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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楊世文】張栻的治國理政思想及時代意義——以《論語解》為中心的考察

        欄目:學術研究
        發(fā)布時間:2017-06-12 16: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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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栻的治國理政思想及時代意義

        ——以《論語解》為中心的考察

        作者:楊世文(四川大學)

        來源:原載于《斯文:張栻、儒學與家國建構》,周景耀主編,光明日報出版社2016年5月版

        時間:孔子二五六八年歲次丁酉五月十八日庚午

                   耶穌2017年6月12日

          

        張栻是南宋著名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其思想深邃,見解獨到,受到當時和后世的高度評價。張栻雖然享年不永,但他的經(jīng)歷卻非常豐富。他少年時代隨其父張浚貶謫,備歷艱辛。后來其父起用,他又參與機幕,與聞軍政。其父逝世后,張栻居長沙五六年,潛心學問,并在岳麓、城南兩書院授徒講學,傳播理學思想。同時與好友張孝祥、劉珙等游,二人先后安撫湖南,多得張栻襄助,政治舉措受其影響。乾道五年,張栻離開長沙,出知嚴州。中間入朝一年有余,又因政治上與宰執(zhí)不合,歸長沙閑居三年。淳熙二年起知靜江府、安撫廣西,五年改任荊湖北路安撫使,卒于任。十數(shù)年間,張栻一方面與朱熹、呂祖謙等討論學術,共同發(fā)揚光大理學,另一方面他在出任地方大員期間也取得了很好的政績,政治上頗有建樹。

         

        作為一位政治家、思想家,張栻不僅在治國理政上有許多實踐經(jīng)驗,而且對治道、治術還有比較系統(tǒng)的論述。他在繼承儒家政治思想的基礎上,提出了具有時代精神的治國理政主張。儒家的德治、仁政、民本思想,在張栻那里得到了很好的貫徹。

         

        儒家的德治思想源遠流長。早在堯舜禹時代,德治思想開始萌芽。而作為思想觀念并且具有豐富的社會內涵的“德”則始于周代。周革殷命,“監(jiān)于有殷”,周公等人認識到“天命靡?!?,“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提出“敬德保民”、“以德配天”的思想,這是夏商以來中國思想從“敬鬼神”到“重人事”的一大轉變,統(tǒng)治者品德端正、體恤百姓成為“德”的主要內涵??鬃映缟兄艽拿?,曾說:“郁郁乎文哉!吾從周。”他繼承并發(fā)展了周公的重德思想,率先提出了修身正己、為政以德、尊賢任能、以民為本、愛民惠民的系統(tǒng)德治思想。此后,孟子、荀子等歷代儒家繼承孔子的德治思想,并進一步發(fā)展。秦漢以后,儒家思想成為全民信仰,德治思想也得到歷代統(tǒng)治者的認同,基本上在儒家的政治實踐中得到貫徹,成為中國傳統(tǒng)政治思想的主流。

         

        作為儒學的傳人,張栻對孔孟的治國理政思想深信不疑。他不僅在自己的政治實踐中加以貫徹推行,而且在自己的著作中,用了大量篇幅闡發(fā)治國理政思想?!墩撜Z解》一書是張栻的重要著作,他通過對《論語》思想的詮釋和闡發(fā),建構自己的理學思想,并發(fā)揮自己的修身、治國、理政主張。張栻的治國理政思想繼承了孔孟以來儒家的精華,并具有強烈的時代特點。本文以《論語解》為中心,對張栻的治國理政思想作一簡單梳理。

         

        一、修身正己

         

        “修身正己”是儒家治國理政思想的出發(fā)點。從孔子以來的儒家都認為,為政者自身應當具備良好的道德品質,以身作則,率先垂范。

         

        《論語·顏淵》記:“季康子孔子問政于孔子,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所謂政治,就是使百姓歸于正道。對此,張栻詮釋說:“為政之本,正己為先。帥以正,則無敢不正者,蓋己正而后教之,則人樂從之。不然,雖刑罰日施,亦莫之禁矣?!睆垨虬选罢骸笨闯墒菫檎母?,認為為政者先要端正自己的德行,作出自己的表率,給老百姓樹立起良好的榜樣,正己而后正人,這樣才能去要求百姓向善,老百姓也樂意聽眾。否則,即使用盡各種刑罰手段,也不能真正使人向善,達不到施政的效果。

         

        《論語》中孔子許多類似的論述,而張栻在所作的《論語解》中,也反復進行了闡發(fā)。

         

        如《論語·子路》篇記:“子曰:‘茍正其身矣,于從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張栻闡發(fā)說:“圣賢之論為政,未有不本于正身者也。正其身矣,則其推于有政亦是理而已。身且不能正,其于正人若之何哉?后世之治,未有能使人心悅誠服者,以此也?!痹趶垨蚩磥?,“正身”與“從政”是一樣的道理,通過正身,再推之于從政。如果一個從政者不能做到以身作則,就難以使人民心悅誠服。

         

        如何“正己”、“正身”?《論語·憲問》中記子路與孔子的一段對話:“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唬骸缢苟岩雍?’曰:‘修己以安人?!唬骸缢苟岩雍?’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彼^“修己”,即正己、正身。修己的關鍵在一個“敬”字。在此基礎上,才談得上安人、安百姓。這實際上就是儒家的“內圣外王”之道。張栻對此闡發(fā)說:“修己之道,不越乎敬而已。敬道之盡,則所為修己者亦無不盡,而所以安人、安百姓者皆在其中矣。蓋一于篤敬,則其推之家以及于國、以及于天下,皆是理也。極其至,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兆民雖眾,其有不得其所安者乎?”張栻對孔子的話從理學的角度進行了發(fā)揮,尤其注重一個“敬”字。

         

        從具體的道德修養(yǎng)來講,“正己”莫過于孝慈。孝者尊老,慈者愛幼。孝慈既是對從政者的基本要求,也是為政須達致的客觀成效?!墩撜Z·為政》篇記載,有人問孔子為什么為去“為政”,孔子回答說:“《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且酁檎?,奚其為為政?’”孔子以為,孝順父母,友愛兄弟,長幼都能和睦相處,這就是為政了,何必非要求個一官半職,才叫做為政呢?張栻闡發(fā)說:“孝于親則必友于兄弟也。孝友篤于家,則其施于有政亦是心而已。然則雖不為政,而在家庭之間,躬行孝友之行,為政之道固在是矣,何待夫為政哉!”自己在家作出表率,若能從政之后,就會將孝友之心實施于整個國家,使一國之人服從教化。因此即使沒有從政,但能在家行孝友,使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也同樣是為政的效果。

         

        張栻反復強調“孝慈”是修身正己的關鍵?!墩撜Z·為政》又記:“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如之何?’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边@段講到莊敬、孝慈、舉善這三種治民方法。張栻認為:“古之治天下者,修之吾身而已耳。夫臨民以莊,孝于親,慈于下,善者舉之,不能者教之,此皆在我所當為,非為欲使民敬忠以勸而為之也。然臨之以莊而民敬心生,孝慈而民忠于己,舉善教不能而民感悅以勸,其應蓋有不期然而然者,則修之吾身,豈不至約乎?季康子不知自反,而望于民者深,而有是問;夫子以正理告之耳?!痹谒磥恚^莊敬、孝慈、舉善,都是“我所當為”,并非為了讓百姓敬忠以勸而不得不為,這是為政者的本份,并不是為達到某種為政目標而不得不使用的方法。

         

        又《論語·泰伯》篇云:“君子篤于親,則民興于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睆垨蚪忉屨f:“君子,謂在上者也。篤于親而民興于仁,故舊不遺而民不偷,蓋仁義之心,人皆有之,有以示之,斯感而應矣。夫上之人所為若是者,非為欲以動民而為之也。敦篤于吾之所當為,而其應自爾也?!边@里張栻同樣發(fā)揮“吾之所當為”之義,正是對《大學》“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亂”的最好詮釋。

         

        修身正己,必須正確處理義利關系??鬃诱f:“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保ā墩撜Z·里仁》)張栻闡發(fā)說:“有得富貴之道,有得貧賤之道。蓋正而獲伸者理之常,此以其道而得富貴者也。不正而詘者亦理之常,此以其道而得貧賤者也。然世蓋有反是而富貴貧賤者矣,所謂不以其道也。惟君子則審其在己,不為欲惡所遷。故枉道而可得富貴,己則守其義而不處,在己者正矣。不幸而得貧賤,己則安于命而不去,此其所以無入而不自得也?!鲍@取富貴、擺脫貧賤都有其道,君子當守義安命,修身正己。

         

        孔子曰說:“放于利而行,多怨。”(《論語·里仁》)張栻解釋說:“放,依也。放于利而行者,凡事每求便利于己也。怨由不得其欲而生。彼雖每求便利,而事亦豈能盡利于己哉?不得其欲,則怨矣。其胸次擾擾,無須臾以寧也。若夫君子正己而已,無所求利,故無不足,而奚怨之萌哉?” 意即如果一切行為都以逐利為目標,欲望難以完全滿足,必須有怨恨之心生。因此君子正己而已,不以求利為目標,則無不足,怨恨之心也就無從產(chǎn)生了。

         

        君子、小人最重要的標志是如何對待義利。孔子說:“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論語·衛(wèi)靈公》)》《周易·系辭傳》曰:“君子敬以直內,義以方外?!睋?jù)此,敬是立身之道,是內在修養(yǎng),是體;義是處事之道,是外在行為規(guī)范,是用。但孔子這里講“義以為質”,則是以義為體。張栻以《詩經(jīng)》“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來進行解釋,所謂義,就是“物則”,森然具于“秉彝”(指常性)之內,此義之所以為體。而禮、孫(遜)、信皆由義而生出,“蓋義為體,而禮與遜所以為用,而信者又所以成終者也。信則義行乎事事物物之中,而體無不具矣?!?/p>

         

        孔子說:“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保ā墩撜Z·里仁》)張栻認為,義為天下之公理,利則一己之私利。君子“心存乎天下之公理”,小人則“求以自便其私而已”,此正是君子小人之分。治國理政者應當嚴格區(qū)分公私義利。

         

        二、尚德慎刑

         

        儒家崇尚德治,對為政者提出了很高的要求,集中表現(xiàn)為“為政以德”??鬃诱f:“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保ā墩撜Z·為政》)也就是說,以“德”來治理國家,就會像北極星一樣,自己處在一定位置上,別的星星都會環(huán)繞著它轉。當政者如果能為政以德的話,四方之民自然會歸附??鬃佑终f:“上好禮則民易使也。”(《論語·憲問》)為政居上者好禮,老百姓自然容易治理。故張栻說:“上篤于禮,則民興辭遜而順其長上,故易使也?!?/p>

         

        關于德、禮與政、刑的關系,孔子有一個經(jīng)典的論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論語·為政》) 意思是說,用政治手段來治理他們,用刑罰來整頓他們,人民就只求免于犯罪,而不會有廉恥之心;用道德來治理他們,用禮教來整頓他們,人民不但有廉恥之心,而且還會人心歸順。”這集中體現(xiàn)了儒家重視德教的政治理念。對此,張栻解釋說:“德、禮者治之本。政、刑非不用也,然德立而禮行,所謂政、刑者蓋亦在德、禮之中矣。故其涵泳熏陶有以養(yǎng)民之心,使知不善之為恥,而至于善道。若其本不立,而專事于刑政之末,則民有茍免之意,而不知不善為恥,何以禁其非心乎?后世之論治及于教者鮮矣?!保ā墩撜Z解》)

         

        張栻認為,德教、禮教是治民的大本大原,而政令、刑罰只能作為治民的輔助工具,德、禮為主,政、刑為末,政、刑實寓于德、禮之中,只有通過道德教化,使百姓知道何者為善,何者為不善,以為善為榮,以不善為恥,自然能夠父慈子孝,家齊國治。

         

        孔子對于春秋時鄭國執(zhí)政子產(chǎn)比較推崇,贊揚“子產(chǎn)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yǎng)民也惠,其使民也義?!保ā墩撜Z·公冶長》)子產(chǎn)治國理政,口碑甚佳,孔子認為他在四個方面做得非常不錯:自身嚴于律己,對尊長十分恭敬,使百姓得到實惠,用民力合于道義。應該說,這是一個儒家推崇的為政者的典型形象。張栻作為孔子的信徒,當然認同,并做了生發(fā):“行己恭,謹重而不侮也;事上敬,忠實而不欺也;養(yǎng)民惠,以慈愛涵養(yǎng)之也;使民義,役之以時,用之不私也?!辈贿^,張栻認為,君子之道遠不止此四個方面,子產(chǎn)只不過有此四點而已,其他方面還做得不夠,孔子特舉其所長而稱述之。子產(chǎn)養(yǎng)民惠、使民義,而孟子卻批評他不知為政,“則所謂政者,蓋有在矣”。關于孟子對子產(chǎn)的批評,見《孟子·離婁下》:“子產(chǎn)聽鄭國之政,以其乘輿濟人于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為政。歲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民未病涉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濟之?故為政者,每人而悅之,日亦不足矣。’”孟子的意思是說,子產(chǎn)雖然宅心仁惠,卻不懂為政之道。如果十一月把走人的橋修好,十二月把行車的橋修好,百姓就不會為渡河發(fā)愁了。在上位的人搞好了政治,出行時讓行人回避自己都可以的,哪能一個個地幫別人渡河呢?所以治理政事的人,對每個人都一一去讓他喜歡,時間也就太不夠用了。

        張栻對孟子的觀點是認同的。認為子產(chǎn)的行為雖然無可厚非,但“小惠妨大德”,并不值得提倡。且君子之政,是“天下之公理”,因此“夫先王之治,為之井田,為之封建,與天下公共,使俱得其平,下至于鰥寡廢疾皆有所養(yǎng),而微至于次舍、橋梁、芻秣之事,亦皆有經(jīng)制”,并不是強加上去的,而是“因事而制法,而其法皆循乎天理”,這才是根本,這樣的政治才真正大公無私,“而天下之人無不被其澤”。如果好行小惠,難免以私意害公義。因此,張栻非常推崇諸葛亮,贊美有加:“善乎,諸葛孔明之治蜀也!立經(jīng)陳紀,纖悉備具,而不為姑息之計。其言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為得圣賢之意矣?!保ā睹献诱f》)

         

        對于執(zhí)政者的個人修養(yǎng),孔子以來儒家多有論述??鬃诱f:“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余不足觀也已。”(《論語·泰伯》)一個執(zhí)政者,即使有周公那樣美好的才能,如果驕傲自大而又吝嗇小氣,那其他方面也就不值一提了。張栻闡發(fā)說:“此言才美之不足恃,當以德為貴也。古之圣人如周公者才藝之多,故借以明之。驕則無以來天下之善,吝則不能與人共由于善,雖才美如周公,亦何為哉?蓋驕者氣盈,挾其有也;吝者氣歉,懷不足也。害德者固多端,而二者其總目也。蓋徇于血氣者,不失之盈,則失之歉耳?!眻?zhí)政者當以德行為重,才美為次。如果矜己傲物,目空一切,吝嗇財貨,則善人不來,善政不成,故驕吝害德。

         

        另外,執(zhí)政者還須戒多欲。季康子患盜,問于孔子??鬃訉υ唬骸捌堊又挥?,雖賞之不竊?!保ā墩撜Z·顏淵》)孔子談從政之道,仍然闡強調為政者正人先正己的道理。他希望當政者以自己的德行感染百姓,他沒有讓季康子用嚴刑峻法去制裁盜竊犯罪,而主張用德治去教化百姓,使人免于犯罪??鬃痈嬲]季康子說,盜賊多是因為你貪求太多的財貨,假如不是這樣,就是獎勵偷搶,他們也不會干。不過,對于孔子的番說辭,也有不同的理解。張栻引用張載的話說:“假設以子不欲之物賞子使竊,子必不竊。故為政者先乎足民,使民無所不足,則不見可欲,而盜心息矣。蓋盜生于欲之不足,使之足乎此,則不欲乎彼。此古人弭盜之原也。”張載從“足民”的角度去解釋,從經(jīng)濟的角度去找原因,認為只有解決了百姓的物質生活問題,人人豐衣足食,就不會有盜搶之事發(fā)生。對于張載之說,張栻是非常認同的。

         

        子張向孔子求教如何請教為官從政的要領,孔子講要“尊五美”、“屏四惡”。這是孔子政治主張的基本點,其中包含有豐富的“民本”思想。所謂“五美”,即“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八膼骸保磁?、暴、賊、有司(“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孔子主張“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擇可勞而勞之”,反對“不教而殺”、“不戒視成”的暴虐之政。張栻對這段話極為重視,認為“孔子論為政之方莫詳于此”。他還作了很長一段文字進行闡發(fā):

         

        “姑息以予民,則惠而費矣;若因其所利而利之,如制之田產(chǎn),教之樹畜,通工易事之類皆是也。是則其為惠均平,而何費之有?使之不以其道,則勞而怨矣;以逸道使民,則何怨之有?凡動于己私者皆貪也,若所欲者仁而已,則何貪之有?君子之所以自處者安裕,故常泰然而無所不敬也,故不驕。若夫以勢位智力自恃則驕,驕則不泰矣。正衣冠,尊瞻視,臨之以莊也。持身如是之嚴,故人望而畏之,而非以威加人也,故威而不猛;若夫有使人畏己之心,則猛而反害于威矣?;荻毁M,勞而不怨,施于人者也;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存于己者也。為政內外始終之道,亦云備矣,然而欲仁又其本歟?不教而殺,謂未嘗有教以先之,及陷于罪,然后從而刑之,是虐之而已;不戒告而視其成,是暴之而已;令慢而其期則欲必至,是賊之而已。三者皆不仁者之為也。猶之予人,當予則予之耳,若為政但知守出納之吝,而不知施舍之宜,是有司之事耳;尸其政而但為有司之事,豈不失為人上之道乎?此不知者之為也,失人心而召禍亂,未必不由此,故亦居四惡之一焉。尊五美而屏四惡,則政日新而無斁矣。五美之后必繼之以四惡之防,圣人之戒深矣?!?/p>

         

        張栻的這大段解釋,涉及到治國理政的很多方面,內而為政者的個人修養(yǎng),外而經(jīng)濟、政治、法律、教育等諸般行政手段,極為詳備,故張栻稱贊“為政內外始終之道,亦云備矣”。而在這各種為政之道中,張栻強調“仁”為其本。

         

        乾道八年(1172)冬,張栻好友黃洧任湖南轉運使判官,建官舍,張栻為其取名“尊美堂”,并寫《尊美堂記》發(fā)揮“尊美”之義:“所謂尊五美者,于以正己而施諸人,蓋無不備,顧為政者力行何如耳。其曰尊云者,言當謹乎是而不可以慢也。”“圣人于五美之后,復繼之以四惡之屏,其儆戒防檢之意深矣。今雖以‘尊美’名堂,而所謂屏惡之義,蓋亦不可不察也。”

         

        儒家雖然并不反對刑殺,但認為刑殺并不能從根本上禁止奸惡,政治的關鍵在于實行德治。季康子曾經(jīng)問政于孔子:“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回答:“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保ā墩撜Z·顏淵》)季康子提出殺掉無道的人(壞人)來促使人們向善,孔子不贊同此說,認為用不著殺戮,只要想為政者想行善,老百姓也會跟著行善。在位者的品德好比風,在下的人的品德好比草,風吹到草上,草就必定跟著倒。張栻極為認同孔子之說,并闡發(fā)說:在上位的人如果只知刑殺,顯然有失“長人之本”,下民也會“以不肖之心應之”,不能禁其為非作惡。要想使民從善,就得首先“是心純篤”,然后“發(fā)見于政教之間”。如此“民將率從丕變,如風之所動,其孰有不從者?”在他看來,所謂“使民之本”,就是治民者要樹立起道德榜樣,對百姓進行道德感化。

         

        人類進入階級社會之后,由于各種利害沖突,從而發(fā)生爭訟,在所難免。因此治民者要以公直之心去解決這些爭訟。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孔子承認自己和別人一樣,能夠聽訟,幫助解決各種糾紛,但是,孔子的真正理想是“無訟”。當然,“無訟”并非要讓百姓隱藏矛盾,不打官司,接受不公不平的現(xiàn)象,而是要消滅產(chǎn)生爭訟的各種因素。張栻對此有一個很好的詮釋:

         

        “圣人之意,不以聽訟為能,而以無訟為貴也。夫人之所以至于爭訟者,必有所由而然,于其本而正之,則訟可亡也。故教之以孝愛,而悖慢之訟亡矣;教之以禮遜,而傾奪之訟亡矣。以至于均田有制,民得其養(yǎng),而田野之訟何自而興?昏姻以禮,不失其時,而昏姻之訟何自而興?凡此皆使之無訟之道也?!?/p>

         

        張栻認為,人們之所以發(fā)生爭訟,是有原因的,不必隱諱。要消彌這些爭訟,就得“正本”,而實行教化是必須的,如教之孝愛、教之禮讓等等。但是,張栻的高明之處還在于,他不光強調教化的作用,他還注意到,執(zhí)政者還必須著力解決經(jīng)濟的、社會的問題,要使“民得其養(yǎng)”,民生問題解決了,各種糾紛自然就煙消云散了。

         

        在具體的政治實踐中,張栻也常常以“哀矜而勿喜”告誡掌刑之官:“在上者又當端其一心,勿以喜怒好惡一毫先之,聽獄之成,而審度其中,隱于吾心,竭忠愛之誠,明教化之端,以期無訟為本,則非惟可以臻政平訟理之效,而收輯人心,感召和氣,其于邦本所助豈淺也哉!”(《潭州重修左右司理院記》)他又作《恕齋銘》,闡發(fā)“慎刑”主張:

         

        “刑成不變,君子盡心。明動麗止,象著羲經(jīng)。所存曷先?其恕之云。自盡于己,以察其情。意有所先,則弗敢成。見雖云獨,亦靡敢輕。幽隱之枉,是達是申。毫厘之疑,是析是明。俾爾寡弱,無有或困。于爾強慝,靡訹靡遁。及得其情,又以勿喜。古人于此,恕有余地。我銘于齋,意實在茲。嗟嗟來者,尚克念之!”

         

        由此可見張栻宅心之仁恕,深得孔子“刑期無刑”、“哀矜勿喜”之意。在他任廣西經(jīng)略安撫使期間,鑒于前任官員“于諸州多興獄事,紛紜淹久,一切觀望,不敢與決,困于囹圄,疲于道路,深可憐惻”,故排除干擾,親自對久拖不決的積年陳案進行清理,平反冤獄,該判的判,該放的放(《又寄劉共甫樞密》)。

         

        三、勤政敬事

         

        儒家提倡“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由內圣而外王,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故孔子主張“學而優(yōu)則仕,仕而優(yōu)則學”,將自己的政治理想、抱負推及于天下,以達堯舜三代之境。漢代以來,儒家士大夫無不秉持此理想,或著書立說,傳播儒家之道,或投身宦海,致君澤民。

         

        “修身正己”是“為政”的出發(fā)點。進入仕途以后,食君之祿,代君治民,就得敬君之事,勤政愛民。關于勤政,張栻以下思想值得我們借鑒:

         

        第一,敬事。《論語·衛(wèi)靈公》中有一句話:“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币馑季褪牵菏谭罹?,應當先盡力去做,待有功績后才能享受俸祿。所謂“事君”,其實就是替君治民,擔負起行政的職責,故必須小心謹慎,對自己的職位心存敬意。張栻說:“官有尊卑,位有輕重,而敬其事之心則一也?!睙o論官職大小、尊卑,都要對自己的職位有敬畏之心。即使有人標榜“為貧而仕”,借祿養(yǎng)親,也不能逃避責任。張栻舉例說,孔子年輕時曾經(jīng)作過“委吏”這樣的小官,但他能兢兢業(yè)業(yè),做到“會計當”;又做過“乘田”,卻不怠惰,能做到“牛羊茁壯長”,這是因為孔子“以敬其事為主”的緣故。因此作為治民之官,不能因為官小而逃避責任。張栻批評有些人借口“為貧而仕”,只拿俸祿不干事情,是不知大義:“若曰為貧而仕,食焉而已,遑恤其事,則失其義矣?!?/p>

         

        第二,無倦。《論語·子路》篇記,子路問政,孔子回答:“先之,勞之。”子路又問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孔子說:“無倦?!彼^“先之”,即以身作則;“勞之”,即對百姓要加以慰勞勸勉。在此之外,還得“無倦”,即勤政不怠。《論語·顏淵》篇又記子張問政??鬃踊卮穑骸熬又疅o倦,行之以忠?!币馑际钦f:居于官位不懈怠,執(zhí)行君令要忠實。這是為政之基,為官之德。張栻闡發(fā)說:“以子張之難能,其于為政之方,不患其不能知而行也;所患者誠意不篤,有時而或倦,徇于其外,有時而不實耳。居之無倦,則誠存于己;行之以忠,則實周于事。充之,則圣人之所以為政者,亦無越乎此也?!薄熬又疅o倦”就是要勤勉盡責,忠于職守,永不松懈倦怠。

         

        張栻在自己的政治實踐中,常常以“無倦”自勉。淳熙二年知靜江府、廣西經(jīng)略安撫使,官舍旁有一間屋,原名“緩帶”,張栻認為此名可能會使人生懈怠之心,于是改名“無倦”,并作《無倦齋記》說明更名緣由:

         

        “昔者洙泗之門,子張問政,夫子首告之以無倦;及季路之請教,則又終之以無倦。是知為政始終之道,無越乎此也。夫難存而易怠者心也。吏者分天子之民而治焉,受天子之土而守焉,一日之間,所為酬酢事物者亦不一端矣。幾微之所形,紀綱之所寓,常隱于所忽而壞于所因循,纖毫之不謹,而萬緒之失其機,方寸之不存,而千里之受其害。又況欲動而物乘,意佚而形隨,其所差繆復何可勝計,可不畏哉!于是知圣人無倦之意深矣。”

         

        作為官吏,擔負治民守土之責,事務繁多,千頭萬緒;迎來送往,應接不暇。如果稍有不慎,往往貽害百姓,禍延千里。何況如果修身不謹,或動貪欲,或生倦怠,造成的不良后果,則難以勝計。

         

        第三,敬簡?!墩撜Z·雍也》篇記,仲弓問孔子,子桑伯子這個人怎么樣。孔子說,此人還可以,辦事簡要而不煩瑣。仲弓說:“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無乃太簡乎?”(居心恭敬嚴肅而行事簡要,像這樣來治理百姓,不是也可以嗎?自己馬馬虎虎,又以簡要的方法辦事,這豈不是太簡單了嗎?)孔子稱贊冉雍這話說得對。對此,張栻作了闡發(fā):

         

        “仲弓問子桑伯子,夫子之為可也,而取其簡,仲弓于此遂發(fā)居敬、居簡之論,可謂善領圣人之意矣。夫主一之謂敬,居敬則專而不雜,序而不亂,常而不迫,其所行自簡也。若夫居簡,則是以‘簡’之一字橫在胸中,反害于敬,而失行簡之本矣。故仲弓以為太簡,而程子謂多卻一‘簡’字者是也。如是而曰‘行簡’,是為疏略而已,夫豈簡之得哉?”

         

        在張栻看來,“居敬”和“行簡”是不能分的,沒有“居敬”之意,單純追求一個“簡”字,難免產(chǎn)生辦事疏略、無所事事的弊病。乾道三年張栻好友張孝祥安撫湖南,曾在長沙設“敬簡堂”,請張栻作記。張栻為之作《敬簡堂記》,敷陳“敬簡”之義:

         

        “圣賢論為政,不曰才力。蓋事物之來,其端無窮,而人之才力雖極其大,終有限量。以有限量應無窮,恐未免反為之役,而有所不給也。君子于此抑有要矣,其惟敬乎!蓋心宰事物,而敬者心之道所以生也。生則萬理森然,而萬事之綱總攝于此。凡至乎吾前者,吾則因其然而酬酢之。故動雖微,而吾固經(jīng)緯乎古之先;事雖大,而吾處之若起居飲食之常。雖雜然并陳,而厘分縷析,條理不紊。無他,其綱既立,如鑒之形物,各止其分而不與之俱往也。此所謂居敬而行簡者歟!若不知舉其綱而徒簡之務,將見失生于所怠,而患起于所忽,乃所以為紛然多事矣。故先覺君子謂飾私智以為奇,非敬也;簡細故以自崇,非敬也。非敬則是心不存,而萬事乖析矣,可不畏歟!雖然,若何而能敬?克其所以害敬者,則敬立矣。害敬者莫甚于人欲。自容貌、顏色、辭氣之間而察之,天理、人欲絲毫之分耳。遏止其欲而順保其理,則敬在其中,引而達之,擴而充之,則將有常而日新,日新而無窮矣。”

         

        按照孔孟儒家的觀點,為政首要在于正己修身,通過禮樂教化移風易俗,至于官員的才力則在其次。張栻認為,政務繁多,情況復雜,一個人的才力終究有限,難于事事應付。因此,君子為政,應當把握要點,這就是一個“敬”字。何謂敬?敬有恭敬、敬畏、敬慎、敬謹、敬事等義?!兑孜难詡鳌吩唬骸熬匆灾眱?,義以方外?!薄睹献印るx婁上》:“陳善閉邪謂之敬?!编嵭抖Y記注》:“在貌為恭,在心為敬。”程頤說:“涵養(yǎng)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又說:“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睆垨蛩^“敬”,蓋本于程子之意。張栻說:“伊洛老先生所謂主一無適,真是學者指南,深切著明者也?!保ā洞鸷鷱V仲》)“敬者,所以持是心而勿失也。故曰‘主一之謂敬’,又曰‘無適之謂一’”(《敬齋記》)。

         

        四、愛民節(jié)用

         

        儒家主張愛民節(jié)用??鬃诱f:“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jié)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論語·學而》)意思是說,治理一個諸侯國,就要嚴肅認真地對待工作,信實無欺,節(jié)約費用,愛護官吏,役使老百姓要在農(nóng)閑時間??鬃拥倪@段話有五個關鍵詞,即敬事、信、節(jié)用、愛人、使民以時,這都是對執(zhí)政者的基本要求,是治理國家的根本之道,反映了孔子的民本思想。張栻于孔子此說深有同感,認為:“以是五者為先,王政之行,斯有序而四達矣。嗟乎!為治而不本于此,則不得為善治。蓋如木之有根,水之有源,有此而后三代之法度可得而興也?!辈贿^,張栻對此五者之間的關系有自己的理解。他認為:“于是五者之中,敬事而信,又其本也。蓋敬與信不立,則無適而可耳。

         

        張栻強調“天生民以立君,非欲其立乎民之上以自逸也,蓋欲分付天之赤子而為之主”,因此人主應當以“懷保小民”“愛民節(jié)用”為職分,“若人主之心,念念在民,惟恐傷之,則百姓之心自然親附如一體”(《經(jīng)筵講義》)。他批評近世兩種議論:一曰“小害無傷”,二曰“要得立事,擾人不奈何”,“乃壞國家元氣毒藥”。他舉例說,自己曾經(jīng)作州縣官,備見百姓利害,不要說州郡官,就是一個知縣胡亂發(fā)布一個告示,鄉(xiāng)間擾害百姓,就“有不可勝言者”;如果朝廷某項政策措施考慮不周全就草草頒出,百姓受害不以數(shù)計。所以政策無小事,關系極大,千萬不能說“小害無傷”。至于有人說要辦成大事,就得擾民,對此張栻完全不認同。他認為:“濟大事必以人心為本,若未曾做得一毫,事先擾百姓,失卻人心,是將立事根本自先壞矣,烏能立哉!”(《經(jīng)筵講義》)國家的任何事情都要以人心為本,失去人心就喪失了立國的根本,不能立國。

         

        輕徭薄賦,是儒家的一貫主張。政府的財政主要來自對百姓的征收。儒家反對政府無節(jié)制地對百姓搜括。有若是孔子的學生,有一次魯哀公問于有若曰:“年成不好,財政不足,怎么辦呢?”有若回答說:“為什么不把稅收降到十取一呢?”哀公說:“十取二,我還嫌不夠用,怎么能十取一呢?”有若回答說:“百姓富足,國君哪能不富足呢?百姓不富足,國君又哪能富足呢?”(《論語·顏淵》)有若勤奮好學,得孔子學說的精髓,故門人有“有子之言似夫子”之贊譽。如何對待百姓,是執(zhí)政的根本問題。如果統(tǒng)治者把國家的收入看成是自己享樂的工具,不節(jié)制自己的欲望,對百姓肆意盤剝,再怎么增稅,也欲壑難填。相反,執(zhí)政者如果把百姓的貧富看成與自己休戚相關,就應當節(jié)制貪欲,減少用度,降低稅收,讓天下百姓富裕起來,藏富于民。百姓富足,國家自然富強安定,執(zhí)政者也就不愁財政不足了。張栻贊揚有若之言是“循其本以告之”,“儒者謀人之國,未有不循其本而言之也。使哀公思夫二之猶不足,而有若乃欲損之,以為足國之道在乎是,則庶乎知為政所當損益者矣。”在張栻看來,解決財政問題的根本之道,不是橫征暴斂、竭澤而漁,而是要減少人民負擔,增加百姓收入,讓老百姓先富起來。

         

        對于歷史上那些搜括民財、濫用民力、竭民膏血的統(tǒng)治者,張栻深加痛斥。長沙開福蘭若原為十國時期馬氏避暑之地,原名會春園。當時荒郊中還時??梢哉业酱u甓,皆為鸞鳳之形。而奇石林立,不可勝數(shù),不知從哪里運來的,但肯定耗費了大量的民力。這樣一個偏安一隅的小朝廷,不久即被消滅了,張栻由此感慨:“馬氏父子乘時盜據(jù)一方,竭澤聚斂以自封,而又以資其侈靡之用,旋踵而衰,兄弟相讎敵魚肉惟恐不及,亦其理與勢宜然?!保ā额}長沙開福寺》)只知滿足自己窮奢極欲,不知愛民節(jié)用,必然會滅亡,這是歷史的規(guī)律。

         

        張栻雖然出身于官僚世家,但自幼受儒家民本思想熏陶,關心民間疾苦,對老百姓常懷惻隱之心。乾道七年七月張栻因政見不合得罪宰臣,被排擠出朝廷。八月過毗陵,為郡守晁子健作《多稼亭記》,勉勵“吏于斯者,以暇時登臨,觀稼穡之厪勞,而念民生之不易,其時之不可以奪,其力之不可以不裕,而又謹視其苗之肥瘠,時夫雨旸之節(jié),以察吾政事之若否。幸而一稔,則又不敢以為己之能,而益思勉其不可以怠者,閔閔然,皇皇然,無須臾而寧于心,其庶矣乎!”(《多稼亭記》)他希望治民者要知稼穡艱難,念民生不易,不奪農(nóng)時,愛惜民力,時時檢討自己的政事,勤勉不怠。

         

        張枃淳熙四年知袁州,建便齋,張栻為他取名“隱齋”,取孟子“惻隱之心”之義,并作《隱齋記》,闡發(fā)愛民惻隱之義,以“君子學道則愛人”告誡其弟,要時?!皯制洳豢恕薄ⅰ皯n其不及”,“察民之從違”,不要“汩于因循而息于驕肆”。

         

        乾道八九年間湖南大旱,餓死無數(shù),十室五六空,而見存者無人色。張栻親眼目睹此慘狀,極為痛心,多次向地方民建議拯濟,且把老百姓所吃的草根寄給地方官看。張栻提出“振濟”和“振糶”兩種辦法應對當時情況,建議打開長沙各倉,將潭城諸倉受納上供米八萬斛均濟乏食的農(nóng)民,拯救十數(shù)萬生齒(《又與吳晦叔》)。

         

        民生問題是張栻關注的焦點。張栻認為稼穡實為“王業(yè)之根本”、“治亂成壞之源”(《經(jīng)筵講義》)。張栻先后出任地方大員,知嚴州、經(jīng)略廣西、安撫湖北,政績顯著,多次受到朝廷嘉獎。在做地方官期間,他鼓勵生產(chǎn),為民請命,減輕負擔,平反冤獄。知嚴州時,上奏朝廷減輕百姓稅負。淳熙二年張栻知靜江府、安撫廣西。廣西民族混雜,其地南入于海,水陸幾四千余里,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然而土地貧瘠,多荒茅篁竹,風氣與北方不同,民生甚為艱難,因此賦入寡少,郡縣財政也非常困難。張栻上任之后,著力解決民生和財政問題。他把發(fā)展生產(chǎn)放在首位,認為“民生之本在于農(nóng)事,農(nóng)事之修貴于瘽力”,發(fā)布《勸農(nóng)文》,要求靜江府官吏和百姓共同努力,百姓要“治其陂澤,利其器用,糞其田疇。其耕也必深,其耘也必詳。日夜以思,謹視詳審,無或鹵莽,且率其婦子相與協(xié)濟其事”。而“郡縣之吏,茍或為政之不平,聽訟之不明,察獄之不精,賦斂之無名,使其間或有枉不得直,寃不自伸,則一夫之怨氣,亦足以傷陰陽之和,而況于其甚者哉!此則太守與官屬之責,所當日夜警戒勉勵,無敢少忽”。閭里之間,“若父子孝慈,兄弟友睦,夫婦和輯,長幼協(xié)順,存尊君親上之心,無悖教犯義之習,興謙遜廉恥之風,息爭奪斗訟之事,自然和氣熏蒸,乖厲屏伏,豐年之應,可以感召,又父老長上之責,宜相與丁寧率勸,使皆去惡趨善,以承天休,是太守之所望也”。總之,社會的和諧,“既系于農(nóng)民之瘽力,又系于官吏之能政,又系于風俗之趨善”,如此則“天人參會,上下相應,然后可以常獲嘉報,而多享豐年”(《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九十一)。只要百姓力農(nóng)、官吏勤政、閭里和睦,則自然能夠時和歲豐。

         

        張栻到靜江府伊始,由于“學校、軍政、財計,色色廢壞”(《又答朱元晦》),故大力整頓,“思為久遠之計,早夜不敢遑寧”(《答朱元晦》)。他上奏朝廷蠲免末等無常產(chǎn)之戶丁稅七萬余緡,并對鹽鈔加以整頓,不抑賣,不增價,減輕了百姓負擔。

         

        針對一些地方官做事因小失大、銳始怠終、寬己嚴人等毛病,張栻批評“然常人之情,往往忽于小而暗于大,銳于始而怠于終,睹其著而不原于微,望于人者常深,而約于己者常不盡,則其所以綱紀維持于數(shù)千里之間者,烏得不曠乃事哉!”他告誡地方官:“蓋非特近者之察,將遠者之無不燭焉;非特目前之安,將長久之計其益焉而后可也?!保ā鹅o江府廳壁題名記》)作為地方官,不能只追求眼前的政績或一時的效果,更應當從人民的根本利益、國家的長治久安著想。

         

        治國理政,不能急于求成,也不能因小失大。孔子弟子子夏為莒父宰,問政??鬃釉唬骸盁o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保ā墩撜Z·子路》)張栻解釋說:“欲速則期于成,而所為者必茍,故反以不達。見小利則徇目前而忘久遠之謀,故反以害大事?!比绻庇谇蟪?,則做事未免茍且馬虎,難有成效。而如果只顧眼前利益,沒有長遠規(guī)劃,則成不了大事。因此,“不欲速,不見小利,平心易氣,正義明紀,為其可繼而已矣?!闭_的方法是要擺正心態(tài),處理好義利關系,遵守綱紀法度,實現(xiàn)政治的可持續(xù)性。

         

        五、知人善任

         

        治國理政的目標是百姓和睦,社會安定。因此,官吏隊伍的素質對于治國理政尤其重要。官吏素質主要包括兩個方面:第一是道德水平,第二是行政能力。從道德水平來講,儒家思想中強調治人先須正己,官吏是百姓的道德表率。同時,儒家主張先德行,后才能,但對官吏的行政能力也有一定的要求。盡管有德者不必有才,有才者不必有德,但德才兼?zhèn)洌瑒t是理想的官吏形態(tài)。所以作為執(zhí)政者,不僅自己須德才兼?zhèn)?,還須知人善任,把善人君子安排在合適的崗位上。

         

        國有賢才則興,國無賢才則亡。春秋時衛(wèi)靈公是一個昏君,孔子稱其“無道”,有人問孔子,既然他是無道之君,怎么沒有亡國呢?孔子回答:“仲叔圉治賓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論語·憲問》)雖然說衛(wèi)靈公無道,但有仲叔圉、祝鮀、王孫賈這樣一些賢人在朝,故還不至于亡國。張栻評論說:“以衛(wèi)靈公之無道,然所用得其才,猶足以無喪。雖然,僅能維持,使之勿喪而已。若身正于上,而用得其人,則孰御焉!”如果國君在上修德,賢才在下輔佐,君臣同心同德,則無人能敵。

         

        張栻認為,政之先務,在于得人。孔子曾經(jīng)稱臧文仲為“竊位者”,因其知柳下惠之賢而不能舉。張栻解釋說:“位于朝者以薦賢相先為義。既知其賢,而不與立,是冒居其位而已,故為竊據(jù)也?!弊鳛榇蟪?,如果知賢不舉,就是失職。

         

        因此,推舉賢才,是一項重要的政治活動??鬃拥茏又俟瓰榧臼系囊卦?,請問為政之道??鬃哟穑骸跋扔兴?,赦小過,舉賢才?!敝俟謫枺骸把芍t才而舉之?”問意是如何知道賢才??鬃诱f:“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保ā墩撜Z·子路》)張栻解讀說:“先有司,則事有所任;赦小過,則人得展其才;舉賢才,則可以成治而善俗。為政亦不越是三者之為要矣。人才誠未易知也,故仲弓有‘焉知賢才而舉之’之問?!e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此立賢無方之公心也,然則又奚患賢才之不聞哉?”孔子回答為政之道,往往因材施教,針對不同的提問者,回答各有側重。這里講到為政的要點有三,張栻分別做了解讀?!跋扔兴尽?,即職掌分明,辦事有序;“赦小過”,即偶有小過失,可以饒恕,這樣才能人盡其才。“舉賢才”,使賢者在位,則可以成治善俗。至于如何才能識才,孔子提出“舉爾所知”的方法,把自己了解的賢才推舉上去。至于自己不了解的賢才,也會有別人舉薦。故只要有“立賢無方”的公心,則賢才不難被發(fā)現(xiàn)。

         

        賢才的重要性,在于正人心、移風俗。在《論語》中,有兩處論及“舉直錯諸枉”?!墩撜Z·為政》篇載:哀公問孔子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绷硗狻墩撜Z·顏淵》篇又記:樊遲問什么是“知(讀智)”,孔子回答:“知人?!狈t不明白,孔子說:“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樊遲比較愚鈍,將孔子的話去問子夏,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選于眾,舉皋陶,不仁者遠矣!湯有天下,選于眾,舉伊尹,不仁者遠矣!”

         

        這里涉及用人之道中相互關聯(lián)的三個重要問題:舉用什么樣的人、如何用人和用人所要達到的效果。張栻解釋說:“夫子之告之者雖為哀公而言,其實先王所以得民心者不越是也。蓋善善而惡惡,乃兆民之彝性;在上者舉錯得義,則莫不盎然而誠服,蓋有以順其彝故也。不然,則將憪然而不服,以咈其性故耳。使哀公而明此義,則君子聚于朝,人心一于下,何畏乎強臣,而何患公室之不競哉?雖然,在上者焉知枉直而舉錯之?亦曰公其心而已矣。”張栻從人心“善善惡惡”出發(fā),在上位者皆修德之君子,則上行下效,人心齊一,國治民安。

         

        賢才的標準當然首先在于道德品質,其中很重要的一條是存心要正??鬃拥茏幼佑螢槲涑窃祝鬃訂査袥]有發(fā)現(xiàn)人才,子游回答說:“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于偃之室也?!保ā墩撜Z·雍也》)澹臺滅明這個人,平時做事不走捷徑,沒有公事從來不去上司的房間。張栻解釋說:“子游為宰,而夫子以得人為問。此政之先務也,后之為政者蓋鮮知此義矣。行不由徑,則所趨無欲速見利之意;非公事未嘗至于偃之室,則不茍徇于私情。然則斯人之存心可謂正矣。子游亦善觀人哉!”張栻認為“得人”(發(fā)現(xiàn)人才)是為政的先務。澹臺滅明有前面兩點優(yōu)秀品質,可見是一個守規(guī)矩、講原則的人,自然不會急功近利,不徇私情,存心端正,是一個有操守的君子。

         

        張栻認為:“不有君子,其能國乎?”人才關系國家的興衰存亡,故為國計者,“其可忘封殖愛護,伸忠直之氣,遏導諛之萌,以壽天下之脈?”(《江諫議奏稿序》)張栻在政治實踐中也非常注意發(fā)現(xiàn)人才、推舉人才。好友劉珙曾知建康府、兼江南東路安撫使、兼行宮留守,致書張栻,抱怨“自到江上,未見人才”。張栻回信說:眼下的確很少有各個方面都完美的全才,“然而舍短取長,隨才而用,則恐所至亦不容無,而況通都大府乎?”對于人才,不要求全責備,要舍短取長,隨才任用,“洪取人之方,酌采葑之義,庶幾片善寸長,盡歸掄選”。另外求才還要“虛心降己,不忽隱微”,“懇惻敦篤以招來之”,則抱實能、懷高見者自然不難求得(《又寄劉共甫樞密》)。張栻在廣西任職期間,就努力求才。他給朱熹的信中談到:“本路州縣間人才尋常不敢忽,有思慮、有才力者亦得數(shù)人?!保ā队执鹬煸蕖罚?/p>

         

        據(jù)張栻觀察,當時所謂“人才”,大體上可分為“安靜者”和“欲為者”兩類:“大抵今日人才之病,其號為安靜者則一切不為,而其欲為者則又先懷利心,往往貽害?!薄鞍察o者”沒有作為,不思進取;“欲為者”則又急功近利,胡亂作為。在張栻看來,這兩類所謂“人才”都是有害的。他提倡“儒者之政”。所謂“儒者之政”,即“一一務實,為所當為,以護養(yǎng)邦本為先”,此則可貴(《與施蘄州》)。所謂“務實”,當然是不急功近利,不貪圖虛名,該作為時作為,不該作為時堅決不為?!懊駷榘畋荆竟贪顚帯保ā渡袝の遄又琛罚?。所謂“護養(yǎng)邦本”,即要給老百姓帶來實惠,給國家?guī)黹L治久安。

         

        六、幾點啟示

         

        以上主要根據(jù)《論語解》,簡單考察了張栻在治國理政問題上的一些主張。我們可以看到,張栻的治國理政主張植根于儒家的思想傳統(tǒng),并打上了理學的烙印,富有時代特點。他的許多觀點雖然多為儒家的“老生常談”,其實具有普適性,對于我們今天仍然還有啟發(fā)意義。

         

        第一,在自我修養(yǎng)上,“修身正己”是對治國理政者的基本要求。為政者自身應當具備良好的道德素養(yǎng),嚴格要求自己,以身作則,率先垂范。從儒家傳統(tǒng)觀點來看,私德與公德是難以分割的,一個施政者私德有虧,在家不孝不慈,很難保證他在治國理政時能做到仁民愛物。而且施政者的個人品質,往往具有示范作用,對社會風氣影響甚大。因此張栻反復強調,為政者若不能“正身”,則難以“正人”,這對我們今天治國理政同樣具有啟發(fā)意義。

         

        第二,在施政措施上,施政者不能一味采取刑政等高壓手段去解決糾紛,應當注意對百姓的教化和疏導,并找出發(fā)生糾紛的原因。要消彌這些糾紛,就得“正本”,除了實行教化之外,還要注意解決民生問題,要使“民得其養(yǎng)”,民生問題解決了,各種糾紛自然就會減少甚至煙消云散。

         

        第三,在施政態(tài)度上,作為官吏,擔負治民守土之責,事務繁多,千頭萬緒;迎來送往,應接不暇。如果稍有不慎,往往貽害百姓,禍延千里。何況如果修身不謹,或動貪欲,或生倦怠,造成的不良后果,則難以勝計。施政者投身宦海,擔負起行政的職責,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抱負,必須小心謹慎,無論官職大小、尊卑,都要對自己的職位有敬畏之心。勤政愛民,忠于職守,永不懈怠。

         

        第四,在施政效果上,治國理政,要以人心為本,愛民節(jié)用,盡量減輕百姓的負擔。施政不能急于求成,也不能因小失大。如果急于求成,則做事未免茍且馬虎,難有成效。而如果只顧眼前利益,沒有長遠規(guī)劃,就辦不成大事。正確的方法是要擺正心態(tài),處理好義利關系,遵守綱紀法度,實現(xiàn)政治的可持續(xù)性。

         

        第五,在察才用人上,要先德行,后才能,但對官吏的行政能力也有一定的要求。盡管有德者不必有才,有才者不必有德,但德才兼?zhèn)?,則是理想的官吏形態(tài)。所以作為執(zhí)政者,不僅自己須德才兼?zhèn)?,還須知人善任,把善人君子安排在合適的崗位上。

         

        以上幾點,應該說對我們今天的治國理政還是有借鑒意義的。

         

        責任編輯: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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