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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科斯提卡·布拉達】故事情節(jié)與哲學論證:哲學家的故事

        欄目:他山之石
        發(fā)布時間:2020-12-01 01:36:18
        標簽:哲學論證

        故事情節(jié)與哲學論證:哲學家的故事

        作者:科斯提卡·布拉達坦

        譯者:吳萬偉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兩人在辯論,更具理想主義色彩的辯論者大聲喊道,“那么,無偏見的研究呢?純粹的知識呢?”在另一個憤世嫉俗的辯論者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之前,這位理想主義者就用更加宏大華麗的問題來轟炸他了“親愛的先生,真理呢?與自由及其殉道者密切相關(guān)的真理呢?”我們能看到憤世疾俗者臉上尖酸刻薄的微笑,“我的好朋友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純粹的知識?!彼潇o異常,他的話說得非常平靜,與理想主義者的激情澎湃形成鮮明對比,雖然從邏輯上說,其聲明有時候可能有些不連貫。憤世嫉俗者的反駁冷酷無情:

         

        信仰是理解的載體,思想智慧是第二位的。你的無偏見科學不過是個神話罷了。信仰、世界觀和觀點---簡而言之就是意志---總是存在的,因此,審視和證明它就是理性的任務(wù)。最后,我們總是來到“證明完畢”(quod erat demonstrandum)。從心理學上說,證明的觀念本身就包含著強烈的志愿性元素。

         

        對于在歐洲啟蒙的宏大敘事傳統(tǒng)中長大的理想主義者來說,這種觀點看起來就像是對他所代表的一切的無情嘲諷。他只能把憤世嫉俗者的推理當作乏味無聊的笑話來看待。他會懇求說“不,別開玩笑,教授(professore,意大利語,意思是教授)?!泵慨斔那楦刑幱诟叱倍d奮不已時,他就傾向于不由自主地迸出母語意大利語的個別單詞,這個證據(jù)不是說明他具有世界主義思想而而是表明他有一種不安全感。“你相信真理嗎?相信客觀的、科學的真理嗎?”理想主義者發(fā)起正面攻擊,最終把憤世嫉俗者逼到墻角。但是,后者覺得有義務(wù)透露他所說的真理?!叭魏螌θ擞欣臇|西都是真理?!彼忉屨f,真理并不是存在于抽象論述中而是與我們在世界上的具體地位有關(guān)。正如我們今天說的那樣,真理是“處于特定場景中的”,否則就毫無價值?!袄碚撝R如果在拯救人類的領(lǐng)域中沒有實際應(yīng)用的機會,就完全沒有任何趣味可言,我們必將否認其作為真理的任何價值,徹底將其清除出去。”理想主義者有關(guān)為了真理而探索真理和完全沒有任何利益糾葛的追求知識等冠冕堂皇的言論就是這種陳詞濫調(diào)。而且,這樣的討論從社會角度看是危險的,因為它產(chǎn)生虛榮、幻覺和自我欺騙。

         

        真正科學的任務(wù)不是追求毫無價值的信息,而是消除原則上有危害的東西,雖然宣揚本能、適度和選擇作為觀點不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讓人進入黑暗之中的東西將持續(xù)引導他進入更深的地方是“無偏見的”自然科學---即哲學的東西。

         

        這個論證能夠一直繼續(xù)下去。兩人這樣辯論可持續(xù)幾個小時---一頁又一頁內(nèi)容豐富的論述。在很多人看來,這種哲學論證---20世紀最重要的論證之一--并沒有發(fā)生在真實生活中發(fā)生而是出現(xiàn)在小說中:在德國作家托馬斯·曼(Thomas Mann)1924年的小說《魔山》。

         

        并不是說這將造成多大的不同:觀念一旦產(chǎn)生和形成之后,它究竟是來自小說中的篇幅還是真實存在的有血有肉的哲學家就不那么重要了。其實,19世紀的有些最大膽的觀點就來自并非真實存在的哲學家:查拉圖斯特拉(Zarathustra尼采著作中的同名人物)、依凡·卡洛馬佐夫(Ivan Karamazov陀思妥耶夫斯基同名小說中的人物)、基里洛夫(Kirrilov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群魔》中的人物)、奧勃洛莫夫(Oblomov俄國作家岡察洛夫Ivan Goncharov同名小說中的主人公,一個昏庸懶惰的地主---譯注)、地下室人(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地下室手記》中的人物)和其他等。鑒于哲學家脫離庸常現(xiàn)實和更容易生活在理想世界的習慣性傾向,這種情形就顯得特別恰當。就好像藝術(shù)作品(小說、詩歌、電影)塑造出來的超級世界---既緊湊又連貫,雖然可能完全是非現(xiàn)實的世界---成為這些夢想家最美好的家園。(就我們其余人來說,更不要提哲學家單純的文學存在伴隨著額外的利益,我們本來可能覺得無法忍受的裝腔作勢和傲慢不遜---現(xiàn)在變得似乎可以忽略不計了。)

         

        雖然如此,曼的小說中的兩位辯論者并沒有因為僅僅是小說中存在的人物而錯過任何東西。洛多維科·塞特姆布里尼(Lodovico Settembrini)是完全正派的年輕人,充滿公民理想的通才和理想主義者,通曉多種語言,多才多藝,思想深刻。雖然他常常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在海拔一萬英尺的地方,誰的頭發(fā)不會亂呢?),但你很難不同意他說的很多內(nèi)容。憤世嫉俗者里奧·納夫塔(Leo Naphta)同樣是令人著迷的人物,他的干預極其深刻,入木三分---不僅大膽,而且具有打倒偶像的威力---他反對主流觀點,與常規(guī)對著干的哲學方法使其成為令人印象深刻的對話者。從最好處說,這是狡猾陰險的思維。的確,曼的納夫塔是以真實存在的哲學家格奧爾格?盧卡奇(Gy?rgy Lukács)為原型塑造出來的,是用滑稽和夸張的方式,但這并絲毫沒有影響其作為思想家的卓越才華和誠信。

         

        塞特姆布里尼和納夫塔在達沃斯的對話不僅僅令人印象深刻而且具有顛覆性,帶有世界末日大災(zāi)難預言色彩,這種末日是原始意義上的含義。在思想辯論的幌子下面,揭露出來和逐漸成型的是歐洲的深刻危機---有關(guān)它的過去和未來,主要是有關(guān)歐洲人的靈魂的危機。

         

        托馬斯·曼(1875–1955)用這本書展現(xiàn)了異乎尋常的技藝,這可以從下面的事實而得到進一步證實:現(xiàn)實生活本身在試圖模仿小說的節(jié)奏緩緩展開。1929年3月,就在該書出版5年之后,在兩位真實的專業(yè)哲學家之間真的組織了一場早已預料到的辯論。一方是恩斯特·卡西爾(Ernst Cassirer(1874–1945),一方是馬丁·海德格爾(Martin Heidegger(1889–1976))。所公布的話題與曼的小說人物曾經(jīng)辯論的話題有很大不同:伊曼努爾·康德(Immanuel Kant)哲學中的自由和理性。但《魔山》對人們思想的論述太過深刻根本無法忽略,雖然參加者或許盡力嘗試要忽略它。正如沃爾夫拉姆·艾倫伯格(Wolfram Eilenberger)在2018年的書《魔法師時代》(最近由企鵝出版社推出的肖恩·懷特塞德Shaun Whiteside譯的英文本)所說,“卡西爾和海德格爾幾乎驚人準確地映照出塞特姆布里尼和納夫塔之間的意識形態(tài)斗爭?!?o:p>

         

        就像塞特姆布里尼一樣,卡西爾也是啟蒙的孩子,充滿熱情地熱烈推崇其英雄、原則和價值觀。他總是表現(xiàn)出德國思想生活中陽光的奧林匹亞式人物;與之相反,海德格爾是個更陰暗、更令人困惑和擔憂的思想家。就像納夫塔一樣,海德格爾缺乏獨立手段,是天主教教會慷慨幫助的受益人,從教會獲得經(jīng)濟資助完成他的教育,甚至短暫加入耶穌會修道院,但由于身體健康方面的原因而打消了在教會找到終身職業(yè)的打算。就像納夫塔一樣,他對所謂的“黑暗時代”的思考帶著一種深刻的熟悉性。到了晚年,海德格爾擺脫天主教思想的束縛,但我們并不完全清楚天主教思想是否真的離開了他。

         

        或許因為《魔山》留下的長長身影,這場辯論本身并沒有達到人們普遍期待的那種精彩程度。艾倫伯格注意到,“它實際上并沒有進入真正的戰(zhàn)場,甚至沒有真正的交鋒?!北緛眍A期另外一場塞特姆布里尼和納夫塔的思想決斗,歐洲各大報紙的記者已經(jīng)蜂擁前往達沃斯準備大干一場---結(jié)果卻只是記錄了一場虎頭蛇尾的掃興場面(修辭上的漸降法anti-climax)?!缎绿K黎世報》的失望情緒在下面的段落中表露無遺:

         

        不是看到兩個世界的碰撞,從最好處說我們看到了行禮如儀的場面,一邊是彬彬有禮的紳士,一邊是脾氣暴躁但謹小慎微的年輕人,兩人的交手不過是在自言自語罷了。雖然如此,觀眾中幾乎所有人都受到辯論話題的吸引,聽得津津有味,他們對雙方到場辯論表示祝賀。

         

        但是,我們?yōu)槭裁磻?yīng)該感到吃驚呢?當生活試圖去模仿藝術(shù)時,通常都會挨一頓痛揍的。如果與梵高(Van Gogh)的繪畫《星月夜》相比,連最令人敬畏的燦爛星空也會顯得黯然失色。

         

         

         

        星夜荷蘭梵高1890年6月油畫73.7厘米X92.1厘米紐約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

         

        但是,卡西爾-海德格爾辯論不過是艾倫伯格的《魔法師時代》故事的借口而已。他利用這個辯論作為故事的開頭---為我們描述輝煌的背景,帶領(lǐng)我們進入背景后面,介紹主要表演者---那已經(jīng)足夠多了。在我們逐漸認識到辯論本身之前,艾倫伯格帶領(lǐng)我們進入兩位辯論者卡西爾和海德格爾在過去10年的緩慢生活旅程,同時添加了若干其他人的描述如沃爾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1892–1940))和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1889–1951)。我們很快明白艾倫伯格的書談及的真正辯論并不是卡西爾和海德格爾在達沃斯進行的兩個小時的辯論(那只是簡短的主要是讓公眾欣賞的結(jié)語部分),而是過去十年整個歐洲在社會上、文化上、和政治上的思潮,從柏林到那不勒斯,從巴黎到莫斯科,從維也納到劍橋。持續(xù)十年之久的更大辯論涉及到更多人、更多觀點、更激烈的斗爭,這是瑞士小城所難以容納的。與達沃斯舞臺上的展示完全不同,這個過程才擁有真正的戲劇性場面。

         

        這個故事的結(jié)構(gòu)顯示出艾倫伯格作為哲學故事敘述者的靈驗本能和杰出才能?!赌Х◣煏r代》很少提及《魔山》,即使在書名層次上也是如此,但兩者的相似性毫無疑問。艾倫伯格有非常精彩的觀點,他沒有嘗試去抗拒曼的影響反而充分利用了曼的影響。這部分是因為曼的小說投下的魔咒,艾倫伯格在書中做的的確主要是講故事---即講哲學故事。介紹主人公的聰明緒論,精彩的情節(jié)設(shè)計,一步步為戲劇性場景做準備,這里出現(xiàn)節(jié)奏的變化,那里出現(xiàn)了省略---所有這些技巧和小說寫作領(lǐng)域的其它技巧在《魔法師時代》都有完整的呈現(xiàn)。艾倫伯格天生就是講故事的高手,能夠把豐富翔實的細節(jié)和非常說明問題的逸聞趣事恰好放在能產(chǎn)生最大影響力之處,比如在介紹維特根斯坦時,他引用了約翰·梅納德·凱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在這位來自維也納的天才在1929年來到劍橋時對妻子所說的話:“啊,上帝來了,他乘坐5:15的火車,我遇見他了。”對大部分德國人來說,魏瑪共和國的最初一些年充滿了無法言說的痛苦和社會動蕩,作者引用的材料非常辛酸地抓住了這個狀況,海德格爾寫給妻子的信談及土豆的重要性,說“土豆到了之后我應(yīng)該怎么辦呢?”或者本雅明的話,“當然有很多方法挨餓,但是沒有哪種方法比在一群饑民中間挨餓更糟糕了”。

         

        但是,曼的小說魔力無論多么強烈都不足以解釋艾倫伯格書中占支配地位的敘述性。這里發(fā)揮作用的可能是某種更深刻的東西。西方哲學史的氛圍非?;钴S,熱鬧非凡,這一直是眾所周知的。西方哲學家展現(xiàn)自我的最常見方式從來就是試圖把前輩打倒并踩在腳下。“他們都錯了,但我最終撥亂反正確立了新的秩序?!边@是每個重要思想家似乎都說過的話,雖然不是說得很多。這個傳統(tǒng)的精神首先是論戰(zhàn)競賽:西方哲學就是通過挑戰(zhàn)和對抗,反駁和批判不斷走向前進的,這是過去做的事。這就是蘇格拉底對前蘇格拉底派“自然主義哲學家”做的事,試圖取代他們;這也是當今哲學家一直在做的事。難怪即使某個特定的哲學從自己的角度看說得通,但西方哲學的歷史就未必如此了---它常??雌饋砭拖衩@子之間的對話,延續(xù)了25個世紀之久。比如黑格爾試圖從刺耳的嘈雜聲中提煉出哲學含義,我們?nèi)匀徊荒茉徦男袨椋皇钦f我們有更好的解決辦法,而是因為我們發(fā)現(xiàn)他的范式對我們的口味來說具有太過強烈的壓迫性。

         

        但是,哲學史即使從哲學上說不通,至少在本地層次上能夠表達一種不同的含義即敘述的含義。如果更加密切地觀察,我們將會意識到把一群哲學家的思考和言論當做故事來講述是說得通的。講故事的必要性迫使他們以某種方式繼續(xù)進行下去,去做某些事而不是別的事,去采取某種立場而不是別的立場。若想提取和塑造這種敘述含義,人們就需要講故事者的方法和工具。這就是薩拉·貝克維爾(Sarah Bakewell)在2016年的書《存在主義者咖啡館》中所做之事:一旦遇到有前途的線索,她就堅持不懈地去追求,一直到把歐洲存在主義和現(xiàn)象學的整個故事講出來為止。斯圖爾特·杰弗里斯(Stuart Jeffries)在《深淵大酒店:法蘭克福學派生平》(2016)中遵循了類似方法,為我們描述了法蘭克福學派思想家的成長歷程(the Bildungsroman)。這正是艾倫伯格在《魔術(shù)師時代》中做的事:他刻畫了一組思想家的群像,因為他們表現(xiàn)出同一哲學情節(jié)的組成部分。該情節(jié)不是艾倫伯格的情節(jié)而是將海德格爾、卡西爾、本雅明和維特根斯坦的故事聚集起來---有時候非常巧妙和聰明,但大部分時候并非如此---因為各自在1920年代的德國哲學舞臺上扮演了自己的角色。就像任何偉大故事一樣,艾倫伯格的故事不是編織起來的而是提取出來的。生平事件如果遭遇到才華橫溢的講故事能手,它本身就有一種自我敘述的方式。

         

         

         

        艾倫伯格著《魔術(shù)師時代》

         

        讓這些哲學家成為同一情節(jié)組成部分的不是圍繞在各自著作中的少數(shù)共同話題(如語言問題),同樣重要的是,他們作為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說德語的思想家共同擁有的有關(guān)人類困境的認識。戰(zhàn)爭經(jīng)歷本身、歐洲舊秩序的崩潰、魏瑪共和國及其危機、布爾什維克革命的前途及其失敗、斯大林主義和納粹主義的崛起,所有這些發(fā)展都呼吁人們采取哲學探索的新方法。艾倫伯格的四位哲學家聽到了這種呼喚。正如他在書中令人信服地展示給我們的那樣,這些思想家認為,哲學不再是思想事件而且要求生存方式的徹底參與:哲學家的傳記變成了他們哲學工程的重要組成部分。你的身份不能與你的思想和行為分割開來,因為你就是你的思想和言論。你搞哲學研究不僅僅是早上花幾個小時,然后就變身為普通公民。你是在時時刻刻都在進行哲學探索,工作的時候,不工作的時候,醒著的時候,做夢的時候,尤其是在你做夢的時候。對這些哲學家而言,哲學不是一項工作或一個研究領(lǐng)域,而是對一種生存方式的承諾:一種觀察、感受和聆聽世界的方式。

         

        哲學如果不能在生活中體現(xiàn)出來,它就什么也不是。這恰恰是讓四位思想家成為講故事的精彩材料的因素。他們都是精彩紛呈的人物,在等待著找到合適的作家去塑造,而要將哲學體現(xiàn)在人物身上就需要將劇本搬上舞臺。對于艾倫伯格的四位主人公來說,戲劇沖突的主要源頭都體現(xiàn)在他們與學界圈子的關(guān)系上。在當今世界理解和實踐作為生活方式的哲學就是將自己置于與大學的對立面,與其發(fā)生激烈的沖突。艾倫伯格觀察到,這樣的態(tài)度“恰恰存在著一種可以觀察和認識到的張力,一邊是生活哲學,一邊是純粹學術(shù)話題的目的、組織機構(gòu)定義的目標、學術(shù)成果評定和職業(yè)發(fā)展道路等?!币虼耍瑢W院派哲學的“公開反叛和蔑視”就成為“哲學學科具有歷史意義的若干根本性長久問題之一”?,F(xiàn)代歐洲思想的最重要人物,從笛卡爾到斯賓諾莎到克爾凱郭爾和尼采都沒有在哲學領(lǐng)域擔任過學術(shù)職位。或者即便擔任了職位,他們“通常都逐漸養(yǎng)成盡可能與學界保持適當?shù)木嚯x?!边@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艾倫伯格的四個主人公復雜學界生活使其產(chǎn)生了如此引人入勝的情節(jié)故事。

         

        雖然到了盛年,維特根斯坦得到了在劍橋大學講授哲學的機會,但是艾倫伯格注意的是此前的階段,他基本上試圖過一種“辛苦工作的誠實生活”而且要實現(xiàn)“持久的貧困”。鑒于他出身歐洲最富裕家庭的背景,做到這一點并不容易。在簽署將全部財富贈送給兄弟姐妹的文件之后,維特根斯坦前往奧地利鄉(xiāng)村當小學教師。曾寫過這個哲學家傳記的小說家托馬斯·伯恩哈德(Thomas Bernhard)很難掩蓋他感受到的樂趣:“當鄉(xiāng)村小學教師的億萬富翁肯定是個變態(tài)狂”。不過,這種變態(tài)后來突然走到盡頭,因為維特根斯坦闖了禍而迅速辭去教學工作悄悄溜走了,他一再痛打?qū)W生的頭把人家打暈過去。后來,他與維也納學術(shù)圈成員的關(guān)系長期以來誤解不斷,偶爾還穿插一系列滑稽場景。這個圈子是以維也納大學為基礎(chǔ)建立起來的,起源于他1921年出版的著作《邏輯哲學論》。艾倫伯格重新描述了很有意思的滑稽場面。

         

        本雅明沒有能加入德國學術(shù)界也成為傳奇故事的好材料。最著名的場景是他的德語國家教授資格論文被法蘭克福大學拒絕,如果我們的焦點僅僅集中在這個行為上,對本雅明充滿熱情地追求學界失敗的嘗試就不太公平。到了1929年時,本雅明已經(jīng)“試圖在很多大學求職(波恩、海德堡、法蘭克福、科隆、哥廷根、漢堡和耶路撒冷),但處處碰壁,每次都鎩羽而歸。”有時候,失敗可歸咎于反猶主義偏見,但“多數(shù)情況是因為他自己優(yōu)柔寡斷猶豫不決?!蓖瑯樱绻覀儼涯抗鈨H僅局限在他的學界生活,可能對本雅明把事情搞砸的獨特能力都有些不公,因為他總是尋求嘗試更大規(guī)模的失敗。艾倫伯格寫道,到了37歲時,本雅明已經(jīng)能夠回顧過去幾十次的大規(guī)模失敗。在過去幾十年,他同時扮演過不同的角色---自由職業(yè)者哲學家、記者、批評家---他首先成為無窮無盡的失敗嘗試的源頭。無論是試圖為出版社辦期刊、學術(shù)論文或里程碑式翻譯委托任務(wù)(普魯斯特和波德萊爾全集),還是系列恐怖小說或雄心勃勃的舞臺劇等,它們最后都不過是剛開始宣揚一番或開列初步提綱,之后就再無任何進展了。

         

        人們究竟是如何成功地做到這一點呢?這并不容易,但是如果你用心去做,還是能夠?qū)崿F(xiàn)的。我們在本雅明寫給哥舒姆·舒勒姆(Gershom Scholem)的信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笈,里面詳細描述了他計劃創(chuàng)辦的新期刊:“這個計劃完全是我一手制定的,要創(chuàng)辦一份期刊雜志,根本不去考慮付費的公眾,這樣就絕對僅僅服務(wù)于智慧的公眾了?!比藗兛赡苋滩蛔?,他這樣做怎么能不失敗呢?

         

        海德格爾與大學的關(guān)系更加復雜得多。(但是說到海德格爾,還有什么不復雜呢?)他最終成為非常怪異的動物:既是技藝精湛的學界圈內(nèi)人,又時常反抗和不斷嘲諷“學界哲學研究”。他曾經(jīng)對卡爾·雅斯貝斯(Karl Jaspers)說,“我并不渴望與教授們?yōu)槲?。與農(nóng)民相處要更加令人愉快得多,他們也更有趣。”在20世紀20年代,雅斯貝斯(本人是海德堡大學哲學教授)是海德格爾的好朋友,兩人密謀從內(nèi)部顛覆德國大學。但是,艾倫伯格不動聲色地冷冷觀察到,“即使他們密謀將反學界的抵抗組織的力量聯(lián)合起來,海德格爾最珍視的希望是在風雨飄搖的龐大魏瑪共和國中,他的地位得到提升,作為國家資助的知識分子獲得終身職位?!睘榱藢崿F(xiàn)這個目標,海德格爾指望雅斯貝斯的寶貴幫助。

         

        但是,正如他的很多學生所說,海德格爾是個很有個人魅力的哲學教授,最初在馬爾堡后來到弗萊堡。漢娜·阿倫特(Hannah Arendt)將其視為德國哲學的“秘密國王”決非空穴來風。海德格爾獨特的哲學探索品牌還伴隨著同樣獨特的教學風格,這個風格的特征是強調(diào)的重點發(fā)生了從“教導”到“表演”和從“輔導”到“勸說”的轉(zhuǎn)變。正如艾倫伯格所說,“大學老師必須成為主人,研討課領(lǐng)袖應(yīng)該是生存旅程的導師---能夠拉著其他人和他一起進入虛空的導游?!焙5赂駹柕慕虒W生涯在1933年達到某種高峰,在希特勒上臺之后不久,他成為弗萊堡大學的新校長。這位研究深淵的哲學家現(xiàn)在有了機會為德國大學設(shè)想新的未來。“任何教條和思想,將不再是你們生活的法則。元首本人,而且只有他,才是德國現(xiàn)在和未來的現(xiàn)實中的法則。”當你凝視深淵足夠長的時間,你有時候可能在深淵的底部發(fā)現(xiàn)模仿自我的丑陋形象,它像瘋子一樣對你指指點點和無情的嘲弄。

         

        在艾倫伯格的四位思想家中,卡西爾是最優(yōu)雅、最具吸引力的學界哲學家。長時間以來,因為其猶太人出身的家庭背景,他雖然學問淵博成果豐碩卻一直無緣獲得終身教職??ㄎ鳡枌ζ渫碌男袨樗苷f的話不過是“我無法強迫人家喜歡我?!痹诘谝淮问澜绱髴?zhàn)期間,他在最困難的處境下堅持繼續(xù)教書,哪怕是災(zāi)難性的戰(zhàn)爭都不能阻止這位理想的德國公民履行其公民義務(wù)。最終,學界主導者的心態(tài)發(fā)生了改變,他們接受了他,卡西爾因而擁有了精彩紛呈絕的學界生涯,先是在德國后來擴展到國外。大學生活讓他如魚得水。與艾倫伯格書中的其他三位英雄不同,卡西爾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其大學哲學根源的文化有任何問題?!奔幢阌袉栴},也是激發(fā)了他的活力和激情,賦予他生活以意義??ㄎ鳡栐谒龅娜魏问律隙急3炙钠桨朔€(wěn)。那些認識他的人無不對他的溫文爾雅、彬彬有禮而印象深刻。艾倫伯格開玩笑說,“卡西爾唯一真正激進的特征就是他追求均衡的意志”。

         

        當你投入艾倫伯格的書中,遲早會不由自主地發(fā)出如下感慨:“但是,這太不公平了。這是多么不公?。 痹谶@四個哲學家中,卡西爾在當今的名氣最小,他的著作只有少數(shù)專家才去閱讀,他的名字已經(jīng)湮沒在故紙堆中,但他是最優(yōu)秀的學者,他的學問最淵博,舉止規(guī)范無可挑剔,是絕對正派和體面的人。其實,在這四位思想家中,他的心理是最穩(wěn)定和健康的?!坝袝r候,歷史是多么不公平啊?!蹦憧赡芤辉龠@樣感慨。

         

        毫無疑問,卡西爾周到體貼四平八穩(wěn)。在艾倫伯格的故事中,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他是“唯一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精神崩潰的人,我們沒有聽說過他遭遇創(chuàng)造性阻礙或陷入抑郁寡歡的心理狀態(tài)?!钡?,這或許不是他的問題。其他人有自己的問題,有些人的問題還非常嚴重。本雅明是很難與人相處的人,有盛氣凌人和咄咄逼人的毛病。他生活放蕩,經(jīng)?;ㄙM大把時間和金錢去逛窯子,最終甚至拋棄家庭。他曾經(jīng)屢次陷入精神崩潰和瀕臨自殺的境地(最終也是死在自己手中)。維特根斯坦的抑郁毫不遜色于這個人,對有自我毀滅傾向的任何事都癡迷不已(我知道自殺總是骯臟之事)。即便不去痛打?qū)W生,這位維也納天才的脾氣往往讓人受不了,“他會突然一下子暴跳如雷,變得極端不近人情,讓人為難和難堪?!?o:p>

         

        有時候,“不得體的一句話或逗人發(fā)笑的評論可能引發(fā)長達幾年時間的怨恨和友誼中斷。”你不大愿意想和維特根斯坦發(fā)生任何爭執(zhí),甚至不愿意與他打交道。至于海德格爾,如果加入納粹黨還不夠瘋狂的話,他在戰(zhàn)爭結(jié)束時遭遇精神崩潰的折磨,把自己送進了精神病院。為什么擁有嚴重心理問題,將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的思想家們能在歷史上留下深刻印記,他們的著作經(jīng)受住時間的考驗流傳下來,而像卡西爾這樣規(guī)規(guī)矩矩的學者卻被人們無情地遺忘了呢?

         

        曼的小說人物納夫塔給出了答案。在與塞特姆布里尼的辯論中,這位耶穌會士稱贊疾病的好處,他認為痛苦、折磨和形形色色的精神失常對我們的身份塑造不可或缺?!俺蔀槿恕本鸵馕吨吧 ?。人“天生就會生病”,正是疾病讓人成為正常人。任何一位尋求“健康并嘗試與天性保持平衡的人”想要的不過是“將人去人性化,把人變成動物而已?!倍也粌H僅如此。納夫塔相信,我們不僅僅是會生病的動物,疾病是讓人變得偉大的關(guān)鍵。所有人類成就都是因為疾病才成為可能,創(chuàng)造性是疾病的功能。“人的尊嚴和高貴”就建立在“精神之上,建立在疾病之上”。因此,他得出結(jié)論,“你的疾病越嚴重,你就越具有人性?!薄凹膊√觳拧鄙婕暗氖恰叭诵远皇墙】怠!比祟愔圆粩喟l(fā)展演變就是因為他們承受了痛苦。進步“多虧了疾病,更好的說法或許是多虧了創(chuàng)造性天才,”而這其實與“疾病是一回事?!?o:p>

         

        1927年,卡西爾在寫給妻子的信中說“我能毫無困難地把我需要表達的東西說出來?!边@個本事當然令人欽佩,但它只能來自那些從來沒有冒險前往生存邊緣區(qū)的人---他們從來沒有進入黑暗和模糊的領(lǐng)域,那里的一切都缺少適當名稱,疾病橫行,感受到虛空帶來的刺骨疼痛,逼著你崩潰發(fā)狂。當你從那個地方返回時,如果有幸能夠返回的話,你隨身攜帶的東西可能深刻影響那些碰巧看到你返回的人。他們也被生活撞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一切都亂了套,為此,他們永遠不會原諒你。但是,對他們來說,這一切都已經(jīng)太遲了,已經(jīng)撞見鬼了,他們來不及回頭。烙印已經(jīng)落下。顯然,卡西爾從來沒有到過那些地方,因此也就談不上回歸常態(tài)。

         

        上文提到納夫塔因為患上嚴重疾病死在達沃斯的最后結(jié)局嗎?就像居住在《魔山》中的大部分人一樣,他前往達沃斯本來就是要尋找治病妙方的。最終,他發(fā)現(xiàn)了一種療法:自殺能夠終結(jié)所有麻煩。維特根斯坦或許贊同這種解決辦法,本雅明則實施了這個療法。海德格爾也一樣,只不過他總想與眾不同,稍微做了一些改變,只是把自殺轉(zhuǎn)變成了道德自殺罷了。

         

        譯自:The Plot and the Argument:Philosophy as a Narrative Affair ByCostica Bradatan

         

        https://lareviewofbooks.org/article/the-plot-and-the-argument-philosophy-as-a-narrative-affair/

         

        作者簡介:

         

        科斯提卡·布拉達坦(Costica Bradatan),得克薩斯理工大學文科教授,澳大利亞昆斯蘭大學哲學榮譽教授,長期擔任《洛杉磯書評》的宗教和比較文學版面的編輯。著有《生死之間:哲學家實踐理念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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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衛(wèi)·莫塔戴爾《魔法師時代》的書評:思想高尚,政治低劣---四位革命思想家的生平故事《儒家網(wǎng)》2020-11-2日https://www.lfshouyuan.com/article/19563---譯注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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