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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王雪梅】祭之在祠:祠堂空間的圣與俗——以朱子《家禮》為中心

        欄目:學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2-04-11 12:11:14
        標簽:《家禮》

        祭之在祠:祠堂空間的圣與俗——以朱子《家禮》為中心

        作者:王雪梅(西北大學哲學學院)

        來源:《中國哲學史》2022年第1期



        摘    要:朱熹編撰《家禮》,希望將儒家的禮儀能夠全面貫徹到士庶的生活世界?!都叶Y》創(chuàng)設祠堂制度,祠堂成為士庶舉行禮儀的圣凡空間。透過《家禮》,可見朱熹禮儀世界的神圣維度:祭之在祠、祭之在時、祭之以物、祭之以誠共同構(gòu)建了祠堂為中心的神圣空間;同時,在祠堂舉行的冠、婚、喪人生禮儀以及日常禮儀則顯示了祠堂作為凡俗空間的面相。通過儀式的踐行與儀式的轉(zhuǎn)換,儒家禮儀與日常生活結(jié)合,圣與俗在祠堂空間實現(xiàn)了共融。除了宗法現(xiàn)實的目標外,朱熹為士庶構(gòu)建了儒家正統(tǒng)生活下的神圣世界,建構(gòu)了作為儒者的神圣世界。


         

        朱子《家禮》【1】首創(chuàng)祠堂制度,涵括冠婚喪祭禮,是后世最簡明適用的家庭儀則指南,是“儒家禮儀世俗化、平民化”的簡明實用禮儀手冊,在近世中國及東亞社會有著廣泛而深遠的影響。

         

        朱子重視禮儀中心的建造,祠堂成為家禮踐行的禮儀中心、神圣空間,是祖先靈魂神主的居所,是家庭居所的中心。《家禮》所有禮儀中,祠堂和祖先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都叶Y》將人從出生到死亡的禮儀,乃至日常灑掃應對,一一具列,顯示其作為生活禮儀手冊的特點,但是,除了“人事”,還有“天理”,除了“名分之守”還有“愛敬之實”,除了“修身齊家之道”還有“謹終追遠之心”。這些人生禮儀的踐行,除了實現(xiàn)現(xiàn)實人生之外的社會教化,朱熹還希望有超越的神圣的追求(有學者提出這是“宗教情懷”)。但這超越的神圣的面相,往往被大家所忽視?!都叶Y》建構(gòu)的以祠堂為中心的“神圣空間”【2】以及宗教意涵,學界已有一些討論。但祠堂本作為一個屋化/物化的空間,如何建構(gòu)起神圣性,并成為一個神圣與日常交融的禮儀空間?這些問題仍有討論的余地。本文希望在前賢已有的研究基礎上,進一步討論《家禮》祠堂及其禮儀的的圣俗問題。


        一、作為屋化空間的祠堂

         

        朱子《家禮》最大的貢獻是首創(chuàng)祠堂制度?!都叶Y》開篇就講“祠堂”,以此“先立乎其大”,解釋了祠堂設置的重要意義:“此章本合在《祭禮》篇。今以報本反始之心,尊祖敬宗之意,實有家名分之守,所以開業(yè)傳世之本也,故特著此,冠于篇端,使覽者知所以先立乎其大者。而凡后篇所有周旋升降、出入向背之曲折,亦有所據(jù)以考焉。然古之廟制不見于經(jīng),且今士庶人之賤,亦有所不得為者。故特以祠堂名之?!保ā都叶Y》卷一)可見,祠堂和祖先在家禮中占據(jù)最重要的地位。祠堂體現(xiàn)的是“報本反始”“尊祖敬宗”的意義,其設立本身是為滿足士庶大眾祭祀祖先的需要,使其“施之有所”(《家禮·敘》)。

         

        朱子重視祠堂空間的建構(gòu)。首先,他在《家禮》卷一《通禮》首章就提出如何在家中創(chuàng)設祠堂,講到祠堂設置之位置是“君子將營宮室,先立祠堂于正寢之東”,祠堂之內(nèi)“為四龕以奉先世之神主”,若遇水火盜賊,要“先救祠堂,遷神主、遺書、次及祭器,然后及家財”(《家禮》卷一)。由于古來以東為上為尊,所以祠堂立于宮室正寢之東,從而確定了作為禮的空間的房屋要以祠堂為中心。對于家廟何以擇址于此,朱子的解釋是: “家廟要就人住居。神依人,不可離外做廟。又在外時,婦女遇雨時難出入?!薄?】可見,“神依人”,就是神追隨至人的家居之中,祖先神靈參與到后世子孫的日常生活之中(后面將述及“祠堂中的人生禮儀”),這勢必轉(zhuǎn)換了祭祀的重點。

         

        其次,《家禮》描述了作為屋化空間祠堂的外部形制。“祠堂之制三間。外為中門,中門外為兩階,皆三級。東曰阼階,西曰西階,階下隨地廣狹以屋覆之,令可容家眾敘立。又為遺書、衣物、祭器庫及神廚于其東??澮灾茉?,別為外門,常加扃閉。若家貧地狹,則止為一間,不立廚庫,而東西壁下置立兩柜,西藏遺書、衣物,東藏祭器亦可。正寢謂前堂也。地狹則于廳事之東亦可。凡祠堂所在之宅,宗子世守之,不得分析。凡屋之制,不問何向背,但以前為南、后為北、左為東、右為西,后皆放此?!保ā都叶Y》卷一)可見,按照朱子的祠堂規(guī)劃,作為屋化的祠堂空間,應有三間,不僅能容納四世先祖的神龕,而且還能有一個存放遺書、衣物和祭器的儲藏室,以及一個為祖先神靈供奉食物的“神廚”。理想的情況,這個祠堂屋的前面還應該有一個“可容家眾敘立”的“以屋覆之”的空間。此外,祠堂中門外還有兩排階梯,以便舉行祭禮時以謹男女尊卑之名分、分別從東西臺階序列行進。

         

        同時,朱熹也提到不必拘泥祠堂之大小,若家貧地狹,也可一間大小的屋子祭祖,以柜子代替廚庫即可;甚至,地狹則以“廳事之東”為祠堂祭祖亦可??梢?,《家禮》為解決貧窶者“終不能有以及于禮”的情況,確實在具體儀節(jié)、器物使用、場所設置等方面保持相當?shù)膹椥钥臻g【4】。祠堂位于家庭空間之中,屋墻之內(nèi)供奉著祖先的牌位,構(gòu)成了一個家庭的生活秩序,以至于后世把祭祀祖先的祠堂選擇出來作為中國家居的規(guī)定性特征【5】。特別是元明清時代,祠堂成為士庶住宅的一個普遍特征,房屋是以祭祖為中心的禮的空間。雖然朱熹主張祠堂放置在宮室之東側(cè),并非中心位置,但后世普遍放在中心位置,亦可見祠堂于家的重要意義。

         

        再次,《家禮》對祠堂內(nèi)部的陳設布局也描述得很仔細。朱熹繼承前輩儒家學者提出的祭祀四世,祠堂之內(nèi)“為四龕以奉先世之神主”【6】,“以 近北一架為四龕,每龕內(nèi)置一卓。大宗及繼高祖之小宗,則高祖居西,曾祖次之,祖次之,父次之?!裰鹘圆赜跈持校糜谧可?,南向。龕外各垂小簾,簾外設香卓于堂中,置香爐香合于其上。兩階之間,又設香卓,亦如之”(《家禮》卷一)??梢?,《家禮》祠堂內(nèi)是奉祀高祖以下的四世之神主。在祭及始祖還是祭及高祖的問題上,北宋理學家張載、程頤等都有比較多的討論,朱子的思想也歷經(jīng)幾次變化,最后在“時宜”與禮經(jīng)之間確定了比較符合禮意的“祭及高祖”。朱子按照這一思想在《家禮》中規(guī)劃的祠堂制度,成為宋元明清宗法制度中一直沿用的宗廟制 度。【7】

         

        正如有學者提到“中國將神的概念全部集中在祖先神上”,營造宮室首先建筑宗廟,“不僅是以示對祖先的崇敬,還因為宗廟的有無是判斷能否擔當都城的第一要 素”【8】。如 果沒有宗廟,都城的神圣性以及合法性缺失,都城的功能亦無以成立。在家國同構(gòu)的傳統(tǒng)宗法社會,宋元明清以來宗族的功能則以祠堂這個屋化空間來承載。祠堂,是祖先神靈的居住地。這個屋化空間場所的設置,就是要建構(gòu)一個家族的禮儀空間,讓冠婚喪祭“施之有所”。正如有學者指出的:朱子之后,祠堂成為民間家族祭祀的主要場所,這是《家禮》宗教性終極關(guān)懷的與眾不同之處。《家禮》的最大貢獻在于首創(chuàng)祠堂制度,建構(gòu)了一個普遍的“神圣空 間”【9】。但問題的關(guān)鍵是,這個屋化的空間,如何獲得神圣性而成為“神圣空間”?

         

        朱熹創(chuàng)制祠堂以祭祖,使家族祭祀禮儀的舉行和對祖先情感的表達有一個物質(zhì)依托,而且促進了宋明以來民間祠堂的發(fā)展,使其成為明清時期家族的象征,發(fā)揮了凝聚宗族的強大作用【10】???見,家禮之本,施于家則“名分之守、愛敬之實”“謹名分、崇愛敬”;于個人則修身齊家之道,與國家則“崇化導民”;同時,培養(yǎng)人的思想感情,“明乎其大”“報本反始之心”“尊祖敬宗之意”“謹終追遠之心”“不死其親”,表達對祖先的懷念與感恩。而這一切“內(nèi)外”的實現(xiàn),都在祠堂這個空間之內(nèi)完成。祠堂,這個屋化空間,既是一個和凡俗生活相接的禮儀空間,也是一個與祖先神靈人神相接的神圣空間。


        二、祠堂中的人生禮儀

         

        朱熹重視儒家生活禮儀的重建,他選擇性地吸收了前輩的禮儀改革,編成《家禮》手冊,為士庶人提供生活規(guī)范、日常禮儀之用,除講解灑掃、應對等人倫日用之禮即通禮的一般原則外,還詳細描述冠婚喪祭等日常生活之儀。朱熹早年“出入于釋老者十余年”,深諳佛道教在世俗民間的影響之道,他致力于重振儒學,將士庶人日常生活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諸如出生﹑成人禮、婚禮、喪葬以及祖先祭祀等行為規(guī)范都納入儒學指導的范圍,通過對世俗社會生活領(lǐng)域的再規(guī)范,希望不僅在思想領(lǐng)域也要在行為領(lǐng)域與佛道教爭奪世俗社會的控制權(quán)。

         

        朱熹倡導的儒家指導下的實踐活動——家禮中的日常生活禮儀及冠婚喪祭禮,統(tǒng)一都在家里的祠堂里完成——猶如佛道信徒在寺院宮觀的禮拜。祠堂,成為家禮舉行的儀式空間,為儒家禮“學”真正轉(zhuǎn)變?yōu)槎Y“教”提供了賴以依托的物化空間。而對于祠堂中的禮儀活動,何時在祠堂做什么,怎么做才是“行禮如儀”,《家禮》都給予明確的指導。

         

        首先,規(guī)定相關(guān)日常生活禮儀在祠堂舉行?!都叶Y》第一章突出了祠堂作為禮儀空間的中心地位,并確定在祠堂舉行的日常禮儀:“主人晨謁于大門之內(nèi)。出入必告。正、至、朔、望則參。俗節(jié)則獻以時食。有事則告?!保ā都叶Y》第一“通禮”)這些禮儀包括每天在祠堂的“晨謁”、一月兩次的“參”和相關(guān)節(jié)日的正式供奉以及不定期的將家族內(nèi)重大事項報于祖先。祠堂的禮儀空間里,主要參與者是“主人”即宗子。他每天早晨拜謁祖先靈位,焚香、鞠躬。主婦是主人舉行儀式的襄禮者,和他的丈夫——主人一樣,出入都要向祖先稟報請示?!爸魅酥鲖D近出,則入大門瞻禮而行,歸亦如之。經(jīng)宿而歸,則焚香再拜。遠出經(jīng)旬以上,則再拜焚香,告云某將適某所敢告,又再拜而行,歸亦如之,但告云某今日歸自某。”(《家禮》第一“通禮”)在新月和滿月(即每月兩次),新年和冬至日、夏至日,都要在祠堂舉行全家參加的祭拜。全家人聚集在廳前,男人東面,女人西面,按照輩分站成排。主人負責舉動男性祖先的牌位,主婦負責將女性祖先的牌位從龕中取出,把它們放在祭桌上享用供奉。主人主婦共同完成相關(guān)供奉。祠堂,成為活著的子孫與故去的祖先之間交流的空間,這里行禮如儀,在尊祖敬宗的同時,形成尊卑名分、愛敬有加的生活秩序。

         

        在祠堂舉行冠禮——男子的成人禮?!扒捌谌眨魅烁嬗陟籼谩?,接下來,在祠堂舉行冠禮儀式,包括加冠、取“字”及宣告祝詞等多個儀節(jié)。首先,“將冠者就席,為加冠巾”,祝辭曰:“吉月令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維祺,以介景福。”然后,為冠者“再加帽子。服皂衫,革帶,系鞋”,祝辭曰:“吉月令辰,乃申爾服。謹爾威儀,淑順爾德。眉壽永年,享受遐福?!痹俅危瑸楣谡摺叭俞ヮ^。公服,革帶,納靴,執(zhí)笏?!弊^o曰:“以歲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保ā都叶Y》第二“冠禮”)禮成,“主人以冠者見于祠堂”(《家禮》第二“冠禮”),并向祖先告辭曰“某之子某,若某親某之子某,今日冠畢,敢見”。在許多文化中,成年禮是一個社會性行為,而儒家冠禮卻完全是家庭行為,至少是在家庭中完成的【11】,這實與儒家一貫的“成人之道”有關(guān)。朱熹引述司馬光的話,解釋了冠禮的意義:“所以責成人之禮,蓋將責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為人少者之行于其人,故其禮故其禮不可以不重也。”(《家禮》第一“冠禮”)

         

        婚禮的一系列儀式中,祠堂也有著突出的中心位置,男女雙方多次在祠堂向祖先稟告。婚禮采納前,男方“主人具書,夙興,奉以告于祠堂”,女方收書信后,“遂奉書以告于祠堂”;女方回信后與男方后,男方“主人復以告于祠堂”。迎親前,男方“主人告于祠堂”,新郎到新娘家,“女家主人告于祠堂”。婚禮儀式結(jié)束的第三天(婚后三日),“主人以婦見于祠堂”。所謂婚姻者,乃“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下以繼后世也”(《家禮》第三“昏禮”),所以子孫后代的婚禮,需要報告祖先,以這樣的告見方式,讓那些已逝的祖先以魂靈棲居祠堂的方式參與到活人的生活世界。

         

        喪禮是朱子《家禮》中最繁雜的部分,對喪禮儀節(jié)有很多細微的規(guī)定。朱熹一生多次遭遇親人亡故之痛,屢行喪禮,與《家禮·喪禮》內(nèi)容多所符合,但也有一些不同?!?2】喪禮進行到后期需把亡人供奉于祠堂,“詣祠堂,奉神主出,置于座,還,奉新主入祠堂,置于座”。第二年忌日,“告遷于祠堂……畢,祝奉神主入于祠堂”。(《家禮》第四“喪禮”)

         

        從以上可見,作為人生禮儀最重要的冠婚喪禮以及日常生活禮儀,祖先和祠堂均在其間扮演著重要的角色。祠堂,是祖先靈魂的居所,因為祭拜祖先,祠堂成為家禮的禮儀空間,也是節(jié)慶期間或家族有大事發(fā)生的聚集場所。雖然朱熹本人主觀上并未將求福消災與祖先崇拜聯(lián)系起來,但在一般士庶心中,逝去的祖先仍會顯靈,能夠為子孫后代帶來禍福,所以人們需要向先人匯報生活情況,供上祭品,并尋求指點。無論怎樣,朱熹描繪了一個圍繞祖先神靈而運轉(zhuǎn)的家庭生活的儀式空間,它是整個住宅的中心,人生行儀的重要節(jié)點和重要事件都與祠堂以及祠堂的祖先鏈接。祖先以及祠堂,也在這樣的儀式中一次次內(nèi)化為家庭成員深層意識的存在。


        三、祭之在祠——祠堂神圣空間的建構(gòu)

         

        祠堂既然是為了解決士庶人家祭祀禮儀而設立,祠堂的規(guī)制首先就是滿足祭祀的需要。雖然祠堂不僅僅是舉行祭祀活動的神圣空間,也是其他人生禮儀及相關(guān)家族活動的主要場所,但顯然,日常生活禮儀及人生禮儀冠、婚、喪禮,與“祭之在祠”的祭禮儀式有著很大不同,前者只是報告祖先、見于祖先,并沒有神人交接,沒有享用食物。換言之,那個屋化的祠堂在前者告見于祖先的禮儀活動中,呈現(xiàn)的仍然只是一個凡俗的禮儀空間、公共空間,“祭之在祠”才賦予了祠堂祭祀空間的神圣性。

         

        朱熹極其重視祭祀祖先,為把祭祀活動融入庶眾的日常生活,朱熹不僅在文獻及理論上深究,還實際踐行,把有關(guān)祭祀的禮儀放在《家禮》第一條。宋以前,只有貴族之家才能設立家廟祭祀先祖,但是宋以后,所有士庶階層都能在家設立祠堂祭祀祖先,實現(xiàn)了朱熹“施之有所”“祭之在祠”的愿景?!都叶Y》不僅制定了祠堂在房屋中的位置以及應有的規(guī)制,還規(guī)定了祭祀的次數(shù)和祭祀禮儀,形成一套完整、系統(tǒng)的祭祖儀式?!都叶Y》從祭祀對象、時間安排、空間布局以及具體操作過程,都有細致的描述,正是祭之在祠、祭之以時、祭之以物、祭之以誠,構(gòu)建了祠堂空間的神圣性。


        第一、祭之在祠。

         

        祠堂,是專門的祭祀空間,是祖先神靈(神主)棲居的神圣空間,不同于日常生活空間。正是棲居在祠堂的先世神主,讓祠堂獲得了神圣性。誠如有學者指出的:“祠堂所塑造的神圣空間主要由祠堂及祠堂內(nèi)部所供奉的祖先構(gòu)成,先祖的神主揭示了一個絕對的基點,標明了一個中心。每一次禮儀活動均由祭祀開始,通過祭祀的程序喚醒常駐子孫心中的祖先之靈,祖先的降臨使得祠堂變得神圣而莊嚴,神而明之的祖先威靈,或福佑萬代、或懲戒不肖。祠堂這一安頓祖先之靈的空間也因而變成了神圣的,具有宗教性的空間。”【13】作為祖先亡靈象征的神主,其神圣性的獲得在于神主象征了天地日月,“作主用栗,取法于時月日辰。趺方四寸,象歲之四時。高尺有二寸,象十二月。身博三十分,象月之日。厚十二分,象日之”。雖然后世制者因尺寸不周而多失其真,甚至用牌位充作神主,但“取象甚精”的祖先神位的象征意義,顯然為屋化空間的祠堂確立了一個“絕對基點”,祠堂因此獲得絕對的神圣性,一個凡俗的屋化空間也因此轉(zhuǎn)化成了一個神圣空間。


        第二、祭之在時。

         

        祭禮和冠婚喪禮儀不同點之一,就在于祭禮不是一個一次性儀式,而是一年中要重復舉行多次?!都叶Y》舉行的祭祖時間,有四時仲月之祭(祭祀所有的祖先)、冬至之祭(祭祀始祖)、立春之祭(祭祀先祖)、秋季祭禰、忌日之祭以及三月清明之祭等。可見祭祖禮時間除了忌日之祭不明確外,其余祭祀都有確定的時間,其確定以遵循節(jié)氣變化為據(jù)。《家禮》冬至祭始祖、立春祭先祖、秋季祭禰的時間確立,基本繼承了程頤的理論——將祭祖儀式與自然界的生長變化、陰陽消長變化結(jié)合,如認為冬至為一陽之始、立春生物之始、季秋為成物之始,所謂因時而感,因時而祭,“像其類而祭之”(《家禮》第五“祭禮”)。朱熹晚年認為冬春始祖祭和先祖祭,因有僭越之嫌而不再舉行??傮w上,《家禮》對祭祖時間的設定范圍廣、考慮周全又突出重點,為后世祭祖禮儀提供了基本的時間框架。四季仲月、冬至、立春、季秋、三月上旬及忌日作為祭祀時間,因應不同季節(jié),成為自然的“圣顯”時間,所謂“祭之在時”也。

         

        米爾恰·伊利亞德曾詳細討論過人類的神圣時間,他說:在某種程度而言,神圣時間是可逆的;通過一定的儀式,終止日常的時間序列,時間因此而具有一種可以稱之為神顯的新的維度,它的延續(xù)在本質(zhì)上不僅具有一種特殊的節(jié)奏,而且具有各不相同的“使命”、相互矛盾的“動力”;時間的這種神顯的維度可以通過自然的節(jié)律顯示,重復;由于重復,因而也能夠永遠重復而變?nèi)荨⑹セ?、被人記住?!?4】據(jù)此,可見《家禮》的祭祀時間其神圣的維度也是通過自然的節(jié)律顯示,通過祭祀儀式,在可逆的時間中不斷重復,祭祀的祖先也因此而“變?nèi)?、圣化、被人記住”?o:p>


        第三、祭必有物。

         

        這是祭祀祖先的原則,也是后世子孫誠敬之心的外在而直接的體現(xiàn)。祭祖儀式中,祭品是子孫與祖先進行溝通的手段。祭祀中,通過奉獻祭品,獲得神人相接的機會,保證祖先靈魂降臨歆享祭品,福佑后人。朱熹強調(diào)祭祀主誠敬,所以對于祭品的準備提出“隨宜置辦”原則。祭祀的“蔬果酒饌”大體有“果六品,蔬菜及脯各三品,肉、魚、饅頭、糕各一盤,羹飯各一碗,肝各一串,肉各二串”,并“務令精潔,未祭之前,勿令人先食及為貓犬蟲鼠之污”(《家禮》第五“祭禮”)。

         

        在《家禮》簡化《儀禮》祭祀禮儀而成的十四個環(huán)節(jié)中,至少有九個環(huán)節(jié)是與祭品直接相關(guān)的,如“進饌”“三獻”“侑食”“受胙”“馂”等。祭品是祭祀儀式中人神溝通的物質(zhì)媒介,在儀式中的祭品,獲得其神圣性。前面論及一般的日常禮儀及人生禮儀只是見、告于祖先,即使有祝辭,也不會有“尚饗”。但祭祀禮儀卻不一樣,在祠堂的神圣空間中,后世子孫和祖先以祭品作為中介進行人神溝通,祖先通過“尚饗”享用子孫的奉獻的祭品,祖先則通過“受胙”“馂”的儀式賜福于子孫。


        第四、祭之以誠。

         

        《家禮》中反復申明“凡祭,主于盡愛敬之誠而已”(《家禮》第五“祭禮”)。在論及祭祀難于施行的問題,朱熹的回答一以貫之:“由何難行?但以誠敬為主,其他儀則隨家豐約。如一羹一飯,皆可自盡其誠。”可見,朱熹對祭祀的要求,特別強調(diào)祭祀者以誠敬之心參與祭禮,通過外在的周旋升降的儀節(jié)程序,生發(fā)由內(nèi)而外的祭禮的莊嚴、肅穆與神圣性。朱熹的禮學重視禮儀的踐行與教化功能。但同時,他認為人的誠敬、神圣情感只有在儀式中才能得到充分表達。如涂爾干所言:“儀式是各種行為準則,它們規(guī)定了人們在神圣對象面前應該具有怎樣的行為舉止?!薄皟x式都具有神圣性,如果儀式不具有一定程度的神圣性,它就不可能存在”【15】。在這個意義上,朱熹比他的儒家前輩更樂意承認儀式中神圣事物的存在。

         

        在祭祀的過程中,朱熹認為祭祀者不僅要外在儀節(jié)行為做到“周旋中禮”,還要在內(nèi)心生起神圣感,即“誠敬感格”,如此,才能感格祖先神靈降臨,與人同在。朱子曰:“蓋神明不可見,惟是此心。盡其誠敬,專一在于所祭么神,便見得‘洋洋然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然則神之有無,皆在于此心之誠與不誠,不必求之恍惚之間也?!薄?6】

         

        綜上,在祠堂空間內(nèi),通過祭之在祠、祭之在時、祭之以物、祭之以誠的祭祀禮儀,祖先神靈在自然宇宙、血氣相通的神圣感格下降臨,與后世子孫同在。在時空、心物、人神感通中,共同構(gòu)建了一個與祖先之靈共在同在的神圣世界。隨著祭祀儀式的結(jié)束,這個神圣的空間又復歸日常。如果說“祭乃教之本”,是《家禮》實踐的社會功能以及外顯的現(xiàn)實目的,那么“祭者,際也,人神相接”(《孝經(jīng)·士章》邢昺疏),當是朱熹《家禮》通過祭禮實現(xiàn)神圣愛敬的超越追求。


        四、結(jié)語:“祠堂”的意義世界

         

        朱熹《家禮》對禮儀實踐的貢獻,較之于他的前輩,最大亦最具創(chuàng)造性的貢獻就是將祖先和祠堂緊密結(jié)合。一方面,確立了儒學指導下士庶禮儀生活中敬拜的對象——祖先,這對于擁有無數(shù)神靈的前現(xiàn)代民間社會無疑是一件“革命性”的事件;另一方面,為一度飄搖的祖先神靈確立了一個永恒的居所——祠堂。作為禮學改革與實踐家的朱熹,他竭力要為他的時代建立一個合適士庶日常生活的的儀禮體系,并真誠地希望重建一個在儒家指導下的圣凡合一的有序的生活世界。

         

        祖先的神主牌位供奉在房屋中心的祠堂,祖先與后世子孫共享一個世界,故去的祖先一直與活人生活在一起,成為后世子孫生活的見證者,甚至參與者。同時祖先也以神靈的身份護佑著后世子孫,盡管《家禮》中朱子確實沒有明確建議子孫向祖先求福禳災,但祭祀儀式中“備膺五福,保族宜家”“惟時保佑,實賴神休”(《家禮》第五“祭禮”)的祝辭,無論如何,都是表達了子孫們向祖先真真切切的祈福與保佑。筆者贊同《中國祠堂》的作者對祠堂祖先的理解,他說:“在中國人的觀念中最獨特的一點,是對遠親近屬的祭祀,他們并沒有把故去的親人當成死者,而是當作能夠顯靈的神仙來祭祀?!薄?7】在與“祠堂祖先”共在的生活世界,祖先以一種活的積極的力量介入后世子孫的日常生活中。祖先的神靈寄身于祠堂的神主牌位之中,通過祭拜禮儀,血氣感通,祖先與子孫同在。祖先護佑后世的子孫,活著的子孫則懷抱著感恩之心不斷的追念祖先,那些“追懷報本”“恭伸追慕”“不勝感愴”“不勝永慕”(《家禮》第五“祭禮”)的祝辭無一不是尊祖敬宗的至誠表達。

         

        誠然,就宗法制社會最根本的“世俗意義”而言,“祠堂的存在只是為了以祭祀高祖以下四代祖先的廟祭為媒介,力求加強小宗集團的團結(jié)”【18】。《家禮》在繼承古代儀禮的同時,“以時為大”,作了相應的改革,如冠禮中就增加了祠堂告拜祖先的儀式,婚禮中又規(guī)定新婦三日參拜見告祠堂,所有冠、婚、喪人生禮儀以及家族的重要事項,都與祠堂祖先連接。通過這種禮儀安排與重構(gòu),祖先的權(quán)威與血親觀念得到加強,宗法制度與宗族觀念重新建立起來,宗法的人倫關(guān)系和等級制度得到強調(diào)。

         

        在世俗的意義世界之外,我們還應該看到《家禮》創(chuàng)制祠堂的“神圣意義”。祠堂因為祖先神主的存在,成為圣神與凡俗共融的空間,以祠堂為中心搭建了士庶人日常生活世界的秩序,又因為與祖先的鏈接,而有了儒者希望的意義世界。祠堂和祖先的存在,成為一個可以提升后世子孫生命意義的具體的空間場域。在祠堂舉行的所有禮儀,不論是日常生活的人生禮儀還是專門祭祀祖先的神圣禮儀,所有的禮儀“基本上都朝向了崇拜祖先這一目標,成年和成家的義務都是為了侍奉祖先的靈魂”【19】。在這個意義上,祖先和祠堂,構(gòu)成了中國人的“教堂”。血脈宗法之下,不忘其親,不忘其所有生,在“成人”“成家”的路上,不斷與祖先對話,開顯儒禮下士庶生活的意義世界。



        注釋
         
        1 本文引用的《家禮》為日本學者吾妻重二的《〈朱子家禮〉宋本匯?!罚ㄉ虾9偶霭嫔纾?020年),特此說明。
         
        2 和溪在《禮俗流變中的神圣空間——朱子祠堂制度的建構(gòu)》中提出了“神圣空間與現(xiàn)實空間的交融”(《中國哲學史》2020年第3期),本文與之討論的角度有所不同。
         
        3 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九十,《朱子全書》第 17 冊,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 3039 頁。
         
        4 周元俠:《朱子〈家禮〉的特質(zhì)——基于社會教化的視角》,《中國哲學史》2019年第1期。
         
        5 [美]白馥蘭著,江湄、鄧京力譯:《技術(shù)與性別:晚期帝國中國的權(quán)力經(jīng)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69頁。
         
        6 關(guān)于神主的形制、尺寸,可參考吾妻重二《朱熹〈家禮〉實證研究》,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59頁。
         
        7(5)吳飛:《祭及高祖——宋代理學家論士大夫廟制》,《中國哲學史》2012年第4期。
         
        8 [日]佐川英治:《宗廟與禁苑——中國古代都城的神圣空間》,陳金華、孫英剛主編《神圣空間:中古宗教中的空間因素》,復旦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112頁。
         
        9 和溪:《朱子〈家禮〉的終極關(guān)懷》,《哲學動態(tài)》2020年第7期。
         
        10 邵鳳麗:《朱子〈家禮〉與傳統(tǒng)社會民間祭祖禮儀實踐》,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9年,第76頁。
         
        11 羅秉祥:《儒禮之宗教意涵——朱子〈家禮〉為中心》,《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2期。
         
        12 粟品孝:《文本與行為:朱熹〈家禮〉及其家禮行為》,《安徽師范大學學報》2004年第1期。
         
        13 和溪:《禮俗流變中的神圣空間——朱子祠堂制度的建構(gòu)》,《中國哲學史》2020年第3期。
         
        14 [美]米爾恰.伊利亞德著,晏可佳、姚蓓琴譯:《神圣的存在》,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379頁。
         
        15 [法]愛彌兒·涂爾干著,渠敬東、汲喆譯:《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商務印書館,2016年,第50、46頁。
         
        16 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二十五,《朱子全書》第14冊,第898頁。
         
        17 [德] 恩斯特·伯施曼著,賈金明譯:《遺失在西方的中國史:中國祠堂》,重慶出版社,2020年,第338頁。
         
        18 [日]井上徹著,錢杭譯:《中國的宗族與國家禮制》,上海書店出版社,2008年,第99頁。
         
        19 [加]秦家懿著,曹劍波譯:《朱熹的宗教思想》,廈門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10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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