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古楚騷,永不凋零 :汨羅江畔的屈子書院
作者:沈小潔
來源:新湖南·湖南日報新媒體
時間:孔子二五七四年歲次癸卯十一月十七日辛酉
耶穌2023年12月29日
汨羅江屬洞庭湖水系,其水綠綠,其勢緩緩,自西向東奔流而去。江濱立一塊石碑,碑額為:河泊潭(又名屈潭沉沙港),碑文為——
“戰(zhàn)國時代的愛國詩人屈原,目睹楚國危亡,痛不欲生,遂于公元前278年農(nóng)歷五月初五日,在此投江殉國?!?/span>
這是當?shù)卣?981年5月樹立的,石碑已布滿暗綠色的苔蘚。此刻,我徘徊于久已“仰止行止”的汨羅江畔,便仿佛在與歷史悄然對話。
屈原被放逐,輾轉(zhuǎn)來到汨羅江附近居住了九年,度過了他的晚年時光,《天問》《離騷》《哀郢》《懷沙》等瑰麗詩篇在此間陸續(xù)問世。他在此行吟尋探、憂國憂民的高大背影,早已定格為中國知識分子的不屈形象。當他選擇“遠逝以自疏”,一步步走向大地,走近民間,與漁夫一起捕魚,與農(nóng)夫一同勞作,與巫師一道采風,便也擺脫了孤獨,融入了廣袤,并最終被最廣大的人民所擁抱,被最恒久的時間所包涵。
也因此,汨羅,這個被余光中先生稱為“藍墨水上游”的地方,便四處可尋屈子印記了。
屈子書院舉辦講壇\屈子書院供圖
一
近年來,汨羅的屈子祠擴建成了“屈子文化園”。步入園內(nèi),沿著香草湖前行,滋蘭樹蕙,曲徑通幽,景區(qū)一草一木,似乎都能在《楚辭》中找到出處。在園內(nèi)的西北地帶,坐落著一座古樸、典雅、精致的書院,這就是新建的屈子書院。
歷時千年,屈子書院幾經(jīng)興廢,其辦學與搬遷始終都與屈子祠相伴相隨。
在嘉慶以前,湘省有供奉屈原的屈子祠、屈左徒祠、三閭大夫祠等祠宇9處,其中最重要的一處就是汨羅的屈子祠。它始建于漢代,又叫汨羅廟、屈原廟、昭靈侯廟、三閭廟、三閭大夫祠、三閭祠,歷代香火不斷,北宋祥符年間曾改稱汨羅書院,也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屈子書院的前身,這僅比岳麓書院創(chuàng)建晚30多年。
汨羅屈子祠及屈子書院的建設(shè)為人們祭祀屈原、傳承屈子精神樹立了一座獨特的歷史文化地標。同時,屈子書院在當時承擔起培育人才、教化鄉(xiāng)民的任務,不斷推動湖湘文化的傳承和發(fā)展。
明初治世能臣、戶部尚書兼太子少傅夏原吉,明宣德年間為守城全家十八口同日捐軀的諒山知府易先,清雍正五年(1727)進士孟啟謨等均就讀于此。
同時,屈子祠和屈子書院所承載的屈子精神,引來了賈誼、司馬遷、杜甫、韓愈、柳宗元、劉禹錫、文天祥、郭嵩燾、左宗棠、毛澤東、任弼時等憑吊緬懷,他們或追古思今感時傷懷,或寄寓經(jīng)世濟民之情,留下了大量的吊屈原賦、祭屈原文等詩文作品,激勵著一代代中華兒女,在國家生死存亡之際,敢于舍生取義、殺身成仁。屈原愛國主義精神對湖湘人格建構(gòu)與湖湘文化發(fā)展也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在近現(xiàn)代中國史上,湖南仁人志士輩出,與其長期感召與浸潤不無關(guān)系。
屈子書院求索堂\何義鵬攝
在歷史中,書院幾度經(jīng)歷毀壞和恢復。20世紀六七十年代,書院建筑被拆,千年書院至此被損毀。在中華民族復興與文化大發(fā)展的背景下,2009年1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原常委李長春等同志親臨汨羅屈子祠視察,提議重建屈子書院,并親筆題寫“屈子書院”牌匾。
復建的屈子書院位于湖南省汨羅市玉笥山北麓,由同濟大學常青工作室設(shè)計,建成后改原來的講學場所為集歷史見證、探古尋幽、場景展示、現(xiàn)場教學、專家講座、游客參與等多項功能于一體的文化場地。
屈子書院的平臺前,立著一幢牌坊,中間的匾額上鐫刻著“萬古楚騷”四個大字,兩邊的榜題分別鐫刻著“清冽”“汨羅”的字樣。
走進書院,重檐高脊,平屋飛檐,曲拱承斗,青磚黑瓦……如同置身楚風漢韻的詩情畫意之中。書院由牌坊、求索堂、沅湘堂、藏騷閣、清烈堂、眾芳閣等19個單體建筑組成,設(shè)計者們將古代楚文化的原型意象與湖湘建筑的典型特征融合起來,承載悠久的歷史文化內(nèi)涵。
書院的大門開在南側(cè),從南往北依次是大門、求索堂、沅湘堂、獨醒樓。重點建筑為沅湘堂,雖然只有一層,但最為高大。四棟中心建筑兩側(cè)還分布有悲士亭、清烈堂、太史廳、悲秋閣、寒室、滄浪臺、閬風廳、椒蘭廳等十余個建筑個體。書院以榫卯結(jié)構(gòu)穿斗式全木建筑為主,具有典型的楚漢建筑風格。
走進屈子書院禮堂,穿過講堂、教學齋,來到藏書樓、祭祀禮堂、屈原研究院等處,仿佛穿越歷史。園內(nèi)院院相連,雖算不上雕梁畫棟,卻顯典雅美觀。所陳列著人物、圖片、詩碑,處處蘊含著對屈原的敬仰之情。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蒼老卻有力的聲音仿佛凌空傳來?!捌堄嘈钠涠酥辟?雖僻遠之何傷”“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屈原追求的從來不是個人的成功,而是國家的興亡。如此純潔的心靈,在那個污濁的社會注定一路孤苦?!吧撇挥赏鈦碣?名不可以虛作”“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屈原所念念不忘的,也從來不是一己的榮名,他縈繞于懷的,始終是人民的福祉。這樣的情懷,注定會“幽獨處乎山中”“固將愁苦而終窮”。
在我心目中,浸潤著屈原精神的屈子書院是一片滋養(yǎng)人心的天地,是一份道義在肩的文化情懷。
屈子書院外景\作者供圖
二
屈子書院現(xiàn)已逐漸恢復講學、藏書、展示三大功能,而當下最具社會影響力的是講學功能。書院以“屈子書院講壇”為載體,每個月都會邀請國內(nèi)外著名學者來屈子書院講學,深入挖掘屈子文化與湖湘文化地域資源。自2019年4月開講,屈子書院講壇共邀請了三十多位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研究領(lǐng)域作出過重大貢獻的專家來講學,并借由媒體面向海內(nèi)外直播。
前12期,講壇圍繞著“儒學與中華傳統(tǒng)文化”展開,出版了屈子書院講壇第一輯《家國情懷與文明傳承》;第13期至24期則傾向于更關(guān)注文學與藝術(shù)。朱杰人、方銘、鄭佳明、姜廣輝等學者對屈原精神與文化發(fā)展、《楚辭》與《詩經(jīng)》審美意蘊進行了重新解讀;魯曉波、何人可、柳肅、張建永等教授對藝術(shù)與科學、文化與創(chuàng)意展開了深刻思考;郭齊勇、向世陵、吳根友、尹韻公諸先生則對學習與文明、儒道精神與信息傳播進行了現(xiàn)代詮釋。
每一次講學就猶如一場文化盛宴。每期現(xiàn)場聽眾在100至400人不等,線上觀看直播的聽眾均在40萬人以上。同時,通過新聞報道、短視頻、匯編書籍等形式,全方位、多渠道、多矩陣拓展講壇的傳播深度與力度。經(jīng)過宣傳,屈子書院的影響力逐漸擴大,成為了湖南乃至全國的知名文化講壇。
無論是傳統(tǒng)書院還是現(xiàn)代書院,都面臨著書院傳承、復興以及創(chuàng)新等問題。近三四十年來,中國的書院已成為文化傳承與創(chuàng)新的重要載體,承擔著學術(shù)創(chuàng)新、人才培養(yǎng)等功能,也對日本、韓國等東亞文化圈的國家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如何將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內(nèi)容與參與者分享,并提升參與者的文化素質(zhì),是書院的歷史責任。
我們可以看到,走出傳統(tǒng)書院藩籬的屈子書院正散發(fā)出歷久彌新的光芒。它是在數(shù)字經(jīng)濟時代,利用信息技術(shù)重塑書院敘事的實踐者,也是為傳統(tǒng)書院的現(xiàn)代表達探索新范式的開拓者。它喚醒了大眾逐漸模糊甚至陌生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記憶,并探索出了一條新媒體傳播傳統(tǒng)文化的有效路徑。
從古到今,從2300年前屈原孤絕身影,到當下流連于屈子祠和屈子書院的如織人流,我們仿佛聽到一個人的孤獨吟唱,引起的延綿和浩蕩的傳唱和共鳴。一個人的奮身一躍,化為神州大地上最持久、最清澈的一股泉水。
一所書院史,一部社會史。屈子書院,這座承載著屈原與楚辭研究的學術(shù)高地,這處鐫刻著屈原愛國主義精神的文化地標,煥發(fā)出勃勃生機。可以想見,在民族自信和偉大復興的大背景下,楚才鼎盛的局面,正在襄起。
作者簡介
沈小潔,湖南岳陽人,畢業(yè)于湖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就職于湖南女子學院文學院傳媒系,主要研究方向為新媒體與口語傳播
責任編輯:近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