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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胖羞辱倫理學

作者：夏洛特·庫蘭?著?吳萬偉?譯

來源：譯者授權儒家網(wǎng)發(f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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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論述了為什么肥胖羞辱是不道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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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或許是我們社會中最公然遭到污名化的個體了：有數(shù)據(jù)顯示，體重羞辱可能比種族主義和性別歧視更廣泛更強烈。尤其是在工作場所、醫(yī)療領域和媒體上，當然存在針對肥胖者的社會和文化偏見，這些都記錄完備不容抵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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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作場所，歧視存在于招聘、工資、晉升、終止聘用等方面。約翰·考利（John Cawley）在2004年的論文“肥胖對工資的影響”（Journal of Human Resources?vol. 39, issue 2）中詳細考察了工作場所的歧視?？祭l(fā)現(xiàn)肥胖白人女性的收入比不肥胖的同事少11.2%。在醫(yī)療領域，肥胖壓迫也普遍存在：一項研究發(fā)現(xiàn)，40%以上的醫(yī)生對肥胖病人的反應有些消極，或許被勸說不愿意建議或走某些程序（醫(yī)生對胖子及其相關能力和專長的態(tài)度：跨界研究M. Jay?et al, 2009）媒體上還有沒完沒了的體重偏見案例：從《老友記》中的“胖莫妮卡”到美國NBC熱播節(jié)目“超級減肥王”和電影《肥佬教授》，都是以不同的貶損方式來描述胖子的。如果和瘦子相比，胖子在電視和電影中更有可能被看見在吃東西或成為幽默嘲諷的對象。這就凸顯了即使在呈現(xiàn)肥胖身材的時候，這些人也往往被描述為沒有吸引力的、可笑的、或可鄙的，甚至粗俗的和令人厭惡的家伙。這些令人警惕的事實說明，肥胖主義并不被視為嚴重的偏見，或許因為其正?；蛟S因為有眾多為這種歧視辯護的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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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塊頭大的人不美？不是法國畫家雷諾阿（Renoir）。梳頭的婦女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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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有從倫理學上為肥胖羞辱辯護的嘗試，認為其動機是獲得更大公共利益的欲望---即改善身體健康或幸福。這些“更大利益”論證假設肥胖羞辱背后的意圖常常是積極的，旨在鼓勵個人做出更健康的選擇，這將有助于提高生活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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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肥胖羞辱的積極作用顯得特別有趣，因為減肥造成生活質量提高的信念支持了我們旨在減肥的日常生活實踐。過度肥胖對我們身體不好的觀念非常明顯，這體現(xiàn)在“減肥寶”（MyFitnessPal）的受歡迎程度，這款快速減肥健身和計算飲食熱量的手機應用軟件2018年有19.1百萬用戶，每月都很積極地使用。還有減肥產(chǎn)品如解毒減肥茶（detox teas）、營養(yǎng)代餐奶昔、抑制食欲的棒棒糖（lollipops）等，預估每年為生活方式品牌公司---平坦腹部（Flat Tummy Co.）帶來37.5百萬美元的利潤。但肥胖羞辱行為支持減肥支持群體，這些群體使用公開稱體重、積極強化、獎勵等方式鼓動個人實現(xiàn)減肥目標。群體內(nèi)的這種責任追究觀念是肥胖羞辱的隱蔽例子。如果人們應該為自己的減肥旅程承擔責任，擔憂社交媒體或支持群體內(nèi)知道其失敗的其他成員如何反應將促使你堅持減肥。這里，社交惡名被看做積極的刺激力量來幫助我們實現(xiàn)減肥目標。如果我們將減肥與積極后果如改善個人總健康狀況或生活質量聯(lián)系起來，那么在這些情況下，肥胖羞辱就該被視為旨在改善生活質量的合理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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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種合理性論證從本能上看似乎正確，但請讓我提出一些理由來解釋為什么這種觀點是被誤導了，為什么應該優(yōu)先考慮競爭性的道德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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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的肥胖羞辱論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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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肥胖羞辱是為了實現(xiàn)總體上的更大利益的辯護性論證之所以不成功有很多理由。首先，它們依靠的兩個假設，即肥胖羞辱是讓人們減肥的有效手段和減肥讓人的身體更健康---都可能受到挑戰(zhàn)。事實上，人們一直認為肥胖羞辱不僅不是讓人減肥的有效手段，而且減肥可能造成相反的結果。倫敦大學學院2014年進行的人口普查得出的結論是，肥胖羞辱不僅沒有鼓勵人們?nèi)p肥，反而發(fā)現(xiàn)那些報告遭受肥胖歧視者的體重增加了。（Obesity Journal?vol.22, S.E. Jackson, R.J. Beeken, and J Wardle）報告的結論是體重歧視是肥胖問題而不是解決辦法的一部分。而且，斯維（N.A Schvey）等人2011年的研究“體重污名對熱量消耗的影響”顯示，在超重婦女中，遭遇體重污名的材料可能導致她們增加熱量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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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減肥讓人生活更幸福的觀念也可能給孩子們帶來相反的影響。2019年，體重觀察者啟動了被稱為（Kurbo）的智能手機軟件減肥程序，旨在推動兒童形成健康的飲食習慣。該軟件就是為年齡在8歲到17歲的孩子準備的，鼓勵他們記錄自己的飲食攝入。該軟件規(guī)定了食品的“交通燈”體系：綠色食品可以隨便吃；黃色食品消費應該適度；而紅色食品則鼓勵孩子們在吃之前要三思而行。體重觀察者已經(jīng)因為積極實施肥胖污名化而受到攻擊，結果可能導致孩子形成不均衡的飲食和不健康的飲食關系。鑒于此，2021年4月，呼吁人們刪掉這個軟件應用的改變網(wǎng)站（Change.org）已經(jīng)收集到114,525的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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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洛克畫派早期的代表人物，畫家魯本斯（Rubens）的《圣母子/圣安妮及小施洗者圣約翰》163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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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尼特·富山（A. Janet Tomiyama）和特蕾西·曼恩（Traci Mann）2013年的論文“如果肥胖羞辱能減肥，那就沒有胖子了”提出了看似合理的主張，他們心中可能想到了這些東西，如果羞辱胖子起作用，現(xiàn)在肯定已經(jīng)實現(xiàn)目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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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大利益論證誤入歧途的第二個理由是，我們很少處在可以了解他人健康狀況的最佳位置。我們也不能單單從外表假設個人的生活方式如何如何。肥胖背后的常見污名化假設是，體重增加肯定是懶惰或缺乏自我控制造成的，但情況未必總是如此。除了飲食選擇和生活方式習慣之外，體格大小也常常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如新陳代謝、基因、睡眠、醫(yī)療、經(jīng)濟穩(wěn)定性、心理健康、或早已存在的健康狀況如甲狀腺功能減退。這就顯示，體重增加的解決辦法并不是簡單的節(jié)食或更多的鍛煉。相反，肥胖是復雜的社會經(jīng)濟、心理和生理現(xiàn)象。肥胖起因多樣，常常不僅僅個人選擇問題---這再次證明肥胖羞辱并非有效的或合適的減肥方式。這提出了更大利益論證的嚴肅懷疑，因為肥胖羞辱通常有積極的和好心的意圖等說法的基礎----肥胖羞辱產(chǎn)生良好效果不復存在，自然也就缺乏合理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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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胖羞辱不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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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將這些想法再往前推進一步，論證說肥胖羞辱不僅產(chǎn)生相反效果，而且在道德上也是不該被許可的。去羞辱一個因為自己無法控制的環(huán)境因素的人，這是不道德的---尤其是在體重增加是復雜創(chuàng)傷或個人困難造成的后果時。即使在個人能控制其體重的場合，羞辱胖子在道德上也不應該，首先因為這些做法將歧視永久化，其次因為這是強加在個人身上的沉重負擔。就像減肥沒有靈丹妙藥可立馬見效一樣，減肥在心理上有一定挑戰(zhàn)性，常常要求時間、金錢和意志力。因此，肥胖羞辱操縱人們進入一種自己需要變革的感覺中，要么是他們無法控制的東西，要么是他們能控制卻帶來極大壓力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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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對待健康飲食和飲食選擇的態(tài)度越來越成為認識和評判自己和他人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此背景下，讓我介紹會給健康帶來危害的新病癥-健康食品癥（orthorexia），這是一種可能被認為構成肥胖羞辱背后的意識形態(tài)內(nèi)在化的條件。完美食欲癥（Orthorexia Nervosa）就是過度癡迷于所謂的健康食品，為了吃得健康而嚴格控制飲食和種類直到偏執(zhí)的程度，從而使身體處于危險中的癥狀。患了健康食品癥的個人通?；乇艹燥埖目鞓泛蛯嵺`，嚴格回避通常被認為不健康的食品?？死锼沟倌取し丁ご骺耍–hristina Van Dyke）的論文“你自己吃得更健康：健康食品癥、健康和性別”被收錄在《牛津食品倫理學手冊》（edited by Anne Barnhill, Mark Budolfson, and Tyler Doggett, 2017）中，該文討論了社會對健康問題的癡迷，使用健康食品癥作為研究的核心焦點。范·戴克認為，健康食品癥是對21世紀西方文化很容易癡迷的古老議題如人類有限性和必然死亡感到焦慮的表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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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戴克提出了很有意思的要點，健康食品癥常常涉及一種道德優(yōu)越感，當人們堅持自己理想化的食譜時往往求助于這種優(yōu)越感。在《健康食品垃圾：克服健康飲食癡迷》(2001) 中，斯蒂文·布拉特曼（Steven Bratman）和大衛(wèi)·耐特（David Knight）贊同這個觀點，他們認為，與其他飲食失常不同，健康食品癥偽裝成為一種美德，但其患者逐漸將健康飲食置于其他任何價值觀之上。最終，他們消費品的質量和飲食的純潔性對健康食品更重要，甚至比個人道德價值觀、人際關系、職業(yè)規(guī)劃和社會關系等更重要，食品成了生活的唯一焦點。因此，并不令人吃驚的是，從健康食品癥中康復的愛德華·阮（Edward Yuen）說，健康食品癥最終會讓你的余生體驗變得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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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胖與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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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肥胖羞辱不道德的核心理由是，它是對個人自由的惡意限制。肥胖羞辱首先限制了個人自由，因為其結果是扭曲了的欲望，而欲望對自主性、能動性和責任等議題來說極其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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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恩·埃爾斯特（Jon Elster）在《酸葡萄：理性顛覆研究》（1983）中解釋了人們?nèi)绾潍@得扭曲的欲望，他們在不受控制甚至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修改自己的偏愛。扭曲的欲望通常涉及到個人真正渴望的東西的自我欺騙，或者看不到他們真正的興趣或真正有利于自己的福利。欲望被扭曲是對不公平的社會條件做出的回應。我注意到，這似乎特別適用于本文的討論，胖子是被我們這個社會最放肆地公然污名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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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曲的欲望因為并非心甘情愿的選擇，不能表明個人的自我決定性從而構成了對自主性的限制，是個人屈服于所在的主流文化及其目標的標志。肥胖羞辱背后的心態(tài)不僅同時制造文化對胖子的壓迫而且使這種壓迫得到強化。從這點看，我們能夠得出結論說，肥胖羞辱滿足了扭曲欲望之類東西的條件，如不受控制地修改自己的個人偏愛或欺騙自己相信減肥能改善自己的生活。肥胖羞辱應該為扭曲的欲望負責，因為它強化了人們對肥胖的厭惡，構成惡劣的社會壓力，從而成為個人自主性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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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胖羞辱威脅個人自主性的第二個理由是，它涉及到強加在人們身上的價值觀。個人在此將他人有關生活方式的信念投射到自己身上。有關身體和健康的現(xiàn)有文化觀念---即當今流行的對胖子的厭惡---強調(diào)了外貌的重要性，指明什么身材好，什么身材壞，將減肥與提高生活質量聯(lián)系起來（我們已經(jīng)看出這里面的虛假性），認為胖子應該感到羞恥。哲學價值觀的文化強制影響個人基于自己的理由采取行動的能力，因為他們被一再告知應該吃什么或不吃什么，應該吃多少，身材應該成為其關心的主要內(nèi)容之一。不可否認，如果他人的心態(tài)被一再以這種方式強加在你身上的話，任何個人做出自由選擇都變得極其困難，他們因為自己的選擇和生活習慣而得到負面評價，尤其是當他們因為外貌而遭到群體排斥時。我們要考慮到這個背景，想象某人因為肥胖羞辱而獲得的體驗，每天都遭遇群體歧視，媒體充斥著減肥廣告，一路贊美苗條的身材，不斷嘲諷肥胖的身材。在此情況下，要對自己的身體感受到舒服，足以決定不對身體做出任何改變以回應自己真正的欲望，無論外面的操縱性力量有多強大，這個人得有多么堅強的意志和自我信心才行啊?？咕軐⑸聿拿鐥l的美學理想內(nèi)在化是巨大的挑戰(zhàn)，因為被視為身材極具吸引力對你的誘惑實在太大，西方社會有關魅力的支配性標準被扭曲到了厭惡胖子的地步。因此，從道德上說肥胖羞辱是不應該的，因為肥胖羞辱強制他人接受一種具體的價值觀體系，結果造成個人追求他們本來出于本心或個人動機不愿追求的目標，而是被社會占支配地位的魅力標準脅迫或操縱而不得不順從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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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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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胖羞辱支持畸形理想的長期存在，試圖讓人們采取支持壓迫胖子的心態(tài)。如果我們將這些心態(tài)內(nèi)置化，自然的后果就是我們采取遭到扭曲的價值觀，這非常明顯地體現(xiàn)在健康食品癥、優(yōu)先考慮健康、外貌和身材體重而不是真正的道德價值觀。這種有缺陷的價值觀體系導致思想混亂，使人們癡迷于食物、健康或者鍛煉，這將產(chǎn)生嚴重的，有時可能致命的后果。因此，我們應該抵制支持健康食品癥和肥胖羞辱的常見意識形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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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健康和肥胖的常見社會觀念內(nèi)置化的另一個潛在危險后果，是健康者或身材苗條者被認為在道德上比不健康者或胖子更有美德。在魅力和身體健康被視為美德時，更可能給人帶來幸福的真正美德如友誼、尊嚴或榮譽就遭到破壞。如果健康的確碰巧是某一個體的重要價值，只有在它是自我決定的情況下才是合適的，而不能是扭曲的欲望或畸形的口味帶來的后果。因此，刺激肥胖羞辱的觀念體系造成價值觀體系的扭曲，而價值觀體系將導致飲食方面的混亂失常和上癮行為，同時限制個人決定自己生活的優(yōu)先選擇的能力。這與個人自主性的充分發(fā)展是格格不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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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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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特·庫蘭（Charlotte Curran），曼徹斯特大學碩士生，愛丁堡大學本科畢業(yè)，專修心理健康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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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自：The Ethics of Fat Shaming ?by Charlotte Curr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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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philosophynow.org/issues/144/The_Ethics_of_Fat_Sha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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