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筆書院2024年第十一期讀書簡報(bào) ——師生研讀《史記·周本紀(jì)》
落筆書院2024年第十一期讀書簡報(bào)
——師生研讀《史記·周本紀(jì)》
來源：“海南落筆書院”微信公眾號
時間：孔子二五七五年歲次甲辰四月廿二日癸巳
耶穌2024年5月8日
4月27日下午兩點(diǎn)本學(xué)期第十一次讀書會舉行，本次讀書會采取的是每個人分段翻譯，從原文出發(fā)，帶領(lǐng)大家一起了解史記中“周本紀(jì)”的西周部分，下面筆者結(jié)合大家的講解和討論，從個人的視角來總結(jié)這場讀書會。
我先簡單概述一下周朝的歷史，以便大家能對周本紀(jì)有一個基本的認(rèn)識，在此共識的前提下，我們的討論也會碰撞出更多的火花。
1.從三皇五帝到夏商周，周便是三代之末了，可雖然時間上是末尾，其綿延時間卻是中國歷史之最，從公元前1046到前256，傳國君32代37王，享國足足791年，因此常有“周八百”的美稱。也因其傳承久遠(yuǎn)，儒家文化突出，對當(dāng)今的中華文化亦影響深遠(yuǎn)，使得無數(shù)儒家學(xué)士暢想回到那個年代，也出現(xiàn)了當(dāng)今網(wǎng)絡(luò)熱詞“符合周禮”類的熱梗。接下來我們便來探究其為什么能存在如此之久，其文化甚至能超越時間，影響到當(dāng)今的中國文化呢？
2.先從周朝的起源說起，周朝的始祖后稷，名叫棄，因其小時候被遺棄在山林中，卻被自然中的生靈默默保護(hù)著，書院的陳老師說此種靈異顯然多有附會，但這無疑為周的始祖誕生添加了一分天命的色彩。棄的后代有一個叫做公劉的，他繼續(xù)從事后稷的農(nóng)業(yè)，到處察看土地性能，找到一個有三水相擁的地方，風(fēng)水極好，于是，“行者有資，居者有畜積”，民眾仰仗他過上好日子，許多人遷徙來歸順?biāo)?，“周道之興自此始”。
3.一個朝代的誕生必然伴隨著另一個朝代的滅亡，至少在早先的中國歷史都是如此。周武王姬發(fā)建立了周朝，但在他之前，還有其父親周文王姬昌，才是周朝的真正奠基者，周文王遵循古公、公季的法則，篤行仁義，禮下賢者，許多有才能之人都來投奔他?？扇绱藚s被崇侯虎相告，威脅到商紂王的統(tǒng)治，被紂王囚禁在了羑里城。早在文王父親季歷，便被紂王爺爺?shù)畚亩∏艚馈６谟忠淮蔚那艚?，周文王潛心研究“先天八卦”，將《易》的八卦增為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也就是典故“文王拘而演周易”的由來。并于七年后獻(xiàn)“有莘氏之女”、“驪戎之文馬”等寶物及疏通朝臣始得獲釋。后在其在位期間決訟虞、芮，使這兩國歸附，攻滅黎、邗、崇等國，建都豐邑，并擴(kuò)充勢力到長江、漢水、汝水等流域，作滅商準(zhǔn)備，諸侯紛紛服從文王，傳說其晚年已取得“三分天下有其二”的局面。
4.但如果單從《史記》中看兩軍牧野之戰(zhàn)時，卻是周武王四五萬將士對商紂王七十萬將士，盡管交戰(zhàn)雙方兵力懸殊，可是紂王之兵將并無打仗之意。此等無心戰(zhàn)爭的緣由，在歷史中是有述說的，在武王繼位九年后，進(jìn)行了一次軍事演習(xí)，是為盟津之會，就有八百諸侯來請求伐紂，武王卻說，還沒到時候，天命未到。兩年后，紂王越發(fā)昏庸暴虐，他殺死了王子比干，囚禁了箕子，一個帝王罔顧人倫，眾叛親離，違背了中國古代政治最基本的社會秩序，也就不再具有統(tǒng)治的合法性，商朝帝國內(nèi)部分崩離析，周武王這才組織軍隊(duì)，召集同盟，揮兵牧野。
5.武王打敗殷商后兩年，問以天道，此處書院的王老師敘說，王建立朝代的時候都特別小心翼翼，因?yàn)槠浔仨毜玫教斓赖脑试S和正統(tǒng)性，就像西方的國王與教皇之間，國內(nèi)西藏的喇嘛也需要被冊封，而在周朝，占卜出來的結(jié)果便被視為很重要的參考。這便是把統(tǒng)治的合法性確定起來。
6.武王后得病而死，成王上位，但年齡尚小，因此讓周公旦代行天子職權(quán)主持國政，此處的周公便是《論語》中“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fù)夢見周公”。其賢能為何如此受孔子追捧？我們往歷史里看，周公旦是為周武王的四弟，在周武王生重病時，就禱告上天，表示想要代替武王受其病痛。后來東漢末年曹操曾寫詩“周公吐哺，天下歸心”，講的就是周公從不因自己地位卓然而怠慢賢人。而在朝野之中，他平定了“三監(jiān)之亂”，殺了想要造反的親哥哥管叔，并且領(lǐng)兵東征，花了三年時間，平叛了東方部落，再次也更徹底的分封天下，讓殷商遺民再無力反抗。七年之后，周朝政局徹底穩(wěn)定，剛好成王長大了，周公旦便將王位返還給了成王，自己再度退而稱臣，他把君臣之間的等級秩序建構(gòu)起來了，此舉受歷代儒家的高度贊揚(yáng)，是體現(xiàn)儒家文化精神的一個表率。
7.成王之后是康王，他通告天下諸侯，不斷用文王和武王的功業(yè)訓(xùn)誡他們，天下安定太平，成王康王時期有足足四十多年沒有動用刑罰?？低踔?，是為穆王，穆王上位的時候已然五十多歲，此處祭（zhài）公謀父勸諫的部分展現(xiàn)了很多關(guān)于周朝初期治理國家的政治理念，在對于諸侯和游牧民族時，要做到“耀德而不觀兵”，先以德服人，而不炫耀武力。對人民是“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通過禮儀來教化使得“明利害之鄉(xiāng)（xiàng）”，能夠有著正確的價值引導(dǎo)，“懷德而畏威”，有了道德標(biāo)準(zhǔn)就知道可為可不為，心里有了敬畏。從此達(dá)到“保世以滋大”，朝代綿延久遠(yuǎn)。在這個故事里，最后穆王還是攻打了犬戎，從此荒服地區(qū)的游牧部落再也不來朝見周天子，形成了隱形的對立關(guān)系，為將來犬戎入侵，西周被迫東遷埋下了起因
8.穆王去世，共王繼位，有位密康公跟隨出游，得到三女子投奔，其母就勸獻(xiàn)給共王，因?yàn)椤靶〕髠湮铮K必亡”，康工不獻(xiàn)，一年后，共王滅密，共王去世后，周王朝也開始走下坡路了。
9.來到周厲王，在位三十年，貪圖財(cái)利。芮良夫勸諫說，大王不可專利，想要將天下人的好處攬于自己一人手中，便會觸犯眾怒，國家也不會長久，就像周王朝的起點(diǎn)并不是一人會種莊稼就行了，而是教會大家都種莊稼，大家都填飽肚子。周厲王不聽，依然是親小人遠(yuǎn)賢臣。周厲王實(shí)行暴政，國人批評他，周厲王知道了，不管批評的東西，而是監(jiān)察批評的人，報(bào)告他之后就處死。人民不敢言之后，周厲王沾沾自喜，召公勸諫說“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就如治水堵不如疏，治理百姓的人應(yīng)該放開言路讓他們發(fā)表言論，收集意見，這樣政事才能夠施行而不違背情理。厲王不聽，三年后，人民發(fā)動叛亂，歷王出逃。此一年是公元前841年，從這一年開始，中國歷史有了確切的紀(jì)年。
10.這一年也被叫做共和元年，因?yàn)闆]有一個天子，而是兩個大臣，周公，召公共同來執(zhí)掌朝政。周厲王的兒子躲在召公家中，人民想將怒火宣泄在太子身上，而召公用自己的兒子代替太子承受了怒火，類似的例子在中國歷史上有很多，此處大抵是最早的先例了。太子在召公家里長大，共和十四年，兩相共立之為王，是為周宣王，他效法周王朝的前幾個國君，重建國政，四方諸侯又來朝見天子。可到了晚年，周天子不勤政了，沒有踐行周天子親耕千畝的傳統(tǒng)，所以導(dǎo)致其國運(yùn)衰落，之后西戎來進(jìn)犯，周宣王戰(zhàn)敗。戰(zhàn)敗后兵力有所不足，便去太原這個諸侯的地方去征兵。宣王去世后，是周幽王上位，也是歷史上有名的烽火戲諸侯的天子。此時，周王朝山川河流都發(fā)生了地震，伯陽甫說，天地失序，水源堵塞，百姓得不到利好，不超十年，就會亡國。
11.第三年，西周末代帝王幽王寵愛褒姒，想要一并廢黜太子和王后。周太史伯陽便講了這么一個故事，內(nèi)容大概是神話傳說和真實(shí)的歷史事件混在一起，而周太史目的是為了妖化這個女子，不要犯與商紂王一樣的錯誤，但是幽王不聽，反而為了博取美人一笑，想盡千方百計(jì)，最后玩了個烽火戲諸侯，終于贏得了美人一笑，卻也因此失去了天下諸侯的尊重和信任。而原先的王后的家族因?yàn)橥鹾蟊粡U，因此聯(lián)合繒國、西夷的犬戎攻打幽王。幽王沒有諸侯救駕，最后死在驪山。諸侯重新?lián)砹⒃鹊奶永^位，是為周平王。到了此時，西周便結(jié)束了。
12.書院的王老師對于以上的內(nèi)容做了補(bǔ)充，周王朝后期歷史的破敗有很大一個原因是：犯了忌諱，也就是違背了倫理，丟失了統(tǒng)治的合法性。第一個是周宣王不修籍（修籍：指帝王親耕，以示重視農(nóng)業(yè)。）于千畝，第二個是宣王既亡南國之師，乃料民于太原， 即調(diào)查核實(shí)戶口，以便征收軍賦、田賦和兵役，結(jié)果引起奴隸和平民的反抗。看到史記中關(guān)于山川地震的闡述，王老師說歷史有幾種研究方法，這里用的是解釋學(xué)，司馬遷在用他漢代的知識背景來解釋，而最后呈現(xiàn)的是共同的東西。
非常感謝你看到了最后，希望你能有所收獲。
本周所讀原文及譯文
周后稷，名棄。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姜原為帝嚳元妃。姜原出野，見巨人跡，心忻然說，欲踐之，踐之而身動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為不祥，棄之隘巷，馬牛過者皆辟不踐；徙置之林中，適會山林多人，遷之；而棄渠中冰上，飛鳥以其翼覆薦之。姜原以為神，遂收養(yǎng)長之。初欲棄之，因名曰棄。
棄為兒時，屹如巨人之志。其游戲，好種樹麻、菽，麻、菽美。及為成人，遂好耕農(nóng)，相地之宜，宜穀者稼穡焉，民皆法則之。帝堯聞之，舉棄為農(nóng)師，天下得其利，有功。帝舜曰：“棄，黎民始饑，爾后稷播時百穀?！狈鈼夓钝ⅲ栐缓箴?，別姓姬氏。后稷之興，在陶唐、虞、夏之際，皆有令德。
后稷卒，子不窋立。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務(wù)，不窋以失其官而饹戎狄之間。不窋卒，子鞠立。鞠卒，子公劉立。公劉雖在戎狄之間，復(fù)脩后稷之業(yè)，務(wù)耕種，行地宜，自漆、沮度渭，取材用，行者有資，居者有畜積，民賴其慶。百姓懷之，多徙而保歸焉。周道之興自此始，故詩人歌樂思其德。公劉卒，子慶節(jié)立，國於豳。
慶節(jié)卒，子皇仆立?；势妥洌硬罡チ?。差弗卒，子毀隃立。毀隃卒，子公非立。公非卒，子高圉立。高圉卒，子亞圉立。亞圉卒，子公叔祖類立。公叔祖類卒，子古公亶父立。古公亶父復(fù)脩后稷、公劉之業(yè)，積德行義，國人皆戴之。薰育戎狄攻之，欲得財(cái)物，予之。已復(fù)攻，欲得地與民。民皆怒，欲戰(zhàn)。古公曰：“有民立君，將以利之。今戎狄所為攻戰(zhàn)，以吾地與民。民之在我，與其在彼，何異。民欲以我故戰(zhàn)，殺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為。”乃與私屬遂去豳，度漆、沮，逾梁山，止於岐下。豳人舉國扶老攜弱，盡復(fù)歸古公於岐下。及他旁國聞古公仁，亦多歸之。於是古公乃貶戎狄之俗，而營筑城郭室屋，而邑別居之。作五官有司。民皆歌樂之，頌其德。
古公有長子曰太伯，次曰虞仲。太姜生少子季歷，季歷娶太任，皆賢婦人，生昌，有圣瑞。古公曰：“我世當(dāng)有興者，其在昌乎？”長子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歷以傳昌，乃二人亡如荊蠻，文身斷發(fā)，以讓季歷。
古公卒，季歷立，是為公季。公季脩古公遺道，篤於行義，諸侯順之。
公季卒，子昌立，是為西伯。西伯曰文王，遵后稷、公劉之業(yè)，則古公、公季之法，篤仁，敬老，慈少。禮下賢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歸之。伯夷、叔齊在孤竹，聞西伯善養(yǎng)老，盍往歸之。太顛、閎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歸之。
崇侯虎譖西伯於殷紂曰：“西伯積善累德，諸侯皆向之，將不利於帝?！钡奂q乃囚西伯於羑里。閎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驪戎之文馬，有熊九駟，他奇怪物，因殷嬖臣費(fèi)仲而獻(xiàn)之紂。紂大說，曰：“此一物足以釋西伯，況其多乎！”乃赦西伯，賜之弓矢斧鉞，使西伯得征伐。曰：“譖西伯者，崇侯虎也?！蔽鞑双I(xiàn)洛西之地，以請紂去砲格之刑。紂許之。
西伯陰行善，諸侯皆來決平。於是虞、芮之人有獄不能決，乃如周。入界，耕者皆讓畔，民俗皆讓長。虞、芮之人未見西伯，皆慚，相謂曰：“吾所爭，周人所恥，何往為，祇取辱耳?！彼爝€，俱讓而去。諸侯聞之，曰“西伯蓋受命之君”。
明年，伐犬戎。明年，伐密須。明年，敗耆國。殷之祖伊聞之，懼，以告帝紂。紂曰：“不有天命乎？是何能為！”明年，伐邘。明年，伐崇侯虎。而作豐邑，自岐下而徙都豐。明年，西伯崩，太子發(fā)立，是為武王。
西伯蓋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蓋益易之八卦為六十四卦。詩人道西伯，蓋受命之年稱王而斷虞芮之訟。後十年而崩，謚為文王。改法度，制正朔矣。追尊古公為太王，公季為王季：蓋王瑞自太王興。
武王即位，太公望為師，周公旦為輔，召公、畢公之徒左右王，師脩文王緒業(yè)。
九年，武王上祭于畢。東觀兵，至于盟津。為文王木主，載以車，中軍。武王自稱太子發(fā)，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專。乃告司馬、司徒、司空、諸節(jié)：“齊栗，信哉！予無知，以先祖有德臣，小子受先功，畢立賞罰，以定其功?！彼炫d師。師尚父號曰：“總爾眾庶，與爾舟楫，後至者斬。”武王渡河，中流，白魚躍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既渡，有火自上復(fù)于下，至于王屋，流為烏，其色赤，其聲魄云。是時，諸侯不期而會盟津者八百諸侯。諸侯皆曰：“紂可伐矣?！蔽渫踉唬骸芭粗烀?，未可也。”乃還師歸。
居二年，聞紂昏亂暴虐滋甚，殺王子比干，囚箕子。太師疵、少師彊抱其樂器而饹周。於是武王遍告諸侯曰：“殷有重罪，不可以不畢伐?！蹦俗裎耐?，遂率戎車三百乘，虎賁三千人，甲士四萬五千人，以東伐紂。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師畢渡盟津，諸侯咸會。曰：“孳孳無??！”武王乃作太誓，告于眾庶：“今殷王紂乃用其婦人之言，自絕于天，毀壞其三正，離逷其王父母弟，乃斷棄其先祖之樂，乃為淫聲，用變亂正聲，怡說婦人。故今予發(fā)維共行天罰。勉哉夫子，不可再，不可三！”
二月甲子昧爽，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武王左杖黃鉞，右秉白旄，以麾。曰：“遠(yuǎn)矣西土之人！”武王曰：“嗟！我有國冢君，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氏，千夫長、百夫長，及庸、蜀、羌、髳、微、纑、彭、濮人，稱爾戈，比爾干，立爾矛，予其誓?！蓖踉唬骸肮湃擞醒浴螂u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今殷王紂維婦人言是用，自棄其先祖肆祀不答，昬棄其家國，遺其王父母弟不用，乃維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俾暴虐于百姓，以奸軌于商國。今予發(fā)維共行天之罰。今日之事，不過六步七步，乃止齊焉，夫子勉哉！不過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勉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羆，如豺如離，于商郊，不御克饹，以役西土，勉哉夫子！爾所不勉，其于爾身有戮。”誓已，諸侯兵會者車四千乘，陳師牧野。
帝紂聞武王來，亦發(fā)兵七十萬人距武王。武王使師尚父與百夫致師，以大卒馳帝紂師。紂師雖眾，皆無戰(zhàn)之心，心欲武王亟入。紂師皆倒兵以戰(zhàn)，以開武王。武王馳之，紂兵皆崩畔紂。紂走，反入登于鹿臺之上，蒙衣其殊玉，自燔于火而死。武王持大白旗以麾諸侯，諸侯畢拜武王，武王乃揖諸侯，諸侯畢從。武王至商國，商國百姓咸待於郊。於是武王使群臣告語商百姓曰：“上天降休！”商人皆再拜稽首，武王亦答拜。遂入，至紂死所。武王自射之，三發(fā)而后下車，以輕劍擊之，以黃鉞斬紂頭，縣大白之旗。已而至紂之嬖妾二女，二女皆經(jīng)自殺。武王又射三發(fā)，擊以劍，斬以玄鉞，縣其頭小白之旗。武王已乃出復(fù)軍。
其明日，除道，脩社及商紂宮。及期，百夫荷罕旗以先驅(qū)。武王弟叔振鐸奉陳常車，周公旦把大鉞，畢公把小鉞，以夾武王。散宜生、太顛、閎夭皆執(zhí)劍以衛(wèi)武王。既入，立于社南大卒之左，右畢從。毛叔鄭奉明水，衛(wèi)康叔封布茲，召公奭贊采，師尚父牽牲。尹佚筴祝曰：“殷之末孫季紂，殄廢先王明德，侮蔑神祇不祀，昏暴商邑百姓，其章顯聞于天皇上帝?！膘妒俏渫踉侔莼祝唬骸扳吒竺?，革殷，受天明命?！蔽渫跤衷侔莼?，乃出。
封商紂子祿父殷之馀民。武王為殷初定未集，乃使其弟管叔鮮、蔡叔度相祿父治殷。已而命召公釋箕子之囚。命畢公釋百姓之囚，表商容之閭。命南宮括散鹿臺之財(cái)，發(fā)鉅橋之粟，以振貧弱萌隸。命南宮括、史佚展九鼎保玉。命閎夭封比干之墓。命宗祝享祠于軍。乃罷兵西歸。行狩，記政事，作武成。封諸侯，班賜宗彝，作分殷之器物。武王追思先圣王，乃襃封神農(nóng)之後於焦，黃帝之後於祝，帝堯之後於薊，帝舜之後於陳，大禹之後於杞。於是封功臣謀士，而師尚父為首封。封尚父於營丘，曰齊。封其弟周公旦於曲阜，曰魯。封召公奭於燕。封弟叔鮮於管，弟叔度於蔡。馀各以次受封。
武王徵九牧之君，登豳之阜，以望商邑。武王至于周，自夜不寐。周公旦即王所，曰：“曷為不寐？”王曰：“告女：維天不饗殷，自發(fā)未生於今六十年，麋鹿在牧，蜚鴻滿野。天不享殷，乃今有成。維天建殷，其登名民三百六十夫，不顯亦不賓滅，以至今。我未定天保，何暇寐！”王曰：“定天保，依天室，悉求夫惡，貶從殷王受。日夜勞來定我西土，我維顯服，及德方明。自洛汭延于伊汭，居易毋固，其有夏之居。我南望三涂，北望岳鄙，顧詹有河，粵詹雒、伊，毋遠(yuǎn)天室。”營周居于雒邑而後去。縱馬於華山之陽，放牛於桃林之虛；偃干戈，振兵釋旅：示天下不復(fù)用也。
武王已克殷，後二年，問箕子殷所以亡。箕子不忍言殷惡，以存亡國宜告。武王亦丑，故問以天道。
武王病。天下未集，群公懼，穆卜，周公乃祓齋，自為質(zhì)，欲代武王，武王有瘳。後而崩，太子誦代立，是為成王。
成王少，周初定天下，周公恐諸侯畔周，公乃攝行政當(dāng)國。管叔、蔡叔群弟疑周公，與武庚作亂，畔周。周公奉成王命，伐誅武庚、管叔，放蔡叔。以微子開代殷後，國於宋。頗收殷馀民，以封武王少弟封為衛(wèi)康叔。晉唐叔得嘉穀，獻(xiàn)之成王，成王以歸周公于兵所。周公受禾東土，魯天子之命。初，管、蔡畔周，周公討之，三年而畢定，故初作大誥，次作微子之命，次歸禾，次嘉禾，次康誥、酒誥、梓材，其事在周公之篇。周公行政七年，成王長，周公反政成王，北面就群臣之位。
成王在豐，使召公復(fù)營洛邑，如武王之意。周公復(fù)卜申視，卒營筑，居九鼎焉。曰：“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貢道里均?！弊髡僬a、洛誥。成王既遷殷遺民，周公以王命告，作多士、無佚。召公為保，周公為師，東伐淮夷，殘奄，遷其君薄姑。成王自奄歸，在宗周，作多方。既絀殷命，襲淮夷，歸在豐，作周官。興正禮樂，度制於是改，而民和睦，頌聲興。成王既伐東夷，息慎來賀，王賜榮伯作賄息慎之命。
成王將崩，懼太子釗之不任，乃命召公、畢公率諸侯以相太子而立之。成王既崩，二公率諸侯，以太子釗見於先王廟，申告以文王、武王之所以為王業(yè)之不易，務(wù)在節(jié)儉，毋多欲，以篤信臨之，作顧命。太子釗遂立，是為康王?？低跫次?，遍告諸侯，宣告以文武之業(yè)以申之，作康誥。故成康之際，天下安寧，刑錯四十馀年不用?？低趺鞑弋吂志永?，成周郊，作畢命。
康王卒，子昭王瑕立。昭王之時，王道微缺。昭王南巡狩不返，卒於江上。其卒不赴告，諱之也。立昭王子滿，是為穆王。穆王即位，春秋已五十矣。王道衰微，穆王閔文武之道缺，乃命伯臩申誡太仆國之政，作命。復(fù)寧。
穆王將征犬戎，祭公謀父諫曰：“不可。先王燿德不觀兵。夫兵戢而時動，動則威，觀則玩，玩則無震。是故周文公之頌曰：‘載戢干戈，載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時夏，允王保之?！韧踔睹褚玻涞露衿湫?，阜其財(cái)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鄉(xiāng)，以文脩之，使之務(wù)利而辟害，懷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昔我先王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棄稷不務(wù)，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竄於戎狄之間。不敢怠業(yè)，時序其德，遵脩其緒，脩其訓(xùn)典，朝夕恪勤，守以敦篤，奉以忠信。奕世載德，不忝前人。至于文王、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無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惡于民，庶民不忍，?載武王，以致戎于商牧。是故先王非務(wù)武也，勸恤民隱而除其害也。夫先王之制，邦內(nèi)甸服，邦外侯服，侯衛(wèi)賓服，夷蠻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賓服者享，要服者貢，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時享，歲貢，終王。先王之順祀也，有不祭則脩意，有不祀則脩言，有不享則脩文，有不貢則脩名，有不王則脩德，序成而有不至則脩刑。於是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讓不貢，告不王。於是有刑罰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討之備，有威讓之命，有文告之辭。布令陳辭而有不至，則增脩於德，無勤民於遠(yuǎn)。是以近無不聽，遠(yuǎn)無不服。今自大畢、伯士之終也，犬戎氏以其職來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觀之兵’，無乃廢先王之訓(xùn)，而王幾頓乎？吾聞犬戎樹敦，率舊德而守終純固，其有以御我矣?！蓖跛煺髦?，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荒服者不至。
諸侯有不睦者，甫侯言於王，作脩刑辟。王曰：“吁，來！有國有土，告汝祥刑。在今爾安百姓，何擇非其人，何敬非其刑，何居非其宜與？兩造具備，師聽五辭。五辭簡信，正於五刑。五刑不簡，正於五罰。五罰不服，正於五過。五過之疵，官獄內(nèi)獄，閱實(shí)其罪，惟鈞其過。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其審克之。簡信有眾，惟訊有稽。無簡不疑，共嚴(yán)天威。黥辟疑赦，其罰百率，閱實(shí)其罪。劓辟疑赦，其罰倍灑，閱實(shí)其罪。臏辟疑赦，其罰倍差，閱實(shí)其罪。宮辟疑赦，其罰五百率，閱實(shí)其罪。大辟疑赦，其罰千率，閱實(shí)其罪。墨罰之屬千，劓罰之屬千，臏罰之屬五百，宮罰之屬三百，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五刑之屬三千?！泵桓π獭?/span>
穆王立五十五年，崩，子共王繄扈立。共王游於涇上，密康公從，有三女饹之。其母曰：“必致之王。夫獸三為群，人三為眾，女三為粲。王田不取群，公行不下眾，王御不參一族。夫粲，美之物也。眾以美物歸女，而何德以堪之？王猶不堪，況爾之小丑乎！小丑備物，終必亡?！笨倒猾I(xiàn)，一年，共王滅密。共王崩，子懿王畑立。懿王之時，王室遂衰，詩人作刺。
懿王崩，共王弟辟方立，是為孝王。孝王崩，諸侯復(fù)立懿王太子燮，是為夷王。
夷王崩，子厲王胡立。厲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榮夷公。大夫芮良夫諫厲王曰：“王室其將卑乎？夫榮公好專利而不知大難。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載也，而有專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將取焉，何可專也？所怒甚多，不備大難。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夫王人者，將導(dǎo)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無不得極，猶日怵惕懼怨之來也。故頌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爾極’。大雅曰‘陳錫載周’。是不布利而懼難乎，故能載周以至于今。今王學(xué)專利，其可乎？匹夫?qū)＠?，猶謂之盜，王而行之，其歸鮮矣。榮公若用，周必?cái)∫??！眳柾醪宦牐湟詷s公為卿士，用事。
王行暴虐侈傲，國人謗王。召公諫曰：“民不堪命矣?！蓖跖?，得衛(wèi)巫，使監(jiān)謗者，以告則殺之。其謗鮮矣，諸侯不朝。三十四年，王益嚴(yán)，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厲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闭俟唬骸笆芹抵?。防民之口，甚於防水。水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水者決之使導(dǎo)，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獻(xiàn)詩，瞽獻(xiàn)曲，史獻(xiàn)書，師箴，瞍賦，矇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guī)，親戚補(bǔ)察，瞽史教誨，耆艾脩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也，猶土之有山川也，財(cái)用於是乎出：猶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於是乎生?？谥砸玻茢§妒呛跖d。行善而備敗，所以產(chǎn)財(cái)用衣食者也。夫民慮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若壅其口，其與能幾何？”王不聽。於是國莫敢出言，三年，乃相與畔，襲厲王。厲王出奔於彘。
厲王太子靜匿召公之家，國人聞之，乃圍之。召公曰：“昔吾驟諫王，王不從，以及此難也。今殺王太子，王其以我為讎而懟怒乎？夫事君者，險而不讎懟，怨而不怒，況事王乎！”乃以其子代王太子，太子竟得脫。
召公、周公二相行政，號曰“共和”。共和十四年，厲王死于彘。太子靜長於召公家，二相乃共立之為王，是為宣王。宣王即位，二相輔之，脩政，法文、武、成、康之遺風(fēng)，諸侯復(fù)宗周。十二年，魯武公來朝。
宣王不脩籍於千畝，虢文公諫曰不可，王弗聽。三十九年，戰(zhàn)于千畝，王師敗績于姜氏之戎。
宣王既亡南國之師，乃料民於太原。仲山甫諫曰：“民不可料也?！毙醪宦牐淞厦瘛?/span>
四十六年，宣王崩，子幽王宮湦立。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陽甫曰：“周將亡矣。夫天地之氣，不失其序；若過其序，民亂之也。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蒸，於是有地震。今三川實(shí)震，是陽失其所而填陰也。陽失而在陰，原必塞；原塞，國必亡。夫水土演而民用也。土無所演，民乏財(cái)用，不亡何待！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原又塞，塞必竭。夫國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國之徵也。川竭必山崩。若國亡不過十年，數(shù)之紀(jì)也。天之所棄，不過其紀(jì)?！笔菤q也，三川竭，岐山崩。
三年，幽王嬖愛襃姒。襃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廢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為后。後幽王得襃姒，愛之，欲廢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襃姒為后，以伯服為太子。周太史伯陽讀史記曰：“周亡矣?！蔽糇韵暮笫现ヒ?，有二神龍止於夏帝庭而言曰：“余，襃之二君?！毕牡鄄窔⒅c去之與止之，莫吉。卜請其漦而藏之，乃吉。於是布幣而策告之，龍亡而漦在，櫝而去之。夏亡，傳此器殷。殷亡，又傳此器周。比三代，莫敢發(fā)之，至厲王之末，發(fā)而觀之。漦流于庭，不可除。厲王使婦人裸而譟之。漦化為玄黿，以入王後宮。後宮之童妾既齔而遭之，既笄而孕，無夫而生子，懼而棄之。宣王之時童女謠曰：“檿弧箕服，實(shí)亡周國?！膘妒切趼勚蟹驄D賣是器者，宣王使執(zhí)而戮之。逃於道，而見鄉(xiāng)者後宮童妾所棄妖子出於路者，聞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婦遂亡，饹於襃。襃人有罪，請入童妾所棄女子者於王以贖罪。棄女子出於襃，是為襃姒。當(dāng)幽王三年，王之後宮見而愛之，生子伯服，竟廢申后及太子，以襃姒為后，伯服為太子。太史伯陽曰：“禍成矣，無可奈何！”
襃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萬方，故不笑。幽王為烽燧大鼓，有寇至則舉烽火。諸侯悉至，至而無寇，襃姒乃大笑。幽王說之，為數(shù)舉烽火。其後不信，諸侯益亦不至。
幽王以虢石父為卿，用事，國人皆怨。石父為人佞巧善諛好利，王用之。又廢申后，去太子也。申侯怒，與繒、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舉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殺幽王驪山下，虜襃姒，盡取周賂而去。於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為平王，以奉周祀。
平王立，東遷于雒邑，辟戎寇。平王之時，周室衰微，諸侯彊并弱，齊、楚、秦、晉始大，政由方伯。
四十九年，魯隱公即位。
五十一年，平王崩，太子洩父蚤死，立其子林，是為桓王?；竿?，平王孫也。
桓王三年，鄭莊公朝，桓王不禮。五年，鄭怨，與魯易許田。許田，天子之用事太山田也。八年，魯殺隱公，立桓公。十三年，伐鄭，鄭射傷桓王，桓王去歸。
二十三年，桓王崩，子莊王佗立。莊王四年，周公黑肩欲殺莊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王殺周公。王子克饹燕。
十五年，莊王崩，子釐王胡齊立。釐王三年，齊桓公始霸。
五年，釐王崩，子惠王閬立?；萃醵辍３?，莊王嬖姬姚，生子穨，穨有寵。及惠王即位，奪其大臣園以為囿，故大夫邊伯等五人作亂，謀召燕、衛(wèi)師，伐惠王?；萃躔洔?，已居鄭之櫟。立釐王弟穨為王。樂及遍舞，鄭、虢君怒。四年，鄭與虢君伐殺王穨，復(fù)入惠王?；萃跏辏n齊桓公為伯。
二十五年，惠王崩，子襄王鄭立。襄王母蚤死，後母曰惠后。惠后生叔帶，有寵於惠王，襄王畏之。三年，叔帶與戎、翟謀伐襄王，襄王欲誅叔帶，叔帶饹齊。齊桓公使管仲平戎于周，使隰朋平戎于晉。王以上卿禮管仲。管仲辭曰：“臣賤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國、高在。若節(jié)春秋來承王命，何以禮焉。陪臣敢辭?！蓖踉唬骸熬耸希嗉文藙?，毋逆朕命。”管仲卒受下卿之禮而還。九年，齊桓公卒。十二年，叔帶復(fù)歸于周。
十三年，鄭伐滑，王使游孫、伯服請滑，鄭人囚之。鄭文公怨惠王之入不與厲公爵，又怨襄王之與衛(wèi)滑，故囚伯服。王怒，將以翟伐鄭。富辰諫曰：“凡我周之東徙，晉、鄭焉依。子穨之亂，又鄭之由定，今以小怨棄之！”王不聽。十五年，王降翟師以伐鄭。王德翟人，將以其女為后。富辰諫曰：“平、桓、莊、惠皆受鄭勞，王棄親親翟，不可從。”王不聽。十六年，王絀翟后，翟人來誅，殺譚伯。富辰曰：“吾數(shù)諫不從。如是不出，王以我為懟乎？”乃以其屬死之。
初，惠后欲立王子帶，故以黨開翟人，翟人遂入周。襄王出饹鄭，鄭居王于氾。子帶立為王，取襄王所絀翟后與居溫。十七年，襄王告急于晉，晉文公納王而誅叔帶。襄王乃賜晉文公珪鬯弓矢，為伯，以河內(nèi)地與晉。二十年，晉文公召襄王，襄王會之河陽、踐土，諸侯畢朝，書諱曰“天王狩于河陽”。
二十四年，晉文公卒。
三十一年，秦穆公卒。
三十二年，襄王崩，子頃王壬臣立。頃王六年，崩，子匡王班立?？锿趿辏?，弟瑜立，是為定王。
定王元年，楚莊王伐陸渾之戎，次洛，使人問九鼎。王使王孫滿應(yīng)設(shè)以辭，楚兵乃去。十年，楚莊王圍鄭，鄭伯降，已而復(fù)之。十六年，楚莊王卒。
二十一年，定王崩，子簡王夷立。簡王十三年，晉殺其君厲公，迎子周於周，立為悼公。
十四年，簡王崩，子靈王泄心立。靈王二十四年，齊崔杼弒其君莊公。二十七年，靈王崩，子景王貴立。景王十八年，后太子圣而蚤卒。二十年，景王愛子朝，欲立之，會崩，子丐之黨與爭立，國人立長子猛為王，子朝攻殺猛。猛為悼王。晉人攻子朝而立丐，是為敬王。
敬王元年，晉人入敬王，子朝自立，敬王不得入，居澤。四年，晉率諸侯入敬王于周，子朝為臣，諸侯城周。十六年，子朝之徒復(fù)作亂，敬王饹于晉。十七年，晉定公遂入敬王于周。
三十九年，齊田常殺其君簡公。
四十一年，楚滅陳。孔子卒。
四十二年，敬王崩，子元王仁立。元王八年，崩，子定王介立。
定王十六年，三晉滅智伯，分有其地。
二十八年，定王崩，長子去疾立，是為哀王。哀王立三月，弟叔襲殺哀王而自立，是為思王。思王立五月，少弟嵬攻殺思王而自立，是為考王。此三王皆定王之子。
考王十五年，崩，子威烈王午立。
考王封其弟于河南，是為桓公，以續(xù)周公之官職。桓公卒，子威公代立。威公卒，子惠公代立，乃封其少子於鞏以奉王，號東周惠公。
威烈王二十三年，九鼎震。命韓、魏、趙為諸侯。
二十四年，崩，子安王驕立。是歲盜殺楚聲王。
安王立二十六年，崩，子烈王喜立。烈王二年，周太史儋見秦獻(xiàn)公曰：“始周與秦國合而別，別五百載復(fù)合，合十七歲而霸王者出焉?！?/span>
十年，烈王崩，弟扁立，是為顯王。顯王五年，賀秦獻(xiàn)公，獻(xiàn)公稱伯。九年，致文武胙於秦孝公。二十五年，秦會諸侯於周。二十六年，周致伯於秦孝公。三十三年，賀秦惠王。三十五年，致文武胙於秦惠王。四十四年，秦惠王稱王。其後諸侯皆為王。
四十八年，顯王崩，子慎靚王定立。慎靚王立六年，崩，子赧王延立。王赧時東西周分治。王赧徙都西周。
西周武公之共太子死，有五庶子，毋適立。司馬翦謂楚王曰：“不如以地資公子咎，為請?zhí)??！弊蟪稍唬骸安豢伞Ｖ懿宦?，是公之知困而交疏於周也。不如請周君孰欲立，以微告翦，翦請令楚之以地?！惫⒐泳虨樘印?/span>
八年，秦攻宜陽，楚救之。而楚以周為秦故，將伐之。蘇代為周說楚王曰：“何以周為秦之禍也？言周之為秦甚於楚者，欲令周入秦也，故謂‘周秦’也。周知其不可解，必入於秦，此為秦取周之精者也。為王計(jì)者，周於秦因善之，不於秦亦言善之，以疏之於秦。周絕於秦，必入於郢矣?！?/span>
秦借道兩周之間，將以伐韓，周恐借之畏於韓，不借畏於秦。史厭謂周君曰：“何不令人謂韓公叔曰‘秦之敢絕周而伐韓者，信東周也。公何不與周地，發(fā)質(zhì)使之楚’？秦必疑楚不信周，是韓不伐也。又謂秦曰‘韓彊與周地，將以疑周於秦也，周不敢不受’。秦必?zé)o辭而令周不受，是受地於韓而聽於秦。”
秦召西周君，西周君惡往，故令人謂韓王曰：“秦召西周君，將以使攻王之南陽也，王何不出兵於南陽？周君將以為辭於秦。周君不入秦，秦必不敢逾河而攻南陽矣?！?/span>
東周與西周戰(zhàn)，韓救西周?；?yàn)闁|周說韓王曰：“西周故天子之國，多名器重寶。王案兵毋出，可以德東周，而西周之寶必可以盡矣?！?/span>
王赧謂成君。楚圍雍氏，韓徵甲與粟於東周，東周君恐，召蘇代而告之。代曰：“君何患於是。臣能使韓毋徵甲與粟於周，又能為君得高都?！敝芫唬骸白悠埬?，請以國聽子。”代見韓相國曰：“楚圍雍氏，期三月也，今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今相國乃徵甲與粟於周，是告楚病也。”韓相國曰：“善。使者已行矣?！蔽宕唬骸昂尾慌c周高都？”韓相國大怒曰：“吾毋徵甲與粟於周亦已多矣，何故與周高都也？”代曰：“與周高都，是周折而入於韓也，秦聞之必大怒忿周，即不通周使，是以弊高都得完周也。曷為不與？”相國曰：“善?！惫c周高都。
三十四年，蘇厲謂周君曰：“秦破韓、魏，撲師武，北取趙藺、離石者，皆白起也。是善用兵，又有天命。今又將兵出塞攻梁，梁破則周危矣。君何不令人說白起乎？曰‘楚有養(yǎng)由基者，善射者也。去柳葉百步而射之，百發(fā)而百中之。左右觀者數(shù)千人，皆曰善射。有一夫立其旁，曰“善，可教射矣”。養(yǎng)由基怒，釋弓搤劍，曰“客安能教我射乎”？客曰“非吾能教子支左詘右也。夫去柳葉百步而射之，百發(fā)而百中之，不以善息，少焉氣衰力倦，弓撥矢鉤，一發(fā)不中者，百發(fā)盡息”。今破韓、魏，撲師武，北取趙藺、離石者，公之功多矣。今又將兵出塞，過兩周，倍韓，攻梁，一舉不得，前功盡棄。公不如稱病而無出’。”
四十二年，秦破華陽約。馬犯謂周君曰：“請令梁城周?！蹦酥^梁王曰：“周王病若死，則犯必死矣。犯請以九鼎自入於王，王受九鼎而圖犯?！绷和踉唬骸吧??！彼炫c之卒，言戍周。因謂秦王曰：“梁非戍周也，將伐周也。王試出兵境以觀之。”秦果出兵。又謂梁王曰：“周王病甚矣，犯請後可而復(fù)之。今王使卒之周，諸侯皆生心，後舉事且不信。不若令卒為周城，以匿事端?！绷和踉唬骸吧??！彼焓钩侵?。
四十五年，周君之秦客謂周曰：“公不若譽(yù)秦王之孝，因以應(yīng)為太后養(yǎng)地，秦王必喜，是公有秦交。交善，周君必以為公功。交惡，勸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鼻毓ブ埽軇拗^秦王曰：“為王計(jì)者不攻周。攻周，實(shí)不足以利，聲畏天下。天下以聲畏秦，必東合於齊。兵弊於周。合天下於齊，則秦不王矣。天下欲弊秦，勸王攻周。秦與天下弊，則令不行矣?！?/span>
五十八年，三晉距秦。周令其相國之秦，以秦之輕也，還其行。客謂相國曰：“秦之輕重未可知也。秦欲知三國之情。公不如急見秦王曰‘請為王聽東方之變’，秦王必重公。重公，是秦重周，周以取秦也；齊重，則固有周聚以收齊：是周常不失重國之交也?！鼻匦胖埽l(fā)兵攻三晉。
五十九年，秦取韓陽城負(fù)黍，西周恐，倍秦，與諸侯約從，將天下銳師出伊闕攻秦，令秦?zé)o得通陽城。秦昭王怒，使將軍摎攻西周。西周君饹秦，頓首受罪，盡獻(xiàn)其邑三十六，口三萬。秦受其獻(xiàn)，歸其君於周。
周君、王赧卒，周民遂東亡。秦取九鼎寶器，而遷西周公於狐。後七歲，秦莊襄王滅東周。東西周皆入于秦，周既不祀。
太史公曰：學(xué)者皆稱周伐紂，居洛邑，綜其實(shí)不然。武王營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而周復(fù)都豐、鎬。至犬戎?jǐn)∮耐?，周乃東徙于洛邑。所謂“周公葬畢”，畢在鎬東南杜中。秦滅周。漢興九十有馀載，天子將封泰山，東巡狩至河南，求周苗裔，封其後嘉三十里地，號曰周子南君，比列侯，以奉其先祭祀。
譯文
周朝的始祖后稷，名叫棄。他的母親是有邰氏的女子，名叫姜原。姜原是帝嚳的正妃。姜原外出到郊野，看見一個巨人的腳印，心里很高興，就想去踩它，踩上去就感覺體內(nèi)有胎動，就像懷孕一樣。過了一年，她生下一個孩子，認(rèn)為不吉利，就把孩子扔到小巷中，路過的馬牛卻繞過去不踩他；她把孩子扔在山林中，正趕上山林中人很多，又轉(zhuǎn)到別處；她將孩子扔在水渠的冰面上，有飛鳥用翅膀蓋在他身上，墊在他身下。姜原認(rèn)為這個孩子很神奇，就把他抱回來撫養(yǎng)長大。由于最開始想遺棄這個孩子，因此給他取名叫棄。
棄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像偉大人物一樣有高遠(yuǎn)的志向。他做游戲的時候，喜歡種植麻、豆，他種的麻、豆都長得很茂盛。等他長大以后，就喜好耕作，觀察土地的情況，選擇合適的土地種植莊稼，百姓都仿效他。帝堯聽說以后，就任用棄為農(nóng)師，天下人都因此獲利，他立下了功勞。帝舜說：“棄，百姓最初忍受饑餓，你擔(dān)任后稷來播種各種谷物?！庇谑撬环庠谯?，號稱后稷，另外以姬為姓。后稷的興起，在唐堯、虞舜、夏禹的時代，這一家族都有美好的德行。
后稷去世以后，他的兒子不窋繼位。不窋晚年，夏后氏的國政衰敗，舍棄后稷之官而不再重視農(nóng)業(yè)，不窋因?yàn)槭ス俾毝油值业貐^(qū)。不窋去世以后，他的兒子鞠繼位。鞠去世以后，他的兒子公劉繼位。公劉雖然在戎狄地區(qū)生活，但是他重新經(jīng)營后稷的基業(yè)，致力于耕種，根據(jù)土地的實(shí)際情況決定種植的農(nóng)作物，從漆水、沮水渡過渭水，砍伐木材而使用，讓出行的人有資財(cái)，在家的人有積蓄，人民依靠他而生活快樂。百姓感激他，很多人遷徙來歸順?biāo)?。周朝治國之道的興盛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所以詩人創(chuàng)作詩歌和樂曲來追思他的美德。公劉去世以后，他的兒子慶節(jié)繼位，在豳建國。
慶節(jié)去世以后，他的兒子皇仆繼位，皇仆去世以后，他的兒子差弗繼位。差弗去世以后，他的兒子毀隃繼位。毀隃去世以后，他的兒子公非繼位。公非去世以后，他的兒圉繼位。高圉去世以后，他的兒子亞圉繼位。亞圉去世以后，他的兒子公叔祖類繼位。公叔祖類去世以后，他的兒子古公亶父繼位。古公亶父重新經(jīng)營后稷、公劉的基業(yè)，積累德行，廣施仁義，國人都擁戴他。熏育等戎狄部族前來攻打，想得到財(cái)物，古公就把財(cái)物給了他們。熏育不久又來攻打，想得到土地和人民。人民都非常憤怒，想要迎戰(zhàn)。古公說：“民眾擁立君長，是要讓他們獲利?，F(xiàn)在戎狄前來攻打的原因，是要得到土地和人民。人民被我統(tǒng)治，和被他們統(tǒng)治，有什么區(qū)別呢？人民是因?yàn)槲业木壒什湃ゴ蛘?，靠犧牲別人的父親和孩子來換取君長之位，我不忍心?！庇谑枪殴退牟勘婋x開豳，渡過漆水、沮水，翻過梁山，在岐山腳下定居。豳人一起扶老攜幼，全部來到岐山腳下，重新歸附古公。附近國家的人民聽說古公的仁慈，也有很多前來歸順的。于是古公摒棄了戎狄的習(xí)俗，建造城郭和住屋，并且設(shè)置邑落分別居住。設(shè)立五官的衙署。人民都為他創(chuàng)作詩歌和樂曲，贊頌他的美德。
古公的大兒子叫太伯，二兒子叫虞仲。太姜生的小兒子叫季歷，季歷娶太任，太姜和太任都是賢惠的妻子，太任生下昌，有圣明的征兆。古公說：“我的后代一定會有成大事的人，也許就是昌吧？”大兒子太伯、二兒子虞仲知道古公想要立季歷來傳位給昌，于是兩人就逃亡到荊蠻地區(qū)，身體刺上花紋，剪斷頭發(fā)，就是為了讓位給季歷。
古公去世以后，季歷繼位，這就是公季。公季修持古公留下的治國之道，堅(jiān)定地推行仁義，諸侯都?xì)w順?biāo)?/span>
公季去世以后，他的兒子昌繼位，這就是西伯。西伯被稱為文王，繼承后稷、公劉的事業(yè)，遵循古公、公季的法則，篤行仁義，尊敬老人，慈愛幼小。他對賢能的人以禮相待，每天接待士人，到中午還來不及吃飯，很吐司人因此來歸順?biāo)?。伯夷、叔齊在孤竹國，聽說西伯尊敬贍養(yǎng)老人，就一同前往歸順。太顛、閎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等人也都?xì)w順了他。
崇侯虎在殷紂的面前陷害西伯說：“西伯行善積德，諸侯都?xì)w順?biāo)瑢δ焕??！钡奂q于是把西伯囚禁在羑里。閎夭等人都非常擔(dān)心，就去尋求有莘氏的美女，驪戎的彩色駿馬，有熊的九輛馬車，以及其他奇珍異寶，通過殷商的寵臣費(fèi)仲而獻(xiàn)給紂。紂很高興，說：“這些東西中的任何一件都足以讓我釋放西伯，何況還有這么多呢！”于是他赦免了西伯，并賞賜給他弓箭和斧鉞，讓他擁有征伐的大權(quán)。紂說：“陷害西伯的人，是崇侯虎。”西伯于是獻(xiàn)出洛水以西的土地，并請求紂廢除炮烙的刑罰。紂應(yīng)允了。
西伯暗中做好事，諸侯之間的矛盾都請他來裁決。當(dāng)時虞國、芮國有人發(fā)生糾紛無法解決，他們就來到周國。當(dāng)他們進(jìn)入周國境內(nèi)的時候，看到耕種的人彼此謙讓田界，民間都把謙讓長者當(dāng)成風(fēng)俗。虞國、芮國的人還沒見到西伯，就已經(jīng)覺得慚愧，相互說：“我們所爭執(zhí)的，正是周人所鄙視的，我們還去干什么呢？只是自取羞辱罷了。”于是他們返回，彼此謙讓而去。諸侯聽說以后，都說“西伯大概是接受天命的君主”。
第二年，西伯討伐犬戎。又一年，西伯討伐密須。再一年，西伯打敗耆國。殷商的祖伊聽說以后，非?？謶?，他把這些事情都告訴了帝紂。紂說：“不是有天命幫助我嗎？他又能怎樣呢！”第二年，西伯討伐邘國。下一年，西伯討伐崇侯虎。同時他建造了豐邑，從岐山腳下遷都到豐邑。又過了一年，西伯去世，太子發(fā)即位，這就是武王。
西伯在位大概五十年。當(dāng)他被囚禁在羑里的時候，把《易》的八卦增為六十四卦。詩人稱贊西伯，大概是在西伯接受天命稱王的那一年裁決了虞、芮兩國的紛爭。十年以后，西伯去世，謚號是文王。他修改了法令，制定了歷法。他追尊古公為太王，公季為王季。大概稱王的祥瑞是從太王開始的。
武王即位，太公望擔(dān)任太師，周公旦是武王的助手，召公、畢公等人輔佐武王，繼承文王的遺業(yè)。
九年，武王在畢地祭祀文王。然后他前往東方檢閱部隊(duì)，一直到達(dá)盟津。為文王制作了牌位，用車子裝載，供奉在部隊(duì)中。武王自稱為太子發(fā)，表示是遵從文王的命令進(jìn)行征伐，不敢獨(dú)斷專行。于是他告誡司馬、司徒、司空、諸節(jié)：“大家要嚴(yán)肅恭敬，要誠實(shí)！我不聰明，因?yàn)橄茸媪粝铝擞衅返碌拇蟪?，我繼承祖先的功業(yè)，才制定了獎賞和懲罰的措施，來鞏固祖先的功業(yè)?！苯K于發(fā)兵討伐。太師尚父號令說：“集合你們眾人，交給你們船只，遲到的人斬首！”武王渡過黃河，船行到河中的時候，有一條白色的魚跳進(jìn)武王的船中，武王俯身十起魚用來祭祀。過河以后，有一團(tuán)火從天而降，正落在武王的屋頂上，最后變成一只烏鴉，它的顏色是紅的，降落時發(fā)出轟隆隆的響聲。這時候，有八百諸侯不約而同地來到盟津會盟。諸侯都說：“可以討伐紂了?！蔽渫跽f：“你們不知道天命，現(xiàn)在還不行?！庇谑前鄮煼祷?。
過了兩年，武王聽說紂王昏庸暴虐比從前更厲害了，他殺死了王子比干，囚禁了箕子。太師疵、少師強(qiáng)各自抱著樂器前來投奔周。這時武王才宣告諸侯說：“殷王已經(jīng)犯下了大罪，不可再不去討伐了?！庇谑谴蠹易駨奈耐醯倪z志，并率領(lǐng)三百輛戰(zhàn)車，虎賁三千人，穿著甲胄的戰(zhàn)士四萬五千人，向東進(jìn)攻，討伐紂。十一年十二月的戊午日，討伐紂的軍隊(duì)全部渡過盟津，諸侯都到齊了。武王說：“一定要勤勤懇懇，不能懈怠呀！”武王于是作《太誓》，并向所有人宣告：“現(xiàn)在殷王紂竟然聽信妻妾的話，他這是自己斷絕天命，違背了日、月、北斗的運(yùn)行，疏遠(yuǎn)了自己的同胞兄弟，他廢棄了先祖的音樂，并胡亂采用淫亂的音樂從而竄改了典雅的音樂，這樣做就是為了讓他的妻妾們高興。所以今天我要恭敬地替上天執(zhí)行懲罰。努力吧，戰(zhàn)士們，這樣的事情不會出現(xiàn)第二次，更不會有第三次！”
二月甲子日凌晨，武王很早就來到商的郊外牧野，然后誓師。武王左手拿著黃色的鉞，右手舉著用白色的旄牛尾做成裝飾的旗，并以此來指揮。武王說：“一路辛苦了，西方來的將士們！”武王接著說：“??！我的友邦的君主們，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氏、千夫長、百夫長，還有庸人、蜀人、羌人、髳人、微人、纑人、彭人、濮人，請高舉你們的戈，排齊你們的盾，豎起你們的矛，讓我們一起宣誓?！蔽渫跽f：“古人常說‘母雞是不報(bào)曉的。假如母雞報(bào)曉，就一定會傾家蕩產(chǎn)’?，F(xiàn)在殷王紂只要是他的愛妾所說的他就聽，自己放棄了祖先的祭祀不再過問，拋棄國家大政，不任用自己的同祖兄弟，反而召集四方各國犯罪逃亡的人，推崇他們，看重他們，信任他們，任用他們，放縱他們在百姓中橫行霸道，結(jié)果令商朝的政事被奸佞、狡詐的人控制。今天，我要恭敬地執(zhí)行上天的懲罰。今天我們?nèi)ビ懛ゼq，每前進(jìn)六七步，一定要停頓下來整頓隊(duì)伍，努力吧，戰(zhàn)士們！每次刺擊一定不要超過四下、五下、六下、七下，就必須停頓整齊隊(duì)伍，努力吧，將士們！希望大家要勇勐威武，就像虎、羆、豺、螭那樣，我們和商朝的軍隊(duì)在商的郊野作戰(zhàn)，不要攻打前來投降的人，讓他們聽從我們這些從西方來的人的命令，努力吧，將士們！如果你們有誰不努力，我就會將他處死?！笔膸熗戤?，前來會合的諸侯軍隊(duì)，戰(zhàn)車有四千輛，共同在牧野列陣。
帝紂聽說武王前來討伐自己，他也發(fā)兵七十萬用來抵抗武王。武王派師尚父帶領(lǐng)百名士兵前去挑戰(zhàn)，而他自己帶領(lǐng)大部分士兵攻擊紂的軍隊(duì)。紂的軍隊(duì)雖然人數(shù)很多，但是士兵都不愿意作戰(zhàn)，大家都盼著武王的軍隊(duì)趕快攻打進(jìn)來。紂的士兵都掉轉(zhuǎn)武器反而攻打紂，為武王的軍隊(duì)開路。武王坐著戰(zhàn)車沖進(jìn)城，紂的軍隊(duì)馬上就潰散了，背叛了紂。紂逃跑，退回城中登上鹿臺，他穿上自己的寶玉衣服，投火自焚而死。武王舉著大白旗指揮諸侯，諸侯都拜見武王，武王也向諸侯們回禮，諸侯都聽從武王的號令。武王進(jìn)入商的都城，商朝的百姓都等在郊外迎接。于是武王命令群臣告訴商朝的百姓說：“上天賜福給你們！”商朝的百姓都對著武王再拜稽首，武王也恭敬地還禮。然后，武王進(jìn)入城中，到了紂王自焚的地方。武王親自用箭射他，射了三箭以后下車，然后又用很輕的劍刺紂王的尸體，最后用黃色的鉞砍下紂的頭，掛到大白旗上。然后，武王又來到紂的兩個寵妾那里，這時，那兩個寵妾都已經(jīng)上吊自殺了。武王又對著她們的尸體射了三箭，并用劍刺她們的尸體，最后用黑色的鉞砍下她們的頭，懸掛在小白旗上。做完這一切，武王出城，回到軍中。
等到第二天，武王命人清除道路，修整社廟以及商紂的宮室。到了約好的日期，一百名士兵扛著“罕旗”走在最前面。武王的弟弟振鐸護(hù)衛(wèi)，并擺開了“常車”，周公旦手里握著大鉞，畢公手里握著小鉞，兩人分別站在武王兩邊。散宜生、太顛、閎夭都手拿佩劍護(hù)衛(wèi)著武王。武王進(jìn)入城中，站到社廟南面的大卒的左邊，左右的大臣都跟從他。毛叔鄭手捧明水，衛(wèi)康叔封鋪好了草席，召公奭幫著拿好彩帛，師尚父牽著祭牲。尹佚大聲朗讀著竹簡上的祭文：“殷朝末代子孫季紂，廢棄了先王圣明的美德，侮辱蔑視神明，不去祭祀，對商朝的百姓實(shí)行暴政，他的這些做法在皇天上帝面前都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清清楚楚?！庇谑俏渫踉侔莼?，并說道：“我承受上天的大命，革除殷朝的弊政，是接受了上天所降下的光明之命。”武王又一次再拜稽首，然后離開城中。
武王把殷商遺民都封給商紂的兒子祿父。武王因?yàn)樘煜聞倓偲蕉ㄏ聛?，還沒有安定，于是他派他的弟弟管叔鮮、蔡叔度幫助祿父治理殷商遺民。然后武王又命令召公將箕子釋放出獄。命令畢公將囚禁在獄中的百姓釋放，旌表了商容的閭門來表彰他的德行。命令南宮括將聚集在鹿臺的錢財(cái)及巨橋的糧食都分發(fā)給百姓，用來賑濟(jì)窮苦的人民。武王命令南宮括、史佚搬走殷人的九鼎和寶玉。命令閎夭為比干的墳?zāi)古嗤列蘅槨Ｃ钭谧Ｔ谲婈?duì)中祭祀陣亡將士的亡靈。然后武王撤兵又回到西方。武王巡視各個諸侯的領(lǐng)地，記錄他們的治理事情，作《武成》。武王封諸侯，將殷商宗廟的祭器分別賞賜給他們，并作《分殷之器物》。武王追思懷念從前的圣王，并對神農(nóng)的后代進(jìn)行嘉獎，把他們封在焦，把黃帝的后代封在祝，把帝堯的后代封在薊，把帝舜的后代封在陳，把大禹的后代封在杞。然后，武王又分封了功臣謀士，其中，師尚父是第一個接受封賞的。武王將尚父封在營丘，稱為齊。封他的弟周公旦在曲阜，稱為魯。將召公奭封在燕。分封他的弟弟叔鮮在管，封他的弟弟叔度在蔡。其他的人也都依次受封。
武王召集九州的首領(lǐng)，登上了豳的高地，遙望著商的都城。武王再回到周，他在晚上總是無法入睡。周公旦來到武王的住處，問道：“為什么您無法入睡呢？”武王說：“告訴你吧：上天不享受殷朝的祭品，從我還沒出生一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六十年了，麋鹿在牧野出沒，到處都是害蟲。正因?yàn)樯咸觳辉傧硎芤蟪南砑?，所以我今天才獲得了成功。上天創(chuàng)建殷朝，任用有才能的人三百六十人，雖然沒有做出明顯的政績，但是也讓殷朝的國政一直存在，一直持續(xù)到今天。我還沒有真正受到上天的保佑，哪里有空閑睡覺呢！”武王說：“如果想真正得到上天的庇佑，就要住在靠近天帝的居室，將作惡的人全部找出來，懲罰他們，就像對待殷王那樣。我要日夜勤勉地努力，從而令我西方的國土安定，我還要做好各種事情，直到我們的德教能夠在四方都得以顯現(xiàn)。從洛水拐彎處一直到伊水的拐彎處，地勢平坦沒有險阻，人們在這里生活，這里是夏人活動的地方。我向南望見三涂山，向北面望到太行山一帶，回首又看到黃河，又觀察了雒水、伊水，那是離天帝不遠(yuǎn)的地方。”武王命人在雒邑營建周城，然后離開。武王還讓人把戰(zhàn)馬都放養(yǎng)在華山以南，把作戰(zhàn)時拉車的牛放養(yǎng)在桃林一帶，將武器放下，整頓軍隊(duì)，解除武裝，向天下人表示不再用兵。
武王已經(jīng)戰(zhàn)勝了殷商，過了兩年，他向箕子詢問殷商滅亡的原因。箕子不忍心說殷商的壞話，于是只和武王談?wù)摿酥螄嫱龅牡览?。武王也感到很慚愧，因此他只向箕子詢問了天道。武王生病。天下還沒有安定，所有的大臣都非?？謶?，他們就進(jìn)行“穆卜”。于是周公齋戒沐浴，禱告上天，愿意替武王承受痛苦，武王的病漸漸好轉(zhuǎn)。后來武王去世，太子誦繼承王位，這就是成王。
成王年少，周朝剛剛平定天下，周公害怕諸侯背叛周朝，于是他代行天子職權(quán)主持國政。管叔、蔡叔等兄弟懷疑周公，他們勾結(jié)武庚一起叛亂，背叛了周朝。周公遵奉成王的命令，討伐武庚、管叔，流放蔡叔。周公用啟代替武庚為殷商的后嗣，創(chuàng)建宋國。周公又收聚很多殷商遺民，分封武王最小的弟弟封為衛(wèi)康叔。晉唐叔得到雙穗禾，并把它獻(xiàn)給成王，成王把谷穗送到周公駐兵的地方。周公在東方接受雙穗禾，贊美天子的命令。起初，管叔、蔡叔反叛周朝，周公前去征討，經(jīng)過三年終于平定了叛亂，因此先寫下《大誥》，然后又作《之命》，之后作《歸禾》《嘉禾》，之后作《康誥》《酒誥》《梓材》，相關(guān)的事情都記載在周公那一篇中。周公代行國政七年，成王終于長大成人，周公將政權(quán)交還給成王，自己又回到群臣的行列中。
成王住在豐邑，命令召公重新經(jīng)營洛邑，這是為了遵從武王的遺愿。周公又占卜勘察地形，最后筑城，并把九鼎放在那里。他說：“這里是天下的中心，各處到這里進(jìn)貢的路程都是相等的?！彼肿鳌墩僬a》《洛誥》。成王將殷商遺民遷徙過去以后，周公告訴他們成王的命令，作《吐司》《無佚》。召公擔(dān)任太保，周公擔(dān)任太師，他們征伐東方的淮夷，滅掉奄國，將奄國的國君遷徙到薄姑。成王從奄國返回以后，在宗周，作《多方》。周朝斷絕殷商的命數(shù)，攻打淮夷以后，成王返回豐邑，作《周官》。成王制定并推廣禮樂，法令和制度于是被修改，百姓相互親睦，興起稱頌之聲。成王征討東夷以后，息慎前來祝賀，成王命榮伯作《賄息慎之命》。
成王臨終前，擔(dān)心太子釗無法勝任，于是命令召公、畢公率領(lǐng)諸侯一起輔佐太子治理國家。成王去世以后，召公、畢公率領(lǐng)諸侯，帶著太子釗前去謁見先王的宗廟，并不斷告訴他文王、武王創(chuàng)立基業(yè)的不易，讓他務(wù)求節(jié)儉，不能有太多的欲望，要憑借篤厚誠實(shí)來治理天下，作《顧命》。太子釗于是登上王位，這就是康王?？低跫次缓?，通告天下諸侯，不斷用文王和武王的功業(yè)訓(xùn)誡他們，作《康誥》。因此在成王和康王統(tǒng)治期間，天下安定太平，有四十多年沒有動用刑罰?？低醢l(fā)布策命畢公的文誥，命令他分治殷商遺民，安定周都的郊野，作《畢命》。
康王去世以后，他的兒子昭王瑕繼位。昭王在位的時候，先王之道稍有缺漏。昭王到南方巡視沒能返回，在長江邊去世了。昭王去世以后沒有通告諸侯，因?yàn)榧芍M這件事。昭王的兒子滿被立為天子，這就是穆王。穆王在位時，已經(jīng)五十歲了。當(dāng)時先王之道已經(jīng)衰敗，穆王為文王和武王的法度缺失而傷心，于是任命伯臩為太仆，告誡他治國的道理，作《臩命》。天下重新安寧。
穆王將要征伐犬戎，祭公謀父勸諫說：“不可以。先王顯耀德行而不炫耀武力。軍隊(duì)偃旗息鼓而在必要的時候才出動，出動就要顯示威力，炫耀武力就會褻瀆軍隊(duì)，褻瀆軍隊(duì)就不能震懾?cái)橙?。因此贊頌周文公的頌歌說：‘收起干和戈，藏好弓與箭，我想要美德，傳遍全天下，王業(yè)永保全?！韧鯇Υ傩?，會盡力使他們品德端正，并且使他們性情純厚，讓他們財(cái)產(chǎn)增多，讓他們器用便利，明示利害所在，用文德教化，令他們追求福利，并且遠(yuǎn)離災(zāi)害，心中懷有仁德而恐懼威刑，因此才能保住先王的事業(yè)來不斷壯大。從前我們的先王世代擔(dān)任后稷來事奉虞舜、夏禹。夏朝的命數(shù)衰敗的時候，廢棄后稷一職，不再重視農(nóng)業(yè)，我們的先王不窋丟掉官職，而流落到戎狄地區(qū)。他對農(nóng)業(yè)不敢懈怠，經(jīng)常宣傳后稷的美德，遵循和繼承他的事業(yè)，修持他的教化和法度，從早到晚恭謹(jǐn)勤奮，始終用忠實(shí)誠信的態(tài)度來奉行。后來人們世代遵行這種美德，不敢辱沒先人。到文王、武王時期，發(fā)揚(yáng)先人美德而加以慈愛，祭祀神靈，保護(hù)百姓，天下人沒有不高興的。商王帝辛對人民犯下滔天大罪，人民無法忍受，高興地?fù)泶魑渫?，于是在商郊牧野開戰(zhàn)。所以先王不崇尚武力，而是勤懇地體恤百姓的疾苦，并且為民除害。遵照先王的制度，邦畿以內(nèi)是甸服，邦畿以外是侯服，諸侯守衛(wèi)之地是賓服，蠻夷所在之地是要服，戎翟所在之地是荒服。甸服的諸侯要向天子的父、祖進(jìn)獻(xiàn)祭品，侯服的諸侯要向天子的曾祖、高祖進(jìn)獻(xiàn)祭品，賓服的諸侯要向天子的遠(yuǎn)祖進(jìn)獻(xiàn)祭品，要服的諸侯要定期進(jìn)獻(xiàn)貢物，荒服的諸侯要來朝見天子。甸服諸侯進(jìn)獻(xiàn)的祭品每天一次，侯服諸侯進(jìn)獻(xiàn)的祭品每月一次，賓服諸侯進(jìn)獻(xiàn)的祭品每季一次，要服諸侯進(jìn)獻(xiàn)的貢物每年一次，荒服諸侯朝見天子終身一次。在先王的遺訓(xùn)中，甸服諸侯不進(jìn)獻(xiàn)祭品就要反省思想，侯服諸侯不進(jìn)獻(xiàn)祭品就要反省言辭，賓服諸侯不進(jìn)獻(xiàn)祭品就要修定制度，要服諸侯不進(jìn)獻(xiàn)貢物就要修正名分，荒服諸侯不朝見天子就要反思德行，依次做到卻仍然不能使諸侯盡職就要施以刑罰。于是王室可以懲罰甸服不進(jìn)獻(xiàn)祭品的諸侯，攻打侯服不進(jìn)獻(xiàn)祭品的諸侯，征討賓服不進(jìn)獻(xiàn)祭品的諸侯，責(zé)備要服不進(jìn)獻(xiàn)貢物的諸侯，告諭荒服不朝見天子的諸侯。因此有關(guān)于刑罰的規(guī)定，有用于攻伐的軍隊(duì)，有用于征討的武器，有施于責(zé)讓的命令，有寫于文告的言辭。下達(dá)文辭命令卻仍然不能使諸侯盡職，就要進(jìn)一步反思德行，不要使人民疲勞進(jìn)行遠(yuǎn)征。所以鄰近的諸侯沒有不聽命的，遠(yuǎn)方的國家沒有不服從的?，F(xiàn)在自從大畢、伯士去世以后，犬戎氏遵守其職責(zé)前來朝見天子，天子說‘我一定要按照不進(jìn)獻(xiàn)祭品的罪名征討他們，還要向他們炫耀武力’，這無異于拋棄了先王的訓(xùn)誡，而大王就要陷入困境了吧？我聽說犬戎氏宣揚(yáng)敦厚的風(fēng)氣，都遵照前人的德行，并且能夠一直堅(jiān)持，他們就有足夠抵御我們的力量了?！蹦峦踝罱K還是發(fā)兵征討了，抓獲四只白狼、四只白鹿返回。從此荒服的國家都不來朝見天子了。
諸侯中有不和睦的，甫侯把這種情況告訴穆王，穆王設(shè)置各種刑法。穆王說：“啊，到我這里來！有封國有土地的諸侯，我要告訴你們完善的刑法?，F(xiàn)在你們要安定百姓，為什么選擇不稱職的人做官？為什么敬重不合理的刑法？為什么用在不恰當(dāng)?shù)牡胤剑吭媾c被告都在，士師應(yīng)該根據(jù)五刑的法律條文來審驗(yàn)。通過審驗(yàn)與事實(shí)相符，就用五刑來定罪。如果五刑不合適，就用五罰來定罪。如果五罰也不合適，就用五過來定罪。按照五過來判定罪行有缺陷，司法官會遇到畏懼高官和接受說情的情況，要詳細(xì)調(diào)查案情，使罪名和過失相當(dāng)。按照五刑治罪有疑問而需要赦免的，以及按照五罰治罪有疑問而需要赦免的，就要認(rèn)真審查。收集證據(jù)應(yīng)該順從民眾，審訊也要有證據(jù)。假如沒有充分的證據(jù)就不要懷疑，一定要嚴(yán)肅上天的威信。應(yīng)該處以黥刑有疑問而需要赦免的，罰金為一百率，查明罪狀。應(yīng)該處以劓刑有疑問而需要赦免的，罰金是前者的兩倍，也要查明罪狀。應(yīng)該處以臏刑有疑問而需要赦免的，罰金不到前者的兩倍，也要查明罪狀。應(yīng)該處以宮刑有疑問而需要赦免的，罰金是五百率，要查明罪狀。應(yīng)該處以死有疑問而需要赦免的，其罰金為一千率，也要查明罪狀。關(guān)于墨刑的條文有一千條，關(guān)于劓刑的條文也有一千條，關(guān)于臏刑的條文有五百條，關(guān)于宮刑的條文有三百條，關(guān)于死刑的條文有二百條，五刑的條文一共有三千條?！边@套刑法被稱為《甫刑》。
穆王在位五十五年，去世以后，他的兒子共王繄扈繼位。共王在涇水邊游玩，密康公跟在身邊，有三個女子前來投奔他。密康公的母親對他說：“一定要把她們獻(xiàn)給天子。獸有三只以上稱為群，人有三個以上稱為眾，女三人以上稱為粲。天子打獵不捕獲三只以上的獸，諸侯出行不因見到三個以上的人下車，天子的妃嬪屬于同一宗族的不超過三個人。所謂粲，就是美好的事物。眾人都把美好的東西送給你，可是你有什么德行去享用這些東西呢？連天子都不配享用，何況是你這樣的小人物呢！小人物如果擁有以上的東西，最終一定會滅亡?！泵芸倒辉敢猥I(xiàn)給共王，一年以后，共王滅掉密國。共王去世以后，他的兒子懿王囏繼位。懿王在位的時候，王室就衰敗了，詩人寫詩諷刺。
懿王去世以后，共王的弟弟辟方繼位，這就是孝王。孝王去世以后，諸侯又擁立懿王的太子燮繼位，這就是夷王。
夷王去世以后，他的兒子厲王胡繼位。厲王在位三十年，貪圖財(cái)利，親近榮夷公。大夫芮良夫勸諫厲王說：“王室難道要衰落了嗎？榮夷公愛好聚斂財(cái)利卻不知道大難就要來臨了。財(cái)利，是萬物所產(chǎn)生的，是天地所承載的，卻想要據(jù)為己有，害處實(shí)在太多了。天地萬物都想獲取，怎么能夠據(jù)為己有呢？他所觸怒的人太多了，又不防備大難。他用這些來教導(dǎo)大王，大王怎么能夠長久地統(tǒng)治呢？統(tǒng)治百姓的人，應(yīng)該疏導(dǎo)財(cái)利而將其從上到下分布出去。即使對世間萬物都做到極致，仍然要每天提心吊膽，擔(dān)憂引起不滿。因此《頌》說：‘追念后稷有文德，功績卓越配上天，天下萬民得安定，無不以你為榜樣?！洞笱拧分袑懙溃骸畯V施恩澤，成就周邦。’這不就是說要布施財(cái)利而畏懼災(zāi)難嗎？所以才使周朝延續(xù)至今天?，F(xiàn)在大王學(xué)的是聚斂財(cái)利，怎么可以呢？一個普通人聚斂財(cái)利，尚且被稱為盜賊，身為天子卻要這樣做，愿意歸附他的人一定很少了。榮公如果得到重用，周朝一定會衰敗?！眳柾醪宦犓慕ㄗh，最后還是任命榮夷公為卿士，讓他管理國家大事。
厲王施行暴政，奢侈傲慢，國人批評他。召公勸諫說：“人民不能忍受了?！眳柾醴浅嵟业揭粋€衛(wèi)國的巫師，讓他監(jiān)視批評他的人，報(bào)告他之后就處死。結(jié)果批評厲王的人少了，諸侯也不來朝見了。三十四年（前844年），厲王對百姓的控制更加嚴(yán)厲，國人不敢隨便說話，走在路上相互使眼色。厲王非常高興，他告訴召公說：“我可以平息人們的批評了，他們不敢說話?！闭俟f：“這只是把他們的嘴堵住了。堵住百姓的嘴，要比堵住洪水還要危險。洪水被堵住會沖破堤壩，傷害的人一定很多，而堵住百姓的嘴也是一樣的道理。因此治理洪水的人應(yīng)該打通淤塞對其加以疏導(dǎo)，治理百姓的人應(yīng)該開放言路讓他們發(fā)表議論。因此天子處理政事，應(yīng)該讓公卿乃至列士都獻(xiàn)上詩歌，讓盲樂師獻(xiàn)上樂曲，讓史官獻(xiàn)上圖書，讓太師進(jìn)行規(guī)誡，讓無眼珠的盲樂師演唱詩歌，讓有眼珠的盲樂師朗誦規(guī)誡，讓百工都來勸諫，讓平民相互議論，讓近臣盡心規(guī)勸，讓親戚彌補(bǔ)過失，讓盲樂師和史官一起教誨，讓年老的賢人進(jìn)行訓(xùn)誡，最后由大王仔細(xì)思考，這樣政事才能夠施行而不違背情理。人民有嘴，就好像土地有山川一樣，財(cái)用都是從那里產(chǎn)生的；就像平原有沃土一樣，衣食都是從那里產(chǎn)生的。讓百姓把話都講出來，治理國家的成敗就可以看出來。做好事并防備出現(xiàn)壞事，這就像產(chǎn)生財(cái)用和衣食的道理一樣。百姓心中所思慮的，就是嘴上所說的，這樣才能把事情辦好，如果堵住百姓的嘴，又怎么能長久呢？”厲王不聽從勸諫。于是國人都不敢說話，過了三年，人們一起發(fā)動叛亂，襲擊厲王。厲王出逃到彘。
厲王的太子靜躲藏在召公家中，國人聽說以后，就包圍了召公家。召公說：“以前我多次勸諫大王，但是大王不聽從，才有了今天的災(zāi)難。現(xiàn)在我要是殺死大王的太子，大王也許以為我是因?yàn)橛洺鸲箲嵃桑渴路罹?，身處危難也不應(yīng)該記仇，心有怨氣也不應(yīng)該發(fā)泄，何況是事奉天子呢！”于是他用自己的兒子代替厲王的太子，太子最后才得以逃脫。
召公、周公兩位輔臣共同執(zhí)政，號稱“共和”。共和十四年（前828年），厲王死在彘。太子靜在召公的家里長大，兩位輔臣于是共同擁立他成為王，這就是宣王。宣王在位時，兩位輔臣輔佐他，修整政治，效法文王、武王、成王、康王的遺風(fēng)，諸侯重新以周朝為宗主。十二年（前816年），魯武公前來朝見。
宣王不在千畝親耕，虢文公勸諫說不可以，宣王不聽從。三十九年（前789年），在千畝作戰(zhàn)，王室的軍隊(duì)被姜氏之戎打敗。宣王喪失征伐南方的軍隊(duì)以后，就在太原統(tǒng)計(jì)戶口。仲山甫勸諫說：“戶口不可以由天子直接進(jìn)行統(tǒng)計(jì)。”宣王不聽從，最終還是統(tǒng)計(jì)了戶口。
四十六年（前782年），宣王去世，他的兒子幽王宮湦繼位。幽王二年（前780年），周都附近的三川地區(qū)發(fā)生地震。伯陽甫說：“周朝將要滅亡了。天地二氣，不能失去次序；假如失去應(yīng)有的次序，民眾就會被擾亂。陽氣潛伏而不能出來，被陰氣壓制而不能蒸騰，于是發(fā)生地震?，F(xiàn)在三川地區(qū)發(fā)生地震，是因?yàn)殛枤馐У粑淮味魂帤怄?zhèn)伏。陽氣失去位次而被陰氣鎮(zhèn)伏，水源就一定會堵塞；水源被堵塞，國家就一定會滅亡。水土通暢才會使百姓得到財(cái)用。假如地下的水流不能通暢，人民就會缺乏財(cái)用，國家不滅亡還能等到什么時候呢？從前伊水、洛水枯竭而夏朝滅亡，黃河枯竭而商朝滅亡?，F(xiàn)在周朝的德運(yùn)就像兩朝的末期一樣了，河川的水源已經(jīng)被堵塞，被堵塞就一定會枯竭。創(chuàng)建國都就一定要依從高山大河，高山崩塌，大河枯竭，這是亡國的征兆。大河枯竭一定會引起高山崩塌。如果亡國就不會超過十年，因?yàn)閿?shù)是以十進(jìn)制的。上天所拋棄的，不會超過這個數(shù)字?！边@一年，三川枯竭，岐山崩塌。
三年（前779年），幽王寵愛褒姒。褒姒生下兒子伯服，幽王想廢黜太子。太子的母親是申侯的女兒，也是王后。后來幽王得到褒姒，十分喜愛她，想廢黜申后，一并廢掉太子宜臼，立褒姒為王后，立伯服為太子。周太史伯陽閱讀史書說：“周朝就要亡國了?！睆那跋暮笫纤r，有兩條神龍降落在夏帝的庭院中說：“我們，是褒國的兩位君主?！毕牡蹫闅⒌羲鼈兓蜈s走它們或留下它們而占卜，都沒有得到吉兆。卜者請求把龍的唾液收藏起來，于是得到吉兆。于是夏帝準(zhǔn)備好絲帛，并且書寫簡策禱告，龍飛走以后留下了唾液，夏帝命人將其盛在木匣中收藏好。夏朝滅亡以后，這件器物傳給了殷商。殷商滅亡以后，這件器物又傳給了周朝。連續(xù)三個朝代，都沒有人敢打開它。到厲王在位的末期，才打開觀看。龍的唾液流到庭院中，不能清除。厲王讓女人赤裸著在庭院中大聲呼喊。龍的唾液變?yōu)楹谏尿狎?，進(jìn)入?yún)柾醯暮髮m。后宮中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奴婢遇到了蜥蜴，在十五歲時懷孕了，沒有丈夫卻生下孩子，她因害怕而拋棄了孩子。宣王在位的時候有一個童女唱歌謠說：“檿木做弧弓，箕木做箭袋，周朝不久將滅亡?！边@時宣王聽到了，遇到一對夫婦在賣這兩樣器物，宣王命人把他們抓起來殺掉。他們在逃跑的路上，看見之前被后宮小奴婢遺棄在路邊的孩子，他們聽到孩子在夜里哭泣，因?yàn)榘z而將其收養(yǎng)。夫婦二人于是逃走，跑到褒國。褒國人犯了罪，就請將小奴婢遺棄在路邊的妖異女子獻(xiàn)給天子來贖罪。這個被遺棄的女子來自褒國，這就是褒姒。幽王在位三年的時候，他來到后宮看見褒姒而非常喜愛她，就和她生下兒子伯服，竟然要廢黜申后和太子，立褒姒為王后，立伯服為太子。太史伯陽說：“災(zāi)禍已經(jīng)形成了，沒有什么辦法了！”
褒姒不愛笑，幽王就想盡各種辦法逗她笑，可是她還是不笑。幽王在各地設(shè)有烽燧和大鼓，有敵人進(jìn)犯就點(diǎn)起烽火。有一次幽王點(diǎn)燃烽火，諸侯都趕過來，卻沒有看到敵人，褒姒于是大笑。幽王很高興，就為褒姒多次點(diǎn)燃烽火。后來諸侯都不再相信幽王，看到烽火也不來了。
幽王任命虢石父為卿士，管理國政，國人都有怨言。虢石父為人巧言令色，擅長阿諛，貪圖財(cái)利，幽王卻重用他。幽王又廢黜了申后，趕走了太子。申侯很生氣，聯(lián)合繒國、西夷的犬戎攻打幽王。幽王點(diǎn)燃烽火征召諸侯的軍隊(duì)，諸侯的軍隊(duì)卻都沒有趕來。于是他們在驪山下把幽王殺死了，擄走褒姒，把周朝的財(cái)物洗劫一空才離開。于是諸侯都到申侯那里，并且共同擁立幽王以前的太子宜臼為天子，這就是平王，由他來繼承周朝的祭祀。
平王繼位以后，把都城向東遷到雒邑，躲避西戎的敵人。平王在位的時候，周王室日漸衰敗，諸侯中強(qiáng)大的吞并弱小的，齊、楚、秦、晉等國開始壯大，政令出自稱霸的諸侯。
四十九年（前722年），魯隱公即位。
五十一年（前720年），平王去世，太子泄父很早就死了，立他的兒子林為王，這就是桓王?；竿酰瞧酵醯膶O子。
桓王三年（前717年），鄭莊公前來朝見，桓王沒有以禮相待。五年（前715年），鄭國有怨恨，與魯國交換許田。許田，是天子用來祭祀泰山的土地。八年（前712年），魯國殺死隱公，擁立桓公。十三年（前707年），王室討伐鄭國，鄭軍射傷了桓王，桓王逃回。
二十三年（前697年），桓王去世，他的兒子莊王佗繼位。莊王四年（前693年），周公黑肩想要?dú)⑺狼f王改立王子克。辛伯向莊王報(bào)告，莊王殺死周公黑肩。王子克逃到燕國。
十五年（前682年），莊王去世，他的兒子厘王胡齊繼位。厘王三年（前679年），開始確立霸主的地位。
五年（前677年），厘王去世，他的兒子惠王閬繼位?；萃醵辏ㄇ?75年）。當(dāng)初，莊王的寵妾姚姓女子，生下兒子頹，頹得到寵愛。等到惠王在位，奪取大臣的園林作為自己的苑囿，所以大夫邊伯等五個人發(fā)動叛亂，謀劃召集燕國、衛(wèi)國的軍隊(duì)，共同討伐惠王?；萃跆拥綔匾?，不久又住在鄭國的櫟邑。叛亂者擁立厘王的弟弟頹為王，并演奏全套的舞樂，鄭、虢兩國的國君大怒。四年（前673年），鄭國和虢國的國君討伐并殺死王頹，重新迎回惠王。惠王十年（前667年），賜齊桓公為霸主。
二十五年（前652年），惠王去世，他的兒子襄王鄭繼位。襄王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后母就是惠后?；莺笊率鍘?，得到惠王的寵愛，襄王為此擔(dān)憂。三年（前649年），叔帶和戎、翟共同謀劃討伐襄王，襄王想要?dú)⒌羰鍘В鍘拥搅她R國。齊桓公派調(diào)解戎人和周朝的矛盾，派隰朋調(diào)解戎人和晉國的矛盾。襄王用上卿的禮儀招待。管仲拒絕說：“我是地位卑微的官員，現(xiàn)在有天子任命的兩位上卿國氏、高氏在。如果用春秋兩季的朝聘禮儀來領(lǐng)受王命，我又將用什么禮儀回應(yīng)呢？陪臣冒昧地請求拒絕這一禮節(jié)?！毕逋跽f：“身為舅家的人，我要嘉獎你的功勛，不要違背我的命令?！惫苤僮罱K只接受下卿的禮儀并返回。九年（前643年），齊桓公去世。十二年（前640年），叔帶重新回到周都。
十三年（前639年），鄭國討伐滑國，襄王派游孫、伯服為滑國求情，鄭人將他們囚禁起來。鄭文公埋怨惠王復(fù)國卻沒有賜給鄭厲公酒爵，又埋怨襄王把滑國交給衛(wèi)國，因此把伯服囚禁起來。襄王大怒，準(zhǔn)備召集翟人討伐鄭國。富辰勸諫說：“但凡我們周朝向東遷都，都是依靠晉國、鄭國的力量。王子頹發(fā)動叛亂，也是依靠鄭國的力量才平定的，現(xiàn)在怎么能因?yàn)樾≡购薅鴴仐夃崌?！”襄王不聽。十五年（?37年），襄王命令翟人的軍隊(duì)討伐鄭國。襄王很感謝翟人，將要立該國女子為王后。富辰又勸諫說：“平王、桓王、莊王、惠王都得到過鄭國的幫助，大王拋棄親近的人而去親近翟人，不可以這樣做?！毕逋醪宦牎Ｊ辏ㄇ?36年），襄王廢黜翟后，翟人前來問罪，殺死譚伯。富辰說：“我多次勸諫大王都不聽，如果我不出戰(zhàn)，大王一定認(rèn)為我在怨恨他吧？”于是他率領(lǐng)自己的部眾戰(zhàn)死。
當(dāng)初，惠后想要立王子帶，因此派黨羽為翟人做內(nèi)應(yīng)，翟人于是攻進(jìn)周都。襄王逃到鄭國，鄭國把襄王安頓在氾邑。王子帶被立為王，娶襄王所廢黜的翟后為妻，共同住在溫邑。十七年（前635年），襄王向晉國求救，晉文公接納襄王并殺死叔帶。襄王于是賞賜晉文公玉圭、秬鬯、弓箭，任命他為霸主，把河內(nèi)的土地賞賜給晉國。二十年（前632年），晉文公召來襄王，襄王在河陽、踐土與他見面，諸侯都來朝見，史書諱稱“天子到河陽巡視”。
二十四年（前628年），晉文公去世。
三十一年（前621年），秦穆公去世。
三十三年（前619年），襄王去世，他的兒子頃王壬臣繼位。頃王在位六年，就去世了，他的兒子匡王班繼位?？锿踉谖涣?，也去世了，他的弟弟瑜繼位，這就是定王。
定王元年（前606年），楚莊王討伐陸渾之戎，駐扎在洛邑，派人詢問九鼎的大小和輕重。定王派王孫滿以言辭對答，楚國軍隊(duì)才撤退。十年（前597年），楚莊王包圍了鄭都，鄭伯投降，不久又復(fù)國。十六年（前591年），楚莊王去世。
二十一年（前586年），定王去世，他的兒子簡王夷繼位。簡王十三年（前573年），晉國殺死其國君厲公，從周都迎接子周，立他為悼公。
十四年（前572年），簡王去世，他的兒子靈王泄心繼位。靈王二十四年（前548年），齊國的崔杼殺死其國君莊公。
二十七年（前545年），靈王去世，他的兒子景王貴繼位。景王十八年（前527年），王后、太子壽很早就去世了。二十五年（前520年），景王喜愛兒子朝，想要立他為太子，卻在這時去世了，他的兒子丐及其黨羽和王子朝爭奪王位，國人擁立長子勐為王，王子朝于是攻殺勐。勐就是悼王。晉人攻打王子朝改立丐為王，他就是敬王。
敬王元年（前519年），晉人送敬王回周都，王子朝已經(jīng)自立為王，敬王無法回去，就住在澤邑。四年（前516年），晉國率領(lǐng)諸侯送敬王回周都，王子朝成為臣子，諸侯修筑周都的城墻。十六年（前504年），王子朝的黨羽再次發(fā)動叛亂，敬王逃到晉國。十七年（前503年），晉定公最終將敬王送回周都。
三十九年（前481年），齊國的田常殺死其國君簡公。
四十一年（前479年），楚國滅掉陳國?？鬃尤ナ?。
四十三年（前477年），敬王去世，他的兒子元王仁繼位。元王在位八年，去世以后，他的兒子定王介繼位。
定王十六年（前453年），趙、魏、韓三家滅掉智伯，瓜分他的土地。
二十八年（前441年），定王去世，他的大兒子去疾繼位，這就是哀王。哀王在位三個月，他的弟弟叔襲殺死哀王而自立，這就是思王。思王在位五個月，他的少弟嵬攻打并殺死思王而自立，這就是考王。這三王都是定王的兒子。
考王十五年（前426年），去世，他的兒子威烈王午繼位。
考王封他的一個弟弟在河南，這就是西周桓公，讓他繼承周公的官職?；腹ナ?，他的兒子威公繼位。威公去世，他的兒子惠公繼位，于是封小兒子在鞏邑事奉天子，號稱東周惠公。
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年），九鼎所在的都城發(fā)生地震。威烈王策命韓、魏、趙為諸侯。
二十四年（前402年），威烈王去世，他的兒子安王驕繼位。這一年有盜賊殺死楚聲王。
安王在位二十六年，去世，他的兒子烈王喜繼位。烈王二年（前374年），周太史儋見秦獻(xiàn)公說：“最初周朝和秦國合一而后來分開，分開五百年以后又會合在一起，合在一起十七年后會有霸主出現(xiàn)?！逼吣辏ㄇ?69年），烈王去世，他的弟弟扁繼位，這就是顯王。顯王五年（前364年），祝賀秦獻(xiàn)公，獻(xiàn)公稱霸。九年（前360年），顯王把文王和武王的祭肉送給秦孝公。二十五年（前344年），秦國在周都會見諸侯。二十六年（前343年），周朝賜給秦孝公霸主的稱號。三十三年（前336年），祝賀秦惠王。三十五年（前334年），顯王把文王和武王的祭肉送給秦惠王。四十四年（前325年），秦惠王稱王。從此以后諸侯都稱王。
四十八年（前321年），顯王去世，他的兒子慎靚王定繼位。慎靚王在位六年，去世，他的兒子赧王延繼位。赧王在位的時候東西二周各自為政。赧王將都城遷到西周。
西周武公的共太子去世，他有五個庶子，沒有適合立為太子的。司馬翦對楚王說：“不如用土地來資助公子咎，為他請求太子之位?！弊蟪烧f：“不可以。周國不會聽從，這樣您就知道自己處于困境，并且和周國的關(guān)系會變得疏遠(yuǎn)了。不如去問周君想要立誰為太子，然后悄悄告訴給司馬翦，司馬翦再請楚國資助土地。”西周君果然立公子咎為太子。
八年（前307年），秦國攻打宜陽，楚國發(fā)兵營救。而楚國因?yàn)橹車鴰椭貒木壒?，將要攻打周國。蘇代為周國勸楚王說：“為什么認(rèn)為周國幫助秦國是禍患呢？聲稱周國幫助秦國比為楚國出力更多的人，是想讓周國加入秦國的陣營，所以有‘周國幫助秦國’的說法。周國知道自己無法解脫，就一定會加入秦國的陣營，這正是幫助秦國攻取周國的妙計(jì)。我為大王考慮，周國為秦出力要善待，不為秦國出力也要善待，這樣才能讓周國和秦國疏遠(yuǎn)。周國和秦國絕交，就一定會加入楚國的陣營了?！?/span>
秦國在東西二周之間借道，將要討伐韓國，東周擔(dān)心借道會得罪韓國，不借道又會得罪秦國。史厭對東周君說：“為什么不派人對韓國的公叔說：‘秦國敢從東周借道去攻打韓，是因?yàn)橄嘈艝|周。您為什么不給東周一些土地，派人質(zhì)去楚國呢？’這樣秦國就一定會懷疑楚國，不再相信東周，這樣就不會攻打韓了。您再派人對秦人說：‘韓國強(qiáng)行給東周一些土地，將要用這樣的辦法使秦國懷疑東周，東周不敢不接受?！貒欢]有讓東周不接受土地的說辭，這樣既得到了韓的土地，又聽從了秦國的命令?！?/span>
秦王召見西周君，西周君不愿意去，因此派人對韓王說：“秦國召見西周君，想要派他去攻打大王的南陽，大王為什么不出兵到南陽呢？西周君將會以此為不去秦國的說辭。西周君不去秦國，秦國一定不敢越過黃河去攻打南陽了。”
東周和西周交戰(zhàn)，韓國救援西周。有人為東周勸韓王說：“西周原來是天子的都城，有很多名貴的器物和珍寶。大王按兵不動，可以使東周感恩，而西周的珍寶也可以全部得到了?！?/span>
赧王被稱為成君。楚國圍攻雍氏，韓國在東周征用甲胄和糧食，東周君非?？只?，就召見蘇代并告訴他這些事情。蘇代說：“您為什么要為這件事?lián)鷳n呢？我可以讓韓國不在東周征用甲胄和糧食，又能讓您得到高都?！睎|周君說：“您如果能做到這些，我就率領(lǐng)全國的人聽命于您。”蘇代見韓國的相國說：“楚國圍攻雍氏，約定三個月攻下，現(xiàn)在五個月也沒能攻取，楚國為此而擔(dān)心?，F(xiàn)在相國竟然在東周征用甲胄和糧食，這是在把自己的擔(dān)心告訴楚國。”韓相國說：“很好。但是使者已經(jīng)出發(fā)了。”蘇代說：“為什么不把高都送給東周？”韓相國大怒說：“我不在東周征用甲胄和糧食已經(jīng)做出很大讓步了，為什么還要把高都送給東周呢？”蘇代說：“送給東周高都，這樣?xùn)|周就會轉(zhuǎn)而加入韓國的陣營，秦國聽說以后一定對東周非常憤恨，就不會和東周互通使節(jié)，這是用破敗的高都來換取完整的東周。為什么不給呢？”韓相國說：“很好?！惫话迅叨冀o了東周。
三十四年（前281年），蘇厲對西周君說：“秦國打敗韓、魏兩國的軍隊(duì)，殺死師武，在北面取得趙國的藺、離石等地，都是依靠白起。這個人善于用兵，又有天命相助?，F(xiàn)在他又要率兵出塞去攻打大梁，如果大梁被攻破，那么周都也危險了。您為什么不派人去勸說白起呢？說：“楚國有一個名叫養(yǎng)由基的人，他非常擅長射箭。射擊距離百步的柳葉，百發(fā)百中。每次他身邊都有幾千人圍觀，都說他擅長射箭。有一個男子站在他的身旁，說：”很好，可以讓我教你射箭了?！别B(yǎng)由基大怒，放下弓，握住劍，說：‘客人憑什么教我射箭呢？’客人說：‘不是我能教您左手持弓、右手拉弦的技術(shù)。距離百步的柳葉，百發(fā)百中，不妥善休整，不久就會筋疲力盡，無法瞄準(zhǔn)，只要有一發(fā)不能射中，就會前功盡棄?！F(xiàn)在打敗韓、魏兩國的軍隊(duì)，殺死師武，在北面取得趙國的藺、離石，您的功勞已經(jīng)很多了。現(xiàn)在您又要帶兵出塞，經(jīng)過東西二周，背靠韓國，去攻打大梁，只要有一戰(zhàn)不能取勝，就會前功盡棄。您不如稱病而不出戰(zhàn)?！?/span>
四十二年（前273年），秦國攻破了華陽險隘。馬犯對西周君說：“請讓魏國為周國修筑城墻?！庇谑撬麑ξ和跽f：“周王如果因?yàn)閾?dān)憂而死去，那么我也一定會死了。我請求親自把九鼎獻(xiàn)給大王，大王接受了九鼎就要考慮我所說的事情?！蔽和跽f：“好?！庇谑撬o馬犯士兵，說是去戍守周都。馬犯趁機(jī)又對秦王說：“魏國不是要戍守周都，而是要攻打周都。大王可以試著派兵出境去觀察他們的動向?！鼻貒怀霰?。馬犯又對魏王說：“周王的病情已經(jīng)非常嚴(yán)重了，我所請求的事情以后再說。現(xiàn)在大王派兵到周都，諸侯都會心生疑慮，以后再有行動也不會被信任了。不如讓士兵為周國修筑城墻，來掩蓋事情的初衷?！蔽和跽f：“好?！庇谑撬杀拗芏嫉某菈?。
四十五年（前270年），西周君到秦國，一個賓客對周冣說：“您不如去贊美秦王的孝心，趁機(jī)將應(yīng)邑送給太后做她的養(yǎng)地，秦王一定會非常高興，這樣您就和秦國有了交情。關(guān)系好，西周君一定會認(rèn)為是您的功勞；關(guān)系不好，勸說西周君來秦國的人就一定會獲罪了?！鼻貒ゴ蛑芏迹軆鈱η赝跽f：“我為大王考慮，還是不要攻打周都。攻打周都，實(shí)際上并不能獲得足夠的利益，卻會讓全天下害怕秦國的威名，全天下因?yàn)檫@種威名而害怕秦國，就一定會聯(lián)合齊國。由于攻打周都而消耗兵力，讓全天下都與齊國聯(lián)合，那么秦國就不能夠稱王了。全天下都想消耗秦國的實(shí)力，就會勸大王攻打周都。秦國順應(yīng)全天下的想法而被削弱，那么號令就很難通行了?！?/span>
五十八年（前257年），趙、魏、韓三國共同抵抗秦國。周國派其相國到秦國，由于秦國輕視周國，因此又返了回來。有一個賓客對相國說：“秦國的態(tài)度還無法知道。秦國很想知道三國的情況。您不如馬上去見秦王對他說：‘請讓我為大王去刺探東方各國的情況?！赝蹙鸵欢〞匾暷?。重視您，就相當(dāng)于秦國重視周國，周國因此可以和秦國親近；齊國重視周國，那么自有周冣來和齊國親善。這樣周國就可以永遠(yuǎn)和大國保持交情了?！鼻貒湃沃車?，發(fā)兵攻打趙、魏、韓三國。
五十九年（前256年），秦國奪取了韓國的陽城、負(fù)黍，西周非?？只?，背叛了秦國，和諸侯聯(lián)合，發(fā)動天下的精銳士兵從伊闕山出兵攻打秦國，使秦兵無法到達(dá)陽城。秦昭王大怒，派將軍摎攻打西周。西周君逃到秦國，叩首認(rèn)罪，將治下三十六座城邑，人口三萬全部獻(xiàn)上。秦國接受了西周君的進(jìn)獻(xiàn)，把他放回周地。
西周君、赧王去世，周地的民眾都向東方逃去。秦國得到九鼎等寶物，把西周君遷到 狐。七年以后，秦莊襄王滅掉東周。東西二周全部被秦國吞并，從此周朝的祭祀斷絕。
太史公說：學(xué)者都說周討伐紂，把都城建在洛邑，綜上所述，其實(shí)并不是這樣。武王營建洛邑，成王派召公以占卜來選擇地點(diǎn)，把九鼎安放在那里，可是周王室仍然定都豐、鎬。到犬戎打敗幽王，周王室才將都城東遷到洛邑。人們所說的“周公葬在畢”，畢在鎬京東南的杜中。秦國滅掉周朝。漢朝創(chuàng)建九十多年以來，天子將要在泰山祭天，向東巡視到河南，訪求周朝的后裔，封其后人姬嘉三十里的土地，封號是周子南君，級別相當(dāng)于列侯，來主持他祖先的祭祀。
責(zé)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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