自己有更多的同情和表彰。陳鴻森教授最后指出，對于學者著作的研究歸根到底還是對人的研究，要去體會和理解著述者的心理要點?，F(xiàn)在的很多研究往往急于通過書本上的文詞字句建構(gòu)一個人的思想體系，但其實思想是受到很多書本之外因素影響，處在變化之中的，讀書更重要的是體會言外之意。
最后，在熱烈的掌聲中，本次禮學沙龍圓滿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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