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wèi)·休謨和哲學生活
作者:約瑟夫·愛波斯坦 著 吳萬偉 譯
來源:譯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發(fā)布
超脫是他的標志性特征。
米歇爾·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在其隨筆“死了之后才能說生活幸?!敝姓f,“在評判另外一個人的生活時,我總是看他的結(jié)局而不是出生。”在另一篇文章“哲學研究就是學習如何死亡”中,蒙田認為,我們必須在思想上為死亡做準備?!耙虼?,我們必須教育和訓練它們遭遇逆境、死亡;因為靈魂在仍然害怕時是找不到安息之所的?!泵商镒约合M诓说馗苫顣r死去,但死神這個巧妙的戰(zhàn)略高手卻讓他死于扁桃體周炎,那是讓他的舌頭和本人癱瘓的喉嚨和扁桃體炎癥,這個口口聲聲宣稱“最有成效和最天然的心智活動是對話”的家伙偏偏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如果評判哲學家的標準是他的死亡方式,那么,大衛(wèi)·休謨或許可以稱得上哲學家中的哲學家。他在臨終幾日見到的亞當·斯密、詹姆斯·鮑斯韋爾(James Boswell)和其他人都證明了他在死神面前的沉著冷靜。65歲時,他意識到自己的死亡日期越來越近---可能起因是肝癌---休謨指示醫(yī)生告訴他的朋友,“我很快就要死了,就像我最好的朋友希望我很容易、很愉快地死亡一樣,如果我有敵人的話,我的敵人可能希望如此?!迸R終之時照顧休謨的另一個醫(yī)生在將他死亡的消息告訴朋友亞當·斯密時寫到,“他以這樣幸福的、心平氣和的方式死去,沒有什么能超過它?!碑旛U斯韋爾向薩繆爾·約翰遜報告休謨已經(jīng)告訴他“對于他不應該追求來生,他已經(jīng)不再覺得為難了,就像他不會癡迷于設想他出生之前的那段時間一樣?!弊鳛榛酵降募s翰遜對自己死后的命運也一直感到很苦惱的,他根本不相信這個說法。斯密在最后一次看望休謨時告訴他“因為兩年多令人疲憊不堪的疾病的困擾,你的健康狀況一直在惡化,現(xiàn)在看看這個途徑,或者至少你相信的走向死亡的途徑,你能這樣保持堅定不移的開朗,就算是身體完全健康的人哪怕保持幾個小時都可能很少的啊。”愛德華·吉本(Edward Gibbon)描述休謨之死是真正的“哲學家之死?!?o:p>
如果大衛(wèi)·休謨的死亡是真正的哲學家之死,他的一生似乎同樣是哲學家的一生。他擁有思考的天賦,進行深入哲學思考的天賦。他渴望獲得世界的認可,但不愿意千方百計特意去獲得,用當今我們可能用的詞就是“超脫”,這是其標志性特征。他一輩子沒有結(jié)婚。(弗里德里?!つ岵烧f過,結(jié)了婚的哲學家就是個笑話,是喜劇人物。)休謨沒有獲得格拉斯哥大學或愛丁堡大學的教授職位,原因是他持有異端觀點,尤其是宗教觀點。這或許是好事,因為被排斥在學界之外,休謨被迫進入大眾世界。因為缺錢,他只好擔任家庭教師或英國政客的秘書,在出版了最后一卷《英國史》(1761)獲得經(jīng)濟獨立和政府發(fā)放的退休金之后,他寫到“當個哲學家;但在你的所有哲學之外,要做堂堂正正的人。”
休謨也感受到最幸運的人是那些天生擁有他所說的“人生中間站”的人:
這些是數(shù)量最多的人,他們應該能受到哲學的影響;因此,所有關(guān)于道德的話語主要就是對他們這些人說的。上層大人物大多沉溺于快樂中,下層可憐人則大多忙于為生計奔波,根本沒有心思去傾聽平靜的理性聲音。在很多方面中間站的人可以說是最幸福的人,尤其是出生于這一階層的人,擁有最多的閑暇,有時間考慮自己的幸福,能在和高于自己和低于自己的人進行對比之后獲得新的快樂。
他自己處于人生中間站的位置,這或許給休謨強有力的眾多常識,擁有這些常識的哲學家太少了。斯多葛派教導學生“他們詳細分析的那些問題實際上對世界是有好處的,如果將能理解自然的整個體系的觀點進一步延伸,每個事件都可以成為快樂的對象,”休謨攻擊這些人,他建議將這些話說給“因為痛風而躺在床上痛苦不堪的人”或“身上僅有的錢被搶劫一空的人”,他們不大可能“發(fā)現(xiàn)對所遭受損失感到的苦惱會因為思考宏大問題而有所減輕?!?o:p>
懷疑論者
1711年出生于擁有土地的蘇格蘭貴族家庭,休謨從來并不真的了解父親,因為大衛(wèi)在兩歲時,父親就去世了。他有個哥哥和一個妹妹,他后來這樣描述他的母親“是一位特別有德行的人,她雖然年輕而且美麗,可是她仍能盡全力于教養(yǎng)子女?!痹趷鄱”ご髮W順利畢業(yè)之后,法律職業(yè)似乎是他這個重生的孩子的下一個合理選擇。休謨在“我自己的生活”(休謨自傳)中寫到“我因為好學、沈靜而勤勉,所以眾人都想,法律才是我的適當?shù)男袠I(yè)。不過除了哲學和一般學問的鉆研而外,我對任何東西都感到一種不可抑制的嫌惡。因此,當他們以為我正在披閱屋埃特(Voet)和維尼烏斯(Vinnius)的時候,我實際在暗中是貪讀西塞羅(Cicero)和維琪爾(Virgil)諸位作家?!保ㄐ斌w部分借用:休謨著關(guān)文運譯《人類理解研究》商務印書館,1982年,---譯注)23歲時,他去商業(yè)城市布里斯托爾,但發(fā)現(xiàn)自己不喜歡經(jīng)商,因此動身前往法國,在那里“他制定了我穩(wěn)定投入和和成功追求的人生規(guī)劃。”
那個大計意味著“我一直不懈地追求下去,結(jié)果也算符了所望。我那時決意力求節(jié)省,以彌補資產(chǎn)的不足,以維持我的獨立生活。除了在文學中培養(yǎng)我的才能,我并且決心認為一切事物都是可鄙棄的?!保ㄐ斌w部分借用:休謨著關(guān)文運譯《人類理解研究》商務印書館,1982年,---譯注)文學和哲學之間的界限在18世紀時并不像現(xiàn)在這樣清晰可見。在法國,狄德羅、孟德斯鳩和其他哲學家很容易相互轉(zhuǎn)換。對哲學的興趣和高超才能是18世紀文人思想配備的必要組成部分。最好的傳記作家毛斯納(E.C. Mossner)在《大衛(wèi)·休謨生平》(1954)中寫到“休謨總是認為哲學是文學的組成部分?!?o:p>
從外表看是最親切和藹甚至非常迷人的人,但休謨早年生活中遭遇抑郁和身心失調(diào)等心理疾病的折磨。18歲時,他因為學習太過用功而心理崩潰。年輕時,他的抑郁因為野心勃勃而進一步加重,難怪休謨在《人類理解研究》(1739)中將野心納入間接情感之一“驕傲、謙卑、野心、虛榮、愛、恨、妒忌、憐憫同情、惡意、慷慨和它們的附屬情感等”。(他提及的直接情感包括“欲望與厭惡、悲傷與喜悅、希望與恐懼、絕望與安心。”)休謨21歲開始《人性論》的寫作,并在25歲時完成。他后來聲稱,這本書“出版后就死掉了,除了激起狂熱者的嘟囔之外,并沒有脫穎而出引起多大反響?!逼鋵嵅⒉皇沁@樣的,但這本書的確沒有帶給他以及每個年輕作者幻想的那種聲望。
在《人性論》出版一年后發(fā)表的摘要中,休謨宣稱,寫這本書是要“解釋推理能力的原則和操作以及信念的性質(zhì)?!彼苍试S其人性論背后的哲學“是懷疑性的,往往給我們一種非完美的觀念和人類理解的狹隘邊界。”后來,在其《人類理解研究》 (1748)中,他寫到“總體上有一定程度的懷疑、謹慎、和謙虛,這在所有種類的仔細審查和決策中都是理性推理者應有的品質(zhì)?!毕矚g懷疑的大衛(wèi)·休謨一輩子都是如此,甚至對懷疑主義的教義本身也產(chǎn)生懷疑。他認為,雖然懷疑主義或許不能增加知識總量,仍然是防止虛假信念的最好保障。懷疑主義也適合休謨對哲學體系構(gòu)建者的不信任,并對很多形而上學專家炮制出的模糊迷霧厭惡透頂。
休謨對批判和貶低人性沒有任何興趣---只是要解釋它是如何工作的。他認為自己與其說是人性的畫家倒不如說是解剖學家。在《人性論》中,他認為人性不是在美德和罪惡這兩個球門柱之間表現(xiàn)出來,理性與大多數(shù)人愿意承認的人類行為關(guān)系不大。相反,很多人類行為背后的推動力量是對立的激情和多多少少受到修正的同情。
《人性論》并不總是很容易閱讀,休謨本人逐漸承認了。這本書似乎有些纏繞、矛盾,表現(xiàn)出過分喜愛悖論和抽象的趨勢,偶爾已經(jīng)滑入晦澀難解的地步。休謨的《人類理解研究》和《道德原則研究》的編輯尼蒂奇(P.H. Nidditch)在寫到《人性論》時說,篇幅里“充斥著事物,他用不同方式說了這么多不同東西和不同聯(lián)系,很少對之前說過的東西有多大興趣,所以很難積極地說他講授或沒講授這個或那個教義?!钡?,尼蒂奇接著注意到“人性論上卷毫無疑問是一流的重要哲學著作,在某種意義上說是英語中最重要的哲學著作?!?o:p>
在其精彩的《休謨思想傳記》(2015)中,詹姆斯·哈里斯(James A. Harris)注意到在《人性論》中休謨不外乎是想通過確立標準推理的局限性和經(jīng)驗的不可靠性來展示“人類錯誤無所不在”背后的東西。在《人性論》中,休謨認為觀點不過是組織起來的印象。他認為,不是所有后果都是有起因的?!度诵哉摗返闹髦己芗みM,質(zhì)疑了有關(guān)時間、空間、存在以及自我的標準認識。他認為,很多人類思想建立在“一種論證上,它在本身和出現(xiàn)在動物身上的那種東西并無不同,也不是建立在不同的原則上?!薄度诵哉摗返母睒祟}‘將理性的實驗方法引入道德主體的嘗試’”也是對傳統(tǒng)推理的攻擊,不僅僅是宗教推理。傳記作家毛斯納匯報說,休謨“緩慢地不情愿地”喪失了他的宗教信仰,在面對他認為的無可逃避的邏輯面前,甚至可以說是違背了他的意愿?!闭缑辜{所說,基于他對伊薩克·牛頓和約翰·洛克的解讀,“他通過論證將自己從宗教中排擠出去了?!?o:p>
休謨從來不是強烈的無神論者,正如反對派宣稱的那樣,認定無神論者有太多“信心在人類理性上”,而他的信心卻太少。但是,他后來寫到,反對相信奇跡,在極端的情況下,他贊同自殺或自我毀滅,否認靈魂存在的可能性。他曾經(jīng)告訴朋友說,靈魂觀念“是如此漂亮和令人感到舒服的理論,我希望我能被說服去相信其真理---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感到懷疑?!彼膊粫咕芘紶枌λ凶诮躺衤殕T發(fā)起尖刻的攻擊,對天主教則往往專門留下一兩次猛烈的刺戳。在“論靈魂的不朽”一文中,他認為,有關(guān)來世的擔憂引誘恐懼進入人們的生活
很快將消失,如果他們沒有被成見和教育人為塑造出來。那些塑造這些的人,其動機是什么?僅僅獲得一種生活,獲得這世上的權(quán)力和財富。因此,他們的熱情和勤奮是反對它們的論證。
激進的話語不受歡迎,尤其是在加爾文教派的蘇格蘭并沒有得到立刻的接受。不僅僅是這個地方。在1761年之后,休謨的著作被列入天主教的禁書目錄。
文體家
隨著年紀越來越大,休謨越來越意識到風格的重要性。他知道他的《人性論》的失敗在很大程度上歸咎于文體風格的失敗。到了晚年,他在其《人類理解研究》和《道德原則研究》中重新撰寫和大幅削減書的內(nèi)容。他的著作中遍布有趣的格言警句“自然是原則沒有辦法了解的,因為它強過一切原則?!薄耙话銇碚f,宗教錯誤是危險的,哲學錯誤只是荒謬可笑?!薄罢胬硎强赊q論的,口味不可。”作為挑剔的文體家,他成為太稀薄的一派哲學家行列的一員---柏拉圖、奧古斯丁、亞瑟·叔本華、亞當·斯密、威廉·詹姆斯、伯特蘭·羅素、路德維?!ぞS特根斯坦、喬治·桑塔亞娜George Santayana、布拉德利(F.H. Bradley)---他們在精致寫作方面都不遺余力。
作為散文文體家的休謨的最好展示是其隨筆和六卷本《英國史》。在“論隨筆寫作”中,休謨看到了他作為隨筆作家的作用:
作為學術(shù)領(lǐng)域跨界到大眾對話的居民或大使;我應該想到推動兩國的良好交流是我經(jīng)常性的義務,它們各自都非常依賴這種交流。我要將智慧帶給有學問的人,無論伙伴們之間傳播了什么;我也要努力為伙伴進口無論什么商品,只有我發(fā)現(xiàn)它們在自己的國家里合適使用和娛樂。
他認為自己隨筆的讀者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女性?!皣烂C地說,在成為破舊襤褸衣衫之前放棄幻想,我支持這樣的觀點,女性尤其是有思想的、受過教育的女性(我自己也是只對這些讀者寫作)是所有風雅文學的比同等理解程度的男性更好的評判者?!?o:p>
休謨不是偉大的英國隨筆作家,他的很多隨筆過于簡短。他的話題沒有經(jīng)過精心挑選,有些過于狹隘或過于專業(yè),有的則沒有充分展開論述。作為隨筆作家,他缺少約瑟夫·艾迪生(Joseph Addison)的柔和殷勤,沒有威廉·哈茲里特(William Hazlitt)的熱情,沒有查爾斯·蘭姆(Charles Lamb)迷人的奇思妙想,沒有托馬斯·巴賓頓·麥考萊(Thomas Macaulay)的滔滔不絕,沒有馬修·阿諾德(Matthew Arnold)的道德真誠,也沒有喬治·奧威爾(George Orwell)的入木三分。人們沒法挑出休謨的任何一篇隨筆可展現(xiàn)他隨筆作家的最好才華。相反,他的作品整體確立了他躋身于英國偉大隨筆作家之列的地位。如果用詹姆斯·哈里斯(James Harris)的話說,這個事實說明,他作為隨筆作家試圖縮短“哲學論證和風雅文學之間的差距”算得上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成功。
在《英國史》出版之后,休謨擔任英國駐法國大使赫特福德伯爵(the earl of Hertford)的秘書,后來成為臨時代辦(chargé d’affaires)。在法國,他成為很多沙龍女主人的座上賓,這些人的家成了18世紀中期哲人的社交司令部。法國人對他的推崇勝于英格蘭人或者蘇格蘭人。哲學家愛爾維修(Helvétius)、政治家米拉波(Mirabeau)、數(shù)學家達朗貝爾(d’Alembert)等其他哲人都是休謨的崇拜者。孟德斯鳩是當時偉大思想家中第一個認識到“好人大衛(wèi)”天才的人,這種認可也被休謨回贈過去了。狄德羅寫信給他“受到廣泛愛戴的極其榮耀的大衛(wèi)”。伏爾泰從來沒有當面見過休謨,仍稱他“我的圣大衛(wèi)”,雖然這種感覺未必完全是雙向的。休謨雖然發(fā)現(xiàn)在巴黎的生活隨和,有時候他認為“一輩子就定居在那里”---但他從來沒有接受哲人們的觀念---進步不可避免,更不要說人類完美的可能性了。
或許因為他是外國人,在那個時期的思想界人物中,休謨是唯一被允許出入當時各樣沙龍的人,并沒有因為他忠誠于特定的個人而受到限制。杜?德芳侯爵夫人(Madame du Deffand)宣稱他是“可愛的、單純的、善良的人”,萊斯皮納斯(Madame de Lespinasse)和他結(jié)交,吉奧弗林夫人(Madame Geoffrin)稱他是“我的胖饒舌者”和“我的胖惡棍”。他和布夫勒伯爵夫人(the Comtesse de Boufflers)保持了長久的友誼關(guān)系,毛斯納則含蓄地說“這種關(guān)系要比友誼更加親密?!毙葜冇辛⒊吒撸窃谒?0多歲時變得有些發(fā)福。他塊頭很大,是愛德華·吉本(Edward Gibbon)經(jīng)濟型版本。(休謨絕非隨便說說,他勸告年輕的吉本放棄用法語寫作,相反用英語寫作,單單這個行為本身就讓他贏得了歷史地位)。在蘇格蘭肖像畫家艾倫·拉姆齊(Allan Ramsay)的著名肖像畫中,休謨顯得平靜和體格魁偉。在傳記中,毛斯納引用了查理蒙特伯爵詹姆斯·考爾菲爾德(James Caulfield)的描述,暗示比繪畫中描述的龐大體格和休謨身體和思想之間令人印象深刻的差別:
大衛(wèi)·休謨像,艾倫·拉姆齊(Allan Ramsay)作于1754年
我相信,天性從來沒有像大衛(wèi)·休謨那樣在任何人身上形成如此不可思議的性格特征。他的面孔寬闊和肥胖,嘴唇寬闊,沒有表現(xiàn)出弱智低能之外的任何特征。他的眼睛茫然、呆滯、無神,整個人的臃腫似乎更適合與吃烏龜?shù)氖姓h員而不是和精致高雅的哲學家交流觀點。他說的英語因為其最廣泛的蘇格蘭口音而變得荒謬可笑,他的法語如果能說出來的話,仍然更加可笑,以至于智慧最大可能是從來沒有隱藏在粗魯無教養(yǎng)的奇裝異服下面。
休謨也不是不會對自己肥胖的體重開玩笑,在給一位女性朋友馬修·代薩特(Mrs. Matthew Dysart)的信中,他寫到“我只能祈求保佑裘力斯·凱撒(Julius Caesar)的記憶,因為他表達了對胖子的尊敬和他對瘦子的厭惡。整個世界都承認,那個皇帝是曾經(jīng)人類擁有的最偉大天才,人類最偉大的評判者?!庇嘘P(guān)胖子和瘦子哲學家,可以寫一篇非常好玩兒的文章,我猜想胖子更安靜,而瘦子---頭腦中首先想到尼采、羅素、維特根斯坦則更陰沉,更容易發(fā)怒生氣。
歷史學家
吉本自稱“喜歡哲學的歷史學家,”大衛(wèi)·休謨或許可以說是唯一撰寫過長篇歷史著作的專業(yè)哲學家。他的《英國史》是在他1752年擔任愛丁堡出庭律師協(xié)會圖書館員的工作后不久開始的,在1754年到1761年期間出版。這個著作事實上是倒著寫的,先從有關(guān)斯圖亞特王朝歷史的兩卷開始,此后是都鐸王朝的兩卷,最后是從裘力斯·凱撒入侵英國的兩卷。他寫到“歷史學家的首要品德是真實和不偏不倚,其次是有趣。”休謨的歷史不僅為他贏得了相當豐厚的金錢,而且總體上擴展了他的名望。
在他的法國崇拜者中,休謨被認為是“英國的塔西佗?!钡?,公平地說,這本著作處處追求平衡,無論在口吻還是寫作內(nèi)容都與塔西佗相距甚遠。休謨試圖超越定義當時政治的輝格黨和托利黨之爭。他更早時期寫過,哲學家要求在政治上持有不帶黨派偏見的立場,試圖壓制自己的黨派偏見,期望這將“成為兩黨溫和派都能接受的主張,與此同時,可能讓雙方的偏狹之徒感到不快?!?o:p>
用詹姆斯·哈里斯的話說,休謨的歷史著作,就像他的隨筆一樣“是溝通學術(shù)界和大眾對話之間鴻溝的嘗試?!憋@然,很大一部分是在沒有仔細審核文件的情況下寫成的。他的目的是給歷史研究帶來哲學視角。哈里斯說,“開始尋找政治辯論表面背后的解釋,為什么英國政治采取那樣的形式?!边@本著作超越了國王或朝廷眾臣的作為,考察了當時的生活方式,他寫到貿(mào)易和學習狀況、宗教利益和政治糾紛,都是用休謨優(yōu)雅和通俗的文筆風格寫成。哈里斯注意到,為了顯示其不偏不倚的立場,他在篇幅中描述伊麗莎白女王治下的英國人喪失了所有自由,奧利弗·克倫威爾(Oliver Cromwell)是個只癡迷于政治權(quán)力的偽君子,蘇格蘭女王瑪麗是有責任的,就像對手譴責她的情況那樣。
在完成了《英國史》之后,休謨又寫了一些東西(雖然從來沒有停止修改他的作品)。他又活了13年,主要時間用來閱讀經(jīng)典和朋友交流,練習他嘲諷地描述的“做飯手藝,這個科學我打算添加到自己剩余的日子里。”(他后來聲稱“我不是美食家,只是貪吃而已?!保┊斢腥颂嶙h他繼續(xù)寫英國歷史時,他拒絕了,并給出了理由,“因為我太老了,太胖了,太懶惰了,太有錢了?!辈皇撬c世隔絕了或不愿意卷入當時的紛爭。他認為,英國發(fā)起和美國殖民地的戰(zhàn)爭是錯誤的。休謨寫到,“按照我的原則,我是美國人,希望我們讓他們按適當?shù)姆绞焦芾碜约?,管理壞了活該他們倒霉?!?o:p>
尼蒂奇寫到“甚至在休謨的哲學作品中,作者的個人性格特征也繼續(xù)激起我們的興趣?!钡拇_如此,因為在休謨的著作背后,人們能感受到一位按照本性生活的人,其生活和思想盡可能沒有隔閡話沖突,安靜和開朗是其本性。與我們時代的大哲學家伯特蘭·羅素和讓·保羅·薩特不同,他從來沒有在政治上的狂熱。也不像叔本華,他從來沒有變得心理陰暗,也不像尼采那樣瘋狂。在“我的生活”中,休謨聲稱自己不是“脾氣很暴躁的人”,雖然常常受到攻擊,但他很少回應評判者。在同一篇文章中,他宣稱“和平而能自制,坦白而又和藹,愉快而善與人親昵,最不易發(fā)生仇恨,而且一切感情都是十分中和的。我雖是最愛文名,可是這種得勢的情感也并不曾使我辛酸,雖然我也遭遇過幾度挫折?!保ㄐ斌w部分借用:休謨著關(guān)文運譯《人類理解研究》商務印書館,1982年,---譯注)所有這些都是真實的。稱自己是哲學家是一回事,生活和死亡也都像個哲學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大衛(wèi)·休謨則兩者都做到了。
作者簡介:
約瑟夫·愛波斯坦(Joseph Epstein),隨筆作家,短篇小說家,最新著作是《雜湊、隨筆、書評和散片》(Axios Press)。
譯自:David Hume and the Philosophical Life by Joseph Epstein
https://claremontreviewofbooks.com/david-hume-and-the-philosophical-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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