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瓊?cè)A】傾汝之城說濂溪
傾汝之城說濂溪
作者：王瓊?cè)A
來源：《湖南日報》
時間：西元2023年09月15日
簡介
濂溪書院系湖南省省級文物保護單位，位于汝城縣城區(qū)西南，是為北宋理學鼻祖周敦頤而建的紀念性建筑物。公元１０５０—１０５４年，周敦頤任桂陽（今汝城）縣令，勤民耕讀，風節(jié)慈愛，吏治彰彰，在此寫下《愛蓮說》《拙賦》等千古名篇。公元１２２０年，汝城縣令周思誠建濂溪祠，之后九易其址?，F(xiàn)存濂溪書院為仿宋建筑，四合院磚木回廊結(jié)構(gòu)，建筑面積１６１８平方米。明代兩廣總督、太子太保朱英，江西、福建布政使范輅，清代著名詩人郭遠，當代中國人民解放軍上將朱良才、李濤等均在此求學立志。
一
北宋皇祐二年（１０５０）。
史料上沒具體記載的一個日子。汝城，又迎來了一位縣令。
他叫周敦頤。一位眉清目秀、昂藏七尺的青年。他出生的村莊前有一條溪叫“濂溪”，后人便稱他“濂溪先生”。
那時，汝城被稱作桂陽?？上н@地方即便建縣較早，然地處邊徼，經(jīng)濟貧困，教育落后，哪怕有了一條貫通南北的騾馬古道，行走也不便捷，甚至時見盜賊搗亂，還算不上一方樂土。
周子之前在郴縣擔任縣令，相較之下，那里是繁華之地，與汝城似有天壤之別。我也就有了一感覺：周子這般調(diào)任，看似平調(diào)，實遭“冷遇”。
這般“冷遇”并沒影響周子心情，更沒影響他的信仰。在汝城，周子履職四年，盡心盡力，讓這一方山水煥然一新。同時，他在這里開闡理蘊，著述立說，構(gòu)筑了理學思想基石與骨架，因此被世人尊崇為“道學宗主”。
周子調(diào)離汝城時，竟有三五千百姓相送。
周子走了，但他沒走出汝城人的心窩。于是，這里誕生了一座濂溪書院。
它坐落于縣城一側(cè)的金鳳嶺麓。金鳳嶺山勢從東北而來，至西北起峰，并降脈于書院院址處結(jié)穴，宛如一天賜龍軀。書院前有一處廣場，中央鑲嵌陰陽太極圖，兩側(cè)辟有蓮花池，蓮花盛開時，即能讓人感悟周子所稱“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意境。中央舞臺的背景墻上有周子攜“二程”郊游太極予樂灣的情景浮雕，并鐫刻《太極圖說》。從舞臺兩邊拾級而上，即遇一處合院式仿宋古建筑群，這就是濂溪書院。整座書院天然古拙，巍然獨秀。大門門楣高懸“濂溪書院”四字匾額。大門和檐柱各有楹聯(lián)一副，“學衍道源，德化蒼生”“濂溪水匯天下水，道學心達圣人心”，皆是敬仰周子的寫照。
每次進入書院，我即會徑直登至觀星臺，向臺中央所立周敦頤手握《太極圖說》極目遠眺的銅像鞠上一躬。
自觀星臺再拾九級青石臺階，便可來到書院最高之處的希濂堂。希濂堂屬單層建筑，一棟三間，是人們瞻仰與感念周子的地方?！跋ｅァ币馕吨茏拥乃枷肱c人品世所罕見，為后世典范。除了堂內(nèi)展陳內(nèi)容豐富，我尤其喜歡希濂堂聯(lián)對，如“濯清蓮守拙樸，立人極光日月”“窗前草木原本自家意思，池中蓮花確系君子情懷”，這皆是揭示周子思想精髓的佳聯(lián)。我此時也想起另一名聯(lián)，“吾道南來，原是濂溪一脈；大江東去，無非湘水余波”。我想，汝城濂溪書院已經(jīng)讓這副名聯(lián)有了更強的說服力。同時，這些句子以及書院內(nèi)眾多展物也讓后人們看到了一個有靈魂、有情懷、有抱負的周子。
友人問我，天下有很多濂溪書院，汝城這座濂溪書院又有哪樣不同之處呢？
我答：這一所濂溪書院蓋在了周子任過縣令的地方。據(jù)專家考證，汝城濂溪書院也是國內(nèi)目前僅存的一座古建濂溪書院。
濂溪書院?！”景鎴D片均為吳義忠攝
二
汝城濂溪書院，最初的修建者是誰呢？
周思誠。
南宋嘉定十三年（１２２０），這人出任桂陽（今汝城）縣令，即修濂溪祠。明嘉靖年間，在湖廣兵備副使潘子正復建汝城濂溪祠后的第二年，知縣徐兆先在濂溪祠增設(shè)講堂和學舍，正式命名為濂溪書院。
周思誠當初動這建一濂溪祠念頭，緣于他是周子的“鐵粉”。清嘉慶《郴州總志》載錄了周思誠《初建濂溪祠記》。其云：“思誠叨令茲邑，入境諸學，謂學必有先生祠。乃巍然獨存大成殿，其門廡遺址盡沒于蒿萊。惟一廳一寢室，傍無他屋。欲求拜先生之遺像而竟莫知所向，惕然為之不寧?！敝芩颊\便利用修建縣學的機會，于大成殿右廡之西南，建濂溪祠以祀周子。
當?shù)孛癖娨布娂妳⑴c，工匠不取報酬，街坊則是輪流送茶，場面熱鬧得很吶。
看看剛落成的濂溪祠，周思誠卻是皺起了眉頭：設(shè)施這般簡單，哪能表達出敬仰之情？
史料上也就有了新一款記載，稱周思誠“又思縣之正堂，先生者嘗居之，因榜其中間曰‘濂溪堂’，俾得伸其景仰。別創(chuàng)屋三間于東邊，榜曰‘光風堂’，亦祀先生像于其中，其傍二間，則以為政睱讀書之所，庶幾朝夕如見先生?！边@段文字挺讓后人感動。
周思誠當時感動的，則是周子留在汝城的口碑。據(jù)清同治《桂陽縣志》載，“在縣東六里許，尖崗嶺下，亦說是宋濂溪鑿，灌數(shù)十頃，今湮?！边@段文字描述周子興修水利時，在尖崗嶺下辟成一處蓄水池子，俗稱泉塘池，這也是汝城最早的一口官塘。即便這口官塘早已消失，但那年我與友人特意跑到舊址尋訪，驀然間有恍如昨日，卻似經(jīng)年的感觸。
濂溪書院成了后人追憶周子的地方。時至今日，汝城人仍是念念不忘周子的功績。
謁拜者仿佛看到，周子在立春之日率吏民到炎帝神農(nóng)氏首作耒耜之地——汝城城頭寨神農(nóng)廟祭祀先祖，之后下田扶犁，勸事農(nóng)桑。他見境內(nèi)農(nóng)業(yè)基礎(chǔ)設(shè)施薄弱，易遭水澇與干旱，便組織民眾筑山塘、修水渠。那處泉塘池便是他親自爬山越嶺、考察地形后，確定的壩位。聽到一老農(nóng)抱怨壩堤難見牢固，周子便找來工匠商量，又做試驗，終于找到了一個牢固壩堤的辦法，即用石灰、黃泥、沙子加糯米稀粥制成三合土筑壩。
同時，周子號召鄉(xiāng)紳大戶捐資筑民塘。他也帶頭捐款。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全縣防汛抗旱的能力大為增強，民眾耕作積極性也逐年高漲?？吹酱迕袂诟麡纷鲌鼍埃茏佑鋹傄鞯溃骸皷|風放牧出長坡，誰識阿童樂趣多。歸路轉(zhuǎn)鞭牛背上，笛聲吹老太平歌?！蹦且豢?，周子真是獲得了滿足。
又傳，周子四年無冤情。
周子斷案，公正清明，每遇案件，即要翻山越嶺，到實地了解案情后再升堂公審。甚至為使訟案公斷，周子親率衙役追捕逃賊，這途中還只能吃干糧，喝泉水。老者朱氏曾跟我提及一事，周子當年得知一犯案男子家中有一老母，在其得到應(yīng)有判決后，他又特意去探望這男子的老母，交代衙役逢年過節(jié)時記得救助老人。
治窮，先治愚。
周子悟透了這道理，創(chuàng)辦縣學也就成了他的頭等大事?；实v四年，周子與鄉(xiāng)紳攜手，修建孔廟?？讖R落成之后，周子即在大成殿內(nèi)開設(shè)講堂，親自授課。汝城教育新風由此得以開啟。
周子任職汝城，勵精圖治，倡導教化，勸耕講學，訪貧問苦，防疫驅(qū)瘟，故在《宋史·周敦頤傳》中得一評語：“移郴之桂陽令，政績尤著?！?/span>
一位老百姓的好公仆！
可以說，汝城濂溪書院，即是一座詮釋周子實踐為民謀福祉宗旨的書院。
濂溪書院觀星臺內(nèi)的周敦頤銅像。
三
少年時，我喜歡跑到縣城西郊予樂灣游泳。
予樂灣，以前叫朱家灣。程顥、程頤也到過朱家灣。這當然是一個好地方。周思誠曾有描述：“縣西五里，有山環(huán)合，林木茂翳，而溪流清瀉，縈紆其間……”這時刻，楊柳飄拂，花團錦簇，好一派惹人心醉的江南風光。
程顥見景生情，即吟：“云淡風輕近午天，傍花隨柳過前川。時人不識余心樂，將謂偷閑學少年。”
緣于這首膾炙人口的《春日偶成》，又因周子有名句“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予”與“余”同音同義可相通，朱家灣便改稱予樂灣。
當日，“二程”是隨其師父周敦頤來訪予樂灣的。
周子將學生帶到朱家灣，便是要在這里將《太極圖》授予“二程”。這當然有滿滿的儀式感，也有其緣故。予樂灣外環(huán)兩山抱水，兩龍護堂，形成一個大圓球，似如宇宙世界的混沌狀態(tài)；內(nèi)環(huán)的浙水呈Ｓ形流貫，像太極圖的陰陽分界線，將圓球一分為二，形成陰、陽兩魚。山高為陽，水田為陰，兩山不連而斷，氣口有水注入，長流而動，陰陽相生。灣內(nèi)五行順布，五氣旺興，陰陽互動，化生萬物，變化無窮。
見此地形，周子怦然心動：這不就是一幅天然太極圖？在周子歡喜萬千之時，予樂灣也欣然化為他那份“太極圖”及《太極圖說》的成思之地。專家近年考證發(fā)現(xiàn)，予樂灣之朱家、唐家剛好建在太極圖的陰陽眼上，唐氏宗廟又居陽魚眼正中，猶眼之睛，甚為傳神。
《太極圖說》言簡意賅，卻是周子學術(shù)之綱領(lǐng)，也是一紙宇宙發(fā)生論。周子從儒家角度把宇宙從哪里來，到哪里去，世界萬物如何構(gòu)成說得清清楚楚。他把本是被道家奉為“看家寶貝”的太極拿來自己用，隨之完善了儒學體系的哲學觀。在我看來，文中“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一語，正是周子提出的一個重要命題并給予了完美的回答，即“形既生矣，神發(fā)知矣”。是的，人和人類有其他物類不具有的思想和精神。這抑或就是周子在講一堂人生觀課程。
“太極圖”及《太極圖說》成了周子在汝城最重要的研學成果，當然有令人信服的歷史依據(jù)。
還得再謝一次周思誠。他當年搜集周子遺物與事跡時，曾從文柜中發(fā)現(xiàn)有周子的相關(guān)書稿。驚呼之后，他在《桂陽濂溪祠記》一文中特意記錄此事：“先生之道，具于人心；先生之訓，垂于圖典?！彼钙洹皥D”，即“太極圖”和《太極圖說》；所稱其“典”，則是典籍，特指周子另一部重要的哲學著作《通書》。
這一傳奇在濂溪書院早就有了詳盡的解讀。
書院所描繪的朵朵蓮花更是惹人注目。自北宋以來，蓮花被汝城民眾視為周子的精神化身。
《汝城縣志》載：“愛蓮池，周敦頤為縣令時所鑿。遺址在典史署北，縣堂之東?！睋?jù)傳，池子是周子令人挖成，卻一時不見水。周子當即走入池中，抓起鋤頭，連挖九把，結(jié)果落鋤之處，冒出九汪泉水。如此，民間稱之為“九眼蓮池”。周子大喜，當即撒下蓮種。這種子，還是街門口一位老奶奶送給周子的。之后，在池旁蓋一愛蓮亭。周子遇閑，即會移步愛蓮亭，觀賞池中之蓮，甚至喜見池中長有一株并蒂瑞蓮。
在清雅蓮香之中，周子靜思悟道，獲得“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心得，成就了《愛蓮說》。看似寫蓮花，實則以蓮喻人、以蓮化人、以蓮動人，揭示了君子人格的本質(zhì)。
他一直在這般努力踐行。清代鄧顯鶴在《周敦頤年譜》中記載：“時于桂陽縣廳置木匭一，高四尺，闊視其高加尺焉，以貯官文書，上鋟‘皇祐四年置，桂陽縣令周’十字而書押于下?！币环娇h令連個放官方文書的柜子都沒有，只好自制一口木箱，足見周敦頤如何廉政！
得了老奶奶所贈蓮種，周子也在秋后送與老奶奶半只竹籃的蓮子。調(diào)離汝城時，他唯一從汝城帶走的一樣東西，就是產(chǎn)自這池中的蓮種。
后來，周子的蓮花開滿了神州大地。
同時，清嘉慶《郴州總志》及汝城歷代縣志收錄了周子一篇很特別的作品——《拙賦》。
特別之一，《拙賦》極短，僅６５字，內(nèi)涵卻是非常豐富。
特別之二，“拙”為汝城方言，至今沿用，意為入世不花巧。因一字方言，得一篇不朽文章，當屬奇跡?？吹街茏硬回澦嚼?，不弄權(quán)術(shù)，忠誠厚道，當?shù)孛癖娂捶Q他是一“拙”者。一字褒揚，似是輕描淡寫，周子卻是感慨萬千，即以一“拙”之字寫成了體現(xiàn)“守拙”才能“立誠”本質(zhì)的《拙賦》。
周子在《拙賦》中稱：“巧者言，拙者默；巧者勞，拙者逸；巧者賊，拙者德；巧者兇，拙者吉?！边@一番話，既是他內(nèi)心的表白，也是他親歷的寫照，更是他人生的追求。
山還是這座山，水還是這汪水，遇見周子，卻能充分激活潛在他內(nèi)心的理學與文學的“因子”。這叫結(jié)了良緣吧。于是乎，周子也回饋給了不朽的文章和見識，讓這一方山水有了它不凡的稟賦，汝城從此有了更動人的韻味。
如今，游人們走進濂溪書院拜謁周子時，皆會感嘆：這座史上歷經(jīng)九度修葺的書院，不僅是當?shù)孛癖娋囱鍪ベt的賡續(xù)，更是汝城文脈所在，它宛如一朵千年不敗的蓮花。
四
秋日，我又訪濂溪書院，看到幾位學生正向周子雕像行禮。很多考上大學的汝城學子，都會走進這書院拜謁周子。
而在古時，遇到春秋兩季開學，當?shù)乜h令皆會率屬僚在濂溪書院祭祀周子。民間也有一習俗，少年年滿１８歲行成人禮時，在家吃兩只紅殼雞蛋向父母施禮后，必到濂溪書院祭祀先生，祈求今后學業(yè)有成。
汝城濂溪書院，自古便是莘莘學子追求夢想的精神圣地。
當然，這座古老書院也培養(yǎng)了許多英才。自它建成之后，汝城走出了３９位進士，不少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材，他們絕大多數(shù)在濂溪書院就讀過，或深受理學文化影響，也秉承了周子好讀勤學的精神。這其中包括狀元朱經(jīng)貫、太子太保朱英、獬豸冠史朱海、監(jiān)察御史范輅等人。朱良才、李濤等汝城籍革命先輩也曾在濂溪書院念過書。
上將朱良才，文武雙全，被毛澤東稱為“軍中良才”。朱良才所著的《朱德的扁擔》，也入編了全國小學教材。上將李濤，任作戰(zhàn)部長達１０年之久，是戰(zhàn)爭年代在毛澤東身邊負責參謀工作時間最長的高級將領(lǐng)，被稱為“解放軍第一高參”。
翻一翻古籍，也能找出進士們不少故事。
理學專家把一個古時偏隅小縣能涌現(xiàn)那么多進士，稱為罕見的“進士現(xiàn)象”。同時深受周子守身如蓮品格的影響，汝城還有一種“監(jiān)察御史現(xiàn)象”。
《明史》記載，汝城人范輅擔任監(jiān)察史期間，多次彈劾太監(jiān)畢真、黎安等人，又揭發(fā)寧王與宦官勾結(jié)謀反的罪行，被誣陷入獄，寧王謀反被誅后，才得以復出。范輅走出牢房，唏噓幾多，唯有自知，但未見半分懊悔。甚至他倔強地把頭一仰，那一句掛在自己嘴上十幾年的口頭禪又沖了出來：“此心若有纖毫偽，口舌飄零不得還?！比绻荒茏隼蠈嵢苏f老實話，我這舌頭就用不著了！之后為表彰范輅功績，朝廷特意在其家鄉(xiāng)范家修建了一座繡衣坊。
何謂繡衣？意指皇帝特派的執(zhí)法大員。這座繡衣坊距今已有近５００年的歷史，屬國內(nèi)罕見專門旌表監(jiān)察官員的年代最早的珍貴文物，也是湖南石牌坊建造時代最早的一座，被譽為“湖南第一坊”。
宋朝以來，汝城出現(xiàn)過十幾位監(jiān)察御史和按察史。明朝年間，朱海與朱守恕父子，先后擔任監(jiān)察御史一職，皆是揚名立萬，被鄉(xiāng)人稱為“父子繡衣”。外沙村人朱英，這位進士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當屬實權(quán)在握的響當當九卿一把手，也是一身正氣。所以，除了繡衣坊，汝城還保存有完好的朱海豸史第，明代御史孫逢吉與孫奎彰御史第以及為紀念朱英而命名的太保第，皆為汝城“御史現(xiàn)象”的生動見證。這些人物激濁揚清，堪稱楷模。
汝城成為朝廷御史的“搖籃”，自古就是一個熱門話題。這與周子的示范效應(yīng)密不可分。
清康熙桐城舉人高佑玘應(yīng)桂陽（今汝城）縣令盛民譽之邀，到汝城考察民風，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現(xiàn)象。他在《重修濂溪書院碑記》中，分析了周子離開汝城數(shù)百年后，仍被當?shù)孛癖娝缪龅脑颍骸皣L讀先生所著《拙賦》有云：‘天下拙，刑政徹。上安下順，風清弊絕?！洹稅凵徴f》則云：‘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壬种^其友潘興嗣曰：‘可仕可止，古人無所必。束發(fā)為學，將有以設(shè)施澤于斯民，必不得已，正未晚也。’今誦其言以思其學術(shù)治行，俱燦然如在目中，宜其去桂陽六百三十年，能使后人思之愈久而愈深，豈非學道愛人之明效耶?！备哂荧^其言，深刻詮釋了周子深受祖祖輩輩汝城人崇敬的思想原因。
德配天地，功昭日月，是老百姓看得見的哲理，也是社會的價值標桿。崇敬賢者，自古就成為汝城民眾的共識，同時體現(xiàn)了一種價值導向與精神溫度。而歷代汝城縣令新任當臨書院拜謁周子靈位，目的是使“桂陽之人士，過先生之祠者，悚然知敬，相與勉為忠孝而恥為浮薄。日記習于道德命之說，以漸摩乎仁義，豈不彬彬乎圣人之徒，而先生之流風遺韻歷久彌光也哉?！?/span>
如今的濂溪書院，依然在娓娓講述周子清廉的往事。
周子染病，昏睡一晝夜。其好友，曾為德化縣尉的潘興翤到汝城探望，并留有記述，“見他服御之物，只一敝筐，錢不滿百?！?/span>
他拿到的工資放哪去了呢？
原來，周子當年在汝城所得俸祿，大部分施舍給了當?shù)馗F人。我的舅父當了一輩子老師，周子是其偶像。舅父曾講過周子一故事。一日，周子要救濟一生病農(nóng)婦，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無一文，只得跟衙門看門人借錢，并立字據(jù)?？撮T人把錢給了周子，卻不肯收其字據(jù)。周子便笑，你不怕周某不還這錢?？撮T人即稱，先生之恩情，吾等鄉(xiāng)民怕是報答不了一二。
《濂溪志·年譜》也有記載：“妻子饘粥不給”，周子卻“曠然不以為意”。
每次讀到這句話，我都有心被戳疼的感覺。
周子卻是很坦蕩。他曾在一首寫給家鄉(xiāng)族人的詩中表達出自己奉公無私、清廉為官的無悔心境：“老子生來骨性寒，宦情不改舊儒酸。停杯厭飲香醪味，舉箸常餐淡菜盤。事冗不知筋力倦，官清贏得夢魂安。故人欲問吾何況，為道舂陵只一般。”這首詩讓我們看到了一位性情曠達又能“以名節(jié)自砥礪”的周子。
這位志清而材醇、行敏而博學的先賢，克勤克儉，令一代又一代汝城人嘆服。
而這座濂溪書院的一磚一瓦，一樹一草，一字一畫，皆是彰顯周子的風采。它不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一座書院，因為在汝城洋洋灑灑的歷史文化進程中，這座古老書院始終承擔著與時代同步、與人民共呼吸的特殊使命。我們已經(jīng)明白了，這座充滿歷史文化符號印跡的千年書院，即是汝城人的心靈圖騰，一座培根鑄魂的“煉爐”。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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