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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王剛】海昏侯墓“孔子衣鏡”的弟子選配旨趣及相關(guān)問題蠡測

        欄目:學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0-06-11 01:46:04
        標簽:孔子衣鏡

        ?;韬钅?/font>“孔子衣鏡”的弟子選配旨趣及相關(guān)問題蠡測

        作者:王剛

        來源:《地方文化研究》2019年第5期

        時間: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閏四月十九日甲申

        ??????????耶穌2020年6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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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昌?;韬钅钩鐾量鬃右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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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昏侯墓“孔子衣鏡”的弟子選配旨趣及相關(guān)問題蠡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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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韬钅箍鬃右络R中的孔門弟子選配,采取的是這種五加二的模式,筆者揣測,這可能是一種有意的安排。這種安排,一方面因孔子畢竟不是天子,故而用“世家”規(guī)格,以貼近事實;另一方面,總數(shù)為七,又不用七人直接相配,既是對其“王者”的認可,同時又是對于“素王”之“素”的一種體認。在早期儒家的弟子排序中,子張、曾子、澹臺滅明作為直追“十哲”者,比之其他弟子,應該有著不一樣的分量。這三位弟子的進入與編排,有著內(nèi)在的寓意。這些安排,很可能都與劉賀過去的遭遇有著內(nèi)在的關(guān)聯(lián),傳達了撰作者的“《春秋》筆法”,與劉賀的際遇和心境相結(jié)合,能窺見某些內(nèi)在的“微言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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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鍵詞:孔子衣鏡,孔門弟子;選配;《春秋》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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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衣鏡”是南昌漢代?;韬钅钩鐾恋闹匾奈?。在這件器物之上,除了現(xiàn)存最早的孔子圖文之外,孔門弟子資料也是重要組成部分。根據(jù)考古工作者的介紹,有五位弟子與孔子一起出現(xiàn)在衣鏡的背板之上,他們?yōu)椋侯伝?、子贛(子貢)、子路、堂駘子羽(澹臺滅明)、子夏。這六人兩兩相對,分置于三個圖框之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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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于孔門弟子問題,筆者作過相關(guān)的探研,其中一個核心問題是,孔門弟子的選配以“四科”為核心,又有所調(diào)整變化。[①]由此需要進一步指出的是,在衣鏡背板之上與孔子相匹配的弟子,除了“四科”的四名弟子外,還增添了澹臺滅明,合而為五。此外,在衣鏡掩的背面,又有曾子、子張二人的圖文資料。由于損毀嚴重,“只能模糊看到中間有兩個人物的頭頸部,”但可以辨識的是,從左至右,書有子張和曾子兩人姓名,以作為榜題,子張的文字內(nèi)容可以部分釋讀,但“右側(cè)曾子傳記文字基本無法辨識?!盵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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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選定與組合,前無所承,顯然不是由某種固定的程式所決定。作為一種個性化的表達,撰作者及物主,也即劉賀的思想,當寄托于此。在筆者看來,這種安排,乃是在現(xiàn)實際遇的沖擊下,以往事澆胸中塊壘,從而建構(gòu)了一種微觀的知識譜系,通過傳達背后的思想,托物詠志,紓解心中的怨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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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之,孔門弟子的選配不是隨意為之,背后的意蘊或旨趣,乃是核心存在,然而,它若隱若現(xiàn),難以明晰或窮究。下面,筆者就試作一番揣測,以提供某些可能性的答案,不敢言所論必是,僅拋磚引玉,以就正于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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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爭臣”與“素王”:衣鏡中弟子數(shù)的象征意義及相關(guān)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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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問題的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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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本論題出發(fā),細審衣鏡圖文,我們產(chǎn)生了如下的疑問,在衣鏡背板之上,有五位弟子與孔子相配,雖然主體來自于“四科”系統(tǒng),但畢竟數(shù)量不是四,而改變?yōu)槲濉_@是為何呢?此外,兩位弟子曾子、子張雖出現(xiàn)在衣鏡之上,但進一步的問題是,他們?yōu)槭裁床慌c顏回等一起,以七大弟子的組合共同出現(xiàn)于背板之上,以與孔子相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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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筆者以為,這些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不是偶然無章的混合結(jié)果,而是具有深意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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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深意的產(chǎn)生,就所依托的文化土壤來說,是因為在秦漢時代,尤其是東漢之前,對于數(shù)字的敏感與比附,成為一種深入骨髓的文化習慣。與后世之人不一樣的是,秦漢時代的人特別喜歡賦予某些數(shù)字特殊的意義。如在當時所流行的“五德終始”說中,有大量的數(shù)字問題纏繞其中,又如術(shù)數(shù)則由此成為了一種流行的學問,直至于所謂的“三七之厄”、“陽九之厄”、“百六之會”等,居然使得統(tǒng)治階層憂心忡忡,甚至最終推動了王莽的篡權(quán)與改制。[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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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僅如此,在作為意識形態(tài)的漢代經(jīng)學中,也充斥著這些內(nèi)容,如在漢代,尤其是在西漢論《易》,以象數(shù)為基礎而推衍,而在《齊詩》中,則有所謂的“四始五際”及“五性”、“六情”、“十二律”等論說。甚至董仲舒、司馬遷這樣的學者也都打上了此種烙印。如在《春秋繁露》中,有許多的數(shù)字比附,在《人副天數(shù)》中,更是將人的骨節(jié)確定為三百六十六,大節(jié)十二,以與“天數(shù)”相對應。同樣的,在《公羊》學中,十二公比附十二月,已成為了人所共知的常識。而司馬遷則仿其例,作“十二本紀”。要知道,《秦始皇本紀》、《高祖本紀》可以算皇帝的傳記,《殷本紀》、《周本紀》是寫一個朝代的,《秦本紀》的傳主,更是非天下之主,嚴格說起來,它們的排序,是稱不上協(xié)調(diào)一致的,但為了對應十二之數(shù),故而有此安排。這些在后世都是難以想象的情形,但它們就實實在在地發(fā)生在秦漢時代。由此,在對數(shù)字敏感度極高的西漢時代,所謂的“五”、“七”具有別樣的意義,就不是一種筆者的囈語妄想,而是符合當時語境的可能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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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循此理路,結(jié)合劉賀本人的際遇,“爭臣”問題遂引發(fā)了我們的重視。在筆者看來,作為一個重要的思想燃點,“爭臣”問題激蕩于劉賀的內(nèi)心世界,而無法公開言說。進一步言之,當劉賀對己所推崇的“至圣”及其弟子進行圖文編排時,這種情愫不由然地滲入其間。它與孔子的“素王”問題交融在一起,遂使得衣鏡中弟子數(shù)的編排,具有了強烈的象征意義。要之,孔子的政治定位與劉賀的慘痛際遇在此得以融匯,衣鏡背后蘊含著豐富的政治文化內(nèi)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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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jù)《漢書·霍光傳》,所謂“爭臣”問題,來自于劉賀被廢之際的最后爭辯。當時,霍光等人以太后名義罷黜劉賀的皇帝身份,“令王起拜受詔”,在倉猝無備的情況下,劉賀欲作最后的掙扎,不禁脫口而出道:“聞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天下?!彼鲎杂凇缎⒔?jīng)·諫爭章》,為一段著名的孔子言論:“昔者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諸侯有爭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大夫有爭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家?!币龃苏Z,劉賀的言下之意為,即便我做的不好,你們這些手下的臣子們也應該勸諫我,做孔子所推重的“爭臣”,而不是密行廢黜。然而,在殘酷的宮廷政變中,講的是實力,這種理論爭辯顯然蒼白無力,霍光回應道:“皇太后詔廢,安得天子?”他以皇太后的名義,明明白白地告訴劉賀,你已不再是皇帝了,沒有資格提任何要求。而且“乃即持其手,解脫其璽組,奉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馬門,群臣隨送?!睆娦袑⑵溱s下了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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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無疑問,廢黜一幕,是劉賀命運的大轉(zhuǎn)折,也是他內(nèi)心揮之不去的最大隱痛。在被逐出皇宮時,可以說,不僅沒有一丁點講理的地方,甚至高大上的孔子理論,也被無視和踐踏,無法護衛(wèi)一個皇帝應有的尊嚴。不消說,劉賀的內(nèi)心是極不服氣的,滿腔的憤懣亦可想而知。然而,為了身家性命計,這種情愫只能深藏于心,無法公開表露。以一般情理揣度,得不到回應的“爭臣”之辯,對心理的傷害和沖擊之大,不言而喻。這樣一種抑壓于心的感受,終歸需要抒發(fā)之所,而孔子衣鏡恰恰可以成為這樣的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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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注意到,孔子雖為布衣,但衣鏡中的孔子充滿著圣性,隱然以“素王”的面目而出現(xiàn),孔門弟子與其有著君、臣式的關(guān)系建構(gòu)。[④]由此,在通觀衣鏡圖文資料時,就不禁要思考這樣的問題:既然孔子有著“君”,也即“素王”的身份,在圖像表現(xiàn)中,弟子們當然也要以“素臣”的身份及數(shù)量與之相配,才合情合理。但進一步的問題是,相配的“素臣”之數(shù),應該根據(jù)什么而做出呢?以劉賀的遭際而言,“天子有爭臣七人”云云,應當是最為適合的知識基礎。這不僅在于,它為劉賀所熟悉和推重,并具有深刻的個人記憶和政治意義,更重要的是,它本身就是孔子之言,契合孔門的“君臣”配備邏輯。簡言之,對于“爭臣”有著不一般記憶的劉賀,將這一孔門系統(tǒng)之內(nèi)的數(shù)目與衣鏡圖文相配,有著內(nèi)在的情理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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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可注意的是,按照所謂“天子有爭臣七人”的論述,與孔子直接相配的弟子應該是七人,但為何是五人呢?這樣的情狀,不是與前論直接矛盾嗎?在筆者看來,這與漢代對于“素王”的理解直接相關(guān),并很可能有著太史公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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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素王”定位與五、七之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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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習文史者皆知,孔子作為“素王”,是漢代經(jīng)學,尤其是《公羊》學中的一種普遍共識,尤其是“獨尊儒術(shù)”之后,孔子地位日漸尊崇,儼然贏得了天子一般的地位??鬃右络R所采正是這一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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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問題是,“素王”之“素”,乃為虛空之意??鬃拥牡匚?,因其“道”而生,易言之,因朝廷奉行孔子之道,故而他的地位崇高,而不是真的說,孔子就是天子。所以,我們看到,在歷史性的“天人三策”中,董仲舒一方面提出:“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萬事,見素王之文焉。”也即是,“素王”孔子的《春秋》之道,需要成為行動的最高準則。但另一方面,在帝王祥瑞方面,孔子“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賤不得致也?!盵⑤]董氏告訴我們,孔子因有德無位,所以他可以引致“王者之瑞”,卻不能成為真正的“王者”,只能做“素王”。真正的“王者”是需要有德有位的,也即所謂“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勢,又有能致之資”的現(xiàn)實君王??傊?,“素王”雖有天子一般的尊位,但他畢竟是“素”,不能與真正的天子等量齊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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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在漢代的歷史譜系中,對孔子如何安排和定位,成為一重要問題。進一步言之,既要體現(xiàn)其“素王”之中“王”的品質(zhì),又不能無視“素”的特性,如何最為恰當?shù)亟Y(jié)合和表達,成為關(guān)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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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注意的是,在劉賀之前,司馬遷較為成功地解決了這一問題。他的作法是,在歷史譜系中,將孔子列入“世家”。習文史者皆知,“世家”本指世代相傳的高門貴族,司馬遷移用過來,書寫諸侯一級的傳記,遂成為《史記》體例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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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諸侯這一政治級別為視野,來審視《史記》,可以發(fā)現(xiàn)的是,在“世家”中,有兩篇頗為特異,它們是《孔子世家》與《陳涉世家》。就前者而言,孔氏雖在后世成為顯赫的高門大戶,但孔子本人只能算是布衣,或沒落貴族。由此,《索隱》曰:“孔子非有諸侯之位,而亦稱系家者,以是圣人為教化之主,又代有賢哲,故稱系家焉?!币簿褪钦f,孔子雖非諸侯,但以文化傳承,而成“世家”。就后者而言,陳勝在反秦之后,割據(jù)一方,雖具有入“世家”的資格,但問題是,一則他建號“張楚”,號令天下,劉、項無論誰得天下,都與這一系統(tǒng)密切相關(guān),說起來,他的身份并不止于諸侯,而是曾具有天下之主的資格;二則陳勝無后代接續(xù)其位,與其他世家綿延傳承完全不同。《索隱》解釋道:“勝立數(shù)月而死,無后。亦稱‘系家’者,以其所遣王侯將相竟滅秦,以其首事也?!?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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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揆之于史,《史記》之《索隱》、《正義》等所給出的意見,固然有可取之處,可反映一面之事實,但疏漏也不在少數(shù),不能解釋全部,甚至最核心的緣由所在。依筆者所見,細繹《史記》撰作的旨趣,還有更為重要的一面在于,孔子與陳勝乃是承上啟下的布衣王侯,即具有所謂的“王者”的身份,但又不是完全的“王者”。根據(jù)歷史的貢獻和特殊性,他們作為特例,而進入“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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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翻檢《史記·太史公自序》,我們注意到,在討論各篇作意之時,司馬遷雖將孔子列入“世家”,但他是以周衰之后的“王道”承接人而得以入選,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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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室既衰,諸侯恣行。仲尼悼禮廢樂崩,追修經(jīng)術(shù),以達王道,匡亂世反之于正,見其文辭,為天下制儀法,垂六藝之統(tǒng)紀于后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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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孔子,可以說,與諸侯勢位毫不相關(guān),他的出現(xiàn),乃是為后世樹立“王道”規(guī)范,也即是,以“六藝”作為后世的“統(tǒng)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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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所謂的“統(tǒng)紀”,與后世所揄揚的“王道”及“王者”的地位密切相關(guān)?!睹献印ち夯萃跸隆吩唬骸捌垶樯疲笫雷訉O必有王者矣。君子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為可繼也。”從這個角度來說,“垂六藝之統(tǒng)紀于后世”的孔子,已隱然被視之為創(chuàng)業(yè)“天子”了,只是這一“天子”為“素王”,以“道”來統(tǒng)攝天下。作為握“道”者,他雖然可以“正王而系萬事”,也即前所言及的“作《春秋》”“見素王之文”,但由于“素王”畢竟是虛空之位,所以以“世家”來加以排序。職是故,孔子雖入“世家”,但卻不同于一般“世家”,其所具有的是“王者”之統(tǒng)。它不僅體現(xiàn)了孔子的至高地位,就本論題出發(fā),更重要的是,它還需要后世綿綿接續(xù),即所謂“繼統(tǒng)”。也就是說,孔子“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其繼承者則需“繼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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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檢史籍,尤其是兩漢資料,可以看到,“繼統(tǒng)”乃是指對天子之業(yè)的接續(xù),如《漢書·楚元王劉交傳附劉歆傳》曰:“今圣上德通神明,繼統(tǒng)揚業(yè)?!薄俄f賢傳附子玄成傳》則曰:“孝宣皇帝以兄孫繼統(tǒng)為孝昭皇帝后。”“繼統(tǒng)”者何以存在,其具體作為又該當如何呢?簡言之,先帝“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于前,接續(xù)者需要“繼統(tǒng)”于后,將所創(chuàng)之“業(yè)”發(fā)揚光大,也即所謂“興業(yè)”。所以《后漢書·黃瓊傳》曰:“光武以圣武天挺,繼統(tǒng)興業(yè),創(chuàng)基冰泮之上,立足枳棘之林?!庇杀菊擃}出發(fā),可注意的是,《史記·太史公自序》曰:“孔氏述文,弟子興業(yè),咸為師傅,崇仁厲義。作《仲尼弟子列傳》第七?!边@種政治類型的話語,不僅限于孔子,亦出現(xiàn)于孔門弟子身上。也就是說,在司馬遷撰作孔子及弟子的傳記時,列入“世家”的前者,卻是以“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的帝王身份而出現(xiàn);而后者則等同于承接“王業(yè)”的“繼統(tǒng)興業(y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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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歷史上,孔子當然不是天子。“素王”角色附之于身,是一種特殊的歷史哲學或者經(jīng)學思維。這一邏輯理路的的源頭,來自于“周道”的衰微。依據(jù)戰(zhàn)國兩漢以降的儒學及經(jīng)學理路,尤其是從《公羊》學視角來看,在周王室已不能掌控天下,春秋戰(zhàn)國“禮樂崩壞”之后,舊的“王者”已然不復存在,此后所追尋的乃是“大一統(tǒng)”的“新王”。直至漢王朝出現(xiàn),才“繼五帝三王之業(yè),統(tǒng)理中國”,使得“周道”得以重光,并推動了“素王”理論的盛行。根據(jù)這一思路,在漢代思想界,在“上無天子,下無方伯”的特殊狀態(tài)下,承接“周道”的孔子及《春秋》,被賦予了天子的權(quán)威,也即《孟子·滕文公下》所言的“天子之事”,但這是暫時性,不完整規(guī)范的權(quán)且之舉。我們注意到,孔子衣鏡在撰文時,亦遵循著這一思想理路。關(guān)于這一問題,筆者已有專論,此處不再贅論。[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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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jié)合本論題,需要進一步注意的是,司馬遷在撰作“世家”時,《孔子世家》“第十七”居于春秋、戰(zhàn)國時代的各“世家”之后。作為“周室既衰”的產(chǎn)物,孔子所為,“以達王道,匡亂世反之于正”,正是要回到王者所具的“五帝三王之道”,也即“周道”所屬的這一類型的“正道”之上。在此,孔子顯然是作為“周道”的總結(jié)性人物而出現(xiàn)。甚至孔子之前的東周“世家”們,也是因其不完全偏離“周道”而得以入傳,所以《史記·太史公自序》在論及《孔子世家》的前一篇《田敬仲完世家》的作意時,是這樣說的:“嘉威、宣能撥濁世而獨宗周,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辈粌H如此,陳勝入“世家”,亦與“周道”遞嬗有關(guān),它緊接著《孔子世家》而來。在秦以亂世視之,不計入“正道”的思維下,如果說,孔子以“素王”而暫代“王者”之責;陳勝則因其滅秦最終開辟了“撥亂反正”的道路,前者為承前,后者則是啟后。故而《太史公自序》云:“桀、紂失其道而湯、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陳涉發(fā)跡,諸侯作難,風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發(fā)難。作《陳涉世家》第十八?!?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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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之,在由周而漢的歷史進程中,孔子及陳勝雖不是真正的世家,但又必須在歷史中占據(jù)特別的地位,以他們?yōu)椤笆兰摇?,乃是“不得已”之事。質(zhì)言之,他們具有“王者”的身份,在由周而漢的歷史進程中,曾行“天子之事”,以“素王”或相當?shù)牡匚唬沟锰煜隆皳軄y反正”,重新接續(xù)“五帝三王”之道,從而由亂世中走出,為漢家天下開啟了序幕。從這個角度來看,孔子和陳勝入“世家”,為一時之權(quán),屬于司馬遷的“《春秋》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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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前面的論述中,筆者已經(jīng)指出,劉賀在制作衣鏡時,曾參考了《史記》中的《孔子世家》,對于司馬遷的評價之語亦頗為認同。在“素王”的君臣位數(shù)安排上,看起來,他也遵循了太史公的先例,將孔子以諸侯之位視之,故而與之直接相配的就不是天子的“爭臣”七人,而是因“諸侯有爭臣五人”,將五大弟子與之相匹配。但是,衣鏡之上的弟子安排,又有耐人尋味之處,那就是,曾子和子張兩位弟子單列在衣鏡掩之上,如果與五大弟子相加,總數(shù)還是七位。因衣鏡殘缺,不能完全恢復原貌,故而完整的圖文如何,不敢貿(mào)然斷論。但如果弟子數(shù)就僅為這七人,而且采取的是這種五加二的模式的話,筆者揣測,這可能又是一種有意的安排。這種安排,一方面因孔子畢竟不是天子,故而用“世家”規(guī)格,以貼近事實;另一方面,總數(shù)為七,又不用七人直接相配,既是對其“王者”的認可,同時又是對于“素王”之“素”的一種體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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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曾子與子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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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習文史者皆知,對孔門弟子作傳記的早期文獻,除了《史記·仲尼弟子列傳》之外,還有《孔子家語·七十二弟子解》。兩廂比較,我們注意到,它們在記載孔門七十弟子時,前十位皆為“四科十哲”。雖內(nèi)在次序稍有小異,也即是,《孔子家語》依據(jù)《論語》的排序,而《仲尼弟子列傳》則是先“政事”后“言語”,但它們都是以十大弟子居首,這種共同排序,應體現(xiàn)了孔門內(nèi)部的某種共識。緊接著這十位弟子的,為子張、曾子、澹臺滅明,二者順序又完全一樣。我們有理由相信,在早期儒家的弟子排序中,子張、曾子、澹臺滅明作為直追“十哲”者,比之其他弟子,應該有著不一樣的分量。值的一提的是,“孔子衣鏡”在繪作圖文時,以左為尊,查核衣鏡掩中的圖文,曾子與子張在一起時,左為子張,右為曾子,也即先子張,后曾子,與《史記》、《孔子家語》的排序完全一致。在筆者看來,劉賀在將這三人納入衣鏡圖文時,應該是受到了這種傳統(tǒng)的影響,從而沿用了原序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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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本論題出發(fā),排序問題雖值得關(guān)注,但并非本文核心所在。在筆者看來,更重要的是,這三位弟子的進入與編排,有著內(nèi)在的寓意,傳達了撰作者的“《春秋》筆法”,與劉賀的際遇和心境相結(jié)合,能窺見某些內(nèi)在的“微言大義”。為了論證方便,我們先將子張、曾子放在一起作討論,并將曾子居前;澹臺滅明的問題,則在下一節(jié)文字中集中論述。下面,就具體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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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曾子稱謂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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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子與子張并論時,首先引起我們注意的,是曾子的稱謂問題。具體說來,在衣鏡文中,“曾子”的稱謂,在孔門弟子中最為特異。與之并列的子張,與顏淵、子路等一樣,皆稱字不名,它們雖也屬尊稱,但較之曾參以“子”相稱,顯然是兩種級別。習文史者皆知,稱“子”,表現(xiàn)著弟子對老師的尊重,與稱字不名的性質(zhì)完全不同。就此點而言,似乎在衣鏡中,曾子的地位應該遠在其他同門之上。但問題是,巨大的反證也同樣存在。如果曾子地位特為尊崇,且不說他沒有列入衣鏡背板的圖文之中,與孔子相配。在與子張并列時,尚排在其后。看來,衣鏡中的曾子之稱,并非出于尊崇之故,而是另有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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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緣由是什么呢?簡言之,曾子之稱乃是當時的文化習慣,衣鏡文沿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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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知道,春秋戰(zhàn)國以來,各學派的弟子稱師為“子”。也就是說,被稱之為“子”,最早當出于弟子門徒的手筆,后人加以傳承,則屬于沿用。與此同時,一般的尊稱則是:稱字不名。由此,我們注意到,在孔子門徒及再傳弟子所編撰的《論語》中,對于孔子,一般都稱“子”,孔子的言論,多以“子曰”出之。與之相對應的孔門弟子們,除了孔子對他們直呼其名,及自我稱名外,大多以字相稱。一般來說,他們是不具備稱“子”資格的。然而,也有特例存在,那就是曾子與有若。與孔子一樣,在他稱的狀態(tài)下,他們自始至終稱之為“子”,享受著與孔子一樣的待遇。此外,如閔子騫、冉有等雖一般皆稱字,也偶有稱“子”之處,如《先進》篇的第十三、十四章,分別為:“閔子侍側(cè),訚訚如也”;“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在連續(xù)相連的兩章中,閔子騫既有被稱字者,也被稱之為“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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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百年來,對于這一問題多有討論。一般都認為,“曾子”之稱,表明了《論語》最后成書于曾子學派及門人。而有若稱子,或認為,因其與孔子相像,在孔子歿后,一度被作為孔子替代者,而接受眾弟子參拜,因地位特殊,故而稱“子”?;蛘J為,這證明《論語》為曾、有門徒共撰。[⑦]這些作為《論語》學史上聚訟不休的常識,無需贅述,筆者也無意對此問題加以展開。就本論題出發(fā),值得注意的是,稱“子”,最早出于弟子尊師之故,在特定的師門之內(nèi),固然需要沿用此稱以示尊重,但在師門之外,稱名、稱字方為常態(tài)。隨著時間的推移,突破學派之限,保持稱“子”習慣的,一則如孔子,因天下士林的共同尊重,而成為了一種慣稱;另一則如曾子,并非具有孔子“素王”地位,也一直稱“子”,就屬于習慣的沿用了,而非孔子那樣的尊位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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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知道,曾子在宋明理學興盛后,地位極高。在孔孟之間,他與子思師徒二人作為不可逾越的橋梁,構(gòu)成了后世的孔孟一脈的正傳?;蛟S因為這一原因,有學者說:“曾參于七十二弟子中,獨得稱‘曾子’,謂得孔子宗傳?!盵⑧]但這只能反映著宋以來的共識,先秦兩漢以降,在儒林看來,他只是孔門的重要弟子之一,而且他是孔子的晚年弟子,由于資歷較淺,在同門中并不具有壓倒性優(yōu)勢。翻檢《漢書·古今人表》,可以看到,在當時,古今重要人物被分為了九等。仲尼,也即孔子,排在了一等“上上”,此等中,還有堯、舜、禹、文、武、周公等,作為圣人一級,曾子固然難以躋身于這一系列。但孔門弟子,如顏淵、閔子騫、仲弓等,都排在二等“上中”之列,甚至曾子的門徒及后學再傳子思、孟子等,都在這一系列,但曾子與子張、子貢等,列為第三等“上下”,被降一格。由此,時至漢代,在當時的認識中,即便在儒門之內(nèi),曾子也談不上是最為頂級的弟子,曾子或思孟學派的傳人可對其稱“子”,其他派別,則可無此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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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先秦、漢晉以來的各種典籍中,與其他同門大多稱字不名相異的是,不僅在《論語》中,在《孟子》、《禮記》及各種史籍,甚至《孔子家語》中,都稱其為“曾子”?!睹献印るx婁上》曰:“曾子養(yǎng)曾皙,必有酒肉。”和他父親并論時,父親都只稱名、稱字,而作為兒子的曾參卻稱之為“曾子”,這的確異于他人。甚至儒門之外也都是如此。如《韓非子·喻老》曰:“子夏見曾子?!薄秴问洗呵铩ぶ俅杭o·當染》曰:“子貢、子夏、曾子學于孔子?!睙o不是以“曾子”相稱。儒門之內(nèi)且不論,其他學派,尤其是儒家的對立面法家韓非,沒有必要,也不會去尊重曾子。加之在《古今人表》中,排序在曾子之前的同門顏淵等,也不稱“子”,這就證明,此處的“曾子”之稱非出于尊稱,而是慣稱的沿用。而這種慣稱在秦漢之前應該就已經(jīng)定型。證據(jù)就是前面的《韓非子》、《呂氏春秋》等非儒家典籍中的“曾子”之稱。所以,衣鏡中的“曾子”之名,并非有什么特別的含義,它再次說明,戰(zhàn)國秦漢以來,“曾子”已成為一種慣稱,撰作者沿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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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抗爭與辯誣:廢黜之痛下的曾子之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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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已言及,劉賀被廢黜,為其一生之痛。尤為重要的是,他還為此背負了大量的污名,作為罪人而被趕下了皇位。[⑨]在這些罪名中,尤為關(guān)鍵的一個是——不孝。作為冠冕堂皇的最基本理由,他由此徹底失去了作為皇帝的合法資格。翻檢史籍,《漢書·霍光傳》所載請求廢黜劉賀的聯(lián)名奏章,一開始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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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所以永保宗廟總壹海內(nèi)者,以慈孝禮誼賞罰為本。孝昭皇帝早棄天下,亡嗣,臣敞等議,禮曰:“為人后者為之子也”,昌邑王宜嗣后,遣宗正、大鴻臚、光祿大夫奉節(jié)使征昌邑王典喪。服斬缞,亡悲哀之心,廢禮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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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奏章的最后又與之呼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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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辟之屬,莫大不孝。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天王出居于鄭’,繇不孝出之,絕之于天下也。宗廟重于君,陛下未見命高廟,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廟,子萬姓,當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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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從特定意義上來看,在當年的那場宮廷政變中,通過權(quán)臣的操作,劉賀被廢,以及各種“罪惡”的生發(fā)點,就在于所謂的“不孝”。誠如有學者所指出的:“劉賀被廢,‘不孝’是其首要罪名?!盵⑩]之所以呈現(xiàn)如此結(jié)果,一個重要原因在于,漢是特為重視孝道的時代,史家所艷稱的“漢以孝治天下”,滲透到政治社會的各個層面,有學者提出:“孝從家庭范圍內(nèi)擴大至社會,成為調(diào)節(jié)漢代社會關(guān)系的重要原則,為漢代統(tǒng)治者把孝的精神與政治統(tǒng)治結(jié)合一起提供了可能?!盵11]在這樣的背景下,指斥劉賀不孝,是比昏聵、無能更為惡毒的詞藻。因為后者還只是關(guān)乎智力、水準等方面,不孝則從操守上,對劉賀作了直接的否定。毫無疑問,如果劉賀不孝,不要說做皇帝,就是作為一個普通人,也破了當時社會的底線,人人皆可唾棄之,趕下皇位也就顯然十分“正義凜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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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無疑問,對于這樣的“污水”,劉賀絕不可能接受。不僅如此,在他的內(nèi)在認知中,對于“孝”及“孝道”,他本是頗為在意,并身體力行的。只是他所認可的孝,是對自己親生父親這一支脈的極端重視,而不是作為昭帝后人的面目而出現(xiàn)。所以,當他入承大統(tǒng)后,曾通過稱“嗣子皇帝”,以宗廟太牢之禮祭奠父親,來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筆者曾撰文指出,這不僅是一種情感的寄托,更有著對于昭帝承統(tǒng)及霍光執(zhí)政合法性的內(nèi)在否決,以及與高廟系統(tǒng)相聯(lián)接的渴盼。[12]結(jié)合本論題,可以說,這實質(zhì)上就在展現(xiàn)他所看重的孝,或許在他看來,這應該是為此后君臨萬民,“以孝治天下”打下基石。然而,隨著突然被廢,這一進程不僅中斷,還被賦予了“不孝”的罪名。對于這樣的指斥,他當然不服,而且是極為憤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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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當劉賀被廢黜,以“聞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天下”來加以抗辯之時,我們就不能僅僅只注意到,他對《孝經(jīng)》的熟稔。這段來自于《孝經(jīng)》的文字,背后的深意更值得玩味。它雖是處于情急之下的話語,但針對性反倒更為真實、直接。簡言之,以劉賀的視角來看,“孝”不僅是劉賀這個“君”該有的責任,霍光等為代表的“臣”又何嘗不要承擔責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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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本論題出發(fā),需加指出的是,這種理論路數(shù),與曾子關(guān)系密切,并對于秦漢的思想意識發(fā)生了巨大的影響。劉賀飽讀儒籍,自當浸潤于此?;蛘咭部梢哉f,正是對此理論的熟稔,使其不由然地加以辯駁。這就提醒研究者,在注意面上話語的同時,切不可忘記其背后的理論意蘊和根基。從特定視角來看,劉賀之言只是思想果實的呈現(xiàn),理論之根,則需到與曾子關(guān)系密切的儒家思想中去找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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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所周知,作為孔門的重要弟子,曾子以孝而聞名于世?!缎抡Z·慎微》曰:“曾子孝于父母,昏定晨省,調(diào)寒溫,適輕重,勉于糜粥之間,行之于衽席之上?!庇捎谶@樣的原因,歷來認為,孔子傳《孝經(jīng)》于曾子?!稘h書·藝文志》曰:“《孝經(jīng)》者,孔子為曾子陳孝道也。夫孝,天之經(jīng),地之義,民之行也。舉大者言,故曰《孝經(jīng)》?!薄妒酚洝ぶ倌岬茏恿袀鳌穭t曰:“孔子以為能通孝道,故授之業(yè)。作《孝經(jīng)》,死于魯。”由于曾子在孝的行為與思想方面俱受稱道,凡論孝道者,幾乎都無法繞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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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賀也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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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前已知,按照主流說法,《孝經(jīng)》為曾子所傳。所以,當劉賀引此書之言時,后面當然要有曾子的影子。我們注意到,“天子有爭臣七人”云云,乃是孔子對曾子提問的一個回應。在《諫諍章》中,當曾子問道:“敢問子從父之令,可謂孝乎”時,孔子給出了斷然否定的問答。我們還注意到,孔子之言,首句以“天子有爭臣七人”而出之,似乎不是直接論及孝的問題,但一則這本就是關(guān)于孝問題的回應;二則在接下來的話語中,孔子論道:“士有爭友,則身不離于令名;父有爭子,則身不陷于不義。故當不義,則子不可以不爭于父;臣不可以不爭于君?!庇纱宋木洌@而易見的是,所謂“天子有爭臣”的問題,乃是由父子之孝的問題推引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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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質(zhì)言之,按照儒家“家國一體”的思維,由“爭子”而“爭臣”,是一種從“修身齊家”向“治國平天下”的自然邁進。也就是說,作為臣子,在對待君王之時,應該仿效孝子對待父親。而孝子該如何做?如何才是孝呢?是徹底聽從父親的命令嗎?不是。恰恰相反的是,父親有不對之處,孝子應該據(jù)理力爭,同樣的,臣子對于君王也當如是。當劉賀引經(jīng)據(jù)典加以抗辯之時,雖在政治強壓下,不能容其具體展開,但其背后的理論邏輯是清晰、準確的。而這一理論的背后,曾子為最重要的闡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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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我們注意到,對上述問題,孔子雖提出了基本的原則與方向,但未做更多的發(fā)揮。而對此有著更進一步細致論述的,是曾子。如在《大戴禮記》中,《曾子事父母》篇以“父子一體”出發(fā)點指出,他們是不可分割的整體,父母如違背道義,子女需同樣擔責,所以,“父母之行若中道,則從;若不中道,則諫;諫而不用,行之如由己?!庇秩缭凇对哟笮ⅰ菲校釉唬骸靶⒂腥?,大孝尊親。”認為孝的層級,是讓父母獲得尊榮,由此,“無遺父母惡名,可謂能終也?!痹偻贫辆紗栴}上,則是“事君不忠,非孝也?!边@些與上述《孝經(jīng)》中所指出的“不離于令名”、“不限于不義”云云,正可謂一脈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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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思想意識對秦漢社會影響極大,如《呂氏春秋·孝行》曾引述這些文字以論孝道,司馬遷則以不能做到“太上不辱先”[13],為自己的終身之痛。尤為重要的是,按照“家國一體”的原則,它們也是臣子對君王所應踐行的準則或操守。也就是說,按照這些原則,臣子們不僅應該對君王勸諫,而且還應該讓他終身獲得“令名”?,F(xiàn)在,劉賀在毫無警示的前提下,驟然蒙受污名,是無論如何都不符合孔子及曾子之道的。不僅如此,還可注意的是,《大戴禮記·曾子本孝》云:“忠者,孝之本與?”“君子立孝,其忠之用,禮為貴?!痹谠涌磥恚夷耸切⒌母?,并決定著禮的效用。何謂忠?《說文》曰:“敬也,盡心曰忠?!边@是“謀事者”的基本素養(yǎng)。在《論語·學而》中,曾子第一次出場,即曰:“為人謀而不忠乎?”朱熹注曰:“盡己之謂忠。”按照這樣的理路,劉賀所面對的那些臣子,誰是盡己、盡忠之人呢?只可說,皆是不忠不孝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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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當廢黜之際,以上所述,未必能在劉賀心中完全串聯(lián)、記起。但他所依憑的理論土壤,展現(xiàn)的知識圖景和思想路徑,蓋當如是。而且隨著時間的積淀,在檢點往昔,再加思量之中,這些理論問題當更為清晰和恍然。尤為重要的是,在霍光集團翦滅后,在宣帝時代,他終于獲封?;瑁熬八坪跤痔幵诠饷髦?。然而,在當時,這種身份的轉(zhuǎn)換,僅屬于皇帝的“恩典”。所以在封侯的詔書中,將其比之于舜的弟弟象,所謂“蓋聞象有罪,舜封之,骨肉之親,析而不殊。其封故昌邑王賀為?;韬睿骋厮那?。”由此,劉賀不僅沒有擺脫罪臣的形象,還被定性為“嚚頑放廢之人”。[14]要之,對他封侯也好,貶斥也罷,其目的不過是,以此負面形象,來襯托今上的“寬仁”與高大。也由此,往事雖已矣,但無處申辯的苦楚依舊。這使得他即使想淡忘,都不太可能了。揆之于常情,在孔子衣鏡中,對曾子圖文的選擇,在他心中,觸動往事,升騰起抗爭和辯誣的沖動,也就順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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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忠信還是“嚚頑放廢”?——子張列入衣鏡的邏輯理路及微言蠡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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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曾子一樣,子張是孔子的后期弟子,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他們都沒有進入到“四科十哲”之中。但是,戰(zhàn)國秦漢以來,與曾子一樣,他是孔門頗有影響力的傳人。據(jù)《韓非子·顯學》,在戰(zhàn)國時代具有重要影響力的儒學學派有八派,其中首先提到的,就是“子張之儒”。在前引的《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及《孔子家語·七十二弟子解》中,我們也可以看到,在子張、曾子、澹臺滅明的排序中,子張排在首位,這也從另一個側(cè)面,證明了其地位之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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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僅如此,我們還注意到,與“四科”不同的是,戰(zhàn)國秦漢以來,在探討孔子與其門徒問題時,對于重要的孔門弟子,有所謂的“四友”之說,它由《尚書》中的“欽四鄰”引申而出。四部叢刊本《尚書大傳》卷二下載:“文王胥附、奔輳、先后、御辱謂之四鄰,以免乎牖里之害。”由此,有了以下一段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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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懿子曰:“夫子亦有四鄰乎?”孔子曰:“文王得四臣,吾亦得四友。自吾得回也,門人加親,是非胥附邪?自吾得賜也,遠方之士至,是非奔輳邪?自吾得師也,前有輝,后有光,是非先后邪?自吾得由也,惡言不至于門,是非御侮邪?文王有四臣以免虎口,丘亦有四友以御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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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習文史者皆知,《尚書大傳》源自于西漢《尚書》學之祖伏勝,此段內(nèi)容在《孔叢子·論書》中亦有記載,應該是屬于今文《尚書》學的理論。它由所謂“四鄰”,到文王的“四臣”,再到孔子的“四友”,在一種君臣關(guān)系或類君臣關(guān)系的建構(gòu)中,將顏回、子贛、子張、子路視之為孔子門徒中最重要的四人。在這四人中,除了子張外,其他三人皆來自于“四科”。限于主題和篇幅,關(guān)于“四友”系統(tǒng)的建構(gòu)及相關(guān)問題,不在本文討論范圍之內(nèi)。在此需要思考的是,“四友”在當時的士林中,應該人所熟知,劉賀當然不會陌生。加之他父親的老師夏侯始昌為當世著名的《尚書》學大師,就來自于伏勝這一學術(shù)系統(tǒng),始昌的族子夏侯勝則在勸諫劉賀的過程中,使得《尚書》“夏侯學”聲名大噪。[15]此外,在《孝經(jīng)》的“天子有爭臣七人”云云的闡釋中,歷來認為,“七人”乃是“四鄰”或“四輔”加上“三公”。[16]當劉賀嫻熟地引經(jīng)據(jù)典之時,他的知識結(jié)構(gòu)不容他不知“四友”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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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前已知,衣鏡中的弟子選配,以“四科”為主,既如此,子張所在的“四友”系統(tǒng)就需被放棄。但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取舍,則值得思量。在筆者看來,主因所在,一是由于“四科”的影響力大,而且來自于《論語》文本,屬于劉賀熟悉的領域。[17]二是“四友”所展現(xiàn)的情形,以“免虎口”和“以御侮”為焦點所在,尤其是“四友”中的子張,他的存在,使得孔子“前有輝,后有光”。而我們知道,劉賀恰恰是被侮辱,遭污名之人,自廢黜以來,所謂的“輝”與“光”,與他已幾乎毫無干系。由此,如用“四友”系統(tǒng),乃是對劉賀傷心往事及當下之痛的一種刺激,甚至是反諷,它的被棄用,也就順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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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四友”系統(tǒng)雖被棄用,子張本人并沒有由此被排擯在衣鏡圖文之外,只不過他沒有被補充進入“四科”,以與孔子直接匹配。按照前所引及的子張、曾子、澹臺滅明的排序,加之其他“三友”已在“四科”之中,按照一般情理,他似乎最應該優(yōu)先補入。但為何他只是與曾子一起出現(xiàn)于衣鏡掩之上呢?據(jù)筆者的觀察,這很可能是一種別有用意的安排。簡言之,結(jié)合劉賀的遭際和心態(tài),子張與曾子在一起,應有著內(nèi)在的邏輯關(guān)聯(lián),并且對劉賀的遭際,有著某種影射與抗辯,它們很可以共同傳遞著某種不言之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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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注意到,曾子的思想內(nèi)核,甚至可以說所具有的最大文化符號,就是孝,或者說孝悌。而子張呢?他以向孔子學“干祿”而著稱。在《論語·為政》中載有孔子對他的教導:“多聞闕疑,慎言其余,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余,則寡悔……”這段話也被衣鏡所引。倘展開來看,所謂的“慎言”、“慎行”云云,乃是在政治生活中,要以篤敬之心來規(guī)范自己的言行,在儒家理念中,它直接關(guān)聯(lián)的是“忠信之道”?!吨杏埂吩疲骸爸倚胖氐摚詣袷恳?。”正說明了“干祿”與“忠信”的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由此,在《論語·子張》篇中,首章即為孔子對子張的教導:“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子張當時還十分恭敬地“書于紳”,以作為重要的教誨而謹記之。也由此,對于郭店楚簡中出土的《忠信之道》,廖名春指出,“簡文很可能就是子張本于孔子之說而成的論文。”理由在于,“在孔門弟子中,與他(孔子)討論‘忠信’最多的當屬子張”,而在《大戴禮記·衛(wèi)將軍文子》所引的孔子師徒對子張的評價中,能看到簡文與之“有著同樣的精神”。[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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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本論題出發(fā),需進一步注意的是在《大戴禮記·衛(wèi)將軍文子》中,孔子對曾子的一段評價:“孝,德之始也;弟,德之序也;信,德之厚也;忠,德之正也。參也中夫四德者矣哉!”由這一段話可以看出,在早期中國,依據(jù)孔子或儒學思想,作為德性的具化,“孝悌之德”與“忠信之德”是連為一體的,“孝悌”為始,“忠信”相承,二者正可實踐前所論及的由家而國,“家國一體”的邏輯推進。由此,曾子之入衣鏡,如果可用來表達“孝悌”及背后所關(guān)聯(lián)的問題的話;子張則可承擔“忠信”與政治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二者為一種自然的邏輯展開。而這一理路置于皇位廢黜及隨后政治命運的背景下,隱約可見的,則是劉賀又一次對于污名化的憤懣及抗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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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已提及,劉賀獲封?;柚畷r,被比之于舜的弟弟象,并被貼上了“嚚頑放廢之人”的標簽。所謂的“放廢”,已說明他雖為列侯,但地位等同于流放的犯人。事實上,當時的?;璧靥幗?,與富庶的中原相比,為開發(fā)尚不完全的蠻夷之地,濕瘴之氣遍野,生存環(huán)境不佳。而所謂的“嚚頑”,作為對其定性的一種描述,則來自于《尚書·堯典》:“父頑,母嚚,象傲?!彪m說的是舜的父母及弟弟,但自古及漢,都是貶義詞。我們注意到,《漢書·董仲舒?zhèn)鳌份d:“(秦)棄捐禮誼而惡聞之……使習俗薄惡,人民嚚頑?!鳖亷煿抛⒃唬骸翱诓坏乐倚胖詾閲?,心不則德義之經(jīng)為頑?!庇纱丝梢灾?,“嚚頑”作為無德行的表現(xiàn),主要就集中于無“忠信”之言行,是“忠信”的對立面。毫無疑問,當劉賀帶著這樣的標簽來到海昏,內(nèi)在的不服與抗議是可以想見的,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當然恨不得立刻撕扯掉這樣的標簽,但又不能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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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僅如此,與劉賀被比之于舜的弟弟相關(guān)聯(lián)的是,子張是孔門弟子中,與具有崇高品德的舜具有相似性的人,而且這種相似性,與劉賀的遭際正可形成某種對應??紤]到當時特殊的輿論氛圍及憤而難發(fā)的心態(tài),我們以為,這種材料絕不可輕輕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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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核史籍,子張雖為儒家八派之首,但根據(jù)有些文獻的記載,他卻有著苦難的過往?!秴问洗呵铩っ舷募o·尊師》曰:“子張,魯之鄙家也……刑戮死辱之人也?!卑凑者@種說法,在士林顯赫的子張,當年卻是受到過刑法處置,遭到欺辱,瀕臨死亡之人,這就與劉賀有了共通之處。此外,《荀子·非十二子》曰:“禹行而舜趨:是子張氏之賤儒也?!背鲇陂T派之爭,此處雖對子張作貶斥之語,但我們由此知道了一個重要的細節(jié),那就是,子張走路的姿態(tài)與舜、禹相像。楊倞注曰:“但宗圣人之威儀而已矣?!闭J為子張是通過特意模仿,以表現(xiàn)所謂的“威儀”。然而,這種“威儀”如僅就儀態(tài)來說,實在是不夠瀟灑飄逸。在同書的《非相》篇中,就有“禹跳湯偏”之說,楊倞注引《尸子》曰:“偏枯之疾,步不相過,人曰禹步?!笨梢钥吹?,這種步法不僅不夠美觀,實質(zhì)上還是病態(tài)的呈現(xiàn)。尤為重要的是,這種“偏枯之疾”所帶來的“步不相過”,與劉賀的“疾痿,行步不便”[19],具有高度相似性。筆者曾撰文指出,劉賀之病,很大程度上是由政治打造而出,他的身體與當時的政治有著高度的關(guān)聯(lián)性。[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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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這樣的知識基礎,在子張身上,就有了比附意義和影射性。作為由“孝悌”而“忠信”的孔門高足,卻遭際著“刑戮死辱”與“步不相過”,這是孰之過?又是誰為之?這樣的問題,可以不做回答,也難以回答。但具有相似性的劉賀睹物思己,則應該是可以想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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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按照孔子的教誨,在政治生活中力求“言忠信”的子張,當他與曾子一起出現(xiàn)時,就應該不是毫無意義的搭配。由“孝悌”而“忠信”,有著對于“嚚頑”這一對立面的抗議與不承認。需知劉賀所至的?;?,正是所謂的“蠻貊之邦”,孔子教導子張:“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對此重要內(nèi)容,劉賀應該是極為熟稔的,我們認為,他引子張入衣鏡,是有所自況的?;蛘咭部梢哉J為,正是通過這種寄托與比擬,與曾子之孝相呼應,不僅僅可以隱然展示出,入于“蠻貊之邦”的劉賀,才是“忠信”之士,而非“嚚頑”之人。在內(nèi)心深處的側(cè)面,或許還在貶斥著真正的不“忠信”者,即從霍光集團至宣帝臣下的那些“干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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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澹臺滅明及相關(guān)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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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與孔子直接相匹配的五大弟子中,澹臺滅明頗為特異。一則其余四人皆為“四科”弟子,是原有系統(tǒng)的繼承,澹臺則是后來插入;二則澹臺雖也是孔門中的著名弟子,但相較于曾子、子張,影響力及排序一般都在他們之下。那么,為什么曾子、子張未能與孔子直接相匹配,最終選擇的,卻是澹臺滅明呢?結(jié)合劉賀的政治命運與其心境,以筆者之見,這種安排,應體現(xiàn)著某種內(nèi)在的深意,它可以從影響力的空間性與德行的示范、比附性兩方面去加以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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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空間轉(zhuǎn)換與故事嫁接:劉賀與澹臺滅明入居江南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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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空間性或區(qū)域的視角去看,曾子、子張在全國范圍,尤其是在北方的影響力當在澹臺之上,但如果是在江南地區(qū),因空間轉(zhuǎn)換,澹臺的影響則反在他們之上。主要原因在于,戰(zhàn)國兩漢以來,澹臺成為了江南一帶孔學或儒學的象征性人物。由于這一緣故,居于?;璧膭①R選擇澹臺,就不是件奇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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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jù)《史記·仲尼弟子列傳》,澹臺滅明為武城人,武城,就在劉賀原來所居的昌邑國一帶,無論就傳統(tǒng)還是地緣而言,他和劉賀一樣,皆為北方之士。但由于史載他曾過江、居楚,江南一帶由此附會出各種傳說,并以此為生發(fā)點,產(chǎn)生了很多所謂的“遺跡”與“故事”。如《史記·仲尼弟子列傳》載:“南游至江,從弟子三百人,設取予去就,名施乎諸侯。”《索隱》曰:“今吳國東南有澹臺湖,即其遺跡所在。”《儒林列傳》載:“澹臺子羽居楚。”《正義》曰:“今蘇州城南五里有澹臺湖,湖北有澹臺?!币勒者@些說法,澹臺自北而南渡過長江,來到了蘇州地區(qū)。[21]但也有學者對此不予認可,在他們看來,澹臺應該一直居于北方,并未進入長江流域。由此在《仲尼弟子列傳》中,針對澹臺入于江南,《正義》辨析道:“澹子羽墓在兗州鄒城縣?!睂ζ溥^江、居楚,似乎并不信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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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澹臺到底來沒來江南?因材料所限,本文不作具體的討論。但由《史記》所載可以知道,認為其入于江南或楚地的觀念,至遲在漢代就已經(jīng)有了。尤為重要的是,唐宋以來,不只是蘇州,南昌人也認為澹臺傳道、終老于斯,故而以鄉(xiāng)賢視之,將其作為當?shù)乜讖R的重要配享者。就文獻的嚴謹性來看,這些地方資料或民間傳說,或信或疑,顯然有著后世的層累與加工,難以完全采信,而且,它的系統(tǒng)化與定型也應該不在漢代。但問題的另一面是,戰(zhàn)國兩漢以來,過江、居楚作為生發(fā)點,為江南,包括南昌等地提供了故事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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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核文獻,在南昌,澹臺的許多故事,其淵源大致只能追至唐、宋時期。由前引《史記》,及作于唐人之手的《索隱》、《正義》,可以知道,漢唐以來,江南一帶的澹臺“遺跡”主要在吳國東南,也即蘇州一線。以筆者目力所及,在上引材料及唐、宋之前的其他文獻中,找不到南昌之名。由此再往前推,在劉賀時代,應該還未出現(xiàn)澹臺居于南昌的傳說,要有,也不占主流。據(jù)筆者的揣測,劉賀選擇澹臺,當然是看重其過江、居楚的事跡,而且澹臺來自于家鄉(xiāng)一帶,又與自己入于江南的行程正相仿佛。也就是說,劉賀從北方昌邑遷徙至江南,當其別離之時,將一個與兩地皆有文化聯(lián)系的圣賢加以提出,其中的自況,或者說文化選擇,很可能對后世產(chǎn)生了影響。或者也可以這么說,不是澹臺在南昌的傳說影響了劉賀的選擇,反倒可能是劉賀的選擇,為后世的傳說增添了文化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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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本論題出發(fā),著眼于劉賀與澹臺的相似性,以空間的視角來看,還可注意的一個問題是,由于北方與南方在山川方面的風貌有所不同,這些傳說發(fā)生的地理背景,亦當隨著環(huán)境而發(fā)生變化。其中最重要的,是南方多臨水而居,北方人進入南方,所發(fā)生的故事,就不再以北方的平原地貌為主流,而是大多與水有所關(guān)聯(lián)。眾所周知,北方乃至整個中華文明的源頭就在黃河流域,它雖不乏水澤之地,但與江南,尤其是吳楚地區(qū)的大片水域相較,主要還是以平原山地居多。在魏晉南北朝,江南獲得大開發(fā)之前,更是如此。慣于車馬驅(qū)馳的北方人,入于此地,因換用舟楫,往往會感到種種不便。三國時代,著名的赤壁之戰(zhàn)發(fā)生時,孫、劉聯(lián)軍敢于抗衡曹操大軍,地理上的底氣所在,就是此地的舟楫之用,作為北方大軍的短板,誠如周瑜所言:“且舍鞍馬,仗舟楫,與吳越爭衡,本非中國所長?!盵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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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時間更早的劉賀自北移居而來時,此地尚未完全開發(fā),加之?;枧R近浩渺的鄱陽湖,在此地行動的不便,可以想見。查核史籍,昌邑國應有大片平原及開闊地,由此,在立廢事件發(fā)生之前,青年時代的劉賀驅(qū)馬馳騁,成為日常樂趣。史載,他“好游獵,驅(qū)馳國中”,“曾不半日而驅(qū)馳二百里?!盵23]被廢黜后,幽閉于王宮,身體日壞,種種限制固然已使得他難以乘快馬出行,但好車駕的習性應該尚存。進入?;?,他還有車馬陪伴左右,陪葬的車馬坑就是明證,但限于地理及身體條件,總的來說,已不復有舊日那種一馳千里的樂趣了。他所在的環(huán)境,不僅以舟楫為出行的常物,而且因水勢的浩大,形同禁錮。宋人在對?;璧乩碜鞅嬲龝r,曾有一番這樣的考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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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章大江之口,距?;杩h十三里,地名慨口。今往來者不究其義,以??诜Q之,如云江海之口也。予按,《豫章記》曰:“?;韬顕?,在昌邑(今建昌縣)城東十三里??h列江邊,名慨口,出豫章大江之口也。昌邑王每乘流東望,輒憤慨而還,故謂之慨口?!盵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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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賀是否因水勢所阻,而心生憤慨,已不得而知。但是,由北而南造成的山川之變及重重阻隔,不可能不在內(nèi)心深處有所感觸。而這種感觸擴之于孔門弟子時,澹臺就成了最重要的載體及聚焦點。我們注意到,在《仲尼弟子列傳》中,《正義》引《水經(jīng)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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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澹臺子羽赍千金之璧渡河,陽侯波起,兩蛟夾舟。子羽曰:“吾可以義求,不可以威劫?!辈賱仳?。蛟死,乃投璧于河,三投而輒躍出,乃毀璧而去,亦無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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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澹臺由北而南進入?yún)浅@片水域眾多之地時,傳說或故事,免不了要與水發(fā)生關(guān)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過江后的澹臺滅明,其形象是應以水邊的圣賢而出現(xiàn)的,這也成為了劉賀借鏡和發(fā)揮之處。但此處可注意的是,酈道元將此故事的發(fā)生地定為北方的河南延津?;乜辞八摷暗?,澹臺遺跡的南北之爭,這一定位并不奇怪。但在此需要指出的是,酈道元所言,或許本非事實,而只是反映了南、北地區(qū)對澹臺傳說的一種爭奪。核心理由在于,澹臺斬蛟的故事,在酈道元之前的西晉張華的《博物志》中已有出現(xiàn),但文中也只是說道“陽侯波起”,并沒有明確為延津地區(qū)。尤為重要的是,就故事原型來看,澹臺的故事應屬后起的嫁接,它本發(fā)生在楚地,而非北方?!秴问洗呵铩な丫[·知分》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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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有次非者,得寶劍于干遂。還反涉江,至於中流,有兩蛟夾繞其船。次非謂舟人曰:“子嘗見兩蛟繞船能兩活者乎?”船人曰:“未之見也?!贝畏侨帘坌犚拢螌殑υ唬骸按私兄庑喙且?!棄劍以全己,余奚愛焉!”於是赴江刺蛟,殺之而復上船。舟中之人皆得活。荊王聞之,仕之執(zhí)圭。孔子聞之曰:“夫善哉!不以腐肉朽骨而棄劍者,其次非之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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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南子·道應》亦載此事,事主亦為佽(次)非,而非澹臺滅明。此外,李白亦有《觀佽飛斬蛟龍圖贊》。而在漢代,佽飛(次非)因其武勇,被作為名號冠之于軍士之前,如《漢書·宣帝紀》中載有佽飛射士一職,顏師古注引服虔曰:“周時度江,越人在船下負船,將覆之。佽飛入水殺之。漢因以材力名官?!彪m此處說的是越人之事,但還是屬于吳楚范疇??偟膩砜矗@一故事應該在漢唐以來盛行于江南一帶。由此我們注意到,南北朝的顏之推作《觀我生賦》,亦引此故事,其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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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類斬蛟而赴深,昏揚舲于分陜,曙結(jié)纜于河陰。水路七百里一夜而至。追風飚之逸氣,從忠信以行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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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氏家訓集解》引述了此文,在集解中,根據(jù)盧文弨的意見,所謂“類斬蛟而赴深”就來自于澹臺和次非的故事,王叔岷則進一步指出,《呂氏春秋》、《淮南子》所在文本,就是澹臺故事的原型所在,尤其是在《淮南子》中,“‘至于中流’下,有‘陽侯之波’四字,與此上言陽侯尤合。”[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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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之,澹臺斬蛟的故事不是確切的史實,而是嫁接而來的傳說。它將原有的楚人之事,移換到了澹臺滅明身上。就現(xiàn)有的文獻記載來看,澹臺成為故事的主角最早在西晉時代,漢代是否已明確這一說法,還不得而知。但即便這一轉(zhuǎn)換正式完成于魏晉,此前的漢代,亦為此提供了文化土壤。其中最主要的乃在于,正是在漢代,這一故事的內(nèi)在精神發(fā)生了轉(zhuǎn)換。我們注意到,在《呂氏春秋》至《淮南子》的文本流變中,故事結(jié)構(gòu)雖大體不變,但精神內(nèi)核卻發(fā)生了游移?!吨帧吩谡撌龃硕喂适聲r,強調(diào)的是:“達士者,達乎死生之分?!倍凇兜缿菲?,則有著這樣的引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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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孫叔敖三得令尹,無喜志;三去令尹,無憂色。延陵季子,吳人愿一以為王而不肯;許由,讓天下而弗受;晏子與崔杼盟,臨死地不變其儀;此皆有所遠通也。精神通于死生,則物孰能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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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段文句可以看出,對于斬蛟一事,雖然有著“精神通于生死”的闡釋,但重點卻在于孫叔敖等人對名位的淡薄與辭讓。由前已知,斬蛟故事的原主人公次非乃是以勇士面目出現(xiàn),而孫叔敖等的淡泊得失,則呈現(xiàn)著另一種面目。或許就是以此為生發(fā)點,有了后來澹臺的進入與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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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限于主題和篇幅,筆者無意于對澹臺斬蛟的故事作過多的闡釋。本文要強調(diào)的是,澹臺與水域的結(jié)合,使得故事的嫁接有了結(jié)合點。而這一進程在劉賀時代應該已經(jīng)開始,至少是埋下了根基。這種根基所在,不是別的,是將澹臺的精神與吳楚的地理相結(jié)合,打造出更為“可信”的地域性故事。由此,在這些故事的構(gòu)成要素中,固然要注意空間地理的因素,但精神內(nèi)核更是實質(zhì)所在。也就是說,地理空間為故事的發(fā)生提供了舞臺,使其呈現(xiàn)出相當?shù)膮^(qū)域特點,但故事后面所傳達的思想或理念,才是本質(zhì)所在,為整個故事的靈魂或內(nèi)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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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澹臺精神與劉賀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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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本論題出發(fā),這種內(nèi)核所體現(xiàn)的理念,對于劉賀而言,不僅僅是空間的拉近,更主要的,是為其心境的平復和心理的療治,提供了堪為示范的典范,在精神比附中,獲得些許的慰藉。循此理路,我們的討論可轉(zhuǎn)入到第二層面的問題上來,即澹臺在德行方面對于劉賀所具的示范和比附性。簡言之,這種示范和比附,不僅在于澹臺本人所具的某些品質(zhì),為劉賀帶來感懷傷世的可能,它還可由水邊圣賢這一思想圖景,通過與劉賀政治命運的契結(jié),追至其他與南方相關(guān)的人物之上,其中最重要的,應該就是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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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已論及,斬蛟故事中的主角在由次非向澹臺過渡的進程中,一個很重要的緣由在于,故事的內(nèi)在精神由死生問題逐漸轉(zhuǎn)換為了得失之辨。其中所透現(xiàn)的,主要不再是勇猛斬殺,而是對取予的淡泊。而這種淡泊,恰與《史記》所言的“設取予去就”相契合。也就是說,澹臺滅明能替換為故事的主角,乃至于,他是一個不追求得失之人,對外在寶物并不放在心上,他所堅持的,是更為重要的道義。所以在斬蛟故事中,特別強調(diào)了澹臺“吾可以義求,不可以威劫”的理念,它正與《淮南子》等所闡揚的精神相吻合。劉賀所處的時代晚于司馬遷及《淮南子》所在的武帝時代,我們不敢說澹臺的故事已在此時嫁接成功,但斬蛟故事的內(nèi)在精神,開始出現(xiàn)了位移,并為此后聚焦于澹臺身上打下基礎,則是可以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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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值得進一步注意的是,澹臺這種精神風貌并非過江之后才具有,據(jù)《論語·雍也》,澹臺為孔子所知,來自于孔門高弟子游的推薦,那時的澹臺,應該還在家鄉(xiāng)武城,處于不為天下所知的狀態(tài)。其時,子游正擔任武城宰,孔子問他:“女得人為民乎?”[26]子游答復道:“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于偃之室也?!痹诳鬃右络R中,作“非公事不見……”雖字句微有不同,但指向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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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繹以上文句,可以看到,淡泊得失的澹臺有兩大關(guān)鍵點,一是為民;二是“非公事不見”。而這兩點如置于劉賀的政治命運中加以省察,可以為我們理解廢黜之君的內(nèi)在心境,提供觀察的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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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第一點而言,“為民”的對立面無疑是為一己之私,前者站在道義的制高點上,后者則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而行事。澹臺為民的具體事例,雖渺然難尋,但在這方面的評價,得以清晰留存。除了《論語》中所折射的信息,在《大戴禮記·衛(wèi)將軍文子》中,有這樣的句子:“貴之不喜,賤之不怒;茍利于民矣,廉于其事上也,以佐其下,是澹臺滅明之行也??鬃釉唬骸氋F獨富,君子恥之,夫也中之矣。’”也就是說,在“為民”的前提下,澹臺對于貴賤得失毫不在意,他以“利于民”為旨歸,鄙視“獨貴獨富”的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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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樣的問題意識下,我們就注意到,劉賀被征召入承大統(tǒng)之時,霍光大權(quán)獨攬。按照霍光等人的算盤,是要將劉賀作為僅僅享受錦衣玉食的傀儡加以控制。這種局勢,明眼人早就心知肚明。《漢書·王吉傳》載,當劉賀被征召入京時,昌邑國中尉王吉勸諫他不要輕舉妄動,“慎毋有所發(fā)”,“政事壹聽之,大王垂拱南面而已?!蓖跏纤?,正是看到了局勢的微妙。劉賀雖貴為皇帝,但實際上并無實際的力量,如僅為了榮華富貴,遷就霍光集團是最為現(xiàn)實的選擇。但是,劉賀表現(xiàn)出了自己的政治夢想,由此立而旋廢。就帝制時代的政治要求來說,霍光長期掌權(quán)實非常態(tài),劉賀作為皇帝,親掌朝綱是極為正當?shù)?。它是長治久安,有利于民之舉,當然,這也就開罪了霍光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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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一般常理而言,劉賀及其手下,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道理,及可能遇到的風險。但事后的全體覆滅,一則在于政治經(jīng)驗不足;二則劉賀等人未曾想到霍光等人私下密謀,行動速度如此迅疾。從某種程度上來看,劉賀所為皆在明處,如果以澹臺為參照,劉賀及其團隊所為,是比較符合“非公事不見”的狀態(tài)的,而霍光集團則是私下聯(lián)絡,屬于密室政治。許多年后,當劉賀以澹臺自況之時,在對于坦蕩為民的孔門高弟的贊頌中,應該帶著對自己過往的深深感傷,同時,也有對當年權(quán)臣陰謀的痛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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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曾經(jīng)的天下之主,經(jīng)歷立廢的劉賀,起落不可謂不大,富貴貧賤,甚至生死存亡瞬間轉(zhuǎn)換。有學者在對劉賀的政治命運進行研討時,概括為“‘過山車’式的政治生涯”。[27]經(jīng)此一變,劉賀的心態(tài)應有重大變化,看淡與放下是重要主題。由此,澹臺的道義堅守與淡泊,很容易打動他的心。更何況,他雖已封侯,但仍被比之于舜弟象,罪人的標簽沒有撕去,監(jiān)控的眼睛依然在四周窺視。為了茍全性命,“全身之道”成為必修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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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看淡不等于遺忘。前已論及,劉賀時時表現(xiàn)出辯誣的痕跡。就心境的兩面來看,一方面,他確已看淡皇位高爵;另一方面,由于侮辱與不甘感無法洗刷,時時又要跳出來敲打內(nèi)心。沿著這種心理,就可注意,劉賀在獲封?;?,“過山車”生涯告一段落后,雖有所夢想,但已不再惦念著危險的九五之尊,但他并非無所求,他的愿景,是希望能進入宗藩親王之列,這不僅是地位的恢復,更是尊嚴的重拾。[28]此外,在?;钑r,與人聊起廢黜之時的失策,深以為然。但是,他也知道,這些問題不能公開言之,所謂“非所宜言。”[29]然而,一時的失言,終于還是沒有讓他全身而退。劉賀的再次舉措失當,不在本文論列范圍,但就本論題而言,卻反映出兩大問題,一是劉賀已意識到危險,對于過往的“污跡”不敢公開辯誣,二是憋屈于心的感受,還是會時時沖破欲求淡泊的自我要求。這種復雜的心態(tài),表現(xiàn)在劉賀建構(gòu)澹臺形象時,淡泊固然成為主旋律,但“義取”的存在,及對加之于身的“不義”之辭,又不能不表現(xiàn)出反抗甚至是憤懣。在選取其它孔門高弟時,劉賀心境如此,置于澹臺滅明之上,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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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樣的問題意識下,我們注意到,水邊的圣賢不僅有澹臺滅明,由此及彼,還有更重要的舜?!妒酚洝の宓郾炯o》載:“南巡狩,崩于蒼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是為零陵。”《集解》引《皇覽》曰:“舜冢在零陵營浦縣。其山九溪皆相似,故曰九疑?!币罁?jù)這一說法,舜最終來到了南方,這給后世的江南帶來了許多文化創(chuàng)作的空間,其中最很重要的,是屈原的作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都與水發(fā)生了關(guān)聯(lián)。按照漢儒的意見,屈原徜徉水邊,感慨之中,就有著舜的影子。《漢書·楊雄傳上》所載漢賦云:“舒中情之煩或兮,恐重華之不累與,陵陽侯之素波兮,豈吾累之獨見許?”注引張晏曰:“舜圣,卒避父害以全身,資于事父以事君,恐不與屈原為黨與?!庇忠龖吭唬骸把郧u陽侯之罪,而欲折中求舜,未必獨見然許之也?!?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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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漢儒看來,舜帝不僅與南方水邊發(fā)生著關(guān)聯(lián),更重要的是,他還有著“全身之道”。就我們的主角劉賀來說,他被比擬于舜弟象,在“陵陽侯之素波”之際,與屈原一樣,“折中求舜”的邏輯理路,恐不會差得太遠。不同的只在于,由澹臺到大舜,他要消除的是“嚚頑”標簽,他對于自己的內(nèi)在評價,應是江南的水邊,追慕昔日的圣賢。當然,這些問題很大一部分屬于筆者的揣測,但如果深入當時的歷史情境,追蹤劉賀的命運及心境,回到歷史的現(xiàn)場,以“同情的了解”來加以思量,筆者所見,應該是合情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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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思想史的角度來看,嚴格地說,澹臺與江南的文化關(guān)系,實乃一種儒學圖景的后世建構(gòu)。在漢代,尤其是西漢,江南雖得到了一定的發(fā)展,但總體上是落后的。這種落后不僅體現(xiàn)在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水平上,與北方相較,文化上也多有空白。隨著漢代以來江南的發(fā)展和成長,需要對這種空白作填補,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對于北方文化及圣賢的迎應,由此成為一種趨勢。在這樣的背景下,澹臺滅明在江南出現(xiàn)“遺跡”順理成章。而劉賀的遷徙及作為,則無疑為澹臺與江南的關(guān)聯(lián)增添了一個新的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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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結(ji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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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筆者曾撰文提出,當劉賀撰作衣鏡圖文之時,是在他獲封?;韬?,至南昌后不久。[30]當此之際,雖然人生中的又一次轉(zhuǎn)折開始了,在向往未來光明一面的情形下,當年立廢之時的慘痛一幕,很自然地會再次涌上心來,讓他心生感慨。尤為重要的是,在劉賀依舊沒有完全擺脫“有罪之身”的標簽,受到言論鉗制,不能自由表達的境況下,衣鏡中的圖文成為了心靈寄托的一大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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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七大弟子的編排,既可反映出對孔子“素王”的體認,更可與當年“爭臣七人”的爭辯相呼應。而子張、曾子、澹臺滅明三大弟子進入圖文之中,則依稀可以看到與劉賀遭際的相似性,其內(nèi)在旨趣直通“孝悌忠信”的自我認知,及對水邊圣賢的追慕。也由此,在弟子選配中,分明有著“《春秋》筆法”散于其間。如果由撰作者的處境和心境出發(fā),去加以觀察,就可以發(fā)現(xiàn),看似簡單的圖文編排,可以依稀看到的,是其內(nèi)在的憤懣與無言的抗辯,及背后所承載的歷史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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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刊于《地方文化研究》2019年第5期。初稿提交于浙江大學中國古代史研究所、《中國史研究動態(tài)》主辦的“古代文明與學術(shù)的關(guān)系”研討會(浙江省杭州市,2019年9月20—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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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王剛,江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副教授,歷史學博士。主要從事古文獻與學術(shù)史,先秦兩漢史的教學與研究,已在海內(nèi)外發(fā)表學術(shù)論文60余篇,出版學術(shù)專著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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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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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拙文:《?;韬钅埂翱鬃右络R”所見“四科十哲”問題探論》,《中原文化研究》2019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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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相關(guān)內(nèi)容參見王意樂等:《海昏侯劉賀墓出土孔子衣鏡》,《南方文物》2016年第3期,第63、64頁。以下所引衣鏡中的文字,未加特別注明者,皆引自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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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③]關(guān)于這一問題,可參看《漢書·路溫舒?zhèn)鳌贰ⅰ豆扔纻鳌?、《王莽傳中》、《王莽傳下》等?br>?
        [④]關(guān)于這一問題,可參看拙文:《?;韬钅埂翱鬃右络R”所見孔門弟子問題初探》,《江西師范大學學報》(哲社版)2019年第4期,本文不再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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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⑤]《漢書》卷56《董仲舒?zhèn)鳌罚腥A書局,1962年,第2509、250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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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⑥]拙文:《“周室烕”與〈公羊〉學問題:南昌海昏侯墓“孔子衣鏡”文發(fā)微》,《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19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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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⑦]關(guān)于這一問題,可參看唐明貴、劉偉:《論語研探》,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年,第40—4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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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⑧]駱承烈、孔祥民:《畫像中的孔子》,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5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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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⑨]關(guān)于劉賀的“罪行”,在史籍中多有記載,廖伯源在《昌邑王廢黜考》(氏著:《秦漢史論叢(增訂本)》中華書局,2008年,第24頁)中已一一加以臚列,本文不再贅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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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⑩]宋超:《昌邑王劉賀再評論》,江西師范大學?;铓v史文化研究中心編:《縱論?;琛澳喜;韬钅拱l(fā)掘暨秦漢區(qū)域文化”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江西教育出版社,2016年,第17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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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孫筱:《兩漢經(jīng)學與社會》,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年,第33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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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拙文:《宗廟與劉賀政治命運探微》,《人文雜志》2017年第8期,第9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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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漢書》卷62《司馬遷傳》,第273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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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漢書》卷63《武五子傳》,第276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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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關(guān)于這一問題,可參看《漢書》卷75《睢兩夏侯京翼李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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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關(guān)于這一問題,可參看皮錫瑞撰、吳仰湘點校:《孝經(jīng)鄭注疏》,中華書局,2016年,第102—10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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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在劉賀墓中出土了《論語》,而且他還對《論語》作了摘抄筆記,而且孔子衣鏡中多引《論語》之文,可見他對《論語》的熟稔和喜愛。關(guān)于《論語》的摘抄筆記問題,可參看王意樂等:《?;韬顒①R墓出土孔子衣鏡》,及拙文:《新見的若干?;琛凑撜Z〉簡試釋》,《孔廟國子監(jiān)論叢》20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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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廖名春:《荊門郭店楚簡與先秦儒學》,姜廣輝主編:《中國哲學》第二十輯,遼寧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50—5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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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漢書》卷63《武五子傳》,第276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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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關(guān)于這一問題,請參看拙文:《身體與政治:南昌海昏侯墓器物所見劉賀廢立及命運問題蠡測》,《史林》201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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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史記》的《索隱》和《正義》都是唐人著述,所以此處的“湖北”不是今日的湖北省地區(qū),而是澹臺湖以北,從吳國東南,到明確為蘇州,反映了唐代的認識。我們知道,吳國最后被楚所滅,由此與《史記》中的“居楚”,不至于產(chǎn)生大的抵牾,但是,吳地畢竟算不得楚的核心所在,屬于比較邊緣的楚地,與歷史上的楚頗有距離。所以,楚或者江南的其他地區(qū),也就有了爭奪澹臺“遺跡”的可能,其中號稱“吳頭楚尾”的江西,頗占優(yōu)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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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三國志》卷54《吳書·周瑜傳》,中華書局,1959年,第126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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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漢書》卷72《王吉傳》,第306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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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吳曾《能改齋漫錄》卷9《地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27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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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王利器撰:《顏氏家訓集解(增補本)》,中華書局,1993年,第69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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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今本此句作“女得人焉耳乎”,但據(jù)?;韬喛芍?,此句有訛誤,今據(jù)以改訂。關(guān)于這一問題,可參看拙文:《新見的若干?;琛凑撜Z〉簡試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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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孫家洲:《海昏侯劉賀“過山車式”政治生涯,透露出啥?》,《人民論壇》2016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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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關(guān)于這一問題,可參看拙文:《宗廟與劉賀政治命運探微》,《人文雜志》2017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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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漢書》卷63《武五子傳》,第277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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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關(guān)于這一問題,可參看拙文:《孔子評價與文本生成:?;韬钅埂翱鬃右络R”文與〈史記·孔子世家〉“太史公曰”之比較研究》,《地方文化研究》2018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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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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