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栻的道統(tǒng)思想及其對儒家道統(tǒng)傳承的貢獻
作者:毛麗婭(四川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
來源:《中國哲學史》2021年第1期
摘 要:中國道統(tǒng)意識自古有之,仁義之道構成了儒家道統(tǒng)思想的核心內涵。張栻主張傳儒家圣人之道,認為“仁”為四德之長,強調以心性言仁、知仁而求仁;張栻論及儒家道統(tǒng)之傳,推尊周敦頤、二程,上承孟子,在乾道年間,張栻已經形成周敦頤、二程、張載等北宋諸儒的道統(tǒng)思想;以儒家經典為載體、以書院為基地講學授徒、立祠供祀倡揚儒家道統(tǒng),重視義理解經、開義利之辯,強調傳道濟民、經世致用,對儒家道統(tǒng)傳承與發(fā)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關鍵詞:張栻; 道統(tǒng)思想; 仁說; 周敦頤; 二程;
關于“道統(tǒng)”研究,新中國建立以來,馮友蘭、張立文、湯一介等學者在20世紀60年代已有關于“治統(tǒng)”與“道統(tǒng)”的討論【1】。改革開放以后,有關道統(tǒng)、道統(tǒng)思想的研究成果逐漸增多。學界肯定朱熹對儒家道統(tǒng)思想體系建立的貢獻,但對張栻的道統(tǒng)思想?yún)s著墨不多,其在道統(tǒng)史上的地位多為朱熹遮蔽。近年來學界對張栻的相關研究已有進展,在論及宋代道統(tǒng)論、朱熹道統(tǒng)論及相關研究時兼及張栻。如美國漢學家田浩關注到張栻在南宋道學史上的地位。【2】德國學者蘇費翔認為12世紀開始用于學術傳統(tǒng)的“道統(tǒng)”,李流謙在寫給張栻的父親張浚的一封信中使用了“道統(tǒng)”一詞,并考據(jù)這一用法在1164年(張浚逝世)之前,比朱熹用“道統(tǒng)”一詞的時間更早。【3】胡杰也通過對陳平甫與張栻交流的研究,考證陳平甫與張栻交流提出“道統(tǒng)”的時間比朱熹更早【4】。陳逢源在論及朱熹與張栻融通“靜”“敬”,辨析“中和”“仁說”,完成學脈聯(lián)結【5】。目前從儒家道統(tǒng)傳承的維度對張栻研究還不夠,本文擬在已有研究基礎上,探討張栻的道統(tǒng)思想及其貢獻。
一、道統(tǒng)之道:主張傳儒家圣人之道
自孔孟始,儒家思想中便有了道統(tǒng)意識。自從唐代韓愈提出道統(tǒng)說以來,歷來論說道統(tǒng)者都從“道”與“統(tǒng)”兩個方面來理解。從儒家道統(tǒng)之道而言,“仁”是儒家思想的基本范疇,孔子提倡仁,孟子提出仁義之道,主張仁政,仁義之道構成了儒家道統(tǒng)思想的核心內涵。唐代韓愈說:“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于外之謂德。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虛位?!钡剿未?,仁說也是儒家道統(tǒng)的核心。張栻對儒家道統(tǒng)的重視,同樣體現(xiàn)在對儒家道統(tǒng)思想核心內涵的論說。在張栻的思想體系中,仁說也是核心。他在《潭州重修岳麓書院記》說:“蓋欲成就人才,以傳斯道而濟斯民也?!睆垨蛩浴皞魉沟馈憋@然是傳儒家圣人之道,“至于孔子,述作大備,遂啟萬世無窮之傳。其傳果何異?曰仁也。仁,人心也,率性立命,知天下而宰萬物者也……善乎,孟子之得傳于孔氏,而發(fā)人深切也!”【6】明確指出孔子開萬世無窮之傳,孟子之得傳于孔子。
張栻的仁說不僅散見其眾多著述,而且,張栻專門編著有《洙泗言仁》。根據(jù)《張宣公年譜》,該書成書于乾道六年(1170)。乾道七年(1171),張栻作《洙泗言仁序》。乾道九年(1173),“朱公元晦作《仁說》,公連與書詰難釋疑。”同年,張栻“改定自撰《仁說》”,并“改易《言仁》諸說?!逼陂g圍繞“仁”說,張栻與朱熹之間、朱熹與范伯崇、吳晦叔之間多有書論往復,從中也不難看到張栻仁說的變化。
(一)仁為四德之長
張栻將仁與義、禮、智并論,認為“其愛之理則仁也,宜之理則義也,讓之理則禮也,知之理則智也。”(《文集》卷一八《仁說》,《張栻集》,第1031頁)仁為人性四德之一,而且,論及四德之間的關系時,認為仁是基礎,“所謂愛之理者,是乃天地生物之心,而其所由生者也。故仁為四德之長,而又可以兼能焉。惟性之中有是四者,故其發(fā)見于情,則為惻隱、羞惡、是非、辭讓之端,而所謂惻隱者亦未嘗不貫通焉,此性情之所以為體用,而心之道則主乎性情者也。”(同上,第1031-1032頁)認為為仁的關鍵是“克己”,“是以為仁莫要乎克己,己私既克,則廓然大公,而其愛之理素具于性者無所蔽矣。”認為仁、義、禮、智四德是由仁來推動的,“夫靜而仁、義、禮、智之體具,動而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端達,其名義位置固不容相奪倫,然而惟仁者為能推之而得其宜,是義之所存者也;惟仁者為能恭讓而有節(jié),是禮之所存者也;惟仁者為能知覺而不昧,是智之所存者也。此可見其兼能而貫通者矣……然則學者其可不以求仁為要,而為仁其可不以克己為道乎!”(同上,第1032頁)闡述了“求仁”的重要和“克己”的關鍵。張栻在孟子的“人心”基礎上引出克己求仁之方。
(二)以心性言仁
張栻重視“心”的地位與作用?!笆且悦献佑谌剩y(tǒng)言之曰‘仁,人心也’,亦猶在《易》乾坤四德而統(tǒng)言乾元、坤元也。”(同上,第1032頁)“天也,性也,心也,所取則異,而體則同”(《南軒先生孟子說》卷七《盡心上》,《張栻集》,第585頁)。顯然,張栻已將主體的“心”本體化,“心”不僅為萬事之宗,而且能統(tǒng)攝天理,也能主宰人性,認為“心與理一”“心統(tǒng)萬理”。張栻不同意業(yè)師胡宏“性無善惡”的說法,主張“性無不善”。張栻的《仁說》得到了朱熹的肯定,“《仁說》明白簡當,非淺陋所及。”但朱熹同時對張栻的《仁說》提出了一些疑義,認為張栻“視天下無一物之非仁”,此亦可疑。認為“蓋物自是物,仁自是心,如何視物為心耶?”7朱熹并不認同張栻的心與仁一、類聚言仁的觀點,這也正是張栻仁觀與朱熹仁觀有所不同之處。不過,朱熹在此基礎上也論及以愛推仁的必要性。
朱熹《答呂伯恭》說:“若洙泗言仁,則固多未合,當時亦不當便令盡版行也?!保ā段募肪砣洞饏尾А?,《朱子全書》,第1440頁)看得出朱熹對《洙泗言仁》的出版并不滿意。朱熹《答呂伯恭別紙》云:“言‘仁’諸說,欽夫近亦答來,于舊文頗有所改易,然于鄙意亦尚有未安處?!保ā段募肪砣濉洞饏尾e紙》,《朱子全書》,第1526頁)又《答呂伯恭》云:“欽夫近得書,別寄《言仁錄》來,修改得稍勝前本?!度收f》亦用中間反復之意改定矣?!保ā段募肪砣洞饏尾А?,《朱子全書》,第1446頁)由此可知,張栻吸收了與朱熹往來書論的意見,對《洙泗言仁》進行了一些修改,朱熹對修改后的本子在肯定其勝過前本的同時,也流露出他對《洙泗言仁》仍有不合其意之處。這從某種意義上表明張栻對朱熹的觀點有吸納也有保留,張栻的仁觀以心性言仁,其仁觀呈現(xiàn)出自己的特點。張栻把仁與性相聯(lián)系,他說:“人之性,仁、義、禮、智四德具焉?!薄靶灾兄挥惺撬恼撸f善皆管乎是焉。”(《文集》卷一八《仁說》,《張栻集》,第1031頁)張栻以性言仁,認為仁、義、禮、智四德是人性本有,是性之體。而且強調“兼能而貫通”,將以愛言仁、以公言仁、知覺言仁統(tǒng)一了起來,以人心融會朱熹、胡宏的仁說,體現(xiàn)出湖湘學派性本體論的特色。
(三)知仁而求仁
張栻認為首先要知仁,他在《答朱元晦書秘書》中說:“《論語仁說》,區(qū)區(qū)之意,見學者多將‘仁’字做活絡揣度,了無干涉,如未嘗下博學篤志、切問近思工夫,便做仁在其中矣。想象此等極害事,故編程子之說,與同志者講之,庶幾不錯路頭?!保ā段募肪矶弧洞鹬煸迺貢罚稄垨蚣?,第1087-1088頁)這也正是張栻編著《洙泗言仁》的原因,認為天地之心存乎人即是“仁”,而且強調不僅要“言仁”,而且要“求仁”(《文集》卷一四《洙泗言仁序》,《張栻集》,第971頁)。認為學者貴在盡心“求仁”、實踐仁?!笆ベt教人以求仁,使之致其格物之功,親切于動靜語默之中,而有發(fā)乎此也。有發(fā)乎此,則進德有地矣。故其于是心也,治其亂,收其放,明其蔽,安其危,而其廣大無疆之體可得而存矣?!保ā段募肪砭拧豆痍栜妼W記》,《張栻集》,第889頁)如此培養(yǎng)傳道濟民、經世致用之人才。呂祖謙評價張栻說:“張荊州教人以圣賢語言見之行事,因行事復求圣賢之語言?!薄?span lang="EN-US">8】明末清初思想家黃宗羲評論張栻“蓋由其見處高,踐履又實也”【9】。而要“求仁”、實踐仁,張栻認為最難莫過于“克己”,指出躬行仁義道德的重要性。在張栻看來,人之善在于仁義禮智的存有、生發(fā)。張栻進一步解釋說:“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仁義者,性之所有,而萬善之宗也。”(《南軒先生孟子說》卷六《告子上》,《張栻集》,第537頁)正因為立人之道在于仁義,為此,張栻畢生教育實踐都致力于傳儒家仁義之道。
張栻的仁觀前后有變化,早期主要受胡宏的影響,編著《洙泗言仁》并作《洙泗言仁序》后,受朱熹的影響較大,不過,張栻的仁觀也體現(xiàn)其思想自成一派(湖湘學派)的特色,即使乾道九年(1173)改易過的《洙泗言仁》,在朱熹看來,“然于鄙意亦尚有未安處”,朱熹自己也說與張栻仁說論辯最后僅“一二處未合”??梢姀垨蚺c朱熹對彼此仁說的重視,同時也可見張栻對朱熹的觀點也有不認同之處,這也是張栻對自己學術觀點的堅持。此外,張栻的仁觀也是在與朱熹等學者往復的論辯中發(fā)展的。
二、道統(tǒng)之傳:推尊周敦頤、二程
從儒家道統(tǒng)傳承上言,張栻與朱熹同續(xù)儒家正統(tǒng)。紹興三十一年(1161)張栻在衡山拜二程的再傳弟子、著名理學家胡宏為師,問河南程氏學。朱熹說:“聞張欽夫得衡山胡氏學,則往從而問焉。欽夫告余以所聞,余亦未之省也,退而沉思,殆忘寢食。”(《文集》卷七五《中和舊說序》,《朱子全書》,第3634頁)張栻的仁觀直接受其業(yè)師胡宏的影響。胡宏認為,言與道不可分離,主張知圣人言、悟圣人道,評論張栻著《希顏錄》“有志于道”。胡宏在《與張敬夫書》中認同“仁豈易言哉!須會于言意之表,而的然有見焉,可也。”【10】黃宗羲《宋元學案》也認為“南軒之學得之五峰”(《宋元學案》卷五十《南軒學案·附錄》)。
唐代韓愈明確提出堯—舜—禹—商湯—文王—武王—周公—孔子—孟子的道統(tǒng)傳承譜系。張栻推尊周敦頤、二程(程顥、程頤),而周、二程上承孟子,這一譜系也是朱熹建構的統(tǒng)緒。朱熹《伊洛淵源錄》定周敦頤為宋代道學開山,認為儒家道統(tǒng)是以周敦頤、二程上承孟子的,而自己又繼周、程為儒家正統(tǒng)。《伊洛淵源錄》成稿于乾道九年(1173)(約從七月起開始編纂,至十一月已成稿)。淳熙六年(1179)四月,朱熹《知南康牒》說:“濂溪先生虞部周公心傳道統(tǒng),為世先覺?!薄?span lang="EN-US">11】蘇費翔《宋人道統(tǒng)論》認為這是朱熹首次提出“道統(tǒng)”一詞?!?span lang="EN-US">12】
不過,早在乾道元年(1165)八月,張栻《跋希顏錄》中已言及道學之傳,“自孟子之后,儒者亦知所尊仰矣,而識其然者則或寡焉。逮夫本朝,濂溪周先生、橫渠張先生出,始能明其心,而二程先生則又盡發(fā)其大全”(《文集》卷三三《跋希顏錄》,《張栻集》,第1277頁)。雖然這里沒用“道統(tǒng)”一詞,但在張栻看來,孟子之后至宋朝由周敦頤接續(xù)、二程進一步闡發(fā)孟子微言大義是清楚的。
張栻在《答陳平甫》中引陳平甫語:“欲請足下本六經、《語》《孟》遺意,將前所舉十四圣人概為作傳,系以道統(tǒng)之傳,而以國朝濂溪、河南、橫渠諸先生附焉。洙泗門人至兩漢以下及國朝程門諸賢凡有見于道、有功于圣門者,各隨所得,表出其人,附置傳末,著成一書?!标惼礁ㄗh張栻為十四位圣人作傳,“系以道統(tǒng)之傳”,并將宋朝周敦頤、二程、張載等諸先生附其后?!颁ㄣ糸T人至兩漢以下至宋朝程門諸賢”均列出,附置傳末。張栻回復說:“某晚學,懼不克堪也。若曰裒類圣賢之言行,聚而觀之,斯可矣?!保ā段募肪砣枴洞痍惼礁Α罚稄垨蚣?,第1228頁)從張栻對陳平甫請其著書的建議答復來看,張栻雖然自謙,但看得出他對陳平甫的建議是認同的。據(jù)日本學者高畑常信《張南軒年譜》,張栻《答陳平甫》是其40歲(乾道八年,1172年)時的書信【13】。又據(jù)胡杰考證,該書信作于公元1172-1173年間【14】。如此看來,張栻與陳平甫的交流至遲在該書信中已涉及接續(xù)、傳承儒家道統(tǒng)的問題。朱熹編纂《伊洛淵源錄》的想法也得到了呂祖謙的支持。朱熹在《答呂伯恭》中說:“欲作《淵源錄》一書,盡載周、程以來諸君子行實文字,正苦未有此及永嘉諸人事跡首末。”(《文集》卷三三《答呂伯恭》,《朱子全書》,第1438頁)就此而論,宋代道學脈絡的建構,可以說是當時理學家的共同關切,反映了理學家們振興儒學的責任與擔當,朱熹是其集大成者。張栻《答陳平甫》還表明以張栻為代表的湖湘學學者較早表現(xiàn)出構建傳承圣人之道的道統(tǒng)意識,從張栻對“道統(tǒng)之傳”的思考來看,其貢獻主要體現(xiàn)在:
一是推尊周敦頤,確立其開宋代道學之傳的地位。張栻師從胡宏,其道統(tǒng)譜系是在湘學學統(tǒng)的基礎上構建的,其學統(tǒng)與道統(tǒng)是一致的。淳熙五年(1178),張栻作《道州重建濂溪周先生祠堂記》【15】,開篇就指出周敦頤實出于舂陵的地域背景,不過,張栻將宋代治統(tǒng)與周敦頤接續(xù)道統(tǒng)聯(lián)系起來,顯然又突破了地域限制,表明濂溪又不僅僅是湖湘學派的,“宋有天下,明圣相繼,承平日久,元氣胥會,至昭陵之世盛矣。宗工鉅儒,磊落相望。于是時,濂溪先生實出于舂陵焉?!苯又鴱垨驈娜寮覍W脈淵源上明確指出周敦頤接續(xù)孔孟學統(tǒng),在宋朝道學史上具有開端的作用,“然世之學者考論師友淵源,以孔孟之遺意復明于千載之下,實自先生發(fā)其端。由是推之,則先生之澤,其何有窮哉!”認為孔孟圣人之道復明于千年之后,實始于周敦頤,由二程兄弟闡發(fā)微言大義。肯定周敦頤上承孟子,開創(chuàng)宋代道學之傳的作用,“然則先生發(fā)端之功,顧不大哉!”(《文集》卷一〇《道州重建濂溪周先生祠堂記》,《張栻集》,第906-907頁)張栻《周子太極圖解序》肯定周敦頤在宋代道學史上的發(fā)端地位,《太極圖解后序》具體論及二程先生受周子《太極圖》的影響。《永州州學周先生祠堂記》也強調二程先生唱明道學,承傳孟氏千載不傳之道時,肯定周先生的發(fā)端作用,“而論其發(fā)端,實自先生”(《文集》卷一〇《永州州學周先生祠堂記》,《張栻集》,第912頁)。張栻《南康軍新立濂溪祠記》強調孔孟之后,圣學不明,而千載后有周先生崛起,“獨得微旨于殘編斷簡之中,推本太極,以及乎陰陽五行之流布……孔孟之意于以復明?!保ā段募肪硪哗枴赌峡弟娦铝㈠ハ粲洝?,《張栻集》,第916頁)。
二是推崇二程,強調其在宋代道學史上的重要地位。盡管在張栻構建的宋代“道”的傳承脈絡中,周敦頤發(fā)其端,但在闡發(fā)孔、孟微言大義方面,二程具有重要地位。張栻認為,凡儒士以孔、孟為宗,孟子繼承孔子學說,提出仁義之道,發(fā)展出完整的心性論。張栻推崇孟子,反復言及“孟子沒,圣學失傳”,宋興百年后有大儒二程兄弟出于河南,“發(fā)明天地之全、古人之大體,推其源流,上繼孟氏,始曉然示人以致知篤敬為大學始終之要領?!保ā段募肪硪欢毒待S記》,《張栻集》,第937頁)他在《洙泗言仁序》同樣強調孔、孟圣人之道“至本朝伊洛二程子始得其傳,其論仁亦異乎秦漢以下諸儒之說矣”(《文集》卷一四《洙泗言仁序》,《張栻集》,第970頁)。張栻在《答陳平甫》中感嘆,“蓋道之不明久矣,自河南二程先生始得其傳于千有余載之下,今二先生之言雖行于世,然識其真者或寡矣。夫二先生之言,凡以明孔、孟之道而已”(《文集》卷二六《答陳平甫》,《張栻集》,第1157頁)。認為二程先生之言是闡發(fā)孔孟之道,“始以窮理居敬之方開示學者,使之有所循求,以入堯舜之道。于是道學之傳,復明于千載之下”(《文集》卷一四《論語說序》,《張栻集》,第969頁)。這里從儒家道統(tǒng)傳承的角度,強調二程在道統(tǒng)史上的重要地位,“推明究極之,廣大精微,殆無余蘊,學者始知夫孔孟之所以教,蓋在此而不在乎他,學可以至于圣,治不可以不本于學,而道德性命初不外乎日用之實”(《文集》卷一〇《道州重建濂溪周先生祠堂記》,《張栻集》,第907頁)。
三是張栻與朱熹相互論辯、互有生發(fā),共同推動了宋代學術的發(fā)展和儒家道統(tǒng)的重建。張栻與朱熹皆為二程四傳弟子,二人是同時代著名理學家。張栻對朱熹以兄相稱,其思想互有生發(fā),互有影響。張栻對朱熹的影響可從朱熹《與曹晉叔書》可知:“熹此月(九月)八日抵長沙,今半月矣……近讀其《語》說,不覺胸中灑然,誠可嘆服?!保ā段募肪矶摹杜c曹晉叔書》,《朱子全書》,第1089頁)朱熹在答張栻《詩送元晦尊兄》亦說:“昔我抱冰炭,從君識乾坤。始知太極蘊,要渺難名論?!庇衷凇都缽埦捶虻钭摹分惺黾八c張栻之間的學術交流:“我昔求道,未獲其友。蔽莫予開,吝莫予剖。蓋自從公,而觀于大業(yè)之規(guī)模,察彼群言之紛糾,于是相與切磋以究之,而又相厲以死守也。”(《文集》卷八七《祭張敬夫殿撰文》,《朱子全書》,第4074頁)彼此為志同道合,通過辯學,促進了彼此學術的發(fā)展,正如宋人杜杲所說:“南軒先生張氏,文公(朱熹)所敬,二公相與發(fā)明,以續(xù)周、程之學,于是道學之升,如日之升,如江漢之沛?!薄?span lang="EN-US">16】
可以說,在乾道年間,張栻已經形成周敦頤、二程、張載等北宋諸儒的道統(tǒng)思想。張栻十分推尊周敦頤、二程,強調周敦頤的道學開山地位、周敦頤為二程學術來源,從而對宋代道學脈絡建構有推動作用,并將治統(tǒng)、學統(tǒng)、道統(tǒng)給合起來,從而將周敦頤納入以二程為核心的傳承譜系。周敦頤、二程作為孔孟道統(tǒng)的承傳者,張栻與朱熹的看法是一致的,所不同的只是各學派又往往把本學派先師看作周、程道統(tǒng)的繼承人,以示其正宗。如朱熹的弟子推崇朱熹,以朱熹為當世傳人,而彭龜年則將其業(yè)師張栻看作周、程道統(tǒng)的正傳,以強化張栻的道統(tǒng)地位。【17】
三、傳道之方:經典、書院、祠堂
張栻重視儒家經典及其義理闡釋,并較早以書院為基地傳道、立祠供祀倡揚道統(tǒng)。
(一)著書立說傳道
由于“微言著于簡編,理義存乎人心者,不可泯也。善學者求諸此而已?!保ā段募肪砭拧豆痍栜妼W記》,《張栻集》,第888頁)“求之之方,載于孔孟之書”(《文集》卷九《袁州學記》,《張栻集》,第883頁)。為此,張栻十分重視對儒家經典及其義理闡釋。
誠然,朱熹的道統(tǒng)論以“四書”為中心,實際上,張栻對《易》、“四書”也很重視,儒家經典是其重要思想資源。張栻《希顏錄》就是《論語》《易》《中庸》《孟子》中所載顏淵言行的輯錄?!栋舷n佷洝肥黾啊断n佷洝返某蓵^程:“故今所錄,本諸《論語》《易》《中庸》《孟子》所載,而參之以二程先生之論,以及于濂溪、橫渠與夫二先生門人高弟之說,列為一卷?!保ā段募肪砣栋舷n佷洝?,《張栻集》,第1277頁)張栻考《易》與《大學》之義,作《艮齋銘》,認為“《易》與《大學》,其義一也?!保ā段募肪砣遏摭S銘》,《張栻集》,第1308頁)他尊崇《論語》,贊頌《孟子》,著有《論語說》《孟子說》《中庸解》等。
張栻在與朱熹的往復書信中對《中庸》《大學》均有討論,“《中庸》《大學》中三義,復辱詳示,今皆無疑”(《文集》卷二三《答朱元晦》,《張栻集》,第1115頁)。他對《大學》“格物”之說進行闡發(fā),認為“格,至也;格物者,至極其理也。此正學者下工夫處”(《文集》卷二六《答江文叔》,《張栻集》,第1161頁)。張栻更重視“格物”的環(huán)節(jié),與其老師胡宏有所不同,他在《答直夫》中認為,大學之道,首要的是格物致知,“故大學之道,以格物致知為先?!保ā段募肪矶摺洞鹬狈驎?,《張栻集》,第1177頁)強調格物致知的重要,“至于物格知至,而仁義禮知之彝得于其性,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倫皆以不亂,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無不宜者”(《文集》卷九《邵州復舊學記》,《張栻集》,第885頁)。而且認為致知力行是互為生發(fā)的,“致知力行,互相發(fā)也。蓋致知以達其行,而力行以精其知,工深力久,天理可得而明,氣質可得而化也”(《文集》卷一五《送鐘尉序》,《張栻集》,第994-995頁)。
張栻在《論語說序》中認為“學者,學乎孔子者也?!墩撜Z》之書,孔子之言行莫詳焉,所當終身盡心者,宜莫先乎此也。圣人之道至矣,而其所以教人者,大略則亦可睹焉?!保ā段募肪硪凰摹墩撜Z說序》,《張栻集》,第969頁)張栻《孟子說》七卷,乾道四年(1168)開始編,乾道九年(1173)完成。張栻主張從孔孟之書學習日用倫常,他說:“學者潛心孔孟,必得其門而入?!睆娬{從孔孟之書中學習仁、義、禮、智四德。主張致知力行要體現(xiàn)在“日用之間,事之所遇,物之所觸,思之所起,以至于讀書考古,茍知所用力,則莫非吾格物之妙也。其為力行也,豈但見于孝悌忠信之所發(fā),形于事而后為行乎?”(《文集》卷二六,《張栻集》,第1167頁)
張栻通過著書立說,傳儒家圣人之道。一是強調義理解經。雖然張栻英年早逝,但著述宏富,重視對儒家經典義理的闡發(fā)。而且由于他強調“為己之學”的求學目標和“切己體察”的求學方法,因此,張栻在解經時所闡發(fā)的義理就往往與自己的內在心性有關。張栻在岳麓書院、城南書院講《孟子》,在《講義發(fā)題》中特別強調以孔子的為己之學解說《孟子》。他說:“為人者無適而非利;為己者無適而非義。曰利,雖在己之事,皆為人也;曰義,則施諸人者,亦莫非為己也?!保ā稄垨蚣?,第311-312頁)張栻主張先察識后涵養(yǎng)的道德修養(yǎng)方法,他在解《孟子》時,對先察識后涵養(yǎng)的道德修養(yǎng)方法進行了具體闡述。張栻強調已發(fā)工夫,主張察知本體已發(fā)后所表現(xiàn)的端緒,并在此基礎上進行擴充存養(yǎng)。
二是開義利之辯。張栻認為“學莫先于義利之辯。義者,本心之當為,非有為而為也。”(《宋史》卷四二九《張栻傳》)張栻在《孟子講義序》中說:“學者潛心孔、孟,必得其門而入,愚以為莫先于義利之辯?!保ā段募肪硪凰摹稄垨蚣罚?span lang="EN-US">971頁)張栻主教岳麓書院,開公私義利之辯,“示學者以公私義利之辯”。朱熹《觀文殿學士劉公行狀》也載:“潭州故有岳麓書院……公(劉珙)一新之,養(yǎng)士數(shù)十人……而屬其友廣漢張侯栻敬夫時往游焉。與論《大學》次第,以開其學者于公私義利之間,聞者風動。”(《文集》九七《觀文殿學士劉公行狀》,《朱子全書》,第4492頁)
張栻通過闡發(fā)《論語》《孟子》的有關命題,將義利之辯置于理欲、公私之辯中去考察。張栻認為“君子心存乎天下之公理,小人則求以自便其私而已”(《南軒先生論語解》卷二《里仁》,《張栻集》,第130頁),將“義”解為“天下之公理”,“利”則為一己之“私”,義與利成為君子與小人的分別。又說:“夫善者,天理之公?!薄爸劣诶?,則一己之私而已”(《南軒先生孟子說》卷七《盡心上》,《張栻集》,第603頁),強調為學應該從明辨義利入手,努力修養(yǎng),以至“私欲盡而天理純,舜之所以圣者,蓋可得而幾矣”(同上,第604頁)。他還用“無所為而然”和“有所為而然”來進一步詮釋義利之分。張栻還將“義利之辯”與為己、為人、為國聯(lián)系起來解《孟子》。認為“義利之說大矣,豈特學者之所當務?為國家者而不明乎是,則足以召亂釁而啟禍源”(《文集》卷一四[附錄]《孟子講義序》,《張栻集》,第974頁)。張栻特別重視理學與經世的結合,他指出:“義利之辯大矣。豈特學者治己之所當先,施之天下國家,一也?!保ā赌宪幭壬献诱f》卷首《講義發(fā)題》,《張栻集》,第312頁)在討論義理之學時,同時亦將其視為經世之學。張栻的義利觀,上承二程,卻又不乏自己的見解,朱熹高度肯定張栻用“無所為而然”來釋“義”,張栻的義利觀也為南宋真德秀承襲。
(二)以書院為基地講學授徒傳道
乾道元年(1165),劉珙任湖南安撫使知潭州,重修岳麓書院,次年成,請張栻作記并主教其中,是年張栻三十四歲。從此,張栻來往于城南、岳麓二書院講學授徒、傳道授業(yè)。在“乾淳之盛”時期的諸位理學家中,張栻最早利用書院作為研究、傳播理學的基地。張栻主教岳麓書院前后八年,確立了傳道濟民的人才培養(yǎng)目標,“得時行道,事業(yè)滿天下”(《潭州重修岳麓書院記》,《張栻集》,第901頁),“傳斯道”與“濟斯民”相輔相成。
張栻主教岳麓書院期間,書院祭祀先賢也是倡揚道統(tǒng)的重要途徑。岳麓書院剛建時即辟有專祀孔子的禮殿,南宋初張栻主教書院時仍然如此。除延續(xù)岳麓書院的講學、藏書和供祀外,張栻還開展學術交流與研究,使教學與學術相得益彰。
張栻以書院為基地,傳播理學,培養(yǎng)了一批經世致用之才,如吳獵、彭龜年、游九言、游九功、陳琦、張忠恕等。朱熹說:“岳麓學者漸多,其間亦有氣質醇粹、志趣確實者?!保ā段募肪矶摹杜c曹晉叔書》,《朱子全書》,第1089頁)黃宗羲評價說:“湖南一派,在當時為最盛?!保ā端卧獙W案》卷五十《南軒學案》,第1611頁)岳麓書院在促進南宋學術、教育發(fā)展、儒家道統(tǒng)傳承方面做出了重大貢獻。
(三)立祠供祀濂溪、二程,倡揚儒家道統(tǒng)
張栻作為湘學學統(tǒng)、儒家道統(tǒng)的建構者,他為周敦頤建祠作記,無疑表明了他的學統(tǒng)觀念和道統(tǒng)意識。由于湖湘學者對周敦頤的大力推崇,從南宋紹興二十九年(1159)在周敦頤故里道州建濂溪祠開始,以后又在他宦游的地方建有多處濂溪祠。張栻是湖湘地區(qū)創(chuàng)建濂溪祠以承傳學統(tǒng)、道統(tǒng)的重要人物。從南軒先生文集中可見,張栻為祭祀周、二程三先生建祠作記不少,如淳熙二年(1175)張栻在靜江府學明倫堂旁建“三先生祠”并作記,祭祀周敦頤、程顥、程頤三位理學宗師,同年作《韶州濂溪先生祠堂記》;淳熙五年(1178)張栻知袁州,又建三先生祠,請朱熹作記;同年道州重建濂溪周先生祠成,張栻為之作記;淳熙六年(1179)朱熹守南康時創(chuàng)建濂溪祠,請張栻作記。
不難看出,當時推崇周、二程三先生,為之建專祠或合祀三先生的祠堂已是普遍現(xiàn)象,其目的張栻說得很清楚,是使學者可以朝夕瞻仰、傳承學術傳統(tǒng)。如乾道九年(1173),南劍州尤溪縣學“傳心之閣”(朱熹命名),“命工人繪濂溪周先生、河南二程先生之像寘于其中,使學者得共朝夕瞻仰焉?!睆垨驗橹珜戙懳?,強調宋代道學由周子發(fā)其端,二程闡揚光大,并說:“揭名傳心,詔爾后人。咨爾后人,來拜于前。起敬起慕,永思其傳?!保ā段募肪砣稄垨蚣罚?span lang="EN-US">1314頁)道出了建祠供祀三先生的目的,延續(xù)學統(tǒng)、承傳道統(tǒng)。淳熙二年(1175),張栻在靜江學宮明倫堂之旁立三先生祠,“濂溪周先生在東序,明道程先生、伊川程先生在西序。繪像既嚴?!保ā段募肪硪哗枴度壬粲洝?,《張栻集》,第918頁)道州重建濂溪周先生祠堂,合祀二程先生像,“二程先生之像列于其中,規(guī)模周密,稱其尊事之實”(《文集》卷一〇《道州重建濂溪周先生祠堂記》,《張栻集》,第907頁)。張栻淳熙六年(1179)為之作記,強調了周敦頤的奠基作用??梢姡@些在其出生地、宦游地、講學地以及在地方州學、府學、縣學及紀念地或在各地書院建立的專門祭祀理學家的祠堂,實際上也成為了傳播理學、承傳道統(tǒng)的重要場所。
四、結語
從儒家道統(tǒng)發(fā)展史上審視張栻的道統(tǒng)思想及其貢獻,有助于更全面理解南宋時期理學家群體重構儒家道統(tǒng)的努力,在肯定朱熹建構道統(tǒng)思想體系的貢獻時,也看到同時代其他理學家的努力。張栻對儒家道統(tǒng)仁義之道的闡釋,他與朱熹等人之間的學術交流與往復書論對彼此學術的影響,推動了南宋學術的發(fā)展和宋代道學脈絡的建立。朱熹在祭張敬夫時說:“嗟惟我之與兄,脗志同而心契,或面講而未窮,又書傳而不置。蓋有我之所是而兄以為非,亦有兄之所然而我之所議。又有始所共向而終悟其偏,亦有早所同擠而晚得其味。蓋繳紛往反者幾十余年,末乃同歸而一致。由是上而天道之微,遠而圣言之秘,近則進修之方,大則行藏之義,以兄之明,固已洞照而無遺,若我之愚,亦幸竊窺其一二?!保ā段募肪戆似摺都缽埦捶虻钭摹罚吨熳尤珪?,第4075-4076頁)張栻與朱熹之間圍繞本體論、心性論、道德修養(yǎng)論所進行的一系列辯學,雖然觀點不一,但通過會講、書傳交流,相互生發(fā)、相互影響,促進了南宋學術的發(fā)展,促成了宋代理學史上的“乾淳之盛”。
仁說是張栻道統(tǒng)思想的核心。張栻傳儒家圣人之道,“仁”為人性四德之長,強調知仁義禮智以明人倫、知仁而求仁。張栻溝通了仁與性之間的關系,以心性言仁、以心統(tǒng)性情。張栻論及道學之傳,不僅強調二程在傳孔孟之道中的中心地位,而且推尊周敦頤開宋代道學之傳,強調周敦頤推本太極,為二程的思想來源。張栻著書立說傳道,以儒家經典為載體、以書院為基地講學授徒傳道、立祠供祀周敦頤、二程三先生,倡揚儒家道統(tǒng),重視義理解經,開義利之辯,強調傳道濟民、經世致用,對儒家道統(tǒng)傳承與發(fā)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注釋
1 馮友蘭:《關于孔子討論的批評與自我批評》,《哲學研究》1963年第6期;張立文:《論“治統(tǒng)”與“道統(tǒng)”的關系——評馮友蘭的“君師分開”論》,《江漢學報》1964年第4期;湯一介、莊卬、金春峰:《論“治統(tǒng)”與“道統(tǒng)”》,《北京大學學報》1964年第2期。
2 [美]田浩:《朱熹的思維世界》,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46頁。
3 [德]蘇費翔、[美]田浩:《文化權力與政治文化——宋金元時期的〈中庸〉與道統(tǒng)問題》,中華書局,2018年,第86-87頁。
4 胡杰:《陳平甫與張栻交流提出“道統(tǒng)”時間考》,蔡方鹿主編:《道統(tǒng)思想與中國哲學》,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459-471頁。
5 陳逢源:《朱熹與張栻之義理辨析與學脈建構——中和·仁說·道統(tǒng)》,《四川師范大學學報》2019年第4期。
6張栻:《潭州重修岳麓書院記》,《張栻集》,中華書局,2015年,第900頁。
7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二《答欽夫〈仁說〉》,《朱子全書》,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418頁。
8《黃氏日抄》卷四十《讀本朝諸儒理學書·東萊先生文集》,文淵閣四庫全書。
9《宋元學案》卷五十《南軒學案·附錄》,中華書局,1982年,第1635頁。
10胡宏:《與張敬夫》,《胡宏集》,中華書局,1987年,第130頁。
11《文集》卷九九《知南康牒》,《朱子全書》,第4582頁。
12關于朱熹首次用“道統(tǒng)”一詞的時間學界說法不一,如陳榮捷先生認為淳熙十六年(1179)《中庸章句序》定稿,將道統(tǒng)連詞,首次采用“道統(tǒng)”(陳榮捷:《西方對朱熹的研究》,《中國哲學》第五輯,三聯(lián)書店,1981年,第208頁);余英時先生論述朱熹最早用“道統(tǒng)”一詞的例子是公元1181年《書濂溪光風霽月亭》中提到道統(tǒng),不過認為此處用“道統(tǒng)”二字的意義尚不明確(余英時:《朱熹的歷史世界:宋代士大夫政治文化的研究》,三聯(lián)書店,2004年,第14頁);蘇費翔提出朱熹《南康牒》運用“道統(tǒng)”一詞比余先生所提出的1181年的例子早兩年(蘇費翔:《宋人道統(tǒng)論——以朱熹為中心》,《廈門大學學報》2015年第1期)。
13[日]高畑常信:《張南軒年譜》,鄧洪波輯校:《張栻年譜》,科學出版社,2017年,第130頁。
14胡杰:《陳平甫與張栻交流提出“道統(tǒng)”時間考》,蔡方鹿主編:《道統(tǒng)思想與中國哲學》,第459-471頁。
15胡宗楙:《張宣公年譜》,鄧洪波輯校:《張栻年譜》,第87頁。
16《重修張南軒先生祠堂記》,《南軒先生文集》卷七附,叢書集成初編本。
17如彭龜年詩云:“世無鄒孟氏,圣道危如絲?!瓊ト恢芘c程,振手而一麾。源流雖未遠,淆濁亦已隨。公如一陽復,寒烈已可知。斯文續(xù)以傳,歲晚非公誰?傷哉后來者,此世亡此師?!保ā吨固眉肪硪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