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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林榕杰】從孟子論伯夷、柳下惠等圣賢看其進(jìn)退觀

        欄目:學(xué)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2-03-21 13:23:50
        標(biāo)簽:進(jìn)退觀


        從孟子論伯夷、柳下惠等圣賢看其進(jìn)退觀

        作者:林榕杰

        來源:作者賜稿儒家網(wǎng)發(fā)布,原載《黑龍江社會科學(xué)》2011年第3期

         

        摘要:孟子認(rèn)為伯夷、伊尹、柳下惠、孔子代表了在出處進(jìn)退問題上的四種不同做法,而其相同之處為趨于仁以及“歸潔其身”。伯夷非其君不事,不立于惡人之朝,可謂“以去為潔”;柳下惠不羞污君,不卑小官,可謂“不以不去為不潔”;伊尹秉持“何事非君”的觀點(diǎn),去就于兩君之間,而他“自任以天下之重”則為孟子所贊許。孟子推崇孔子是“集大成”者,其進(jìn)退觀在相當(dāng)程度上也吸取了孔子的主張。他還指出孔子有“見行可之仕”、“際可之仕”與“公養(yǎng)之仕”,這代表了仕的三種層次。另外,在孟子對舜、百里奚與子思等圣賢的論述中同樣體現(xiàn)出其特定的進(jìn)退觀。 

         

        關(guān)鍵詞:孟子;伯夷;伊尹;柳下惠;孔子;進(jìn)退


        作者簡介:林榕杰,歷史學(xué)博士(中國人民大學(xué)),廈門大學(xué)哲學(xué)博士后、歷史學(xué)博士后,米蘭大學(xué)歐盟伊拉斯謨計劃博士后,都柏林大學(xué)歐盟伊拉斯謨計劃訪問學(xué)者,香港中文大學(xué)短期訪問學(xué)者。

         


        戰(zhàn)國時的思想家孟子曾經(jīng)游歷齊國、梁國、魯國等,但當(dāng)時這些國家的國君對他都“不能用”。孟子一生就從政而言可謂有多次去就、進(jìn)退。在他的思想中,政治上的進(jìn)退觀也是較為重要的一個方面。他在這一方面觀點(diǎn)的形成不僅與其自身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還總結(jié)了歷史上伯夷、伊尹、柳下惠的做法,尤其是孔子的做法與主張——這四位分別被他稱為“圣之清者”、“圣之任者”、“圣之和者”與“圣之時者”。除此之外,孟子關(guān)于政治上進(jìn)退、去就的思想還體現(xiàn)在他對舜、百里奚、子思等人的談?wù)撝?。從孟子對上述這些圣賢的評論入手,我們可以較為深入地把握其政治上的進(jìn)退觀。

         

         

        在《論語》中,有數(shù)處記載孔子及其弟子論及伯夷、叔齊或柳下惠。伯夷、叔齊是商周之際的人物,曾試圖勸阻周武王伐紂。武王滅殷后,伯夷、叔齊不愿食周粟,隱于首陽山,采薇而食,后餓死(參見《史記》卷六一《伯夷傳》)??鬃臃Q他們?yōu)椤肮胖t人”,并說過:“伯夷叔齊餓于首陽之下,民到于今稱之”(《論語·季氏》)。

         

        柳下惠即魯國大夫展禽,柳下是其所食之邑名,惠是其謚號。《論語·微子》中記載他為士師,多次被黜退仍不離開魯國。有人對他說:“子未可以去乎?”他答道:“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他雖然多次被黜退仍不愿“枉道而事人”,并且無意離開魯國這一父母之邦。看來他既不“辟世”,又不“辟地”。而這與伯夷的事跡就有較大差異——后者曾辟紂而居北海之濱,可謂“辟地”;后又不食周粟而隱,可謂“辟世”。他可說是“不枉道而不事人”。

         

        伯夷與柳下惠在仕隱問題上是有不同甚至相反之處的。孔子曾說過:“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與”以及“柳下惠、少連,降志辱身矣。言中倫,行中慮,其斯而已矣”(《論語·微子》)。伯夷可說是“隱居以求其志”,能“不降其志”,雖受餓而不受辱,其境界應(yīng)高于柳下惠??鬃釉?jīng)言及“匹夫不可奪志也”,因此他說柳下惠等“降志辱身”或有為其惜之意。然而柳下惠堅持直道而事人,能言行無失,這樣他盡管曾“食祿亂朝”,仍被稱為“逸民”。

         

        后來孟子也曾比較“不屑就已”的伯夷與“不屑去已”的柳下惠二人的區(qū)別:“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于惡人之朝,不與惡人言。立于惡人之朝,與惡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推惡惡之心,思與鄉(xiāng)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將浼焉。是故諸侯雖有善其辭命而至者,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已”(《孟子·公孫丑上》)。伯夷“非其君不事”,這樣他就不會不擇君而事,也不會因?yàn)橹T侯“善其辭命”就出仕。他可說是屬于“潔其身”、“不辱其身”而不屑仕于諸侯的[1]。

         

        至于柳下惠,“不羞污君,不卑小官。進(jìn)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而不怨,阨窮而不憫。故曰:‘爾為爾,我為我,雖袒裼裸裎于我側(cè),爾焉能浼我哉?’故由由然與之偕而不自失焉,援而止之而止。援而止之而止者,是亦不屑去已。”柳下惠不憚與惡人“同朝并立”,“但不失己之正心而已耳”(趙岐注)。他能“不自失”、“不隱賢”,也就“不能浼”。[2]伯夷、柳下惠都可說是“不屑不潔”,不過伯夷的不屑表現(xiàn)為不屑于就“不潔”,而柳下惠的不屑則表現(xiàn)為不屑于去“不潔”;伯夷可說是“以去為潔”,而柳下惠可說是“不以不去為不潔”。

         

        孟子認(rèn)為“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孟子·公孫丑上》),這樣就對伯夷與柳下惠都有所否定。所謂伯夷“隘”,按趙岐注是指他“懼人之污來及己,故無所含容”,也就是說他唯恐被別人所污而選擇退避,且不屑于正人;所謂柳下惠“不恭”,是指他“輕忽時人,禽獸畜之,無欲彈正之心”,也就是說他認(rèn)為別人雖污但并不能污己,因此他不屑于退避,且不屑于正人。不過孟子也曾稱贊伯夷、柳下惠為圣人:“圣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柳下惠是也。故聞伯夷之風(fēng)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聞柳下惠之風(fēng)者,薄夫敦,鄙夫?qū)挕保ā睹献印けM心下》)。而孔子只稱伯夷為“古之賢人”或“逸民”,稱柳下惠為“逸民”。從孟子對伯夷、柳下惠雖有所非仍肯定他們是圣人可以看出,他所謂的圣人并不一定是完人,并且圣人并非一切都可取法[3]。

         

        在此附帶一提的是,西漢時以“滑稽“聞名的東方朔否定伯夷、叔齊而肯定柳下惠之類的“朝隱”者,并曾告誡其子以容身為上:“首陽為拙,柱下為工;飽食安步,以仕易農(nóng);依隱玩世,詭時不逢”(《漢書》卷六五《東方朔傳》)。他以最終餓死于首陽山的伯夷、叔齊為“拙”,以曾經(jīng)作為周柱下史而“朝隱”的老子為“工”,顯然其觀點(diǎn)與孔子、孟子是有區(qū)別的。

         

         

        孔子在談?wù)摗耙菝瘛钡臅r候,表達(dá)了他自己與伯夷、柳下惠等在仕隱問題上不同的立場。后來孟子在論述這一問題的時候,又加入了伊尹,并認(rèn)為伯夷、伊尹、柳下惠、孔子代表了四種有差別的態(tài)度。伊尹秉持“‘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jìn),亂亦進(jìn)”(《孟子·萬章下》)的立場,這顯然不同于“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jìn),亂則退”的伯夷。二者的主要區(qū)別之處在于伊尹對君主實(shí)際上無所擇,對民眾實(shí)際上也無所擇,這樣他一旦決定出仕就不會退隱,而且在不同君主之間可以多次去就——他曾“五就湯,五就桀”。伊尹所為似有可議之處,但如果從“自任以天下之重”出發(fā)就可以理解了——他“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與被堯舜之澤者,若己推而內(nèi)之溝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孟子·萬章下》)。 對自任以天下之重者而言,天下重于君,民重于君,為了天下之民可以在不同君主之間反復(fù)有所去就。

         

        伊尹在出仕前即樂堯舜之道[4]:“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焉。非其義也,非其道也,祿之以天下,弗顧也;系馬千駟,弗視也。非其義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與人,一介不以取諸人”。他之所以出仕是因?yàn)闇啻问谷恕耙詭牌钢?,于是幡然改變了原有的立場,并認(rèn)為:“與我處畎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吾豈若使是君為堯舜之君哉?吾豈若使是民為堯舜之民哉?吾豈若于吾身親見之哉?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覺后知,使先覺覺后覺也。予,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斯道覺斯民也。非予覺之,而誰也?”(《孟子·萬章上》)商湯多次使人“以幣聘之”使伊尹悟到自己不能獨(dú)樂堯舜之道,而應(yīng)該行堯舜之道于天下。伊尹出仕不是為了“祿之以天下”,而是為了使天下之匹夫匹婦能“被堯舜之澤”。這樣,無論君為何君,民為何民,他都要出仕。無論君為何君,他都要使其成為“堯舜之君”;無論民為何民,他都要使其成為“堯舜之民”。

         

        因此,他與伯夷的不同之處在于,他不會不事惡君;他與柳下惠的不同之處在于,他不會局限于父母之邦而僅事一君。與二者都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不僅要事君,還要“變君”、“變民”。孟子有所謂“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dú)行其道”(《孟子·滕文公下》),伊尹的出仕可謂由“獨(dú)行其道”轉(zhuǎn)為“與民由之”以及“與君由之”,而這就需要“以斯道覺斯民”以及“以斯道覺斯君”。

         

        從孟子的話可以想到,正是商湯多次使人“以幣聘之”,使伊尹看到自己有行堯舜之道于天下的責(zé)任,另一方面也使其看到自己有行堯舜之道于天下的機(jī)會。就伊尹是否曾“以割烹要湯”這一問題,孟子的答復(fù)是:“吾未聞枉己而正人者也,況辱己以正天下者乎?圣人之行不同也,或遠(yuǎn)或近,或去或不去,歸潔其身而已矣。吾聞其以堯舜之道要湯,未聞以割烹也”(《孟子·萬章上》)。商湯因?yàn)橐烈袌蛩粗蓝啻问谷恕耙詭牌钢?,按理說他會支持伊尹行堯舜之道于天下。不過伊尹出仕后還有“五就湯,五就桀”之舉。對他來說,使君成為“堯舜之君”并非一蹴而就之事,而且使君成為“堯舜之君”也包含對終不能成為“堯舜之君”者進(jìn)行革命。

         

        公孫丑曾對孟子言及伊尹“放太甲于桐”之事,并問“賢者之為人臣也,其君不賢,則固可放與?”孟子的答復(fù)是:“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篡也”(《孟子·盡心上》)。其實(shí),伊尹放太甲于桐,從某種意義上講又何嘗不是對太甲的訓(xùn)導(dǎo)——使其或能改過而成為“堯舜之君”,而非僅僅意在廢黜他。孟子此處所說的“伊尹之志”,有人以為是“欲寧殷國”,也有人以為是“公天下以為心而無一毫之私者也”,不過本人認(rèn)為更確切些說這還是指他為了行堯舜之道于天下,而要使君成為“堯舜之君”。

         

        伊尹的出仕,按孟子的說法,是先為君之師,而后為君之臣:“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為也。故湯之于伊尹,學(xué)焉而后臣之,故不勞而王;桓公之于管仲,學(xué)焉而后臣之,故不勞而霸。今天下地丑德齊,莫能相尚。無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湯之于伊尹,桓公之于管仲,則不敢召”(《孟子·公孫丑下》)。這樣看來,湯所“不敢召”的伊尹與“不羞污君,不卑小官”的柳下惠還是有重要區(qū)別的。

         

        伊尹出仕后屬于一定要行其道者,他是不會“辟世”的。他在政治上最突出的特點(diǎn)是“自任以天下之重”,這樣不論處于“天下有道”還是“天下無道”之時,他都不會退避?!白匀我蕴煜轮亍边@一點(diǎn)當(dāng)是深為孟子贊許的。孟子曾說過“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dāng)今之世,舍我其誰也”(《孟子·公孫丑下》),可見他本人也是以天下為己任的。這樣我們就不難理解,孟子盡管對“圣之清者”伯夷以及“圣之和者”柳下惠有所否定——“伯夷隘,柳下惠不恭”,但對“圣之任者”伊尹卻沒有批評之語。

         

         

        孔子在政治上的進(jìn)退與上述伯夷、柳下惠、伊尹等都有所不同。他在離開齊國時,“接淅而行;去魯,曰:‘遲遲吾行也。’去父母國之道也。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處而處,可以仕而仕”(《孟子·萬章下》)??鬃討?yīng)與伯夷、伊尹一樣,都會“治則進(jìn)”,但他不會象伯夷那樣“亂則退”,也不會象伊尹那樣“亂亦進(jìn)”,而應(yīng)該會“亂則可進(jìn)則進(jìn),不可進(jìn)則不進(jìn)”。

         

        《論語·陽貨》中記載:公山弗擾以費(fèi)叛,“召,子欲往”??鬃颖硎尽胺蛘傥艺叨M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同篇中還有另一則孔子與子路的對話反映了他在出仕問題上的立場:

         

        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親于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鹈Z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由此看來,孔子在出仕問題上的立場有別于伯夷、叔齊——他并不是固執(zhí)于“不立于惡人之朝”(或“非其君不事”)。在公山弗擾或佛肸召他的時候,他的觀點(diǎn)與柳下惠的作為倒有相通之處——后者“不羞污君”,并持“惡人何能污于我邪”的立場。

         

        按《史記》卷四七《孔子世家》的記載:孔子為魯大司寇時,齊人贈魯國國君“女樂文馬”,季桓子與魯君往觀,“怠于政事”。子路對孔子說:“夫子可以行矣?!笨鬃诱f:“魯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則吾猶可以止。”季桓子受齊女樂,三日不聽政;“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鬃佑谑请x開魯國。這樣看來他在政治上的進(jìn)退,又不同于柳下惠雖遭“三黜”而不離開父母之邦。不過,孔子離開魯國僅應(yīng)說是“辟人”,他仍欲在別國行其道,而未走上“辟世”的道路。因此桀溺才對子路說:“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論語·微子》)而伯夷也可說是“辟世之士”,這樣孔子在政治上的進(jìn)退、去就也就不同于伯夷。

         

        孟子對孔子離開魯國有以下評論:“孔子為魯司寇,不用,從而祭,燔肉不至,不稅冕而行。不知者以為為肉也,其知者以為為無禮也。乃孔子則欲以微罪行,不欲為茍去。君子之所為,眾人固不識也”(《孟子·告子下》)。孔子離開魯國,最根本的原因是其道不行,而直接原因則是因?yàn)榧净缸拥摹盁o禮”。孔子說過:“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論語·先進(jìn)》)??鬃愚o官也未嘗不能說是“不可則止”。

         

        孔子還說過:“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dá)其道。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論語·季氏》)??鬃邮擞隰斂梢哉f是“行義”,不過這種“行義”未能“達(dá)其道”,而他周游列國也未能“達(dá)其道”。這樣就能理解他“未見其人也”的感嘆——在他那個時代,他未能見到這樣的人,而他自己也不能做到這一點(diǎn)。至于古時,應(yīng)當(dāng)有這樣的人——比如伊尹就可說是“行義以達(dá)其道”者。

         

        由上可見孔子在進(jìn)退、去就問題上與伯夷、柳下惠、伊尹表現(xiàn)都有所不同。孟子認(rèn)為“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時者也。孔子之謂集大成”(《孟子·萬章下》)。他這樣說其實(shí)在表示自己更擁護(hù)孔子的立場。孟子還就“集大成”做了進(jìn)一步的解說:“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始條理者,智之事也;終條理者,圣之事也”。這樣看來,孔子在進(jìn)退問題上是以“智之事”為始而以“圣之事”為終的。伯夷等人固然也可稱為“圣”,但不能稱為知時,只有孔子才可以稱為“圣之時者”。孟子說孔子“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處而處,可以仕而仕”,應(yīng)是指他因時不同而有不同選擇[5]。

         

        在這方面,孔子并未稱自己“集大成”,而是用了“無可無不可”一語。《論語·微子》中,孔子在論述三種逸民(包括“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的伯夷、叔齊,“降志辱身”的柳下惠、少連以及“隱居放言”的虞仲、夷逸)時,表示自己與他們不同,“無可無不可”。馬融對此的解釋是“亦不必進(jìn),亦不必退,唯義所在”[6]。其實(shí)孔子“無可無不可”不僅僅能理解為可進(jìn)可退,可去可就,可降志辱身,可不降志辱身,還能理解為可以為伯夷、叔齊,可以不為伯夷、叔齊;可以為柳下惠、少連,可以不為柳下惠、少連;可以為虞仲、夷逸,可以不為虞仲、夷逸。

         

        孟子還提到孔子“有見行可之仕,有際可之仕,有公養(yǎng)之仕。于季桓子,見行可之仕也;于衛(wèi)靈公,際可之仕也;于衛(wèi)孝公,公養(yǎng)之仕也”(《孟子·萬章下》)。“見行可”應(yīng)是指見其道(或其言)之可行,這種仕的目的主要是為行其道或行其言;“際可”是指“接遇以禮”,這種仕主要因?yàn)閲卸Y;“公養(yǎng)”是指國君“養(yǎng)賢”,這種仕不過為免于貧困而死。照孟子看來,孔子之仕,不僅有為行其道而仕者,如國君待之以禮可以仕,如遇貧困而國君能周之也可以仕。從孟子總結(jié)的孔子這三種仕,我們對孔子“無可無不可”的說法就能有進(jìn)一步理解。 

         

        關(guān)于這三種仕,《孟子·告子下》中還有如下相關(guān)表述:“迎之致敬以有禮,言將行其言也,則就之;禮貌未衰,言弗行也,則去之。其次,雖未行其言也,迎之致敬以有禮,則就之;禮貌衰,則去之。其下,朝不食,夕不食,饑餓不能出門戶。君聞之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從其言也,使饑餓于我土地,吾恥之。’周之,亦可受也,免死而已矣”。從上述孟子的話中可以看出,因進(jìn)仕的目的有別,則退避的理由也有不同:首先,因國君將行其言可以仕(為行其言而仕與為行其道而仕相近),然而其言是否能行決定權(quán)并不在其本人手中,而是掌握在國君手中,因此如其言未行則應(yīng)該離去[7]。其次,因國君有禮也可以仕,這可以說是以其有禮而還之以禮,如其不再有禮甚至表現(xiàn)出無禮則應(yīng)該離去。最后,因自家貧困也可以仕,這可以說是為“免死”而仕,屬于不得已為之。孟子提到過:“仕非為貧也,而有時乎為貧”(《孟子·萬章下》)??鬃釉鵀槲舻?,可說是有此“為貧”而仕。這種“為貧”而仕應(yīng)是在邦無道的情況下才有的。孔子說過:“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論語·泰伯》)。在邦無道的情況下,并不一定都要選擇象伯夷、叔齊那樣“不降其志,不辱其身”,可以為“免死”而仕,但這種仕絕不應(yīng)轉(zhuǎn)變到為求富貴而仕。

         

        孟子闡述這三種仕,也在說明仕有三種層次:為行道而仕,為君有禮而仕,以及為免死而仕。這三種仕固然都可以接受,但首先應(yīng)該求其上者,也就是為行道而仕。

         

         

        孟子認(rèn)為,伯夷、伊尹、柳下惠在進(jìn)退問題上有三種不同做法,但這三種做法有其一致之處。他說:“居下位,不以賢事不肖者,伯夷也;五就湯,五就桀者,伊尹也;不惡污君,不辭小官者,柳下惠也。三子者不同道,其趨一也。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 (《孟子·告子下》)孔子的做法雖然不同于上述三人,但同樣可被視為趨于仁?!墩撜Z·述而》中有如下一段話:

         

        冉有曰:“夫子為衛(wèi)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比?,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痹唬骸霸购酰俊痹唬骸扒笕识萌?,又何怨?!背?,曰:“夫子不為也?!?o:p>

         

        “求仁而得仁”,不僅是孔子對伯夷、叔齊的評價,還是他對自己的期許。而伊尹、柳下惠又何嘗不能說是“求仁”。伊尹之“求仁”表現(xiàn)在他欲使天下之民“被堯舜之澤”,表現(xiàn)在他欲使天下之民成為“堯舜之民”。柳下惠之“求仁”則表現(xiàn)在其“蒙恥救民”(《列女傳》第二卷)上,表現(xiàn)在其“直道而事人”上。而對“無可無不可”的孔子而言,無論進(jìn)退、去就,都會不失“求仁而得仁”,都會趨于仁。

         

        孟子還認(rèn)為,除趨于仁以外,伯夷、伊尹、柳下惠、孔子四人的選擇還有另一相同之處,那就是“潔其身”:“圣人之行不同也,或遠(yuǎn)或近,或去或不去,歸潔其身而已矣”(《孟子·萬章上》)。在“潔其身”這一點(diǎn)上,四人的出發(fā)點(diǎn)應(yīng)是一致的。對圣人而言,不僅隱居、求退能做到潔其身,出仕、求進(jìn)也能做到潔其身。伯夷以“亂則退”而“潔其身”,“不與惡人言”是其“潔”最突出的體現(xiàn)。伊尹出仕前的“非其義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與人,一介不以取諸人”也表現(xiàn)出其特定的“潔”,而其出仕后能行堯舜之道于天下,使君為堯舜之君、民為堯舜之民,這樣他不求“潔其身”自能“潔其身”。柳下惠之“潔”表現(xiàn)在他“和而不同”(借用孔子之語)的一面:對污者雖表現(xiàn)出“和”,但卻不會同化于污者。在這方面孔子與柳下惠有相近之處??鬃釉谝蚍鹈Z召而欲前往時說過:“不曰白乎,涅而不緇”——自己如真正“白”就不會因出仕而被染“黑”。子路評其所見到的隱者荷蓧丈人時說:“不仕無義。長幼之節(jié),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論語·微子》)。不仕固然可以“潔其身”,而出仕并非都不能做到“潔其身”??鬃硬⒉灰?yàn)橛皾嵠渖怼本筒磺笫?,但其求仕也不會放棄“潔其身”的原則。因此他在衛(wèi)國時住在賢大夫顏?zhàn)囉啥菄页紡涀蛹抑?,盡管后者表示“孔子主我,衛(wèi)卿可得也”(《孟子·萬章上》)。

         

        孔子說過:“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jìn)取,狷者有所不為也”(《論語·子路》)。伯夷、伊尹等人都有“進(jìn)取”的一面,也都有“有所不為”(按孟子的說法為“不屑不潔”)的一面,不過他們在這兩方面的程度與表現(xiàn)是不一樣的,因此有的人(如伯夷)“狷”的一面較為引人注意,有的人則“狂”的一面較為突出。

         

        伊尹出仕前主要表現(xiàn)出“有所不為”的一面,而其出仕后“進(jìn)取”的一面表現(xiàn)得非常明顯,可謂由“狂者”而為“圣之任者”。柳下惠“進(jìn)取”的一面表現(xiàn)在他能不顧“辱身”而進(jìn),這樣看來他可說是不同于伊尹的另一種“狂者”,并由此而為“圣之和者”。而他“不屑不潔”的一面則是包藏在“和”之中的,他可說是內(nèi)“介”而外“和”。至于伯夷,孟子認(rèn)為他“治則進(jìn)”,因此他也有“進(jìn)取”的一面。不過對伯夷而言更突出的是其另一面,也就是“不屑不潔”的一面,他可謂由“狷者”而為“圣之清者”。而對“無可無不可”的孔子來說,除“中行”外,有時也表現(xiàn)出“狂”或者“狷”,但這些都應(yīng)是“權(quán)”而后為的。

         

        孟子固然以孔子為楷模,不過他“狂”也就是進(jìn)取的一面仍較為值得注意。除孔子外,孟子推崇的還有“圣之任者”伊尹,這是因?yàn)橐烈谀撤N程度上寄托了他的志向。他還持士當(dāng)急于求仕的觀點(diǎn),這也表現(xiàn)出其進(jìn)取的一面[8]。除此之外,孟子還有“不屑不潔”的一面,因此他反對“萬鐘則不辨禮義而受之”,并表示“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孟子·盡心下》)??梢哉f,伯夷、伊尹、柳下惠、孔子無論進(jìn)退在不遠(yuǎn)于仁、不同于污方面是相似的,而此相似之處也是孟子認(rèn)識到并能做到的。

         

         

        對今人研究孟子的進(jìn)退觀而言,除了上文提到的他關(guān)于伯夷、伊尹、柳下惠與孔子的言論外,他對舜、百里奚與子思等人的論述也是值得注意的。

         

        在《孟子》中,對舜的稱述要多于對禹等人的談?wù)?。舜從隱居而出仕,又從為臣而為君。孟子主張“堯舜與人同耳”(《孟子·離婁下》),因此舜出仕之道也應(yīng)是他人可以做到的?!睹献印分刑岬剿礊闁|夷之人,“發(fā)于畎畝之中”(《孟子·告子下》)。舜見帝堯時,“帝館甥于貳室,亦饗舜,迭為賓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孟子·萬章下》)。舜出仕的特殊性首先是他以匹夫而為天子之友。堯?qū)λ纯芍^“尊賢”[9],而舜事堯可謂“敬君”。孟子認(rèn)為,后人對待君臣之倫,也應(yīng)效法堯舜。《孟子·離婁上》有:“圣人,人倫之至也。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也”(《孟子·離婁上》)??梢哉f,舜之進(jìn)既是堯“尊賢”而進(jìn),又是舜本人“敬君”而進(jìn)。舜仕而能盡臣道,這是其出仕的另一個特點(diǎn)。

         

        雖然舜出仕后有進(jìn)而無退,但這并非意味他不能退。孟子說過:“天下大悅而將歸己。視天下悅而歸己,猶草芥也,惟舜為然”(《孟子·離婁上》)。從孟子的話看來,舜并非貪戀祿位者。

         

        萬章曾問孟子:百里奚“自鬻于秦養(yǎng)牲者,五羊之皮”,并為人養(yǎng)牛,以此而求得秦穆公的任用,這可信嗎(《孟子·萬章上》)?孟子認(rèn)為以百里奚的明智不會為此。百里奚在去就問題上能充分顯示出他明智的一面。當(dāng)晉人以寶物獻(xiàn)給虞公以求假道伐虢的時候,宮之奇進(jìn)諫而百里奚卻沒有——后者知道虞公不可諫,并且預(yù)見到虞國將亡,因此離開該國。孟子認(rèn)為他“知虞公之將亡而先去之,不可謂不智也”。后來百里奚又知道秦穆公可與有為,于是相秦,并“顯其君于天下”。孟子認(rèn)為他“知穆公之可與有行也而相之,可謂不智乎?”以百里奚之智,不可能自污以求仕,這就是孟子的觀點(diǎn)。百里奚雖然不能稱為“圣”,但可稱為“智”、“賢”。他出仕的目的是要“顯其君于天下,可傳于后世”[10]。孟子在此并不僅僅是為百里奚做辯護(hù),也是闡明其求仕不能“辱己”的觀點(diǎn)。在此有必要指出的是,進(jìn)退而能“潔其身”,是需要“智”的。如真有其“智”,則既能潔其身而進(jìn),又能潔其身而退。至于為求進(jìn)而辱其身,則是難以稱為“智”的。

         

        《史記·孟子荀卿列傳》載孟子“受業(yè)子思之門人”,《孟子》一書中也曾數(shù)次提到子思。小國之君費(fèi)惠公曾以子思為師,他說:‘吾于子思,則師之矣”(《孟子·萬章下》)。而他對顏般則“友之”,并使王順、長息為事君者。這樣看來,子思于費(fèi)國可謂以君之師而進(jìn),這樣其仕也有別于顏般等人。子思也曾仕于魯國。魯繆公曾欲以他為友,子思不悅而言:“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豈曰友之云乎?”可見,“千乘之君求與之友,而不可得也”(《孟子·萬章下》)。舜可以為天子之友,而子思則不愿為魯國國君之友,他應(yīng)是想以君之師的身份出仕。然而他并不能行其道于魯國,乃至不能“安”于魯國。后來孟子離開齊國時,曾提到:“昔者魯繆公無人乎子思之側(cè),則不能安子思”(《孟子·公孫丑下》)。從孟子的話中,可以悟出他仕于齊國而不成功的一個主要原因。

         

        孟子還曾與萬章論及子思的一件事:“繆公之于子思也,亟問,亟饋鼎肉。子思不悅,于卒也摽使者出諸大門之外,北面稽首再拜而不受。曰:‘今而后知君之犬馬畜伋。’蓋自是臺無饋也”(《孟子·萬章下》)。孟子認(rèn)為魯國國君對子思既不能“舉”又不能“養(yǎng)”。他還指出:國君之尊賢,應(yīng)效法堯之尊舜,養(yǎng)賢而后舉賢。魯國國君不尊子思,則子思可拒其賜。拒其賜是子思仕而能“潔其身”的一種表現(xiàn)。可以這樣認(rèn)為,即便就孟子所說的“公養(yǎng)之仕”而言,如果國君養(yǎng)賢而不以禮,乃至待之如犬馬,則賢人也當(dāng)拒此而退。 

         

        結(jié) 語

         

        “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殺人者也”(《孟子·梁惠王上》),孟子所處的時代也可謂“天下無道”。但孟子以天下為己任,見“天下溺”則欲“援之以道”,故雖處于那樣的時代仍有出仕之志。孟子進(jìn)則欲行道,故對君主陳堯舜之道,而遇道之不行、言之不從則可以退。孟子又說過“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dú)行其道”(《孟子·滕文公下》);“窮則獨(dú)善其身,達(dá)則兼善天下”(《孟子·盡心上》)。他進(jìn)雖不能行其道于天下,退則能以其道善其身。

         

        孟子之進(jìn)退觀除與“道”有關(guān)外,還與他所說的“仁”、“義”、“禮”相關(guān)。孟子未忘民之疾苦,進(jìn)則欲君主“志于仁”,使其行仁政,可以說其仕也是趨于仁的。他還說過“孔子進(jìn)以禮,退以義”(《孟子·萬章上》)——其實(shí)也可以說“進(jìn)退以義”、“進(jìn)退以禮”。進(jìn)退以義,則必然反對“事君無義”;進(jìn)退以禮,則自然不會“進(jìn)退無禮”(《孟子·離婁上》)。孟子雖急于求仕,但也不愿在國君不加禮的情況下出仕。這其實(shí)涉及到不可自污以求仕、以及欲仕而仍要“潔其身”的問題。

         


        參考文獻(xiàn):
         
        [1]孔子說伯夷“求仁而得仁”,這應(yīng)是與他“好仁”而“惡不仁”相聯(lián)系的。伯夷“惡不仁”的一面非常明顯,也就是“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論語·里仁》),而孟子所說“惡惡之心”應(yīng)該就是指“惡不仁”之心。
         
        [2]在此有必要一提的是,孟子還曾稱贊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孟子·盡心上》)。
         
        [3]對孟子而言,曾往見梁惠王這樣“不仁”的君主,表現(xiàn)出他不同于伯夷;能離開父母之邦往列國欲行其道,則又表現(xiàn)出他不同于柳下惠。
         
        [4]《論語·雍也》中有:“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泵献诱f伊尹樂堯舜之道,可見他不僅僅是知堯舜之道與好堯舜之道而已。
         
        [5]這也可說是一種“權(quán)”。關(guān)于“權(quán)”,《論語·子罕》中有:“可與共學(xué),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quán)”。
         
        [6]何晏等注、邢昺疏:《論語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65頁。
         
        [7]孟子就“異姓之卿”說過:“君有過則諫,反覆之而不聽,則去”(《孟子·萬章下》)。這可以說是“見行 可之仕”者應(yīng)該離開的一種情況。
         
        [8]《孟子·滕文公下》有“傳曰:‘孔子三月無君,則皇皇如也,出疆必載質(zhì)’”以及“士之失位也,猶諸  侯之失國家也”。
         
        [9]《孟子·萬章下》還有:“堯之于舜也,使其子九男事之,二女女焉,百官牛羊倉廩備,以養(yǎng)舜于畎畝之中,后舉而加諸上位,故曰:王公之尊賢者也”。
         
        [10]我們對百里奚之仕與伊尹之仕可做一比較:伊尹相湯“以王于天下”《孟子·萬章上》,而百里奚只是使秦穆公為霸而已。且百里奚不象伊尹那樣欲行堯舜之道于天下,這樣看來他不能稱為“圣”而只能稱為“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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