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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徐道彬】徽州禮學發(fā)展與晚明考證學風

        欄目:學術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1-01-06 01:12:28
        標簽:徽州禮學

        徽州禮學發(fā)展與晚明考證學風

        作者:徐道彬

        來源:《紹興文理學院學報》2019年第4期

         

        摘要:明代學術被稱為“荒經時代”有失公允。除了理學和心學的“經義別解”外,楊慎、胡應麟、方以智等一批學者的學術貢獻已足以推倒“明代無學問”的謬說;晚明徽州學者金瑤、程明哲、姚應仁等,就執(zhí)著于經書文本的考證,與時代風氣相抗衡。他們以通經復古的著述和嚴謹篤實的學風,證明了有明一代實學發(fā)展的內容與特色,在一定意義上也反映出地域禮儀文化的實態(tài)與風貌。

         

        明代社會政治的安定和經濟繁榮,尤其是具有資本主義萌芽性質的工商業(yè)的出現(xiàn),使得皖南經濟得以迅猛發(fā)展?;丈痰内A利和科舉的成功,不僅帶動了周邊地區(qū)經濟文化的發(fā)展,也使皖南成為那個時代經濟文化的交匯點與輻射中心。明代徽州學術的主流是理學和心學,晚明時代心學甚至占據(jù)主要陣地,“新安理學”出現(xiàn)了萎靡不振的衰落跡象。然而,其間遵循朱熹“道問學”一路的經學家也不乏其人。他們主張“回歸原典”,并切實踐行著考經證史之路,成為清代“皖派”樸學的先導。

         

         

         

        《明代考據(jù)學研究》林慶彰(著)

         

        明代學術除了主流的“尊德性”之外,“道問學”一脈也同樣存在于時代學術發(fā)展的歷程之中,只因其“非主流”而為學界所忽視。臺北林慶彰先生曾以《明代考據(jù)學研究》一書,以楊慎、胡應麟、方以智等一批考據(jù)學者為研究對象,挖掘、梳理和總結了明代考證學術之功,推倒“明代無學問”之謬說。他闡述了明代考據(jù)學風由楊慎啟之,焦竑承其緒,至方以智集其大成,糾正了近代以來對于明代學術評價過低的偏向,較為深入而全面地展示出明代學術真實而又豐富的內涵,辨章學術,守正出新,功不可沒[1]。事實上,明代徽州學者中也不乏考據(jù)學者,他們雖然終生處于理學彌漫的氛圍之中,卻能秉承鄉(xiāng)賢程大昌《考古編》《續(xù)考古編》及《演繁露》《續(xù)演繁露》的考證路徑,及朱熹《儀禮經傳通解》《韓文考異》以來“道問學”的漢學傳統(tǒng),“厭棄主觀的冥想,而傾向于客觀的考實”,以經學文字聲韻及名物典章制度的考證而揚名立身;他們能夠突破理學,回歸原典,博學篤實,鉤深致遠,為清代考據(jù)學的形成而開辟新途。今以《四庫全書》所收晚明徽州地域學者金瑤、程明哲、姚應仁的三部禮學著作為切入點,探討他們在心學時代仍然執(zhí)著于經書文本的考證,與時代風氣相抗衡,終以豐厚而嚴謹?shù)闹觥?zhí)著而篤實的學風,證實了明代學術并非“荒經時代”。

         

        一、晚明學風中的金瑤《周禮述注》

         

        明代學術自南宋之學而來,相比之下,兩個社會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生活都有著諸多相同之處,學術上也都尊奉程朱理學為正統(tǒng)?;罩萆鐣陌l(fā)展得益于南宋遷都,并在其后逐漸發(fā)達起來,尤其在思想文化方面更具有某些特別突出的表現(xiàn)。自程大昌和朱熹之后,歷經元代徽儒陳櫟、鄭玉、倪士毅而至明代,其間的五百余年里,皆以朱熹及其新安理學一統(tǒng)此地之思想界,“其學所本,則一以先師子朱子為歸。凡六經傳注、諸子百氏之書,非經朱子論定者,父兄不以為教,子弟不以為學也。是以朱子之學雖行天下,而講之熟,說之詳,守之固,則惟推新安之士為然”[2]。明代徽州理學諸家,或為學界精英如汪克寬、趙汸,或為政壇人杰如程敏政、汪道昆,或是深居簡出的鄉(xiāng)間士紳如汪循、汪褆和吳士奇等,他們代表了明代徽州早中時期杰出人物的學術活動與思想傾向。同時,還有大批鄉(xiāng)間底層的讀書人,他們因缺乏思想交流的磨礪和經濟生活的保障,學問上無甚可言,著述也無法傳世,但大體仍屬于朱子學一路,出言也盡落在一“理”字之上。由于明代徽商經濟的突起,知識階層的思想也隨之變化,傾向于主觀的冥想而排斥客觀的實證,造成明代后期徽州學術思潮上的根本變化:擯棄空疏,回歸經典。此時的徽州社會,也醞釀著一個由禮教和道學權威及傳統(tǒng)習俗所構成的社會氛圍,逐漸轉變?yōu)橐粋€追求生命享受、崇尚情欲和現(xiàn)實生活的欲望世界。此種轉變的出現(xiàn),乃緣于資產社會平民意識之勃興,以及商業(yè)資本主義的傳布。同時,傳統(tǒng)儒家道德本體的追求,此時也逐步落實于百姓日用的現(xiàn)實生活世界。

         

        明末,隨著朝廷腐敗的加劇,社會危機的到來,道德倫理與禮制法律普遍廢弛,有識之士努力尋找根源,以期拯救這一特殊時期的思想與學術。同時,西方的科學技術及其方法論的浸入和熏染,也給明末政治和社會層面的禮制禮儀帶來革故鼎新的變化,無論是禮制考證或是實踐禮學都預示著將有新的事態(tài)發(fā)生。民國嵇文甫對此深有感觸:“明朝中葉以后,學者漸漸厭棄爛熟的宋人格套,爭出手眼,自標新異。于是乎一方面表現(xiàn)為心學運動,另一方面表現(xiàn)為古學運動。心學與古學看似相反,但其打破當時傳統(tǒng)格套,如陸象山所謂掃俗學之凡陋,其精神則一。王陽明已經要講古本《大學》了,王學左派的焦弱侯竟以古學著名了。自楊慎以下那班古學家,并不像乾嘉諸老那樣樸實頭下工夫,而都是才殊縱橫,帶些浪漫色彩的。他們都是大刀闊斧,而不是細針密線。他們雖不免于駁雜,但古學復興的機運畢竟由此打開了?!盵3]可見明季的學術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一方面是程朱理學和陽明心學的繼續(xù),隨著陽明心學范圍的逐步擴充,湛若水、王艮、王畿、羅汝芳等王學大家紛紛來到皖南講學,徽州士人也以聽講于王學門庭,尊為時尚,在一段時間內,心學的沖擊使得程朱理學陷入窘境和危機。另一方面則蘊含著對宋明空疏學風的極大反動,如楊慎、胡應麟、焦竑、陳第、方以智等學者秉承漢學傳統(tǒng),以經學考據(jù)而揚名立身,對經學文字聲韻的研究和名物制度的考證都做出了巨大貢獻,其中也不乏徽州學者。如果說在“致良知”的境況下,有“潛藏著讀書的種子”,“透露出古學復興的曙光”,那么徽州地區(qū)的學術在此一時期也隨之變化。雖然其變化的力度還很微弱,形象還很稚嫩,但其方向正確,領域廣泛。僅就禮學研究層面而言,突出地表現(xiàn)為以考證古禮為核心內容,以古禮證今俗為實踐目的,陸續(xù)出現(xiàn)了如金瑤《周禮述注》、程明哲《考工記纂注》、姚應仁《檀弓原》及黃生《字詁》《義府》對禮經文字音訓的考證與闡釋。他們力圖用經史典籍來重塑古禮的形象,有溯源求古的意味。雖然大多沿襲前人舊說,或徑直抄錄,在思想層面上也有孤陋和淺薄之嫌,但他們所做“窄而深”的實證或微觀的分析歸納,最終將會引領到追源溯流的宏觀考量與思想升華之中。

         

        金瑤出身于徽州珰溪金氏大族,早年曾出仕為官,嘉靖三十三年以后便家居不出,專力于居家課徒和編修《珰溪金氏族譜》,隆慶二年完成族譜編纂,汪道昆賜序以弘揚之。《四庫全書總目》載其生平曰:“金瑤字德溫,號栗齋,休寧人。嘉靖辛卯選貢生,授會稽縣丞,再補廬陵縣丞,遷桂林中衛(wèi)經歷,以母老不赴,教授鄉(xiāng)里,年九十七乃卒?!盵4]金氏著作存世者,今有《周禮述注》《六爻原意》及《栗齋文集》,皆為《四庫全書存目》所收錄。其禮學著作《周禮述注》六卷,附錄《周禮二氏改官改文議》一卷,有明萬歷七年珰溪金氏一經堂刻本?!端膸炜偰俊吩u述之云:是書成于萬歷己卯,前有瑤自序,并所作凡例十條。謂《周禮》之文為漢儒所竄改,其中有偽官、亂句,悉為考定,別以陰文書之。大旨本元吳澄《三禮考注》、明何喬新《周禮集注》之說,而又以臆見更定之。其補《冬官》之末,附以《改官議》《改文議》二篇,即評論二氏之得失者也。所定偽官亂句諸條,若親得周公舊本,一一互校而知者,亦可謂果于自信矣。[5]四庫館臣指責其書原本沿襲吳澄、何喬新之說,兼取鄭玄、賈公彥對《周禮》所作注疏之文而刪繁簡要,又旁采諸家,參以己見。惟其闡發(fā)不足,在于對鄭注賈疏中的名物度數(shù)之文大加削刪,且常牽引時事弊政以支難詰駁古人古事,太過以今度古。所言雖頗有貶抑,但統(tǒng)而言之,該書詞旨簡括,理明詞達,常標舉制作之義,仍有益于初入禮學者。

         

        《周禮述注》是金瑤一生禮學造詣的集大成之作,據(jù)其自序所言:余早歲為博士弟子,嘗剽五經之文以資進取,而不說于《禮記》,又求之《儀禮》亦然,于是索《周禮》而誦之。大圣人之制作,至哉文乎!體備情周,義正辭嚴,非其胸中蘊有天下古今之度者,曷足以及此。予雖非作者,然而揣摩之久,?繹之深,遂覺此體若自己出,而外有所附,真如贅疣,一經吾目,便可指摘。如之何可以亂《周禮》?方今圣天子在上,以禮治天下,天下方翹首盛周之治?,幉淮з?,以是編請正于大方君子,倘因是而得使此禮煥然復明于世,則豈惟吾道之幸,而于國家之治,亦未必無小補云。萬歷己卯九月望,徽郡金瑤序[6]。金氏自稱“剽五經之文以資進取”,注書只為“周公添一注腳”,意在稽古以為時用,故在《凡例》中指出:“周公治天下之大經大法,其有關于治道甚大,漢人亂以偽句,遂使程朱二大儒不欲注,而國家因以不列于學官。予初注此書,只欲為公添一注腳,不謂更得此亂句,故樂與諸君子共斥之。”該書成于萬歷己卯(公元1579年)九月,此時的作者比之十年之前,意欲扭轉禮學風氣的心情更為迫切?!吨芏Y》寄托了他對“舊風醇俗”和昔日彬彬有禮風氣的追慕與向往。在他看來,《周禮》廣博精深,是周公治天下之大經,在漢時未能立于學官,全為漢儒“亂以偽句”所累,故此而力撰《周禮述注》,意在力圖辨明真?zhèn)?,將漢儒后加的偽句“別之以陰字”,還《周禮》以本真。

         

         

         

        金瑤《周禮述注》,明萬歷刻本

         

        或因拙于學力,或為屈于學問路向,金瑤及其《周禮述注》在當世皆未得到公認,及至四庫館臣也認為金瑤所做的考證“不足辨”,但金氏欲往禮制考證方向的發(fā)展理念,也是明末學者治學的大勢所趨?!吨芏Y述注》在經文下逐字逐句解釋經義的訓詁化趨勢,便是這種學風轉變的真實寫照。如金瑤解“冢宰”二字曰“山頂曰冢,冢,高也,大也;宰,制也,謂其在高大之位以制天下也”,其他如“世子”“典祀”“甸師”之類的文字聲訓和名稱考證內容,不勝枚舉。金氏生于巨族士紳之家,對于古器物與服飾等都有精深的研究,于祭祀朝覲、軍旅喪紀、田役燕射、獻貢眺聘、交際辭令、揖讓登降、拜答問對等皆精通,故其所著禮書于制度名物之大小形色、種類區(qū)分、使用方法等名稱規(guī)格皆能述其所由來,時常以《詩經》《尚書》《孟子》等經文參校對注,其考證方法幾乎與后世考據(jù)學派并無二致。同時,金氏也善于辨章學術,考鏡源流。曰:“《周禮》,周之禮乎?曰非也,因于殷。殷之禮乎?曰非也,因于夏,然則夏之禮矣。曰虞之伯夷已典禮,夷之禮又必有所因。求其端,其天之所秩,而性有之乎?人之初生也,蠢蠢蠕蠕,若不見所謂禮者。而禮之全體大用已含于中。蓋生不能無性,性不能無情,情不能無親疏厚薄貴賤,而禮從生焉。其既也文生焉,又其既也文盛焉,卒至于三百三千而猶莫可已。是皆情之發(fā),有不容已者如是。說者謂周尚文,非也,周焉能尚之也。質敝而文興,欲不尚之,不可得也。今觀之周禮,上自王后公孤卿大夫士,而下及眾庶,莫非人也,而莫不有禮也。大而祭祀朝覲、會同賓客、軍旅喪紀、田役燕射、獻貢眺聘;小而交際辭令、送逆進止、揖讓登降、授受拜答問對,莫非事也,而莫不有禮也。”[7]由此可見,金氏在探索禮學源流的同時,時刻不忘義理之所寄,強調“天道性命”與“禮樂教化”的密切聯(lián)系,深知“禮”非圣人臆造,實由“性理”中生發(fā)而來,并與“天理”處處相合,如此解經釋傳之法完全衣缽了朱子的禮學思想,認為“廣大如天地而無所不包,周匝如泰和元氣,流行而無微不被”,“大綱正于上,萬目舉于下,如乾坤定位,而山川人物,鳥獸草木,形形色色,各適其性,各足其分,而莫知為之者,浩乎其無畔岸,茫乎其無端緒,混乎其無滲漏。而究其所歸,不外乎立極一言,而五典之教乃為之本”,實則乃朱子“宇宙之間,一禮而已矣”的別一種闡釋。

         

        金瑤在為官之余或居鄉(xiāng)之時,視家族禮儀規(guī)范為宗族極為重要之事。在主持編撰《珰溪金氏族譜》時,即以禮樂教化為本,崇尚復古,胥化于民,強調“予宗之在吾邑,不可謂不大。然而近年以來,風俗之薄,固有小族之所不為而為之者……予因述古者化民成俗之義,敘于篇端以為據(jù),復以舊俗與今俗之不同者條綴于后”[8]。金氏希望通過古禮與今俗的直觀感覺和對比,讓族人明白古人如何行事,今人又如何執(zhí)禮,以此使族人身潔行修,“化民成俗”,彬彬有禮,自覺地意識到“今俗”世風的諸多“不宜”。汪道昆為該譜作序時,也提到了金氏在修譜中對世風針砭時弊所做的努力,總結其功有十,后半部分就更多地涉及禮教問題。曰:“宗法不立,天下無家。尊祖敬宗,然后收族,作明宗第四。治中御史,邦家之休,凡厥后人,無念爾祖,作征賢第五。士不家食,一命皆足以顯揚,果能毋失官常亦賢者事,作錄仕第六。閨帷之德,梱外不聞,厥有從一靡他,煌煌乎與國士爭烈,作見節(jié)第七。君子之言,信而有征,若太史所職,郡邑所載,方策所存是已,作存述第八、裒翰第九。文獻足矣,其必循理守正,無忝先人。藉令俗不雅馴,惡用聚族為也,作陳俗第十。其事核,其律嚴,其言往往稱先王,壹以反本修古為務,蓋譜之良也?!盵9]由此可見,金瑤沉潛古禮,以小學和名物考證而入手禮義研究,嫉鄙俗如仇讎,努力使族人胥化于正,故在譜中專門列出,表彰圣賢主張的“禮以道其志,樂以和其聲,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以此維護儒家道統(tǒng),成就圣賢之德,在更大程度上使得“同民心而出治道”,禮樂刑政極其一也;也在新的時代使得儒家傳統(tǒng)禮樂思想得以弘揚和延續(xù)。

         

        二、程明哲《考工記纂注》的訓詁化傾向

         

        范文瀾曾言:“五四運動以前二千多年里面,所謂學問,幾乎專指經學而言?!被罩莸氖兰掖笞褰詾橹性鹿冢泴W自然是其莘莘學子的必修之課。自南宋程大昌和朱熹以后,徽州的經史考證學風體現(xiàn)著中國學術思想的主脈和核心內容。明代學術雖然以經義理學為其主流,但經史考證實學也一直潛滋暗長,不絕如縷。如萬歷時期的歙縣人程明哲(字如晦,生卒年不詳,萬歷時在世),其《考工記纂注》二卷成書于萬歷癸丑(公元1613年),較之金瑤《周禮述注》稍晚。該書以文字聲韻和典章制度的詮釋為主,體現(xiàn)了徽州禮學的訓詁化傾向,又因承襲漢代鄭玄之注和宋代林希逸《考工記集解》為多,頗為后人詬病。四庫館臣評價之曰:是書主于評點字句,于經義無所發(fā)明,名為《纂注》,實剿襲林希逸《考工記圖解》之文。其誤亦皆沿林本。至經中軓字皆改為軌,獨與林本不同??肌对姟ま巳~篇》疏曰:《說文》云:軌,車轍也。軓,車前軓也。軌聲九,軓聲凡。辀人之軓前十尺而策半之。鄭司農云:軓謂軾前也,《大馭》:王祭兩軹,祭輒乃飲。古書軓為範。杜子春云範當為軌?!缎∪謧鳌吩唬宏幯谲徱?。箋曰:掩軓在軾前,垂辀上。然則諸言軾前,皆謂軓也?!吨杏埂吩栖囃?,《匠人》云經涂九軌。注云:軌,謂轍廣也。是二字辨別顯然。希逸尚不誤,明哲改之轉增一誤矣。[10]由此可知,程氏該書原本脫胎于南宋理學家林希逸的《考工記集解》(又名《鬳齋考工記解》),主要是對《考工記》中名物器數(shù)加以字讀句解,并佐以圖釋,為宋代研究《考工記》的上乘之作,頗為明代所重。對比林氏與程氏二書可見,雖然后者在體例、內容及圖釋上多與前者相似,但程氏之書遠承鄭注,近接唐宋禮書禮圖并加以改造和簡化的痕跡也清晰可見,在明末清初的學術變革時代,其學術價值和影響也不容小視。

         

        《考工記》為戰(zhàn)國時期齊人所作,是對當時手工業(yè)發(fā)展水平予以總結的一部科技著作,西漢時被學者以《冬官》之名補入《周禮》一書。《考工記纂注》凡上下兩卷,并于卷尾附圖21幅,其圖示及注解予人以圖文并茂的直觀了解。程氏在全篇總敘中強調了因時制宜、因地制宜的重要性,認為“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為良”[11],所論“百工”之分工一節(jié)則是全篇的大綱,由此分述六類工種職事為:

         

        第一類為攻木之工,包括輪人、輿人、弓人、廬人、匠人、車人、梓人?!遁喨恕芬黄铋L,主要職責是制作車輪車蓋,工序極為復雜。其車輪由轂、輻、牙三者組合而成,程氏注:“輻實輪而輳轂,故取于直指。直指者,取其直以指上下,上則轂,下則牙也。牙則包轂,輻而外輮,轂故取于固抱。固抱者,如人抱之而堅固也?!盵12]由圖可知,其牙即外圈經輮曲的木材中可以插輻的孔,轂即車輪中心木材中可以插輻的孔。而輻即連接牙和轂的支架,共三十根。但并不是簡單具備轂、輻、牙三材就可以制作車輪的,要想盡三材之善,除了取材要順應天時地氣,做工還要精準,如牙“取諸圓”,輻“取諸易直”,轂“取諸急”等,《輪人》一章如此精致良善,可以程氏“為輪貴乎圓”一語而概之。車蓋由達常、桯、部、弓組成,程氏注:達常,蓋斗柄也,乃近于蓋斗處;桯,蓋之杠也;部者,蓋斗也;弓,傘骨也。[13]其中,達常和桯分別為蓋柄的上、下節(jié),長度分別為二尺、八尺。根據(jù)弓的長度,又有六尺庇軹,五尺庇輪,四尺庇軫的區(qū)別。將弓長三等分,即蚤,“弓之末也”;尊,“弓近部處”;宇,“弓之彎處”。其中,尊高宇低,“則吐水疾而霤遠”。此外,車蓋的高度也有嚴格的規(guī)范,“蓋崇十尺”,程氏注:“古者以人為法,人長八尺,卑于此,則蔽人目,高于此,則難為門也?!睆某淌现龅淖掷镄虚g可以感受到欲精通古禮,必熟稔古器物,古禮與古器之間是一組相互詮釋的對象,沒有禮器的實物形態(tài),虛玄的禮意則無處顯現(xiàn)。程明哲對于《考工記》的精深研究,可謂深得古人禮意。其深知器物之用在于“陳其犧牲,備其鼎俎,列其琴瑟管磬鐘鼓,修其祝嘏,以降上神與其先祖,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齊上下,夫婦有所,是謂承天之祜”。乾嘉時代的禮學家正是清楚地看到了前人重視名物之學,才著力于深挖“儀文器數(shù)”,并從中探究“禮意”,既需“由字通道”,也應“由器而明道”,體用兼?zhèn)?,圣賢之志可通矣。

         

        第二類為攻金之工,包括筑氏、冶氏、桃氏、鳧氏、栗氏、段氏(闕)。冶氏專制殺矢、戈和戟。殺矢是田獵時所用的工具,《考工記》述其“刃長寸,圍寸,鋌十之,重三垸”,鄭注以為“寸”上脫“二”字。對此,程氏持有異議,故注:“長一寸,圍亦一寸”,如此情況,在《矢人》一章亦有相同情形出現(xiàn),言“三分其羽以設其刃”及“刃長寸”,鄭注:“羽者六寸?!惫实贸鋈卸?。賈公彥之說有所不同,認為“知脫二字者,據(jù)上,三分其羽以設其刃,若刃一寸,則羽三寸,矢一尺五寸則大短,明知脫二字也”。程氏沿用賈氏而下注為“羽者六寸”,以為“二”字是衍文,前后顯然矛盾。此后,清儒程瑤田也贊同“二寸”之說,曰:“戴東原補鄭注云:矢匕中博,刃長寸,自博處至鋒也。余見古矢鏃不為匕豐本銳末,自其半而漸殺之。然則二寸者,刃之通長,言刃長寸者。戴氏由今匕以通其義,余見古鏃而知其形,蓋言其半之發(fā)于硎者耳?!盵14]由此可見徽州禮學家秉承前人之說,而又擅長以所見古器物考證經史文字之是非得失,前赴后繼,共同推進禮制禮儀的研究進程。程氏《考工記纂注》在名物器數(shù)和典章制度方面的用力,也啟導了此后徽州學者的經學名物考據(jù)之風。

         

        第三類為攻皮之工,包括函人、鮑人、韗人、韋氏(闕)、裘氏(闕)。函人主要制作甲衣,鮑人鞣制皮革,而韗人制作鼓。“韗人為皋陶”,程氏注:“皋陶,鼓木也?!惫哪?,即鼓的木框,“以二十片板合而為皋陶”[15]。根據(jù)規(guī)制大小,又分為鼖鼓和皋鼓。鼖鼓,即大鼓,長八尺,鼓面直徑四尺,鼓身中段圍長比鼓面長三分之一,“所以鼓軍事者也”;后者長丈二尺,鼓面直徑四尺,鼓腰彎曲如磐,“所以鼓役事者也”?!犊脊び洝酚小胺裁肮?,必以啟蟄之日”,對此現(xiàn)象,程氏釋之曰:“蓋蟄蟲聞雷聲而動,鼓所以取象也?!笨梢姵淌仙诶韺W昌明之時,而治學由文字訓詁、名物典制到花鳥草蟲之考證,皆熱衷考據(jù),細致入微,有資于經義考訂。

         

        第四類為設色之工,包括畫繪、鐘氏、筐氏(闕)、?氏。?氏的職責是掌管練絲與帛。程氏曰:“治絲、帛而熟之,謂之??!倍菇z、帛軟熟的一大步驟,則是要經過七日七夜的水練浸泡,而絲、帛兩者浸泡的輔料有所不同,“練絲,以涚水漚其絲七日”;“練帛,以欄為灰”,至于“涚水”是“以欄為灰”,還是單純的“溫水”,程氏認為就是同一種材料,即“涚水,以灰泲水也”。孫詒讓《周禮正義》卷七十九在贊同鄭注“故書‘涚’作‘湄’;鄭司農曰‘湄水,溫水也’。玄謂‘涚水’,以灰所泲水也”的同時,與程氏所言“古凡治絲、麻、布、帛,必以灰”,及以“涚水”為“以欄為灰”的說法也桴鼓相應,不謀而合??梢姵淌洗藭薪訚h儒治禮傳統(tǒng),深究于名物考證,疏落于義理闡發(fā),確乎如后人所批評的“是書主于評點字句,于經義無所發(fā)明”,但也因此而成為稍后乾嘉考據(jù)學者所遵循的路徑,徽州學者江永、金榜和程瑤田的禮學著作,皆是由文字聲訓而得微言大義的風格和路徑。

         

         

         

        《周禮疏》八行本

         

        第五類為刮磨之工,包括玉人、櫛人(闕)、雕人(闕)、磬氏、矢人?!队袢恕氛撚衿髦谱?,包括圭、璧、琮、璋等,皆為古代貴族朝聘、祭祀、喪葬時使用的貴重禮器,依其規(guī)制大小和紋飾形式以別其地位的尊卑。譬如圭分六種,《周禮·大宗伯》有“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國。王執(zhí)鎮(zhèn)圭,公執(zhí)桓圭,侯執(zhí)信圭,伯執(zhí)躬圭,子執(zhí)轂璧,男執(zhí)?璧”。對于此處沒有提及子男所執(zhí)為何物,程氏則認為是“不言子男守?轂者,闕文也”。因尊卑有別,而制作圭的原料成分也不相同:天子用全玉,上公用石占四分一的龍,侯用石占一半的瓚,伯用石占一半的埒,而瓚與埒的區(qū)別,程氏解釋為“諸侯以玉飾其中,伯以玉飾其柄”。至于璧與琮在外形上的區(qū)別,程氏指出“圓者為璧,方者為琮”,且琮的長短也對應著身份的尊卑,如“大琮,宗后所守,猶王之鎮(zhèn)圭也,謂之內鎮(zhèn)。天子駔琮,與宗后同,后則五寸,天子七寸,此隆殺之辨也”[16]。璋有三種形制:大璋、中璋、邊璋,主要用于天子巡守天下時祭祀所經過的山川,“大山川用大璋,加文飾焉;次山川用中璋,其文飾稍殺;小山川用邊璋,飾其邊而已”。此處辨明璧琮與等級的人倫關系,即以器物見禮義。

         

        第六類為摶埴之工,包括陶人、旊人?!皳慧笔且责ね聊笾铺掌鞯呐鳎杖酥饕谱鳟[、盆、甑、鬲及庾等;旊人則主要制作簋和豆等。程氏對此頗為精熟,認為甗乃無底;鬴六斗四升;盆,用之以盛者也;甑,用之以蒸者也,有底而七穿,所以通火氣也;鬲,鼎屬,用之以烹者也;庾,用之以量者也;簋,祭祀之器也,方曰簠,圓曰簋,故《詩》曰于豆于登,皆祭器也。[17]由此可見陶人主要制造炊具,而瓬人以祭器為主,禮樂之道寄寓如此之璧、幣、鐘、磬、管、弦中,而禮儀也由此而得以充分體現(xiàn)出來。程氏《考工記纂注》雖專攻于名物器數(shù)的辨析,但其字里行間所透露出的動容周旋,已然古樸典雅,文質彬彬。正如其同邑姚際恒所言:“古人登降揖讓、飲食動作,無不各有儀,所謂動容周旋中禮,可以征盛德之至。學者不可不務乎此也?!盵18]石韞玉亦曰:“道也者,寓于器而后長存者也。若謂執(zhí)乎器不足以言禮樂,則舍乎器又何以知禮樂哉?”[19]在飽含禮制法度的清儒心目中,古器物寄寓著禮意,古禮之意又寓于名物器數(shù)之中,舍器則今人難以知曉禮意。程氏之書即在于由“知器”而“藏禮”,再至“明禮”而“傳道”,由一器一數(shù)而至通曉禮樂,“循器明禮”,而重振儒家禮儀規(guī)范,導風化俗以達和諧社會、太平世界。

         

        三、姚應仁《檀弓原》的通經致用

         

        姚應仁,字安之,徽州人,生卒不詳,明天啟年間在世。姚氏一生喜讀禮書,尤為愛重《禮記·檀弓》。自言:“《檀弓》一書大抵為喪葬祭發(fā)也,其味溫,其辭文,其所述動容周旋曲而中。予私心向往者久之,友人吳今生雅志經術,丙寅暇日,予合諸家疏義相與考訂,間亦時出一得。既卒業(yè),今生問名于予,予曰:其原乎?蓋《易》有翼,《詩》有傳,予能述之。議禮之家如聚訟,作者往矣,業(yè)無從面質,又無可述,非原文索義,予將誰歸?猶之寫照者。然方圓大小,故吾具在,嫌其強也而易以他,貌即妍,非其質矣。予妄意六經之質不可易也,竟多與他貌不相似。國工其謂我何?天啟六年丙寅秋,姚應仁題于視履堂?!盵20]因《檀弓》一篇“味溫辭文”,且“動容周旋皆中禮”,姚氏于是精研原文,刪節(jié)陳澔《禮記集說》及諸家所論,參以己意,撰成《檀弓原》一書。

         

        姚氏《檀弓原》以《檀弓》上下篇而分為兩卷,體例與一般經解類作品相似,主要是輯錄朱子、黃東發(fā)、吳澄、楊慎、陸佃、陳澔等多家評注,不主一家之言,而以己意注其中。文中夾注及句末“應仁曰”的諸多按語,是對《檀弓》原文所作的反切注音、文字訓詁、語詞疏通、章句詮釋等,但主體內容仍以疏通句意為目的,讀來義理暢然,但也有主觀隨意闡發(fā)之嫌。首先,該書在經文之下或為闡釋文字詞意,或為抒發(fā)己見,著重于借古諷今,感慨古今風俗之不同。如“孔子少孤”一節(jié),姚氏注曰:“夫子之慎也,為父求墓也;今人之慎也,為子孫求福也。嗚呼!葬地而可以發(fā)福乎?則古人之不修墓也何故?吾徽卜地者十家九訟,甚且盜葬,則發(fā)福之說誤之也。”[21]其次,姚氏議論多出乎已意,文人說經的意味濃郁。如“子張之喪”一章,應仁曰:“公明儀,子張弟子,其平居自負以文王為師,則弟子儀者亦甚不易矣。今而北面子張,張果何人也邪?學者猶然執(zhí)前日干祿之見目張,失張何啻千里?”[22]此以弟子的品行評論其師長,又“以文王為師”來肯定公明儀,雖通達音韻訓詁和經史典故,但仍有臆斷之嫌。故清代四庫館臣曰:“是編取《檀弓》上下二篇,刪節(jié)陳氏《集說》,益以諸家評注,而參以己意,亦往往失之臆斷。如何居之居,謂不應音姬,當作何處講,則并不知古義。又君子有終身之憂,故忌日不樂。蓋以喪期有限,而思慕無窮,故于此日戒之終身。而應仁謂一日不足以概終身,唯曾子不忍食羊棗,謂之日日忌。尤曲說矣?!盵23]在力圖發(fā)掘圣賢意蘊的同時,姚氏也重視字句訓詁,如其解“檀弓免焉”之“免”曰:“袒免,本五世之服,而朋友之死于他邦而無主者亦為之免。其制以布,廣一寸,從項中而前交于額,又卻向后而繞于髻也?!盵24]又如“趨而就子服伯子于門右”一節(jié),姚氏認為“此時未小斂,主人未居阼階下,猶在西階下受其吊,故弓吊畢而就子服伯子于門右而問之也?!盵25]由此可見作者對于經文傳意的熟稔,并對前人之說善于歸納擇取,對古禮和時下的禮儀變遷也有深度的認識,如“夏后氏尚黑”一節(jié),先引鄭玄“夏以建寅之月為正,物生色黑”,又引陳氏《集說》而將三代五德變化的緣由,作出一并解釋:“禹以治水之功得天下,故尚水之色;湯以征伐得天下,故尚金之色;周之尚赤,取火之勝金之意也?!盵26]姚氏溯源經史,又能在數(shù)代禮家注疏之后作出中肯公允之評判去取,運用之妙存乎一心。但也難免偏頗之處,更何況在解析經文時,易受前人著述的影響而常失之臆斷。如《檀弓上》“君子有終身之憂,而無一朝之患”一節(jié),本意是說喪期雖有限而孝子思慕無窮,故于此日戒之終身。姚氏解之曰:“畢人子一生者,孝之謂也,三日三月三年,終身無時而不在。親者,孝子之心也,忌日不樂,終身之一事爾,而執(zhí)是而可以概終身乎哉!曾子不忍食羊棗,謂之日日可忌矣。”[27]以曾子不忍食羊棗,喻為孝子應終身日忌,便是截章拼湊而取義有偏,也有混淆不通之嫌。

         

         

         

        陳澔《禮記集說》明正統(tǒng)十二年內府司禮監(jiān)刻本

         

        《禮記·檀弓》篇多言上古喪禮之事,可補《儀禮·士喪禮》之所未備,個別章節(jié)的義理和文采俱佳,為后人傳誦不絕。姚應仁但取該篇為著述事,表明其崇禮遵禮的態(tài)度。他認為禮可修身齊家,“禮者可以為國”,“禮生即是國手”,并指出“禮,時為大,知古、今二字則知時矣”[28];“縣子當降服之日,而思古者不降之禮,其寄意也不亦遠乎?雖然,周公非好貴貴也,時也。周公八百年之天下,貴貴維之,欲仍古人親長之舊而不可得矣,故曰禮時為大”[29]。由此可知姚氏對于禮的基本態(tài)度及其禮學觀,大致有四:

         

        (1)禮緣于情。書中多處以情釋“禮”,即“禮生于情,無情之禮何忍施之于母”;又曰:“哭于中庭,有人吊者,拜之,是禮也。自孔子于子路始也。子貢曰若喪子而無服是也。禮非從天降地出,情至則禮生焉。”[30]其意為禮生于情,也能致情,明禮義以化之。又如論葬禮曰:“柩出,命引之者三,送葬之情也。大門外平日待賓客之處,孝子暫停柩于此,故曰哀次。君來時不必專在殯宮,或當柩朝廟時如之,或出大門哀次亦如之,隨地自致其情也?!盵31]姚氏所謂“情”,多為父母與子女之親情,君臣之情及師生之情,禮以情生,故禮不能禁情。

         

        (2)禮以義而起止。禮與情皆可因時而變,而禮之起止又必合于義,即“禮有以義起者,亦有以義止者,如古不修墓,子思不喪出母,曾子宿草不哭,此皆以義止者也”[32];“治墓一節(jié),今人處厚,不若古人之薄,亦禮之以義起者也。要之,古人重廟故輕墓,骸則欲其速朽,生于土還于土焉,止矣;神則欲其久安,死而生之,亡而存之,非處于廟祀不可”[33]。表明在姚氏思想深處,自始至終伴隨著遂欲達情的訴求和希冀,這也是明末儒者在思想自由的時代思潮里,以遂欲達情為基點,在禮經的詮釋中滲入情欲的因素,從而彰顯禮的情感本質,為清代的實用禮學開辟出新的路徑。

         

        (3)禮有意有文,禮意為本,禮文為次。朱熹認為凡禮有本有文,姚氏接續(xù)朱子的“禮之本”而暢說“禮之情”,認為“意為本,知愛、畏二字則知意矣”。其意即禮意與禮文皆需維持,如“曾子呼子思將與之言禮意,而子思則與曾子言禮節(jié),其救世維禮則均也”。因禮意為本,似較禮節(jié)為重,故曰“曾子真人也,得禮之意而不習禮之文者也”。

         

        (4)以心釋禮。明末的新安理學者或多或少都會受到陽明心學的影響,姚氏該書多處提到“心”字,即以“心學”來解釋人的禮儀行為。曰:“曾子從心不從跡。其議禮也,心所不安,輒以義起?!盵34]“死有滅義,一哭一呼滅,或者出于哀死之心?!庇衷唬骸凹漓胫Y,本于生者之自盡,蓋神之饗不可知,有其誠則有其神也。故奠器不必問死者,問生者之心而已,生者之心素,器亦素焉而已矣。”[35]可見在姚應仁的禮學觀念中,對于情、意、心的概念并非由“以詞通道”而來,故而混而不清,其中以心釋禮之法顯然帶有濃厚的主觀感情色彩。也就是說在傳統(tǒng)綱常倫理的限定范圍內,可以順情任性,增強主體意識的覺醒,甚或與釋道之學有所濡染,故四庫館臣評論其《大學中庸讀》曰:“至其持論,則多引佛經。解淇澳節(jié)有曰:密多者,瑟也;金剛不壞者,僩也;枝枝葉葉光明者,赫喧也。是不止陽儒而陰釋矣?!盵36]可以說,在陽明心學特定歷史背景的籠罩下,以姚氏為代表的明末徽州學者,一方面秉承傳統(tǒng)禮學的經史訓詁之路,另一方面也汲取陽明心學的滋養(yǎng),賦予禮儀與情感以普遍理性,實現(xiàn)天理向情理的轉化,并通過對禮經的詮釋,努力呈現(xiàn)出儒家禮秩模式,意在導風化俗,改善社會風習。同時,因心學對商賈逐利而能心安理得提供了切實的經典依據(jù),故而對徽商身份的自我認同和事業(yè)發(fā)達,也提供了思想源泉和理論支撐。

         

        綜上所述可知,晚明學術派別的紛繁復雜,以及學術風氣的空疏不實,使得此一時期的徽州禮學研究和禮儀傳承,也陷入“以理代禮”或“以心代禮”的主觀境地,甚或至于濡染佛道而趨向于異端化。但徽州畢竟是程朱闕里,朱子的“道問學”一脈依然余韻尚在,部分徽州理學家懷著對昔日新安理學“求真是”精神的追溯,上下求索,尋覓突破心學的路徑和方法。嵇文甫指出:“晚明是一個心宗盛行的時代,無論王學或禪學,都是直指本心,以不讀書著名。然而實際上不是那樣簡單,每一個時代的思想界,甚至每一派思想的內部,常都是五光十色,錯綜變化的。在不讀書的環(huán)境中,也潛藏著讀書的種子;在師心蔑古的空氣中,卻透露出古學復興的曙光。世人但知清代古學昌明是明儒空腹高心的反動,而不知晚明學者已經為清儒做了些準備工作,而向新時代逐步推移了?!盵37]明中期以后,徽州的禮學研究出現(xiàn)了注重文字訓詁和典章制度研究的新趨向,與百年后清代樸學家的禮學著述在取材和寫作手法上多有相似之處。雖然內容稍顯單薄,稚氣未脫,影響也極其有限,但對明末禮法廢弛及心學化的禮學研究而言,已經具有充分的實學基礎和理論指導的探索和改良。故當下學界所認同的有關明代學術為“荒經時代”的說法是有失公允的。因為除了程朱理學和陸王心學的“經義別解”之外,徽州學者的學術貢獻也足以推倒“明代無學問”的謬說。他們以豐厚而嚴謹?shù)闹?、?zhí)著而篤實的學風,補充證明了有明一代實學發(fā)展的內容與特色,也反映出地域禮儀文化的實態(tài)與風貌。表現(xiàn)在金瑤《周禮述注》、程明哲《考工記纂注》及姚應仁《檀弓原》等徽州禮學著述上的治學風氣,已經預示和展現(xiàn)出一定規(guī)模的實學考證之風。因此,稍后的黃生、姚際恒、江永與戴震等清儒的出現(xiàn),便是拉開了清代考據(jù)學興盛的序幕,徽州禮學研究也由此進入新時代的發(fā)展方向。

         

        注釋:
         
        [1]林慶彰《明代考據(jù)學研究》,臺北學生書局1983年版。關于徽州學者與地域學風諸問題,可參閱拙作《徽州人文與地域學風》,《中國越學》第五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10月版。
         
        [2]趙汸《商山書院學田記》,《東山存稿》卷四,《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3]嵇文甫《晚明思想史論》第156頁,東方出版社1996年版。
         
        [4]參見《四庫總目·六爻原意》的題解文字,《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二十三“易類存目一”,中華書局1965年版。
         
        [5]《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二十三“禮類存目一”,中華書局1965年版。
         
        [6]金瑤《周禮述注自序》,參見《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經部八十二。
         
        [7]金瑤《周禮述注自序》,參見《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經部八十二。
         
        [8]金瑤《金栗齋先生文集》卷四“陳俗”,《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342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9]汪道昆《太函集》第一冊“珰溪金氏族譜序”,黃山書社2004年版,第445頁。
         
        [10]《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二十三“禮類存目一”,中華書局1965年版。
         
        [11]程明哲《考工記纂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經部第八十四冊,第584頁,齊魯書社1997年版。
         
        [12]同上,第587頁。
         
        [13]同上,第591頁。
         
        [14]程瑤田《矢人為矢考》,參見《程瑤田全集》第二冊,第213頁,黃山書社2008年版。
         
        [15]程明哲《考工記纂注》,同上,第601頁。
         
        [16]同上,第606頁。
         
        [17]同上,第609頁。
         
        [18]姚際恒《儀禮通論》卷首《儀禮論旨》,中國社科出版社1998年版。
         
        [19]石韞玉《新學禮器記》,參見《獨學廬四稿》,《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466冊。
         
        [20]姚應仁《檀弓原》,《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經部92冊,第743頁,齊魯書社1997年版。
         
        [21]同上,第746頁。
         
        [22]同上,第761頁。
         
        [23]《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二十四“禮類存目二”,中華書局1965年版。
         
        [24]《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經部92冊,第743頁。
         
        [25]同上,第743頁。
         
        [26]同上,第747頁。
         
        [27]同上,第746頁。
         
        [28]同上,第770頁。
         
        [29]同上,第772頁。
         
        [30]同上,第746頁。
         
        [31]同上,第782頁。
         
        [32]同上,第746頁。
         
        [33]同上,第761頁。
         
        [34]同上,第756頁。
         
        [35]同上,第787頁。
         
        [36]《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三十七“四書類存目”,中華書局1965年版。
         
        [37]嵇文甫《晚明思想史論》第144頁。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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