洙泗講壇2025年第3期，郭沂主講“李學勤中國古代文明研究”公開課第三講
原標題：郭沂教授主講“李學勤中國古代文明研究”公開課第三講
來源：“洙泗學人”微信公眾號
時間：孔子二五七六年歲次乙巳三月初三日己亥
??????????耶穌2025年3月31日
2025年3月30日，洙泗講壇2025年第3期暨“李學勤中國古代文明研究”公開課第三講在孔子書院南樓208舉辦。曲阜師范大學孔子文化研究院研究員、首爾大學哲學系教授、國際儒學聯(lián)合會副會長、曲阜師范大學李學勤與中國古代文明研究中心主任郭沂先生應邀作題為“中國哲學的元問題、組成部分與基本結構”的學術講座?？鬃游幕芯吭焊痹洪L、洙泗經(jīng)學院院長、李學勤與中國古代文明研究中心學術委員會秘書長宋立林教授主持講座，孔子文化研究院李細成副教授擔任評議人。講座由曲阜師范大學孔子文化研究院、洙泗書院主辦，曲阜師范大學李學勤與中國古代文明研究中心、尼山世界古典文明研究院、洙泗經(jīng)學院承辦。我院劉星教授、孔子研究院魏衍華研究員及我院研究生、歷史文化學院本科生四十多人參加講座。
郭沂先生通過嚴謹?shù)膶W理剖析，揭示了中國哲學以“人應當如何活在這個世界上”為元問題的價值內(nèi)核，并系統(tǒng)勾勒出其“形而上-上而下-形而下”的三層結構體系。講座中，他結合儒家心性論、道家自然觀等經(jīng)典思想，闡釋了中國哲學“內(nèi)在超越”與“外在超越”相融通的獨特路徑，為傳統(tǒng)哲學的現(xiàn)代轉化提供了新視角。
首先，郭沂先生闡明了哲學是什么及其研究對象是什么的問題。他指出，胡適、馮友蘭、張岱年等前輩學者都有相關論述，但均未涉及根本，若以西方對哲學的定義來看，中國似乎沒有哲學這一命題可成立，而如今被稱為“中國哲學”的學問，更適宜稱之為“道術”。他也提到，“哲學”和“道術”在研究對象、本體與萬物的關系、本體存在形式方面存在諸多不同，并梳理了始見于《京氏易傳》的“本體”一詞的概念演變過程。若從橫向和縱向兩個維度歸納，哲學就是探討自然、個人、社會及其本體的學問。郭沂先生對中國存在哲學持肯定態(tài)度，認為若將中國哲學與西方哲學相較，中國哲學雖則缺乏內(nèi)容上的統(tǒng)一性，但存在形式上的統(tǒng)一性。
其次，郭沂先生探討了中西哲學的基本問題與元問題。他認為，由于不同時代、不同國家哲學家的問題意識不盡相同，使得各種哲學所發(fā)現(xiàn)的本體也有差異?！疤烊岁P系”并非中國哲學的元問題，而是中國哲學的基本問題。郭沂先生指出，中國哲學產(chǎn)生于憂患和危懼，具有實用性和功利性，而西方哲學出自人類的求知本性，是純知識的、非功利的。中國哲學的元問題應為“人應當如何活在這個世界（living）”；西方哲學的元問題則是“這個世界是什么（being）”。盡管中西哲學的元問題不同，但出發(fā)點皆為現(xiàn)實世界。西方哲學元問題基于“物”（“自然萬物”），對人也是從物的角度加以研究，可描述為“泛物主義”或“泛物論”；而中國哲學元問題基于“人”（人生與社會），從人的角度理解世界，可稱為“泛人主義”或“泛人論”?！胺何镏髁x”和“泛人主義”特征不同、各有優(yōu)劣，導致中西哲學也在不同文化領域（物質文化、精神文化、制度文化）各有所長、所短。郭沂先生進而回應了“李約瑟之問”，他認為，西方之所以能在近代超越東方，正是因為中西世界的哲學元問題有所不同。
隨后，郭沂先生以中國哲學獨特的元問題為切入點，勘察了中國哲學的組成部分。他認為，中國哲學由本原論、人性論、人心論、人生論、倫理學和政治學六部分組成。橫向維度即現(xiàn)實層面，包括人生觀、倫理學和政治學。作為個體的人，有“自我屬性”和“社會屬性”兩個基本屬性，此二者分別是道家和儒家思考“個人應當如何活在這個世界上”、亦即人生的問題的著眼點。由此，道家和儒家分別以“自然”和“仁”為中心構建起迥異的人生觀和倫理學。以此為基礎，延伸出了為政治的人要如何管理社會的問題，即政治學。郭沂先生以老子和孔子的人性論為錨點，梳理了先秦時期“性”的發(fā)展脈絡，并進一步追溯到了本原，不同于西方哲學中宇宙論、本體論兩分的狀態(tài)，先秦道家、儒家對本原的探討，其相關概念既是宇宙之本源，又是世界之本體，宇宙論與本體論在中國哲學中是合一的，郭先生以“本原論”對這種宇宙論與本體論合一的理論形態(tài)進行命名。
以上述的六個組成部分為材料，郭沂先生建構了中國哲學的基本結構。具有超越性的本原論和人性論構成形而上學，以現(xiàn)實生活為研究對象的人生論、倫理學和政治學構成了形而下學，而居二者之間的人心論則可稱為“上而下學”。郭沂先生再次強調，中國確實是有哲學的，那些含有形而上學的思想體系就是哲學，即西方哲學家所謂的“第一哲學”。
宋立林教授在主持時指出，郭沂老師的具有國際影響力的學者。他以歷史文獻學為基礎，以先秦儒學的研究為基點，展開他對中國哲學的元問題、組成部分及基本結構的哲學思考與建構，帶著十分明確的“問題意識”。郭沂老師那種“眼中只有問題，沒有權威”的治學態(tài)度值得我們每個人學習。
在與談環(huán)節(jié)中，李細成副教授從學術史的角度，高度評價了此次講座議題的重要性。并提到關于中國哲學的元問題與基本結構的五條思想史線索，以供郭先生參考：第一條線索是十力學派，以《新唯識論》為中心，熊十力與呂澂等人展開的現(xiàn)代儒佛之爭，根本問題即是出于本體論和宇宙論之分合、動靜關系問題，而熊十力的《體用論》即是郭先生講座中所提到的本體論與宇宙論合一的典型表現(xiàn)；尤其是牟宗三從“綜合的盡理之精神”與“分解的盡理之精神”、“理性之運用表現(xiàn)”與“理性之架構表現(xiàn)”、“理性之內(nèi)容表現(xiàn)”與“理性之外延表現(xiàn)”、“無執(zhí)的存有論”（即存有即活動）與“執(zhí)的存有論”（只存有不活動）來區(qū)分中西哲學之不同，較為系統(tǒng)地疏理了郭先生的哲學問題，牟先生認為中國哲學“智的直覺”即自由無限心是價值的本源，而郭先生則基于先秦儒學而認為人心論為上而下學，并非價值根源，也并非本體；另外，按照牟先生“道德的形上學”“良知坎陷說”等觀念來看，郭先生所認為的六個組成部分在牟先生那里都是貫通為一的。第二條線索是馮友蘭、金岳霖、馮契、楊國榮、楊澤波、茍東鋒這個從西方哲學來解讀中國哲學的流派，最終茍東鋒認為“生生”即是“名名”，認為名也有根源性，這和郭先生以倫理學為形而下學的觀點也有所不同；第三條線索是2001年開始延續(xù)了十幾年的“中國哲學的合法性”大討論，最終歸結為中國哲學范式創(chuàng)新與重寫中國哲學史的主體自覺，另外，俞宣孟1999年所著《本體論研究》提出西方哲學的底本是being（存在），但他在這部書中沒有提出中國哲學的底本，2022年茍東鋒受其影響發(fā)表《生生與名名》一文而提出中國哲學的底本即是“生生與名名”。中國哲學是否合法、中國哲學的底本到底是什么，無論是西體中用、中體西用，還是中體中用以及中西互為體用，所涉及的根本問題都是中國哲學的元問題與基本結構。第四條線索為現(xiàn)代儒學思潮，與郭先生此次講座密切相關的，比如陳來先生提出“仁學本體論”，楊國榮先生提出“具體形上學”，李澤厚、楊立華、丁耘、孫向晨、楊澤波、安樂哲、李尚信等人提倡的生生哲學，都涉及了本體論宇宙論合一、心性與倫理實踐合一的問題；第五條線索是柏拉圖的理念論與現(xiàn)實世界的分離，影響了整個西方哲學，一直到康德受休謨影響而開啟主體性轉向，但是在康德哲學中現(xiàn)象與物自體仍然是割裂的，最終導致其后謝林、黑格爾又走向了極端，引起了叔本華的強烈不滿。后來胡塞爾發(fā)展出現(xiàn)象學，從意向主體、意向活動、意向對象來試圖回到事實本身，強調居間性與交互主體，海德格爾受其影響，最終以動態(tài)的、具體的、時間性的存在論終結傳統(tǒng)西方哲學靜態(tài)的、抽象的、實體性的本體論，后期海德格爾更是受荷爾德林詩歌的啟發(fā)，構建了一個天地神人相互依存的世界，認為人必須與其他三方和諧共處，參與到世界的生存與展開，才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本真存在。胡塞爾的現(xiàn)象學、海德格爾存在哲學又進一步影響了伽達默爾，胡塞爾關注意識的結構與本質，海德格爾將存在置于哲學思考的核心，伽達默爾則將語言置于哲學思考的核心，他的詮釋學認為理解都是在文本與前見、歷史傳統(tǒng)與當下理解的解釋學循環(huán)中實現(xiàn)的視域融合，這正是將海德格爾“此在的存在結構”發(fā)展成了“理解者的前結構”，思維方式如出一轍，只是關注的重心變化了。結合中國哲學來看，后期海德格爾的發(fā)展方向有點兒類似于儒家的“生生”，而伽達默爾的詮釋學則正好類似于“名名”，這正好是第二條思想史線索中深受楊國榮和俞宣孟影響的茍東鋒目前所強調的以“生生”與“名名”為中國哲學底本的觀念相通。李細成副教授最后表示，特別希望能看到郭先生參考這五條思想史線索，再寫一篇相關的大論文來提出大觀點。對于李細成副教授的評議與建議，郭先生表示很受啟發(fā)，同時也提到2022年在《哲學研究》上發(fā)表的這篇文章，只是自己一部書的導言部分，后面還會有很多深入研究。
郭沂先生的講座引發(fā)了聽眾的深入思考，在自由交流環(huán)節(jié)，現(xiàn)場師生踴躍發(fā)言，圍繞中西哲學互鑒、中國哲學方法論創(chuàng)新等問題積極向郭先生討教，郭先生悉心予以解答，循循善誘，引大家領略中國哲學的無限好風光。
作為“李學勤中國古代文明研究”系列公開課的重要一講，本次講座不僅深化了公開課受眾對中國哲學的元問題、組成部分與基本結構的認知，亦展示了中國哲學的理路對西方哲學家的啟發(fā)意義，彰顯了中國古典智慧的重要價值。未來，系列公開課將繼續(xù)立足學術前沿，聚焦中國古典文明，以多元視角激活經(jīng)典，為構建中國自主的哲學社會科學知識體系貢獻思想力量。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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