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名士身心之學的思想意蘊
作者:曾小明(湖南師范大學人文學院講師,歷史學博士)
來源:《原道》第24輯,陳明 朱漢民主編,東方出版社2014年出版
時間:孔子二五六八年歲次丁酉二月十六日己亥
耶穌2017年3月13日
摘要:魏晉名士身心之學是魏晉玄學的重要組成部分,魏晉名士關于身心問題的思考與探究又進一步促發(fā)了他們個體意識的覺醒,促進了“心靈-社會-宇宙”這一身心觀的形成,同時亦契合了他們追尋個體生命安頓的人生智慧
關鍵詞:身心之學;主體意識;和諧;安頓;
魏晉玄學主要是討論“有”與“無”、“跡”與“所以跡”的關系,也就是“存在”和“所以存在”的關系問題,其實質為解決個體生命意義的人生哲學。魏晉名士的身心思想,融合儒道,成為其人生哲學的理論基點,也是魏晉風度得以展現(xiàn)的內在依據(jù),影響了魏晉名士的生活方式、生活態(tài)度以及對生命意義的探求,為他們應對生存困境、面臨生命終極時提供了一種解釋方式。這種獨具特色的身心觀,與魏晉名士追求身心解放及其獨立互為表里,并大大促進了當時士大夫主體意識的進一步形成,同時,對中國歷史與中國文化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直至今天,在社會生活層面的各個方面,仍舊能發(fā)現(xiàn)其中富有生命力的因子。
一、主體意識的覺醒
湯用彤指出:魏晉時代“一般思想”的中心問題是“理想的圣人之人格究竟應該怎樣”[i]。當理想的圣人人格成為一種參照并逐步內化為現(xiàn)實人格時,人性與主體能力也就有了發(fā)展與重塑的可能。個體生命意識的覺醒,讓魏晉名士產(chǎn)生了如何生活以及為什么要這樣生活的直覺觀念,人除了要思考如何在一起的社會角色之外,還應當有個體生命的情趣與愛好,這亦是“寧做我”的魅力所在。《世說新語》載:桓公少與殷候齊名,常有競心,桓問殷:“卿何如我?”殷云“我與我周旋久,寧做我。”[ii]“寧做我”就是從社會政治名利場中的大我逐漸向個體生命意義的小我的回歸,“我”的生命情趣、生命意義成為自我一切行為追求的出發(fā)點與標準?!皩幾鑫摇币簿褪亲寕€體的生命意識、生死意識以及審美意識受到重視與認可,這亦是通常意義上所說的人的主體意識得到尊重。自我身心關注與主體意識的覺醒二者之間的關系,可以從以下兩個方面來說明:
首先,魏晉名士的貴身思想,使得他們的身心受到前所未有的關注,個體生命得到尊重。在物與我的選擇中,存身去物,把個體之我從名利場中解脫出來,展現(xiàn)完美之純真生命。他們的貴身思想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第一是全身的追求,魏晉名士的全身并不局限于“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倫理意義上的規(guī)范,而是出自自我生命的舒暢,阮籍的“保身念道真,寵耀焉足崇!人誰不善始,鮮能克厥終。休哉上世人,萬載垂青風”[iii],潘尼的“蓋崇德莫大乎安身”[iv],均為當時頗具影響的言論。在他們看來,保身安身,既符合天地之道,又能德性圓滿,可見貴身的重要。第二是存身去名。張翰的“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時一杯酒”、嵇康的“功名何足殉”與陶淵明的“雖留身后名,一生亦枯槁”可以看做是那個時代普遍意識中的典范之言。存身去名是一個發(fā)現(xiàn)自我的過程,真正的把人從外在之物的種種羈絆中解脫出來,并得以涵養(yǎng)生命的神韻,追尋身心的愉悅和自由。第三是不以天下?lián)p身。魏晉名士不以天下易身,是以天下來襯托一己之身的貴重,毫無疑義是存身去名觀念的進一步發(fā)展。嵇康指出:“左手據(jù)天下之圖,右手旋害其身,雖愚夫不為:明天下之輕于其身,酒色之輕于天下,又可知矣。”[v]“明天下之輕于其身”就是不以世務為累,淡泊以處世,寧靜以致遠,超然于一丘一壑之間。其逃離天下的束縛、歸隱故里而“樂夫天命”的陶淵明就是其中一個典范,以自我的行為凸顯了人的自然本性,并展示個體生命的真實存在。顯然,魏晉時期貴身思想的流行,是生命意識覺醒所致,而對自身生命的尊重,不斷地促進主體意識的形成,同時亦促使完美人格理想的形成。
其次,魏晉名士倡導養(yǎng)身養(yǎng)神的養(yǎng)生思想,于自然之情趣欣賞中提升自我生命。他們從生命的易逝中倍覺生命的珍貴,“盛年不再來”的生命感傷與惆悵,更是促發(fā)了他們養(yǎng)生思想的誕生。養(yǎng)生的本質就是建立在生命理解基礎上的對生命的愛護,其主要目的就是實現(xiàn)身心如一、形神相親,提高自我生命的密度,以及延長自我有限之生命。魏晉名士主要通過投身自然與適性貴意來養(yǎng)身與養(yǎng)心。
第一,讓身心親近自然,在自然之趣中與自然融為一體,以此獲得身心的安寧與愉悅。享受自然之趣以及最終把自然定格為個體生命的終極依據(jù),是魏晉玄學思想的一個基本特征。深受老莊思想影響的魏晉名士自然之趣與他們生命的情調互相契合,使得親近自然的那份情愫沉淀為一種生命的自覺?!妒勒f新語》載明帝問謝鯤:“君自謂何如庾亮?”答曰:“端委廟堂,使百僚準則,臣不如亮。一丘一壑,自謂過之?!盵vi]這里,“端委廟堂”重視的是社會倫理與責任,而“一丘一壑”重視的是己身的自由。一丘一壑成了名士們自我人格的標榜和精神生活的追求,成為他們人生意義探尋的源泉。嵇康說:“長寄靈岳,怡志養(yǎng)神。”“至人遠鑒,歸之自然?!盵vii]孫綽說:“垂綸在林野,交情遠市朝。淡然古懷心,濠上豈伊遙!”[viii]陶淵明說:“目倦川涂異,心念山澤居?!盵ix]這些詩歌都流露出了作者于林野逍遙并尋找純真之樂的主觀意愿,從而達到形神相親的境地。單個的我只有投身自然并與自然融為一體,才能獲得生命的永恒與真正的安頓?!皶奶帲槐卦谶h。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閑想也。覺鳥獸禽魚,自來親人。”[x]“非唯使人情開滌,亦覺日月清朗?!盵xi]人與自然的情感交流中,人與萬物水乳交融,自然的遼闊帶來名士們玄遠曠達的情懷。生命意識在這種詩意盎然的藝術審美中自由展現(xiàn),生命也因此如同“日月清朗”。毫無疑義,從魏晉名士崇尚自然與領悟自然之趣來看,人具有自然萬物的神韻是生命存在的最完美狀態(tài),正是基于此,推崇自然養(yǎng)生才會在當時的社會中如此興盛。
第二,適性養(yǎng)身與養(yǎng)心。性,本是從“生”字演化而來?!墩f文》:“性,人之陽氣性善者也。從心,生聲。”歷代賢哲對“性”的探討和思考,總是離不開“生”的最初意義。中國賢哲在探究生命本源時認識到,性是道向有形之物的落實,性是萬物存在的基礎和根本,所以也是生命之為生命的本質所在。正是因為此,順性任性成為魏晉名士普遍的思想觀念,王弼自然之性“可因而不可為。”[xii]阮籍的“恬其性”,皇甫謐的“不以傷其性”,[xiii]郭象的“物任其性,事稱其能,各當其分”,[xiv]張湛的“治身貴于肆任,順性則所之皆適”,[xv]反映的都是魏晉名士任性、因性、循性而不傷自然之性的追求。顯然,如果把“性”與“生”聯(lián)系在一起考察,順性就可以直接理解為“順生”,是生命的自得、自適與自由,是自我真實情感的自由表達,是自身逍遙超越的人生選擇。基于順性便是“順生”這一理念,便可更加清楚地理解魏晉名士“性得”、“性足于和”、“以達性氣”的養(yǎng)生目標。生命之行和自我之性保持和諧一致,人的純美本性得以保全和實現(xiàn),生命也因順性展現(xiàn)勃勃生意,并臻至和之境。這種至和之境,既是自我生命體中身心之和,也是一己之身心與他人乃至整個宇宙萬物的相通想融,是一己之生命與整個大自然的和諧,處于這大和之境,生命就無處不順無處不安。
二、“心靈-社會-宇宙”和諧的形成
和諧、和合的觀念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朱漢民先生將和諧簡要地概括為三個層次:宇宙的和諧、社會的和諧以及心靈的和諧。同時他指出,宇宙只有人是主體性的存在,因此宇宙和諧的關鍵在于天與人的和諧,而儒道的最高思想境界“天人合一”便是和諧一體的極致與典范。社會和諧強調不同社會身份者的和諧相處,儒道兩家分別以仁愛與自然來作為建立和諧社會的途徑與方法。因而三者的和諧處于一種聯(lián)系、互動、相互促進之中。儒家關于心靈和諧與社會和諧的互動是“人和”,“人和”便是“心靈一社會”的和諧;道家心靈和諧與天道和諧的互動是“天和”,“天和”就是是“心靈-宇宙”的和諧,在“人和”與“天和”的互動之中,最終達到“心靈-社會-宇宙”的整體和諧。[xvi]顯然,宇宙的和諧與社會的和諧最后都落腳在心靈的和諧,心靈的和諧可以進一步具體為身心的和諧以及心靈的澄澈。那么,魏晉名士是如何實現(xiàn)這一和諧整體的呢?
首先,魏晉名士處處追求自我身心的和諧。魏晉名士十分強調自我情感的真實表達,重視生活中的適意與隨性,圍繞“寧做我”觀念而顯發(fā)的名士風度,就是要把內心世界淋漓盡致地袒露出來,在這種近似宣泄的種種逸態(tài)中,達到身心一如之境。服藥帶來的“神明開朗”與喝酒帶來的“形神相親”便是這方面的典范。魏晉名士通常把這種身心一如的狀態(tài)看成為當下的生生之趣,認為這是一種合乎自然之性的灑脫與超越的精神境界。恒溫罷免捕捉猿子致使母猿“腸皆寸寸斷”而死的部下職務,支遁放飛家養(yǎng)“如有懊喪意”的雙鶴,司馬道子非議謝景重“居心不凈,乃復強欲滓穢太清”,這種身心一如之樂,不僅僅樂己,同時還樂人以及樂萬物,在這種一體之樂中,更加促進身心一如與形神相親。同樣,萬物身心的自由進一步促進一己之身心的自由,萬物身心的恬適促進一己之身心的恬適。這明顯的體現(xiàn)出從身心和諧到社會、宇宙自然的和諧,而社會、宇宙自然的和諧又會促進一己之身心和諧。
其次,愛一己之身到愛天下之身。王弼在闡述老子“愛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時指出:“無物可以損其身,故曰愛也。如此乃可以寄天下也,不以寵辱榮患損易其身,然后乃可以天下付之也?!盵xvii]在王弼看來,天下無非是主體之身存在的天下,因而倡導“以身及人”,愛身是建立自我與他人的情感紐帶所在,從愛一己之身到愛天下之身,明顯體現(xiàn)出“心靈一社會”和諧觀念。正是基于此,王弼從反面明確指出:“夫執(zhí)一家之量者,不能全家。執(zhí)一國之量者,不能成國。窮力舉重,不能為用,故人雖知,萬物治也,治而不以二儀之道,則不能贍也。地雖形魄,不法于天則不能全其寧。天雖精象,不法于道則不能保其精?!盵xviii]要想愛身、愛家、愛國,就不能局限于一身、一家、一國,而應該“與天地合其德”,自然無為無造。王弼的愛天地之一身,以宇宙的胸懷來打量自身,從一己之身,到千千萬萬之身,再到整個宇宙“萬物各得其所”的觀念,得到了張湛更為具體的闡述:“我身即天地之一物,不得私而有之?!薄吧刺斓刂焕恚砑刺斓刂晃?。今所愛吝,便是愛吝天地之間生身耳,事無公私,理無愛吝者也?!薄疤煜轮硗疑恚煜轮锿椅?,非至人如何?既覺私之為非,又知公之為是,故曰至至也?!盵xix]在張湛看來,一己之身只是宇宙間千千萬萬身體中的一體,我身于我和萬形于萬物遵循同樣的道理,我之身有生死存亡,萬物之身同樣有榮枯衰亡。因此,貴一己之身就應貴萬物之身,保全一己之身就應保全萬物之身,一己之身和萬物之身聯(lián)為一體,不可分割。不能執(zhí)著一己之私身,更不能人為地把一己之身從萬物之身中分離開來,而應該積極地把一己之身融入宇宙萬物之身中去。正是基于此意義,張湛才發(fā)出了“形骸與萬物俱有也”的喟嘆。
其次,無心與天下萬物一體。心具有思維向外無限展開的可能,人和萬物的交通從某種程度上說需要通過心來進行,因而心在這種敞開的過程中就容易產(chǎn)生欲念。如何去掉心上的欲念,王弼倡導“守其真”,[xx]他說:“致虛,物之極篤;守靜,物之真正也?!盵xxi]在王弼看來,“守其真”便是要“致虛”與“守靜”,“虛”和“靜”是萬物的美好狀態(tài),就“心”上說,就是要讓心進入與道相通的無之境,處于無之境的心便是天地之心。對于天地之心,王弼多有闡述:天地雖廣,以無為心。圣王雖大,以虛為主。故曰,以復而視,則天地之心見。[xxii]復者,反本之謂也,天地以本為心者也。[xxiii]以淳而觀,則天地之心見于不言。[xxiv]
“天地以本為心”、“天地以無為心”、“天地之心”,貫穿在王弼《老子注》、《周易注》以及《論語釋疑》所構建的思想體系之中。人以天地之心為心,亦即要象天地之道那樣行動,要效法天地之道之品性,使自己的生命境界與道體契合。以天地之心為心的涵義,就是在自我身心和諧的基礎之上,追求個體與社會乃至整個宇宙的和諧。正是基于這一理念,王弼在詮釋《老子》三十八章時指出:“故滅其私而無其身,則四海莫不瞻,遠近莫不至;殊其己而有其心,則一體不能自全,肌骨不能相容。”[xxv]他在詮釋《周易》時也提出:“寂然至無是其本矣。故動息地中,乃天地之心見也。若其以有為心,則異類未獲具存矣。”[xxvi]顯然,以“有”為心,這“有”就會破壞身心的和諧,心靈就不再是無執(zhí)無礙,個體心靈的失和就會與社會以及宇宙失去同感,整個社會就會出現(xiàn)“異類未獲具存”的無序狀態(tài)。若以無為心,也就是以天地之心為心,一己之心靈隨之達到與道為一之境,心靈上的和諧,就會帶來“四海莫不瞻,遠近莫不至”的社會乃至宇宙的大和諧。
王弼的天地之心,被郭象稱作為“無心”,郭象指出:“夫使耳目閉而自然得者,心知之用外矣。故將任性直通,無往不冥,尚無幽昧之責,而況人間之累乎!”[xxvii]“故圣人常游外以冥內,無心以順有,故雖終日見形而神氣無變,俯仰萬機而淡然自若?!盵xxviii]從這里可以得知,“無心”就是“心無所矜,而情無所系……寄胸懷于八荒,垂坦蕩以永日”,[xxix]生命個體與物相冥的精神境界正是通過“無心”這一工夫而獲得,這一境界就是人“任性直通”,身心處于極度和諧之中,能順一切“有”。郭象所推崇的就是通過“無心”之工夫,進入與天地萬物同體的無我之境,也就是“我”之心和“天地之心”精神上相通與相融。個人“見形而神氣無變”,社會則是人間無累,宇宙則是“無往不冥”、“無幽昧之責”,這就是真正出現(xiàn)了“心靈-社會-宇宙”的大和諧。在此意義上,就不難理解張湛的“方寸與太虛齊空”的感喟,通過“無”的工夫,促成了自我身心的和諧,也促成了自我身心與宇宙萬物的和諧。同時,值得指出的是,也只有在社會乃至宇宙這一大和諧環(huán)境下,寧靜淡泊的生存方式才能得以實現(xiàn),個體才能獲得生命的安寧和愉悅,才能進入形神相親的完美之境。在此意義上來理解魏晉玄學中的名教自然之辨,就會清楚知道,魏晉名士渴望以自然來提升名教,其一個主要目的就是渴望通過和諧社會的建立去實現(xiàn)個體心靈上的和諧。
三、個體生命的安頓
儒家的身心道德修養(yǎng)論、道家的身心自然說,皆可視為安身立命之學。所謂安身立命就是人生尋找自我身心和諧、內外調適的一種思想理念,并最終讓個體生命不再感覺到勞累與恐懼,而是處于樂與安之中。生命能否得到真正的安頓,一個顯著的標志就是人的心靈是不是獲得了自由。不可否認,人世間的生命一直處于種種困境之中:一是向生的困境,這是現(xiàn)實中時刻產(chǎn)生又不斷消解的困境,人必須不斷地化解這些困境,才能讓自己的生命感到輕松與幸福;一是向死的困境,這是一種永遠無法消除但可以超越的困境。因而要想讓生命真正得到安頓,必須處理好向生與向死的種種困境。魏晉名士是如何處理好這些困境的呢?
首先,以身心的當下和諧之樂,來消解現(xiàn)實中的生存困境。魏晉時期動亂的社會現(xiàn)實,給魏晉名士帶來了生存的緊張。一方面,高壓的政治對無辜生命的濫殺,以及瘟疫的肆意橫行,造成了精神上的緊張,讓魏晉名士的內心充滿了困惑、焦慮與驚恐;另一方面,精神的苦悶,又帶來了形體的損害,因而讓他們一直處于形神難以相合的生命境地。因此,以身心的當下和諧之樂,來消解現(xiàn)實中的生存困境,在魏晉名士看來,不失為一種良好的方法。何晏的“常畏大網(wǎng)羅,憂禍一旦并”便是當時一種普遍的心聲。焦慮彌漫在何晏的身上,煎熬著何晏的心靈,使得其“魂不守宅,血不華色,精爽煙浮,容若槁木?!盵xxx]如此重重憂慮,何晏以“且以樂今日,其后非所知”來進行解脫。何晏迷上了服藥,藥的神效是“心加開朗,體力較強”。服藥,本是身體上的行為,藥效作用于身體肌能,產(chǎn)生特殊的生命體驗,從而上升到精神的舒暢。這是通過改變身體肌能從而改變精神感覺,實際上是藉助藥效達到形神相親的目的。王羲之也是藉助服食與融身自然的樂趣,來化解現(xiàn)實中的生存困境。據(jù)《晉書》載:王羲之“與道士許邁共修服食,采藥石不遠千里,遍游東中諸郡,窮諸名山,泛滄海,嘆曰:‘我卒當以樂死。’”[xxxi]阮籍“終身履薄冰,誰知我心焦”[xxxii]的郁悶以及苦痛在其心中形成“壘塊”,因而王忱指出:“阮籍胸中壘塊,故須酒澆之。”[xxxiii]對于“一飲或至連日不醒,遂以至死”的王忱,可謂深知阮籍喝酒的真實意圖,那就是通過酒趣來解愁忘憂,達到形神相親。正如陶淵明所說:“達人解其會,逝將不復疑;忽與一樽酒,日夕歡相持!”[xxxiv]“日夕歡相持”正是通過酒趣來戰(zhàn)勝內心的憂患之感,在酒趣中得以忘懷??v觀魏晉名士,他們面對生之困境,一般以任性、適性、自足、自得等種種行為方式來緩解,如喝酒、服藥、彈琴、嘯歌、驢鳴、清談以及涂脂抹粉的美容,概而言之,就是以生命之樂來消解生命之痛。正如郭象指出:“夫悲生于累,累絕則悲去,悲去而性命不安者,未之有也?!盵xxxv]
其次,以身體的自然而化與心靈的超越來消解死的恐懼。死亡本是生命中十分自然的現(xiàn)象,但是從漢末直至東晉,社會中非正常的生命死亡,如瘟疫接二連三,戰(zhàn)亂此起彼伏,政變層出不窮,一次又一次地將士人推向死亡的邊緣。因此,死亡的壓迫逐漸棲息在魏晉名士的心頭,繼而化成無限的苦悶。他們將這種苦悶傾瀉在詩文之中:從“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以及“豈知窮達士,一死不再生”[xxxvi]到《挽歌詩》的盛行,可以清楚感知死亡壓迫對魏晉名士心靈的影響。陸機做《挽歌行》:“昔為七尺軀,今成灰與塵?!盵xxxvii]陶淵明作《挽歌詩》:“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盵xxxviii]魏晉名士于殺奪無常的亂世中形成獨特的死亡意識,轉化為一曲曲的生命悲歌,從挽歌詩的創(chuàng)作到挽歌的吟唱,可以體會到對死亡的悲嘆:“張湛好于齋前種松柏;時袁山松出游,每好令左右作挽歌。”[xxxix]“張麟酒后,挽歌甚苦。”[xl]“庾晞四五年中喜為挽歌,自搖大鈴為唱,使左右齊和?!盵xli]這種來自生命深處的挽歌,飽含濃濃的悲情,因而極易感染人?!懊恳蜃砭?,從而歌之,聽者莫不流涕。”[xlii]“桓子野每聞清歌,輒喚‘奈何!’謝公聞之曰:‘子野可謂一往有深情。’”[xliii]馬良懷指出:“漢末魏晉人之所以那么喜好、迷戀挽歌,主要是因為它可以釋放、排遣心頭對死亡的恐懼?!盵xliv]挽歌產(chǎn)生于對死亡的恐懼,從某種程度上,又在淡化與稀釋著人們對死亡的恐懼。然而,死亡無法習慣,因而挽歌也無法真正從內心去掉人們的恐懼。有時反而會觸發(fā)生命深處的凄涼與悲痛,“聽者莫不流涕”指向的正是這一事實。死亡壓迫意識如此之濃厚,魏晉名士又是如何緩解死亡的恐懼與壓迫意識,達到生命的真正安頓呢?
第一,魏晉玄學家指出,個體生命是一個自然而化的過程。在他們看來,人的生命現(xiàn)象都是一種自然現(xiàn)象,從人的形體到精神,都具有自然屬性。阮籍指出:“天地生于自然,萬物生于天地,故天地名焉。天地者有內,故萬物生焉?!盵xlv]“人生天地之中,體自然之形”,天與地都是一個自然存在的過程,作為生長于天地之中的萬物,其產(chǎn)生與消亡都是一個自然的過程。因此,與萬物一體的身、性、情、神來源于自然,并處處體現(xiàn)出自然的屬性。正是基于此,生命的聚和散亦可以看成是一種自然現(xiàn)象,阮籍說:“死生自然理,消散何繽紛?!盵xlvi]郭象指出:“死生之變,春夏秋冬四時行耳,故死生之狀雖異,其于各安所遇?!盵xlvii]陶淵明說:“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盵xlviii]“死生自然理”、“縱浪大化中”都是把個體生命的存與滅看做是一個純自然的過程,不隨人的意志改變而改變,人應該接受天地萬物有生有死的這一自然規(guī)律?!安幌惨嗖粦帧薄ⅰ案靼菜觥笔且环N不以物喜、不以己憂的生死豪情,然而這種與宇宙同流、與天地同節(jié)律,任個體生命隨自然大化悠然而散的自我超越,并不是人人都能達到的,正如張湛所說:“夫死生之分,修短之期,咸定于無為,天理之所制矣。但愚昧者之所惑,玄達者之所悟也?!盵xlix]天理,就是物之所以為物的自然之理,生死聚散亦是受這一天理支配與左右,然而,這種“天理”并不是與個人處于對立狀態(tài),而是高度的和諧與統(tǒng)一。這種統(tǒng)一只有玄達者才能領悟,在領悟宇宙自然所蘊含的天道,方可真正領悟生與死的真諦。
第二,形、神“出無入有,散有反無”的生死無別。阮籍指出:“無窮之死,猶一朝之生?!盵l]“以生言之,則物無不壽;推之以死,則物無不夭。自小視之,則萬物莫不小;由大觀之,則萬物莫不大。殤子為壽,彭祖為夭;秋豪為大,泰山為?。还室运郎鸀橐回?,是非為一條也?!盵li]在阮籍看來,萬物皆生,亦可以看作是萬物皆死,生與死的界限在時間與空間的相對中完全消除。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阮籍從相對的角度來看待生與死,從而得出生死一貫的結論,具有一定的思辨性,但在現(xiàn)實中難以讓人接受。在阮籍的基礎上,郭象提出“死生之變,猶以為一”之說,認為形神相聚即我,形神相離亦我,形神聚散無主體之分,只有時與化之別,生與死一樣,都屬于人生的一個必經(jīng)階段,完美的生與恬靜的死,才構成一個完整的生命,他說:“極數(shù)之妙心,故能無物而不同,無物而不同,則死生變化,無往而非我矣。故生為我時,死為我順;時為我聚,順為我散。聚散雖異,而我皆我之,則生故我耳,未始有得;死亦我也,未始有喪。夫死生之變,猶以為一,既睹其一,則蛻然無系,玄同彼我,以死生為寤寐,以形骸為逆旅,去生如脫屣,斷足如遺土,吾未見足以纓茀其心也。”[lii]一旦達到“以死生為寤寐”、“去生如脫屣”的人生境界,死亡的恐懼自然而然就會消失,內心將會“無時而不安,無順而不處。”[liii]到了東晉,玄理與佛理互相滲透,玄學名士的生死觀亦受到佛家的影響,其顯著的表現(xiàn)就是阮籍等名士推崇的生死一貫發(fā)展到張湛,就具有了生死互變的意味。張湛指出:“夫生死變化,胡可測哉?生于此者,或死于彼;死于彼者,或生于此。而形生之生,未嘗暫無。是以圣人知生不常存,死不永滅,一氣之變,所適萬形。萬形萬化而不化者,存歸于不化,故謂之機。機者,群有之始,動之所宗,故出無入有,散有反無,靡不由之也?!盵liv]“出無入有,散有反無”體現(xiàn)的是生與死的無窮循環(huán),“此”與“彼”的往來反復,形與神的生生不息,這就進一步去掉棲息在內心中的死亡之懼。
第三,相離之形神均歸于冥或太虛。玄學中的有無之辨確立了無是一切之根源及存在之依據(jù)。而道、玄、深、大、微、遠均可以看做是無的一種表達,王弼說:“‘玄’也者,取乎幽冥之所出也;‘深’也者,取乎探賾而不可究也;‘大’也者,取乎彌綸而不可極也;‘遠’也者,取乎綿邈而不可及也;‘微’也者,取乎幽微而不可睹敢?!盵lv]顯然,道、玄、深、大、微、遠指向的都是一種玄冥之境,而處于此種境界的生命是完美的。正是基于玄冥之境完美這一特點,郭象認為人的死亡就是進入玄冥之境,而進入此之境,無處不順,無處不安,從而把人從對死亡的壓迫中解脫出來,他說:“況乎卓爾獨化,至于玄冥之境,又安得而不任之哉!既任之,則死生變化,惟命之從也。”玄冥之境在張湛看來,就是“太虛”:夫稟生受有謂之形,俛仰變異謂之化。神之所交謂之夢,形之所接謂之覺。原其極也,同歸虛偽。何者?生質根滯,百年乃終;化情枝淺,視瞬而滅。神道恍惚,若存若亡;形理顯著,若誠若實。故洞監(jiān)知生滅之理均,覺夢之涂一;雖萬變交陳,未關神慮。愚惑者以顯昧為成驗遲速而致疑,故竊然而自私,以形骸為真宅。孰識生化之本歸之于無物哉?[lvi]
“生化之本歸之于無物”就是歸之于太虛,而太虛在張湛的思想理論體系中是“寂然至虛凝一而不變者”[lvii]。太虛生生不息,無始無終,超越有形世界而絕對地存在著。無論是玄冥之境,還是太虛,在玄學家看來,都是生命來源的地方,人死后又歸于這一生命開始的地方,使得有限的人生與這太虛融為一體,從而獲得永存與不朽,并大大消解了死亡帶來的憂傷與恐懼。值得指出的是,魏晉名士往往以遺其形骸來臻至“無”之精神之境,以此來超越生與死:(劉伶)肆意放蕩,以宇宙為狹。常乘鹿車,攜一壺酒,使人荷鍤隨之,云:‘死便掘地以埋?!聊拘魏。塾我皇?。[lviii]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lix]茍能體堅厚之實,居不薄之真,立乎損益之外,游乎形骸之表,則我道全矣。[lx]
無論是劉伶“土木形骸,遨游一世”,還是王羲之“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或者是皇甫謐“游乎形骸之表,則我道全矣”,是對先秦道家“及吾無身,吾有何患”與“墮汝形骸”思想觀念的繼承和發(fā)展,是對王弼“形也者,物之累也”[lxi]思想觀念的呼應。因此,魏晉名士遺其形骸的“遺”,不能理解為遺失和丟棄,而應理解為“神居形而忘我”或者“神超形越”。遺的實質就是消解在欲望和貪念中喪失真性的“我”,是“遺欲”和“遺念”,使形軀之身成為真正意義上的道之身,不制約和化解神在生命中的作用,使得“小我”沖破形骸的束縛成為宇宙“大我”?!拔摇睙o處不在,而又處處不是“我”,從而進入和宇宙相通之境。其實,這種“大我”就是郭象所說的“忘善惡,遺死生”,郭象說:“故至足者,忘善惡,遺死生,與變化為一,曠然無不適矣?!盵lxii]亦是張湛說的死生憂懼全無,他說:“能頓忘其形骸者,則死生憂懼不能入?!盵lxiii]如此,魏晉名士遺其形骸的本質,是應對與消亡死亡恐懼的一種精神修煉,是追求身心無累過程中所達到的物我為一和與道相冥,從而讓個體生命完全融合在宇宙中而獲得真正的安頓。
由以上論述可知,魏晉名士以個體身心和諧為起點,以宇宙自然為背景,以應對生存困境為動力,努力尋找著一種最佳的人生生存方式。他們在探究人生與玄理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自我生命的本質,并逐步形成為其獨特的身心思想觀念。魏晉玄學身心觀念促進了魏晉名士對個體生命意義及其價值的認識,促發(fā)了他們對身心和諧與形神相親的關注與向往,并很好地解決了他們身心安頓的終極問題;同時,還影響著整個中國士大夫主體人格與生命觀念的形成與完善。
注釋:
[i] 湯用彤:《魏晉玄學論稿·魏晉思想的發(fā)展》,第112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ii] 張萬起、劉尚慈:《世說新語譯注》,第517頁,北京:中華書局,2008。
[iii] [晉]阮籍:《詠懷詩其四十二》,《阮籍集校注》卷下,第329頁,北京:中華書局,2006。
[iv] [唐]房玄齡等:《潘尼傳》,《晉書》卷55,第1507頁,北京:中華書局,2008。
[v] [晉]嵇康:《答難養(yǎng)生論》,戴明揚:《嵇康集校注》卷4,第400頁,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
[vi] 張萬起、劉尚慈:《世說新語譯注》,第482頁。
[vii] [晉]嵇康:《兄秀才公穆入軍贈詩十九首》,《嵇康集校注》卷1,第19-20頁。
[viii] [晉]孫綽:《秋日》,《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第902頁,北京:中華書局,2011。
[ix] [晉]陶淵明:《始作鎮(zhèn)軍參軍經(jīng)曲阿作》,《陶淵明資料匯編》下冊,第113頁,北京:中華書局,2005。
[x] 張萬起、劉尚慈:《世說新語譯注》,第101頁。
[xi] 張萬起、劉尚慈:《世說新語譯注》,第117頁。
[xii] [晉]王弼:《老子注》第二十九章,樓宇烈:《王弼集校釋》,第77頁,北京:中華書局,1980。
[xiii] [晉]皇甫謐:《高士傳?焦先論》,嚴可均:《全晉文》卷71,第757頁,北京:中華書局,2006。
[xiv] [晉]郭象:《逍遙游注》,郭慶藩:《莊子集釋》卷1上,第1頁,北京:中華書局,2007。
[xv] [晉]張湛:《列子注序》,楊伯峻:《列子集釋》附錄二,第279頁,北京:中華書局,2007。
[xvi] 朱漢民:《儒道思想與和諧文化》,《光明日報》2006年7月24日。
[xvii] [晉]王弼:《老子注》第十五章,《王弼集校釋》,第29頁。
[xviii] [晉]王弼:《老子注》第三章,《王弼集校釋》,第10頁。
[xix] [晉]張湛:《天瑞注》,《列子集釋》,第37頁,第38頁,第235頁。
[xx] [晉]王弼:《老子注》第三章,《王弼集校釋》,第7頁。
[xxi] [晉]王弼:《老子注》第十六章,《王弼集校釋》,第35頁。
[xxii] [晉]王弼:《老子注》第三十八章,《王弼集校釋》,第93頁。
[xxiii] [晉]王弼:《周易注》,《王弼集校釋》,第336-337頁。
[xxiv] [晉]王弼:《論語釋疑》,《王弼集校釋》,第633頁。
[xxv] [晉]王弼:《老子注》第三十八章,《王弼集校釋》,第93頁。
[xxvi] [晉]王弼:《周易注》,《王弼集校釋》,第336-337頁。
[xxvii] [晉]郭象:《人間世注》,《莊子集釋》卷2中,第151頁。
[xxviii] [晉]郭象:《大宗師注》,《莊子集釋》卷3上,第268頁。
[xxix] [晉]嵇康:《釋私論》,《嵇康集校注》卷6,第242頁。
[xxx] [晉]陳壽撰、裴松之注:《管輅傳》,《三國志》卷29,第609頁,北京:中華書局,1975。
[xxxi] [唐]房玄齡等:《王羲之傳》,《晉書》卷80,第2101頁。
[xxxii] [晉]阮籍:《詠懷詩其三十三》,《阮籍集校注》,第312頁。
[xxxiii] 張萬起、劉尚慈:《世說新語譯注》,第757頁。
[xxxiv] [晉]陶淵明:《飲酒詩》,《陶淵明資料匯編》下冊,第151頁。
[xxxv] [晉]郭象:《逍遙游注》,《莊子集釋》卷1上,第13頁。
[xxxvi] [晉]阮籍:《詠懷詩其十八》,《阮籍集校注》,第276頁。
[xxxvii] [晉]陸機:《挽歌行》,《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第653頁。
[xxxviii] [晉]陶淵明:《挽歌詩》,《陶淵明資料匯編》下冊,第311頁。
[xxxix] 張萬起、劉尚慈:《世說新語譯注》,第750頁。
[xl] 張萬起、劉尚慈:《世說新語譯注》,第752頁。
[xli] [唐]房玄齡等:《五行中》,《晉書》卷18,第836頁。
[xlii] 張萬起、劉尚慈:《世說新語譯注》,第750頁。
[xliii] 張萬起、劉尚慈:《世說新語譯注》,第750頁。
[xliv] 馬良懷:《張湛評傳》,第17頁,南寧:廣西教育出版社,1997。
[xlv] [晉]阮籍:《達莊論》,《阮籍集校注》,第503頁。
[xlvi] [晉]阮籍:《詠懷詩其四十八》,《阮籍集校注》,第341頁。
[xlvii] [晉]郭象:《齊物論注》,《莊子集釋》卷1下,第67頁。
[xlviii] [晉]陶淵明:《形影神》,《陶淵明資料匯編》下冊,第33頁。
[xlix] [晉]張湛:《力命篇注》,《列子集釋》卷6,第205頁。
[l] [晉]阮籍:《大人先生傳》,《阮籍集校注》,第511頁。
[li] [晉]阮籍:《達莊論》,《阮籍集校注》,第504頁。
[lii] [晉]郭象:《德充符注》,《莊子集釋》卷2下,第192頁。
[liii] [晉]郭象:《養(yǎng)生主注》,《莊子集釋》卷2上,第129頁。
[liv] [晉]張湛:《天瑞注》,《列子集釋》卷1,第18頁。
[lv] [晉]王弼:《老子指略》,《王弼集校釋》,第196頁。
[lvi] [晉]張湛:《周穆王注》,《列子集釋》卷3,第90頁。
[lvii] [晉]張湛:《天瑞注》,《列子集釋》卷1,第1頁。
[lviii] 張萬起、劉尚慈:《世說新語譯注》,第225頁。
[lix] [晉]王羲之:《三月三日蘭亭詩序》,《全晉文》卷26,第257-258頁。
[lx] [晉]皇甫謐:《玄守論》,《全晉文》卷71,第751頁。
[lxi] [晉]王弼:《周易注》,《王弼集校釋》,第213頁。
[lxii] [晉]郭象:《大宗師注》,《莊子集釋》卷3上,第243頁。
[lxiii] [晉]盧重玄:《黃帝解》,《列子集釋》卷2,第58頁。
責任編輯: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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