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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吳天明】六代道德論

        欄目:學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2-02-12 21:57:55
        標簽:君子之道

        六代道德論

        作者:吳天明(武漢大學文學院教授)

        來源:《中州學刊》2022年第1期


        摘    要:堯舜夏商周春秋六代有四種治理國家造福蒼生的君子之道,其產(chǎn)生背景、主要特點、具體含義、適用程度均大為不同,對大漢至今兩千多年中國國家治理的實際影響亦迥然不同。堯舜時代為新石器時代,生活資料極端匱乏,為了種族不至于滅絕,迫不得已實行天下為公,故堯舜之道雖至大至公,卻不合人性,不合時宜,不宜提倡;夏商周三代為青銅文明時代,經(jīng)濟發(fā)展很快,出現(xiàn)剩余財富,于是天下為家,人人為己,禹湯文武成王周公六君子,聰明智慧,利人利己,其獲利尺度和方式均符合公認的禮義準則,故六君子之道才是私有制時代萬世不變的大仁大德大道,可惜只有“忠道”而無“恕道”,使無法行道的仁德君子難以自處;春秋時代進入鋼鐵文明時代,華夏無主而又財富暴增,其君子之道在客觀上雖也利于蒼生,但主觀上卻自私愚蠢而虛偽,并非真正的仁德君子之道,故不宜提倡;孔子“忠恕”之道排除了堯舜之道和春秋君子之道,只是對六君子之道的繼承和發(fā)展,其理論新意看似非常有限,但孔子以三代歷史為基本依據(jù),根據(jù)人性自私方可驅(qū)動經(jīng)濟發(fā)展、天下為家不可逆轉(zhuǎn)的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和三代君子誠實利人最終利己的治國經(jīng)驗,按照自己的國家治理理想,托古改制,而創(chuàng)造的利人利己的“新王之道”,不僅被后世思想家政治家所繼承,而且經(jīng)漢代至今中國兩千多年的歷史反復檢驗,才是最正確的國家治理之道。


        關(guān)鍵詞:六代道德;孔子忠?。恍峦踔?;國家治理;政治哲學


         

        君子的道德問題[1]不僅是中國歷史、中國哲學的基本問題和核心問題,也是堯舜以來四五千年,尤其是大漢至今兩千多年,國家治理[2]的根本問題,是國家治理的全部方略、政策、法律、制度最重要最根本的制定依據(jù),具有極其重大而且無比深遠的理論意義和實踐意義。

         

        君子之道問題并不復雜,只是研究君子是否愿意主動與蕓蕓眾生、國家民族結(jié)成利益共同體、命運共同體,是否自覺自愿承擔治理國家、造福蒼生、澤及子孫的政治責任、道義責任和歷史責任,是否愿意無論成敗都為此奮斗終生,是否在為蕓蕓眾生謀取福祉,為國家民族、子孫萬代謀取安寧發(fā)展的同時,也自然而然獲取部分私利,其獲利方式和尺度是否均符合公認的禮義準則,從而使蕓蕓眾生、國家民族、君子自己的利益都有保障,如此而已。

         

        人的道德觀形成于青少年時期;同樣的道理,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道德觀形成于其思想文化的發(fā)軔期。民族、國家的道德觀,總是與其生產(chǎn)力和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國家治理狀況、生存發(fā)展方式等密切相關(guān);平民百姓的道德觀總是深受貴族的影響,所謂“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3]是也。要研究中華民族的道德觀,就要首先研究中國的君子之道;而要研究中國的君子之道,則要首先研究堯舜夏商周[4]春秋六代的君子之道,因為中國是唯一人種和歷史文化都沒有中斷的國家,尤其是夏商周禹湯文武成王周公六君子的治國之道,早就成了中華民族的文化基因,成為中華民族幾千年生生不息永續(xù)發(fā)展的文化密碼。故春秋至今六代道德研究向為學者所重,論者甚多,著述頗豐,碩果累累。

         

        據(jù)《論語》《禮記·禮運篇第九》[5]等文獻記載,孔子最早對六代君子的治國之道做系統(tǒng)的理論總結(jié),認為六代的國家治理共有四種君子之道:堯舜之道、夏商周禹湯文武成王周公六君子之道、春秋君子之道和孔子自己創(chuàng)造的忠恕之道。四種治國之道在客觀上均有利于天下蒼生、國家民族,故均可泛泛稱“仁”“仁道”“道”“德”“道德”等。那么四種仁道的產(chǎn)生背景、具體含義、主要特點、適用情況如何?各有什么理論意義和實踐意義?哪種理論對中國的國家治理最有啟示意義?這些就是本文要討論的問題。

         

        一、堯舜之道早已不合時宜

         

        孔子認為六代時期只有堯舜之道才是毫無私心、至大至公、至善至美的仁道。他說: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6]

         

        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7]

         

        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8]

         

        綜合孔子所論,結(jié)合相關(guān)史料,可知堯舜之道具有如下幾個主要特點。

         

        第一,堯舜之道是原始社會末期即新石器時代末期的古國治理之道。當時氏族部落生存艱難,甚至常有滅種滅族之虞。為了種群不至于滅絕,所有成員都自覺自愿克制自己的私心,所有成員的努力都自覺自愿惠及整個氏族部落聯(lián)盟。下文我將證明,大禹時代即已進入青銅文明時代,而堯舜時代石器工具非常落后,生產(chǎn)力水平很低,當時的氏族部落聯(lián)盟很可能生存非常艱難,自然沒有什么剩余財富,也就不可能發(fā)生階級分化,沒有貧富之分、貴賤之別,必須完全實行生產(chǎn)資料和生活資料的全民公有制,全體成員必須團結(jié)一心,大家才有可能生存下來。故堯舜之道自然惠及氏族部落的所有成員,是真正的全民之道,并非夏商周春秋天下為家的“小康”時代,雖然惠及蕓蕓眾生,但主要規(guī)范貴族獲利行為的“仁道”“人道”。[9]孔子畢竟生活在天下為家的階級社會,有時難免受到階級社會思想觀念、思維方式、言說方式的影響,故誤認為堯舜仁政所及,只是少數(shù)貴族而已,沒有也不可能照顧本集體的所有成員。

         

        子貢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堯舜其猶病諸!”[10]

         

        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11]

         

        孔子這兩番話把君子治國之道分為兩個等級:“博施于民(貴族)”而且“濟眾(平民)”,即不僅幫助貴族君子,還幫助平民百姓者是最高等級,孔子稱之為“圣”;僅僅“立人達人”即規(guī)范貴族的獲利行為,使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12]者是第二個等級,孔子稱之為“仁”。孔子認為,即使是偉大的堯舜也不可能既幫助貴族,又幫助平民百姓。這種看法無意中受到后世階級社會的影響,并不正確。堯舜時代并無階級,并無貧富貴賤之分,故堯舜之道自然是全民之道。大禹時代才開始進入階級社會,才出現(xiàn)了貧富貴賤。在階級社會里,天王、諸侯、大夫及其子弟才是貴族君子。階級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即使貧賤者亦可生存,故再無必要實行全民所有制。加上經(jīng)濟發(fā)展必然帶來人口增多,糾紛增多,治理難度增大,君子力量有限,不可能也無必要特別關(guān)注每一個成員,故僅致力于規(guī)范貴族行為,使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就天下大定,億萬生民亦得以休養(yǎng)生息了,這樣的治理策略并非不可理解。至今世界各國政府治理國家,也總是首先抓住關(guān)鍵的少數(shù),從而影響大眾,影響全局,治理策略與中國古代君子有相通之處??鬃訉蛩粗螄婪Q為“圣道”,將六君子治國之道稱為“仁道”,認為如今既然早已天下為家,“圣道”再也無法企及,也無須企及,君子只需盡可能實行“仁道”即可,這個觀點倒是對的。

         

        第二,堯舜之道出于本性,乃“生而知之”,并非后天習得,所以不存在后世天下為家、人人為己的時代所謂“仁不仁”“智不智”“義不義”“忠不忠”“恕不恕”的問題。按照階級社會的觀念,堯舜之道自然“仁”“智”“忠”“義”,當時并無“不仁”“不智”“不忠”“不義”者,所以也就無所謂“仁不仁”“智不智”“忠不忠”“義不義”;當時人人都是堯舜,人人都愿意行仁道,都能夠行仁道,所以也就不存在“恕不恕”的問題。

         

        堯舜治國實行仁政,毫不染指天下利益,自然而然,在當時并無任何特別之處,任何人只要處在堯舜的位置,都會像堯舜一樣;即使不處在堯舜的地位,也都在做著堯舜一樣的人,說著堯舜一樣的話,做著堯舜一樣的事。只是因為后來進入青銅文明時代、鋼鐵文明時代,經(jīng)濟發(fā)展到了“小康”水平,出現(xiàn)了大量剩余財富,于是天下為家,人人為己,后世子孫才覺得堯舜治國之道實在無比偉大、無比崇高而已。堯舜實行仁政就心安理得,不實行仁政就心中不安,即孔子所謂“仁者安仁”[13]??鬃诱f堯舜像“天”(借代天地)[14]那樣毫無私心,“有天下也而不與”,這在原始時代是完全可能的,無數(shù)民族學與人類學的案例都可以佐證孔子此說。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盵15]

         

        哀公問政。子曰:“……或生而知之,或?qū)W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虬捕兄?,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盵16]

         

        仁者安仁,知者利仁,畏罪者強仁。[17]

         

        孔子所謂“生而知之者”,堯舜;“學而知之者”,禹湯文武成王周公六君子;“困而學之”“困而知之”者,春秋君子;“困而不學”者,夏商周春秋四代之平民百姓。四代君子所“學”所“知”,四代平民所“不學”,均為治理國家、造福蒼生之“仁道”,這個賓語在當時人所共知,所以春秋文獻一般都直接省略掉。孔子所謂“安而行之”者,堯舜;“利而行之”者,六君子;“勉強而行之”者,春秋君子。六代君子所“行”者,均為造福蒼生之“仁道”??鬃铀^“安仁”之“仁者”,堯舜;“利人”之“知(智)者”,六君子;“畏罪”而“強仁”即勉勉強強不情不愿實行仁政者,春秋君子。可見孔子認為,六代君子治國之道,其道德水平有高低之分,道德來源有“生而知之”“學而知之”“困而學之”之別。孟子曾經(jīng)進一步解釋孔子的堯舜仁德“生而知之”說,孟子道:“堯舜,性者也?!盵18]“性”即天性,天生,與生俱來,非后天習得。孟子還說:“舜(借代堯舜)之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游,其所以異于深山之野人者幾希。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盵19]孟子的學孔心得,非常符合孔子本意。

         

        第三,堯舜治國之道雖然至大至公,至善至美,但只適合沒有剩余財富、常有滅種之憂的原始社會,并不符合人性,早已完全不合時宜,故不宜提倡。

         

        孔子明白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人類社會總要不斷前進,生產(chǎn)力水平總會不斷提高,經(jīng)濟總要不斷發(fā)展,世人的生活總要不斷改善,沒有誰會為了所謂的公平正義而愿意真正倒退回原始野蠻的洪荒時代,即使愿意也回不去。如今既已天下為家,人人為己,經(jīng)濟發(fā)展已達到“小康”水平,剩余財富已經(jīng)比較可觀,再要求君子毫無私心,一心為公,不獲取任何利益,已經(jīng)完全不可能了,實行堯舜之道自然也就完全不可能了。所以孔子雖然無比崇拜堯舜,反復盛贊堯舜之道,卻從不提倡堯舜之道,他給“仁”所下的“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定義,就完全不包含堯舜之道,這是實事求是的科學態(tài)度。歷史已經(jīng)反復并將繼續(xù)證明,孔子認為堯舜之道已經(jīng)過時,從不提倡堯舜之道,是完全正確的。

         

        中國近現(xiàn)代哲學史家大多將堯舜治國之道稱為“至道”,即至大至公至善至美之道,這與孔子的“大道”“圣道”說完全一致,也非??茖W;但是如果將六代四種君子的治國之道統(tǒng)統(tǒng)稱為“至道”,就把四種背景不同、含義不同、特點不同、適用情況不同的“仁道”混為一談了。我們在使用概念時,務(wù)必要注意辨析概念。

         

        從傳世文獻來看,孔子經(jīng)常論及堯舜治國之道,有時只是為了發(fā)發(fā)感嘆,發(fā)發(fā)思古之幽情。經(jīng)濟越發(fā)展,社會越進步,剩余財富越多,世人對財富的渴望就越強烈,因此感嘆世風日下、道德淪喪的君子就越多,這是歷史發(fā)展的通例??鬃佑袝r則是為了將堯舜治國之道與夏商周六君子治國之道做比較,以證明“天下為公”的時代早已一去不復返,在“天下為家,人人為己”的時代,為什么再也不能提倡堯舜之道。作為一位偉大的歷史學家、政治學家、思想家、哲學家和教育家,孔子談及堯舜之道時,往往只是為了突出夏商周六君子治國之道的優(yōu)勢,而后面這層意思才是最要緊的。

         

        二、夏商周六君子之道可行萬世

         

        六代君子的第二種治國之道,是夏商周禹湯文武成王周公六君子,聰明智慧,出自理性和誠心,主動與蕓蕓眾生結(jié)成利益共同體、命運共同體,通過誠實認真地造福天下蒼生、國家民族,最終使蒼生獲利、國家獲利,同時也使自己以及子孫后代獲利,而且對天下利益取之有度,符合自己的政治身份,符合集體主義禮義準則的國家治理之道??鬃诱J為,這種聰明智慧、利人利己的治國之道,完全符合自私自利的人性,但又大大提升了君子的人生價值,符合經(jīng)濟發(fā)展規(guī)律、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符合蕓蕓眾生所望、國家民族所盼,因此可行萬世。

         

        不過,孔子所描述的夏商周六君子治國之道,既基于三代歷史,又不完全根據(jù)三代歷史,其中融入了孔子的政治理想和人生理想,所以董仲舒《春秋繁露·玉杯篇》稱“孔子立新王之道”,“立”就是創(chuàng)立、創(chuàng)造、創(chuàng)新,董子稱“新王之道”而不稱“三代王道”,則表示孔子所總結(jié)提倡的三代王道,并非完全基于歷史事實,這叫“托古改制”。董子的理解非常深刻,非常獨到。

         

        大漢以后,中國絕大多數(shù)王朝、絕大多數(shù)國家治理者,不管他們是否公開承認,事實上都采用了孔子總結(jié)、創(chuàng)造、提倡的六君子國家治理之道,這對確保中國長期健康發(fā)展,長期成為世界上最強大、最先進、最文明的國家,具有無比重大而深遠的理論意義和實踐意義。而極少數(shù)違背孔子所論六君子治國之道,不以蕓蕓眾生、子孫后代、國家民族為念的王朝和國家治理者,無不荼毒生靈,禍害國家,殃及子孫,最終身死國滅,遺臭萬年。大漢至今兩千多年的歷史已經(jīng)證明,孔子對六君子治國之道可行萬世的判斷是完全正確的。

         

        中國近現(xiàn)代歷史學家均承認,大禹時代即已出現(xiàn)了可觀的剩余財富,出現(xiàn)了階級分化,有了貴賤貧富之分、君子小人之別,開始進入階級社會,出現(xiàn)了私有制觀念和私有制度,這個觀點是完全正確的,與孔子所論暗合??鬃诱f:

         

        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大人世及以為禮,城郭溝池以為固,禮義以為紀——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婦,以設(shè)制度,以立田里,以賢勇知,以功為己。故謀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選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謹于禮者也,以著其義,以考其信,著有過,刑(型)仁講讓,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執(zhí)者去,眾以為殃,是謂小康。[20]

         

        根據(jù)孔子此論,結(jié)合孔子其他傳世語錄和史料,可知六君子治國之道具有如下特點。

         

        其一,六君子治國之道是“小康”時代仁德君子的治國之道。堯舜時代應(yīng)處在新石器時代末期,生產(chǎn)工具落后,生產(chǎn)力水平、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很低,沒有剩余財富,種群生存艱難,不可能出現(xiàn)階級分化。大禹時代開始進入青銅文明時代,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應(yīng)遠比堯舜時代高,可能出現(xiàn)了一定的剩余財富,進入“小康”時代,出現(xiàn)了貧富貴賤的階級分化。

         

        如今我們在博物館里雖然只能看到商周兩代的青銅器[21],夏代的青銅器尚待考古學家的發(fā)現(xiàn),但是古代歷史文獻上對夏代青銅器有非常確切的記載:

         

        高子曰:“禹之聲,尚文王之聲?!泵献釉唬骸昂我匝灾?”曰:“以追蠡?!痹唬骸笆寝勺阍?城門之軌,兩馬之力與?”[22]

         

        據(jù)此可知,孟子師徒都親眼看到并非常熟悉“禹之聲”和“文王之聲”。大禹時代的洪鐘大呂因為年代久遠,到了戰(zhàn)國時代中晚期,鐘鈕都快磨損斷了,而文王之鐘當時鐘鈕尚好。人類的政治、道德、法律狀況無不基于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人類進入青銅文明時代以前,氏族部落必須團結(jié)一心方可生存,這就是堯舜之道至大至公至善至美的經(jīng)濟基礎(chǔ)。進入青銅文明時代以后,生產(chǎn)力水平明顯提高,有可能出現(xiàn)較多的剩余財富,氏族部落即使不再實行“大同”制度,大家也都可以生存發(fā)展。國王或酋長及其近親屬利用自己的便利條件,占有氏族部落更多的剩余財富,于是經(jīng)濟上政治上就出現(xiàn)了階級分化,出現(xiàn)了貴族和平民,出現(xiàn)了國家,國家內(nèi)部就出現(xiàn)了大禹傳子、商湯伐桀、周武伐紂之類激烈爭奪天下利益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了規(guī)范貴族獲利行為的禮義,出現(xiàn)了懲罰作奸犯科者的《禹刑》,出現(xiàn)了圣人仁人等。

         

        其二,三代的階級分化可能并不嚴重,階級剝削和壓迫可能相當溫和,與古埃及、古代歐洲、近現(xiàn)代美洲實行野蠻殘忍的奴隸制、殖民制和種族滅絕制完全不同。三代都實行諸侯、卿大夫、士23的層層裂土分封制,土地公有,耕者有其田的井田制,平民百姓生活不錯,貴族亦有世祿,總體上相安無事??鬃诱J為,這就是三代圣人聰明智慧利人利己的仁政了。

         

        氏族部落為了種族生存,內(nèi)部不得不實行公有制,這是人類通例,無須論證。中國進入階級社會以后,仍然實行土地公有制的井田制,這在人類歷史上卻相當罕見。當然,三代的公有制與原始時代的公有制有著本質(zhì)的不同:三代天王均“一土為王”[24],然后層層裂土分封,天王封諸侯,諸侯封大夫,大夫封士。農(nóng)民耕種小貴族代為管理的天王土地,所以要交稅,但稅率很低。小貴族收稅后,要進貢一部分上級貴族,自用一部分。貴族不得剝奪農(nóng)民耕種土地的權(quán)利。這種制度的好處是,貴族有世祿,平民有飯吃,經(jīng)濟平穩(wěn)發(fā)展,國家相安無事。孟子曾反復游說諸侯們說,三代實行井田制,耕者有其田,夏朝每戶五十畝,商朝七十畝,周朝一百畝;稅率為十分之一至九分之一,不重復征稅,山林水澤集市關(guān)隘不征稅。當時諸侯卿大夫沒有任何人否認此說[25],看來孟子此說必有所據(jù),不可能也毫無必要向壁虛構(gòu)。春秋戰(zhàn)國文獻常說,某國、某地、某城“多少里”“方多少里”,都是縱橫各多少里的意思,這種在想象當中截長補短使之成為正方形以便測量面積的思維習慣、思維方式和語言習慣的養(yǎng)成,很可能就是三代長期實行井田制的結(jié)果。周代至今的“公私”觀念,也應(yīng)該來自三代井田的“公田”“私田”設(shè)計。[26]這些都是三代實行井田制的可靠證據(jù)。

         

        三代層層分封,土地公有,貴族的歷代宗子[27]均有世祿,農(nóng)民耕者有其田,可能與以下幾個因素密切相關(guān)。一是堯舜時代美好公有制度的影響。二是黃河中下游廣袤的沖積平原即河南大平原、華北大平原、山東大平原28沃野千里,而當時人口較少,為實行這一制度提供了地理上的可能。三是從炎黃顓頊時代開始,最晚至周初已經(jīng)進行了卓有成效的民族大融合。[29]四是黃河中下游落差突然變小,水利水害并存,任何氏族部落都不可能像共工族那樣,用“打土圍子”的辦法,以鄰為壑,獨自生存,各族必須團結(jié)一心,方可一起生存。五是他們需要共同對付經(jīng)常搶掠的游牧民族。[30]六是孔子經(jīng)常講的,三代君子聰明智慧,他們明白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只有真正造福天下蒼生、國家民族,才能最終也有利于自己及子孫后代。

         

        盡管有改朝換代,夏商周三代的井田制很可能仍然比較平穩(wěn)地實行到了春秋時代中期。這時天下早已進入鋼鐵文明時代,社會財富暴增,土地更加值錢,貴族生活奢侈,加上天王約束不了諸侯,諸侯約束不了大夫,于是大貴族巧取豪奪土地,隨意增加稅收?!蹲髠鳌酚涊d,鄭國上卿子駟執(zhí)政時,巧取豪奪了許多土地。魯國“三桓”“三分公室”一次,“四分公室”一次,把天子封給魯侯的土地公開瓜分了兩次,魯侯成了窮光蛋,“三桓”成了魯國最大的地主,平民百姓都要租種“三桓”的土地并向其交稅,《左傳》稱為“民食于他”,所以魯昭公在齊國做了八年的寓公,魯國無人支持他復辟。春秋晚期華夏各國基本上都將農(nóng)業(yè)稅率由十分之一上調(diào)到十分之二,山林水澤關(guān)隘集市統(tǒng)統(tǒng)開始征稅且稅率很高。

         

        其三,六君子治國之道是因為他們聰明智慧,后天習得,所謂“學而知之”,并非像堯舜那樣“生而知之”。夏商周為青銅文明時代,應(yīng)主要是口傳史的時代[31],他們從代代相傳的口傳史中知道堯舜美德,但這時剩余財富已經(jīng)相當可觀,要他們再像堯舜那樣毫無私心私利,六君子做不到,也不愿意做。六君子在反復考慮了若干種獲利方法以后,最后創(chuàng)造了與蕓蕓眾生結(jié)成利益共同體、命運共同體,誠實認真地為蕓蕓眾生、國家民族謀利,自己亦自然而然獲利的新道德,這就是“學而知之”的意思??鬃咏?jīng)常稱贊堯舜才是真正的純粹的“仁者”,他們實行仁政只是為了心安,所謂“仁者安仁”是也;稱贊六君子是聰明的“智者”,他們實行仁政本想自己獲利,卻把蒼生利益、國家民族利益與自己的私利很好地統(tǒng)一起來,最后讓雙方、多方的利益都最大化最久化?!洞蟠鞫Y記·武王踐阼第五十九》[32]假托黃帝顓頊之口,總結(jié)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兇;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兇?!奔俳鑾熒懈钢诳偨Y(jié)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以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百世;以不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十世;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毕纳讨苋泳鶠椤熬磩俚≌摺薄傲x勝欲者”,而且均“以仁得之,以仁守之”,故均“其量百世”,六君子都完美地將利人與利己結(jié)合起來,這正是他們聰明智慧的地方。

         

        其四,六君子治國之道都是實實在在的“忠道”。六君子既然明白只有蒼生國家民族的公利最大化最久化,君子的私利才能最大化最久化的簡單道理,也就非常誠實地實行仁政,非常認真地為國家民族、蕓蕓眾生謀取公利,這就是周代文獻中反復講的“忠”。

         

        其五,夏商周出現(xiàn)了主要規(guī)范貴族獲利行為的“禮義”,其實就是關(guān)于貴族獲取政治利益、經(jīng)濟利益的方式和尺度的一系列成文不成文的規(guī)范。人之天性貪得無厭,無法改變,沒有強而有力的制約,君子就會盡可能占有天下、國家、蒼生的所有利益,這不僅會損害國家利益和蒼生利益,最終必將損害君子私利。而這個獲利方式和尺度,這類“禮義”,就是君子獲利的準則規(guī)范。遵守這些準則規(guī)范,不僅國家民族、蕓蕓眾生的利益可以最大化最久化,君子自己及其子孫后代的利益也能最大化最久化。

         

        從考古學、文獻學和文字學、訓詁學上講,“禮”必源于飲食[33],源于宗教祭祀活動,最早主要是規(guī)范人神關(guān)系,后來含義逐步擴大到規(guī)范天人關(guān)系、華夷關(guān)系、人民(貴族與平民)關(guān)系等,但最要緊最困難的,是規(guī)范貴族之間的父子君臣關(guān)系。因為在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利益爭奪日趨激烈以后,天下再大,人口再多,其主要影響者必定是貴族,所以最要緊的是規(guī)范貴族的獲利行為;人之天性貪得無厭,貴族手中又有宗教權(quán)和行政權(quán),因此每個貴族都有殺死別的貴族(甚至包括自己的君父兄弟)、搶占他人利益的沖動,這些人又是天王諸侯的親族、戚族、功臣、人才,是天王諸侯的統(tǒng)治基礎(chǔ)和依靠對象,天王諸侯又離不開他們,所以最為困難的就是用“禮義”規(guī)范貴族的獲利行為。

         

        管理國家從來都有四種具體方法,按照約束性由弱到強,依次為德治、禮治、政治、法治。德治、禮治主要是一系列成文不成文的行為規(guī)范,有一定的約束性。狹義的政治今稱行政法,一般只采取經(jīng)濟處罰手段,但不對人用刑,不殺人。法也稱刑,遠古特指刑法,包括殺人并兼處經(jīng)濟處罰,今稱刑事處罰附帶民事處罰。古人有時將這四種治理方法籠統(tǒng)稱為“禮”,有時又分別稱之為“禮”“法”,今之學者往往分別稱之為德治(德治和禮治)、法治(政治和法治)。堯舜時代不需要“禮”更不需要“法”,因為財富太少,無利可爭。夏商周青銅文明時代財富多了,紛爭自然多,作奸犯科的也多,所以古代傳說大禹時代就有《禹刑》,孔子說夏商周“六君子者,未有不謹于禮者”,反復要求春秋君子“克己復禮”,核心意思就是要求春秋貴族都像夏商周六君子那樣,對天下利益取之有度,以確保蒼生和自己的利益都最大化最久化,而不是要恢復什么“西周奴隸制”[34]。

         

        其六,孔子只推崇夏商周六君子之道,并不推崇堯舜之道,非常鄙視春秋君子之道??鬃又煌瞥缦纳讨芰又?,是因為六君子之道既符合蕓蕓眾生所望、國家民族所盼,也符合君子的私利,而且他們實行仁道都非常認真,有“忠道”??鬃舆€說:

         

        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盵35]

         

        樊遲問知,子曰:“務(wù)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后獲,可謂仁矣?!盵36]

         

        孔子承認“我非生而知之者”,是說自己并非堯舜那樣真正的純粹的仁者,倒不是因為孔子自私,也不是因為堯舜之道不高尚不偉大不值得學習效仿,而是因為孔子懂得一個基本的道理,“天下為公”的“大同”時代早已一去不復返,堯舜之道不再可能實行了。在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剩余財富增加、“天下為家”的“小康”時代,要求君子完全不考慮私利是不可能的??鬃诱J真研究了古代君子的道德之后,用理智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他教導弟子樊遲要做“先難而后獲”的智者,不要求樊遲做大公無私的仁者[37],道理也不難理解??梢娍鬃由羁陶J識到,六君子利人利己,對天下利益取之有度,獲取私利完全符合“禮義”準則的道德,才是在“天下為家”時代應(yīng)該倡導的道德。

         

        上引孔子語錄對夏商周六君子“立己立人,達己達人”治國之道的定義,按照現(xiàn)代學術(shù)規(guī)范,運用現(xiàn)代學術(shù)語言,可以考慮這樣表述:君子要為自己以及子孫后代謀取私利(“己欲立”“己欲達”),就要首先為天下蒼生、國家民族謀取公利(“立人”“達人”),并對天下利益取之有度,獲利方式和尺度都要符合自己的政治身份,符合公認的禮義準則(禮)。如此,則天下蒼生、國家民族之公利和君子自己、子孫后代之私利,才能都最大化最久化。

         

        曾子認為孔子之道,合而言之謂之“仁”,分而言之謂之“忠”“恕”。我的學習心得,孔子的“忠道”僅僅是對夏商周六君子之道的總結(jié),所謂“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是也,因為堯舜之道出自天性,也就談不上“忠不忠”的問題;而春秋君子之道自私愚蠢而虛偽,無“忠”可言?!八〉馈眲t是孔子自己完全獨立的創(chuàng)造,是對六君子之道的補充和發(fā)展,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者是也。因為堯舜時代人人都是堯舜,沒有“恕不恕”的問題;春秋君子為了私利,反復瓜分天下、國家、他人利益,而且無所不用其極,也不存在“恕不恕”的問題。這就是說,孔子雖然研究了六代所有的君子之道,但他對“仁”的定義,他的政治理想政治哲學,并不包括堯舜之道和春秋君子之道,只是對夏商周六君子之道的創(chuàng)造性總結(jié)和必要補充。董仲舒《春秋繁露·玉杯篇》稱“孔子立新王之道”,即孔子假借夏商周歷史和六君子治國之道,創(chuàng)立了一種嶄新的理想的王道。董子此語可謂深得孔子之心。

         

        三、春秋君子之道自私愚蠢虛偽

         

        春秋時代的政治經(jīng)濟形勢有三大基本特點。一是西周滅亡[38],王室東遷,天王的經(jīng)濟軍事實力和合法性都不斷下降,逐步喪失華夏共主的地位,遂使華夏無主,于是從春秋初期的鄭莊公開始一直到春秋末期的吳王夫差、越王勾踐,或公開問鼎,或暗中奪鼎,無不試圖取而代之,諸侯、卿大夫、陪臣無不僭越禮制[39],因此春秋時代有多如牛毛的大大小小的霸主,遠遠不止歷史學家所謂春秋五霸[40]。二是鐵器廣泛使用,天下財富暴增。經(jīng)濟發(fā)展的基本規(guī)律之一是,如果治理不得法,剩余財富的增加不僅不可能帶來公平正義、人民富足、國家安寧,反而會帶來深度的私有化和極端的貧富分化,春秋戰(zhàn)國如此,現(xiàn)代世界也如此。三是三代土地公有的井田制開始被公開破壞,所有國家均出現(xiàn)了土地兼并。[41]華夏無主而又財富暴增,春秋君子治國之道便形成在這種情況之下。

         

        西周滅亡,王室東遷,天子逐步喪失了華夏共主的地位,禮樂征伐于是逐步出自諸侯。春秋初期,鄭莊公、齊桓公等霸主還假模假樣地“奉天子以令諸侯”;到了春秋中晚期,大約從晉國成為超級大國、晉文公公開召見周天王開始,天子就被天下完全無視了。當然,諸侯也逐步被自己的公卿大夫完全無視,所以出現(xiàn)了魯國“三桓”專權(quán)、晉國“三家分晉”、齊國“田氏代齊”等現(xiàn)象,至于臣弒其君、子弒其父者,那就多到數(shù)以百計了。子夏曾說,一部春秋史,就是一部“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歷史(劉向《說苑》引),這毫不夸張。這些大都是孔子親聞甚至親見親歷的。

         

        夏商周處于青銅文明時代,大約西周末期或春秋早期,西亞的人工煉鐵技術(shù)傳入中國,于是中國開始進入鋼鐵文明時代。鋼鐵便宜而且非常鋒利堅韌,鐵器得到廣泛使用,不要說沃野千里的黃河中下游沖積平原,就連楚、齊等國貧瘠、黏性、墑情又不好的黃土地亦得到大量開墾,農(nóng)業(yè)手工業(yè)都飛速發(fā)展,社會財富高速積累,私有制觀念和私有制度進一步深入人心,貴族的生活便越來越奢靡[42],農(nóng)業(yè)稅率普遍由十分之一增長為十分之二,山林水澤關(guān)隘市場普遍開始征稅而且稅率都很高。

         

        華夏無主加上財富暴增,于是春秋時代的貴族們無不利令智昏,諸侯都想一口吞并天下,公卿大夫則都想一口吞并方國,公卿大夫的家臣則都想一口吞并卿大夫的采邑甚至整個國家,可是他們誰都做不到,為了謀取更大的私利,只有假模假樣勉勉強強實行仁政。所以孔子認為,春秋君子實行仁政治國,雖然在客觀上對天下國家、蕓蕓眾生也非常有利,卻并不是出于他們聰明智慧理性的選擇,其道德仁義也毫無誠信可言。春秋君子既不可能有堯舜那樣至大至公、毫無私心的崇高道德,又缺乏夏商周六君子那樣利人利己的聰明智慧和自覺自愿認認真真實行仁政的誠實態(tài)度,僅僅因為“畏罪”,僅僅因為要謀取私利,于是不情不愿勉勉強強實行仁政,根本沒有同時為天下、國家、蕓蕓眾生謀取公利的想法。

         

        總之孔子認為,六代君子的第三種治國之道,是春秋時代大大小小各個層級的許多霸主的治國之道。在孔子看來,春秋君子之道與堯舜之道、夏商周六君子之道相比,除了客觀上都對天下蒼生有利以外,其主要特點就是極其自私、愚蠢、虛偽。正所謂利令智昏,春秋君子們居然都不明白一個極其淺顯的道理:在天下為家人人為己的時代,君子們想謀取私利,本來無可厚非。但君子們只有認認真真地實行仁政,切切實實地造福蒼生,才能最終有利于自己;只有使國家民族蒼生的利益最大化最久化,自己的私利才能最終也隨之最大化最久化。所以君子們實行仁政,必須非常認真,非常誠實,即所謂“忠”。但是春秋君子普遍缺乏利人利己的聰明智慧,自然也缺乏對國家民族蕓蕓眾生的誠實態(tài)度,所以他們實行的仁道只是非常自私、愚蠢、虛偽的仁道,不能提倡??鬃铀缯f的“仁”,孔子所謂的“忠恕”之道,就完全不包含春秋君子的治國之道。

         

        四、孔子之道補充六君子忠道

         

        上文對夏商周六君子聰明智慧利人利己治國之道的定義,用孔子的話來說,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但并不包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用曾子“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的話來說,六君子之道只有“忠道”無“恕道”?!爸摇奔凑\實,“忠道”就是君子認認真真地實行仁道,實心實意地照顧平民百姓,在造福天下蒼生的同時,自然而然也會為君子自己及其子孫后代謀取重大、根本而長遠的利益。從傳世文獻來看,三代天王均實行封建制,天王分封同姓異姓諸侯,諸侯分封同姓異姓卿大夫,卿大夫分封同姓異姓士,如此層層分封。而且三代均實行土地公有的井田制,土地名義上均歸天王所有,即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實際上由中小貴族具體控制,每戶農(nóng)民均有即使在災荒年景也足以養(yǎng)活自己的土地,農(nóng)業(yè)稅率低至十分之一至九分之一,山林水澤關(guān)隘集市均不收稅,勞役每年不超過三天,平民百姓的日子都不錯。天下蒼生的日子都很好過,君子自己自然也會獲得豐厚而且長久的回報:歷代宗子均有豐厚穩(wěn)定的世祿??鬃诱J為,這就是夏商周六君子治理國家的大仁大德大道,就是六君子的“忠道”,就是他們聰明智慧的地方?!爸业馈辈⒎强鬃拥莫殑?chuàng),只是孔子以三代歷史為基本依據(jù),也融入了孔子的政治理想而已;只有“恕道”才是孔子自己的獨創(chuàng),才是對六君子之道的必要補充和發(fā)展。不過,實事求是地講,“恕道”在理論上的貢獻非常有限,其根本的意義,只是為那些無法治理國家造福蒼生實現(xiàn)政治理想者,提供一個心理平衡的支撐點。

         

        夏商周六君子之道為什么只有“忠道”,沒有“恕道”,很可能與兩個因素密切相關(guān)。

         

        其一,與春秋時代相比,夏商周時代天下的政治形勢總體上比較清明,仁義道德的地位比較高,立己立人、達己達人、利己利人的君子比較多。孔子雖然只列舉了六位君子,但并非說三代只有六位君子,只是以六君子為代表而已。

         

        其二,也可能與六君子的見識受到時代的局限有關(guān)。夏末、商末、周末都有許多仁德君子無法立己達己、立人達人,春秋文獻均有大量記載,春秋君子對此多有議論,但是夏商周六君子卻并沒有因此而創(chuàng)造出“恕道”。歷史證明,即使在三代,仁德君子施展抱負、實現(xiàn)理想也非易事,但三代君子卻并沒有創(chuàng)造出“恕道”,說明他們的見識受到了時代環(huán)境和自己理論水平的制約??鬃釉鴮ψ迂曋v,君子實行治國平天下的“忠道”,要受到多種客觀條件的限制,未必都可以終身行之;但當君子迫于無奈,最終放棄立己達己、立人達人的人生理想和政治理想,只能獨善其身時,要做到不強求自己和他人去立己達己、立人達人,實行“恕道”,卻操之在我,可以終身行之[43]??鬃铀?,就是“恕道”的本意。

         

        孔子能夠創(chuàng)造“恕道”,也可能主要與兩個因素相關(guān)。

         

        其一,孔子認真總結(jié)了黃帝顓頊時代至春秋時代末期的歷史[44],發(fā)現(xiàn)即使是政治清明的夏商周三代,也并非所有的仁德君子都可以獲得施展政治抱負的平臺和機會,從而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理想和政治理想,孔子經(jīng)常提到的殷末“三仁”就是典型的例子,孔子無比感佩的周公也是例子。孔子曾說:

         

        仁之難成久矣,惟君子能之。是故君子不以其所能者病人,不以人所不能者愧人。[45]

         

        “仁之難成”即仁德君子空懷壯志而無由施展,這種情況當從夏代就已經(jīng)如此了,所以孔子說“久矣”;“惟君子能之”,當指六君子等才有幸獲得平臺和機會,得以施展安定天下造福蒼生利人利己的政治抱負,而許多君子卻無此幸運。孔子曾對顏回說:“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45有機會就“行”道,沒機會則只能把道“藏”起來。認認真真“行”道,就是“忠”;迫不得已“藏”道,就是“恕”。自己不能“行”道,被迫“藏”道,需要“恕”自己;他人不能“行”道,被迫“藏”道,需要“恕”他人。后世曾子孟子不僅深諳孔子“忠恕”之意,而且亦當經(jīng)常遇到壯志難酬的現(xiàn)實情況,故亦常有類似論述。

         

        其二,孔子生活的春秋時代末期,包括孔子師徒在內(nèi),仁德君子普遍被當時的諸侯卿大夫們嘲笑鄙視,而那些無所顧忌地搶掠財富者卻普遍被視作英雄。在這種情況下,仁德君子如果沒有“恕道”自我原諒、自我寬慰,同時原諒朋友、寬慰朋友,他們將何以自處,何以終身?我終身學習春秋戰(zhàn)國文獻,竊以為,春秋文獻,其事雖大多“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其義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但戰(zhàn)國文獻,覺得除了《孟子》等極少數(shù)文獻以外,其事其義均為“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孔子生活在春秋時代末期也就是六代末期,戰(zhàn)國時代那種為了一己私利毫無道德底線、禮義廉恥,赤裸裸的叢林法則此時已經(jīng)呼之欲出,六代道德已經(jīng)蕩然無存,甚至連巫祝上帝鬼神都成了君子們謀利的工具,而真正謀求治國平天下的仁德君子反而成為世人嘲笑愚弄的對象,各級貴族為了爭奪利益,已經(jīng)無所不用其極。雖然真正的仁德君子沒有不想立己達己、立人達人者,但是諸侯不用,沒有平臺,也只能徒喚奈何而已。孔子弟子除了顏回、曾參等少數(shù)人繼承了孔子的衣缽、苦苦支撐以外,大多數(shù)弟子雖然發(fā)自內(nèi)心地承認孔子倡導的六君子之道才是最好的國家治理之道,但是最終還是被迫放棄了孔子的道德理想,轉(zhuǎn)而去做了法家、兵家、縱橫家的祖師爺,這就是對當時殘酷現(xiàn)實的無奈回應(yīng)。仁德君子無法立己達己、立人達人,被迫像孔子自己那樣周游列國十幾年,“累累若喪家之狗”[46];像弟子顏回那樣窮居陋巷,獨善其身;像弟子原憲那樣衣不蔽體,藏身草莽,如此則委實不必苛求自己,也不能苛求他人去立己達己、立人達人,去治理國家、造福蕓蕓眾生。這便是孔子“恕道”的來源和本意,“恕”的對象既包括仁德君子自己,也包括其他仁德君子??鬃尤ナ篮螅用献永^承了孔子的忠恕之道,孟子還把孔子忠恕之道總結(jié)為“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孟子這兩句話,遂成為后世兩千多年中國讀書人的座右銘,這便是孔子忠恕之道對后世的深遠影響。至于戰(zhàn)國至今學者如何將孔子的“恕道”不斷反復地抽象化,使之具有普遍意義即哲學意味,成為哲學概念、哲學術(shù)語,那主要是后世學者之意,已經(jīng)不完全是孔子的本意了。

         

        五、初步的結(jié)論

         

        孔子研究六代君子治國之道的根本目的,當然不是為了發(fā)思古之幽情,而是要提倡自己以夏商周三代歷史為基本依據(jù),又經(jīng)過自己發(fā)展、改造的夏商周六君子利人利己、治國安民之道,從而為華夏民族的子孫萬代創(chuàng)造一個卓有成效的國家治理之道,讓蕓蕓眾生福祉滿滿、生活安寧,讓華夏民族生生不息、永續(xù)發(fā)展。

         

        孔子告訴弟子,堯舜之道即使再美好、公平、正義、偉大,也只適合“天下為公”的原始時代,不適合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剩余財富大增、“天下為家”的新時代,人類絕不可能僅僅為了公平正義,就倒退到遠古洪荒時代去??鬃用靼?,人類不可改變的私心,蒼生對美好生活的無盡追求,才是經(jīng)濟發(fā)展、社會進步的不竭驅(qū)動力。人性不可改變,生產(chǎn)力水平只能提高,經(jīng)濟只能發(fā)展,社會只能進步,剩余財富只能增多,人民的生活只能越過越好,這是不可改變的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因此天下君子都應(yīng)該琢磨,既然“天下為公”的原始時代早已一去不復返,“天下為家”的歷史規(guī)律不可逆轉(zhuǎn),人類自私自利的天性無法改變,我們應(yīng)該怎樣治理國家,怎樣為蕓蕓眾生謀福祉,為國家民族謀安寧,為子孫后代謀未來,同時也讓國家治理者適當獲利——除了經(jīng)濟利益,還包括崇高的歷史地位、子孫后代的感激和懷念、國家民族給予的充分肯定?君子只有把為蕓蕓眾生、國家民族謀公利,與為自己謀私利完美地統(tǒng)一起來,把蕓蕓眾生、國家民族、子孫后代的根本利益,當作自己的根本利益和長遠利益,國家才能真正治理好,天下才能長治久安,蕓蕓眾生才可能得到福祉,君子自己才能得到合乎公認禮義準則的私利。春秋君子完全不懂這些基本道理,他們只是迫不得已勉勉強強實行仁政,其治國之道自私虛偽而愚蠢,當然不應(yīng)該提倡。

         

        孔子對夏商周六君子利人利己治國之道的高度總結(jié)和偉大創(chuàng)造,既有一定的三代歷史事實做依據(jù),更包含著孔子自己為當時君子和后世子孫所做的國家治理理想方案的偉大設(shè)計,即董仲舒所謂“孔子立新王之道”。他采取“三代歷史依據(jù)+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理想模式設(shè)計”的方式,創(chuàng)造的這個六君子之道,對戰(zhàn)國至今中國的思想理論、歷史文化和國家治理實踐,都具有重大而深遠的理論意義和實踐意義。戰(zhàn)國至今,孔子的偉大政治理想一直后繼有人??鬃铀篮?,子夏傳經(jīng),曾子、子思、陳良、孟子傳仁政,及至漢唐宋明,后人更是豐富光大了孔子的治國理論。中華民族在長達幾千年的歷史上,絕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世界頂級強國,原因固然復雜,孔子倡導的國家治理思想在大部分時代都基本得到實現(xiàn),國家治理比較公道,社會財富分配比較公正,無疑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漢代至今中國歷朝歷代的國家治理者,凡是聰明智慧、真誠效法孔子所創(chuàng)造推崇的夏商周六君子之道,認真為蒼生謀福祉、為國家民族謀發(fā)展的,蕓蕓眾生、國家民族和君子自己的利益就有切實保障,國家就安寧祥和,社會就穩(wěn)定文明,經(jīng)濟就快速發(fā)展,君子的歷史地位就很高。即使那些為天下蒼生奮斗終生最終卻幾乎一事無成的君子,后世子孫亦無比感佩,無限懷念,君子也具有崇高的歷史地位。凡是像春秋君子那樣自私愚蠢而虛偽,不真誠為天下蒼生、國家民族謀利的,王朝就無不短命,百姓就無不遭殃,君子自己的下場亦無不悲慘?!洞蟠鞫Y記·武王踐阼第五十九》總結(jié)這一歷史規(guī)律道:“以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百世;以不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十世;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奔词宫F(xiàn)在看來,這個總結(jié)也是非??茖W的。

         

        孔子在世時,正是諸侯公卿陪臣們瘋狂搶掠、反復瓜分天下的時候,除了無權(quán)無勢甚至連性命都無法自保的魯哀公,除了顏回、曾子、子貢等少數(shù)入室弟子,當時沒有誰真正在意這位偉大的仁者和智者創(chuàng)造的國家治理理論,因此孔子十分孤獨寂寞。但他所總結(jié)、創(chuàng)造、提倡的六君子治國之道,即國家治理的“新王之道”,卻在大漢以后兩千多年的絕大部分時間里大放異彩,為中華民族的生存和發(fā)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歷史已經(jīng)證明并將繼續(xù)證明,孔子總結(jié)、創(chuàng)造、提倡的夏商周六君子公道治理(仁)、公正分配(禮)的國家治理思想,是對中國也對世界最有啟示意義的國家治理理論。

         

        注釋
         
        1梁啟超先生所謂“公德”“私德”,當下社會所謂“道德”,都只是普通公民的行為規(guī)范而已,雖然也有意義,但與君子治國之道不可相提并論。
         
        2中國考古學家和歷史學家們普遍認為,歷史學上的黃帝顓頊高辛堯舜五帝時代,考古學上的仰韶文明、黃帝古城文明、紅山文明、二里頭文明、屈家?guī)X文明、河姆渡文明時代,均為“古國”時代,大禹至今則為國家文明時代??蓮?。故堯舜至今,本文均稱國家。古代“天下、國、家”概念不同,為了語言簡潔,行文方便,符合今人語言習慣,本文籠統(tǒng)稱之為國家,其社會治理均籠統(tǒng)稱國家治理。
         
        3《論語·顏淵篇》12·19?!渡袝ぞ惼?“爾惟風,下民惟草?!笨梢娍鬃哟苏f亦淵源有自。
         
        4周:春秋戰(zhàn)國以西周為周,漢代至今以西周春秋戰(zhàn)國為周,本文用春秋戰(zhàn)國古意。
         
        5有學者懷疑《禮運篇》為秦漢之際無名氏所作。將該篇與《論語》《左傳》《孟子》《禮記》《大戴禮記》殘卷所引孔子語錄仔細對讀,從思想理論和語言文字兩個方面來看,該篇應(yīng)為孔子所言,弟子所記。
         
        6《禮記·禮運篇第九》。
         
        7《論語·泰伯篇》8·19。堯:本章兩個“堯”字均借代堯舜。假借“堯”或“舜”指代“堯舜”,假借“文武”指代堯舜禹湯文武成王周公,這是春秋君子的語言習慣,文獻案例甚多。民無能名:春秋時代至清末民初禮制,君子出生命名,成年命字,去世命謚,古代均稱“名”。命謚禮俗,官方高層乃至平民百姓至今猶存,只是謚號不同而已,今人習焉不察,俗稱“蓋棺定論”。堯舜治國之道無比崇高偉大,子孫不知用何美謚方可概括堯舜之美德。堯舜時代并無命謚之禮,后世君子敘說遠古歷史,經(jīng)常會在無意之中竄入后世禮制。文章:典章制度,成文史。核心內(nèi)容是政治制度、宗教制度,敘說方式是歷史。堯舜時代的典章制度經(jīng)過代代口耳相傳,至西周末期春秋早期即有鋼鐵有“方策”的時代,記錄為《堯典》《舜典》等。
         
        8《論語·泰伯篇》8·18。舜禹:同時使用了“借代”“連言”兩種修辭方法,也是周人的語言習慣。“舜”借代堯舜,猶上章假借“堯”指代堯舜。堯舜傳賢不傳子,才是“有天下而不與”,而大禹傳子,“天下為家”,并非至公。孔子贊美堯舜“有天下而不與”而言及大禹者,“連言”之也,猶孟子稱贊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而“連言”后稷,而后稷并無“三過家門而不入”故事。詳見《孟子·離婁下》8·29。有天下而不與:擁有天下而毫不染指?!坝刑煜隆?,這是大禹之后私有制時代的觀念,堯舜時代尚無此類觀念。春秋時代私有制深度發(fā)展,孔子受此影響,用春秋時代觀念解說堯舜時代故事。
         
        9春秋文獻“人”多指貴族,“民”多指平民,“人”“仁”二字經(jīng)?;ネā蛩慈实滥巳裰?,夏商周春秋仁道重點在“立人安人”,如此則“民道”問題自然解決。戰(zhàn)國墨子主張“兼愛”,孟子主張“民本”,其仁道遂“人道”“民道”并重,與堯舜之道相通,但起因和結(jié)果均大為不同。
         
        10《論語·雍也篇》6·30?!安┦┯诿瘛迸c“濟眾”:前者指幫助貴族,后者指幫助平民。周代文獻中“人”一般指貴族,“民”一般指平民。但“民”字有時指貴族,周代文獻有此特殊用法,《論語》就有四個案例,“舉逸民”即是,故“博施于民”類似孔子所謂幫助貴族的“立人達人”,“濟眾”則指幫助平民百姓。仁、圣:均就君子治國之道而論,有時含義相同,如孔子常將六代君子治國之道籠統(tǒng)稱之為“仁道”;有時“圣”高于“仁”,例如本章,以及《論語·述而篇》7·34。
         
        11《論語·憲問篇》14·42。
         
        12《論語·顏淵篇》12·11。
         
        13《論語·里仁篇》4·2;《禮記·表記篇第三十三》。
         
        14《論語·泰伯篇》8·19。
         
        15《論語·季氏篇》16·9。
         
        16《禮記·中庸篇第三十二》。
         
        17《禮記·表記篇第三十三》。
         
        18《孟子·盡心篇下》14·6。
         
        19《孟子·盡心篇上》13·16。
         
        20《禮記·禮運篇第九》。
         
        21西周末期春秋初期,西亞人工煉鐵技術(shù)傳入,中國開始進入鋼鐵文明時代,故春秋貴族基本不再鑄造青銅器,戰(zhàn)國時代青銅開始做錢幣使用?!睹献印酚小凹娼稹敝f,漢代以來趙岐等學者多有猜測,竊以為就是黃銅與錫的合金,指青銅,不是黃金。戰(zhàn)國諸侯公卿動輒贈送孟子幾十甚至幾百斤“兼金”,幫他養(yǎng)弟子,故孟子在齊宣王朝做客卿時,拒絕齊王的俸祿。國家用“兼金”制造貨幣,一直實行到清末。如今中國農(nóng)村還保存了“明錢”的說法,“明錢”即明朝政府鑄造的銅錢,以銅錫合金鑄造,這就是“兼金”。
         
        22《孟子·盡心篇下》14·22。高子:孟子設(shè)帳弟子,名與表字均失傳。孟子弟子可考者十八人,名與表字大多失傳。追蠡:追,音堆,趙岐注:“鐘紐也?!斌唬黑w岐注:“欲絕之貌也?!笨蓮?。
         
        23據(jù)《左傳·隱公元年》《隱公五年》,士在春秋初期尚為貴族武士。春秋晚期大貴族不斷兼并小貴族土地,士遂文士化、平民化,孟子稱“士庶人”,漢唐稱“寒士”,元朝稱“九儒十丐”。
         
        24古人對“王”字有許多解釋,多有附會。竊以為,只有“一土為王”才是唯一正確的解釋。
         
        25詳見《孟子·滕文公上》5·4;《滕文公下》6·2。
         
        26一井田平均分為九塊,中間一塊是“公田”,其余八塊是“私田”,八戶農(nóng)民一家一塊“私田”。“公田”由農(nóng)民義務(wù)耕種,所得歸貴族;“私田”所得歸農(nóng)民,但要交稅十分之一。古人的公私觀念即由此而來。
         
        27宗子是貴族的法定儲君,與余子(余夫)相對而言。這一制度形成于商代晚期,周初確認,直到清末。
         
        28黃河中下游本有兩大支流,一條在山東入海,一條在河南北拐,經(jīng)內(nèi)蒙古赤峰至秦皇島入海。漢武帝時代黃河北方支流因洪災淤塞為“無定河”,宋改名為“永定河”。近代史家談及黃河沖積平原,大多僅指河南大平原,本文則兼指黃河在河南、華北、山東的所有沖積平原。春秋以前幾大平原氣候溫暖濕潤,多有熱帶、亞熱帶動植物,非常有利于農(nóng)業(yè)。西周末期華北突然變冷,但河南大平原氣候變化不大。
         
        29參見徐旭生:《中國古史的傳說時代》,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年。徐旭生先生認為,華夏民族主要由西北羌戎、東夷、南蠻三大族系融合而成。各族先人先后均往黃河沖積平原及其周邊地帶發(fā)展。從仰韶彩陶、黃帝古城和《尚書》記載來看,炎黃等西北羌戎大約七千年前就已發(fā)展到了黃河沖積平原地帶,并制造了仰韶彩陶,五千多年前就建造了黃帝古城。堯舜夏商周五代先人后來也從四面八方發(fā)展到這里。據(jù)《禮記·明堂位第十四》記載,周初華夏民族在政治軍事經(jīng)濟禮俗文化上已經(jīng)形成。只因西周滅亡,王室衰弱,華夏無主,蠻夷戎狄遂自外于華夏,恢復叢林本色,又經(jīng)春秋戰(zhàn)國五百年,將其大部重新融入華夏而已。
         
        30殷武丁時代即遭雅利安人入侵。商湯伐夏桀,周武伐商紂,均用車兵,《尚書》均有記載。聯(lián)盟討伐野蠻人,想必也用車兵。井田的寬闊筆直的田埂就是大馬路。戰(zhàn)國時代井田制被破壞,華夏諸侯無法使用車兵,趙武靈王等不得已而舍棄車兵,改用騎兵,男性貴族被迫放棄裙子,改穿褲子,即所謂“胡服”。
         
        31成文史何時出現(xiàn),除了文字制約因素以外,書寫材料也是一個重要制約因素。甲骨易得但連綴、傳播均極為不便,青銅極其昂貴而且傳播亦不方便,故三代成文史很少。只有進入西周末期春秋初期的鋼鐵文明時代,先人才可以預先大量制作“方策”(發(fā)布政府文告的木板和記錄文獻的簡牘),文獻這才多了起來。
         
        32此篇應(yīng)成篇于秦漢之際,可視作秦漢儒者對夏商周君子之道的理論總結(jié)。
         
        33《禮記·禮運篇第九》,子曰:“夫禮之初,始諸飲食。”古人祭祀,請鬼神祖先飲食,然后子孫飲食。
         
        34夏商周是否為奴隸制,另當別論。上文已論證,三代實行井田制,耕者有其田,這不可能是奴隸制。
         
        35《論語·述而篇》7·20。
         
        36《論語·雍也篇》6·22。
         
        37 西周滅亡原因,古代史家大多關(guān)注周幽王沉溺女色烽火戲諸侯,其實長江黃河上游大地震形成堰塞湖,然后沖擊西北廣大地區(qū),北方又突然變冷,冰雪線南移至黃河,迫使游牧民族南下?lián)屄?,才是主要原因?br> 
        38 陪臣:臣之臣。因為春秋中晚期天王已經(jīng)形同虛設(shè),故晚周文獻所稱之陪臣往往特指卿大夫的家臣,如《論語》記載的魯國的陽貨、公山弗擾,晉國的佛肸,《左傳》記載更多。
         
        39 五霸說始于《孟子·盡心篇上》13·30,后代史家為究竟是哪五霸,遂爭論不休,其實大可不必。
         
        40 孔子在世時,只是反對弟子有若幫助季氏增加稅收。戰(zhàn)國時代孟子則反復說,天下經(jīng)常出現(xiàn)餓死人的情況,因此終身呼吁恢復三代井田制,說明那時井田制已經(jīng)被破壞得十分嚴重,土地已經(jīng)幾乎完全私有化。
         
        41 《禮記》收有人類歷史上最早也最復雜、最奢侈的菜譜,遠比幾千年之后《紅樓夢》中榮國府、寧國府的菜譜復雜。不管這一菜譜成篇于戰(zhàn)國還是秦漢之際,都與春秋君子的奢靡生活密切相關(guān)。至于春秋君子車馬服飾之類的奢靡,古今學者的討論就太多了。
         
        42 《論語·衛(wèi)靈公篇》15·24。
         
        43 詳見《大戴禮記·五帝德篇第六十二》。太史公寫作《五帝本紀》,即主要采用孔子此篇。
         
        44 《禮記·表記篇第三十三》。
         
        45 《論語·述而篇》7·11。
         
        46 《史記·孔子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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