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平民社會”論芻議
——研習錢穆論著的一個讀書報告
作者:張邦煒(四川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
來源:《歷史教學》2017年第16期(8月下半月刊)
時間:孔子二五六八年歲次丁酉七月十二日壬辰
耶穌2017年9月2日
一、引言:過猶不及
對于宋代社會,學界有兩種看似相近,實則相遠的結論性認識。
一種是“平民化”。鄧小南認為,平民化是從唐到宋社會變遷的一個重要趨勢。過猶不及,凡事都得把握一個“度”。鄧小南頗有防范意識,或許正是出于被無限引申的擔心,她在訪談中格外強調:“所謂‘化’,是指一種趨向,一種過程,是進行時而非完成時。”本人對此,深表贊同。90年代初,我曾草成《宋代文化的相對普及》一文,雖然僅著眼于狹義的文化,但多少包含這層意思。文中的某些認識,或可作為宋代平民化趨勢的例證。當年之所以想到這個論題,是受到當代史學大家錢穆《中國文化史導論》一書的啟示(商務印書館1994年。本文以下凡引此書,均僅在正文中用括號注明頁碼)。他在書中將宋代“社會文化之再普及與再深入”(175頁)作為中國文化史上值得大書特書的三件事之一。遺憾的是,當時我并未把《導論》一書讀懂,至少領會不深。
另一種是“平民社會”。有學者將宋代稱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平民社會”,只怕就失度、過度了。其主要依據(jù)是錢穆在《理學與藝術》一文所說:“論中國古今社會之變,最要在宋代。”“宋以下,始是純粹的平民社會。除卻蒙古、滿洲異族(或系“貴族”之誤)入主,為特權階級外,其升入政治上層者,皆由白衣秀才平地拔起,更無古代封建貴族及此后門第傳統(tǒng)之遺存。故就宋代言之,政治經(jīng)濟、社會人生,較之前代莫不有變?!保ā吨袊鴮W術思想史論叢(六)》)豈止平民社會而已,并且是“純粹的”。這段文字,我80年代在《婚姻與社會·宋代》一書的《結語》中曾部分加以引用。當時我感興趣的是其唐宋變革論,對“平民社會”一說雖心存疑義,但并未深究,僅在注釋中有所表達。
錢穆“貴有‘系統(tǒng)’”、“本諸‘事實’”的治學主張,重在“尋求歷史之大趨勢和大變動”的治學方法,受到學者廣泛認同。其學問素有博大精深之稱,其論著新意迭出,無論對錯,均極具啟發(fā)性與刺激性。由于錢穆名望很高,宋代“平民社會”論當前在學界較為流行?!捌矫裆鐣钡降缀嗡??錢穆究竟是如何闡述的?近來我?guī)е@個問題,重新學習錢穆有關論著(以下省稱“錢著”),有一些體會和感受。于是寫下這個讀書報告,其中難免有尚未讀懂與妄加評議之處,尚祈同好指教。還要說明的是,錢穆闡述論題,總是瞻前顧后,本文雖以宋代為題,不得不上掛下聯(lián),或有離題較遠之嫌。
二、錢穆的原意是什么
我也曾下意識地以為,錢穆將宋代社會視為歷史上“第一個平民社會”。多讀了些錢著之后才發(fā)現(xiàn),此說并不完全符合錢穆的原意。
第一,錢穆并非僅有平民社會一說。眾所周知,他是位學術“長青樹”,其學術生命極長。宋代是個什么社會?在不同時期,或因視角有異,或因語境有別,錢穆有多種說法。除平民社會而外,還有“平等社會”(177頁)、“平鋪社會”(171頁)、“白衣社會”、“科舉社會”、“進士社會”、“士人社會”、“四民社會”(《中國歷史研究法》)等等。其中含義相同或相近者較多,可歸納為兩大類,即平民社會和四民社會。錢穆論及四民社會、士人社會之處,甚至多于平民社會。
第二,在錢穆看來,平民社會早已產(chǎn)生于“秦以下”,宋代不是“第一個”。他關于平民社會的闡述,有兩個基本點:一是平民社會從秦、漢開始,并非始于宋代。他在許多情況下將秦以下的古代社會看作一個整體,作為一個歷史大單元。錢穆說:“秦、漢以下的中國”,“當時已無特殊的貴族階級的存在,民眾地位普遍平等”(105頁)。又說:秦、漢時代“平等社會開始成立”(177頁)。還說:“漢唐諸代,建下了平等社會”(245頁)。二是時至宋代,平民社會更純粹。錢穆說:“自唐以下,社會日趨平等,貴族門第以次消滅?!保ā秶反缶V》)又說:“一到宋代,社會真成平等,再沒有貴族與大門第之存在了?!保?90頁)還說:“中國自宋以下,貴族門第之勢力全消”(《國史大綱》),“社會上更無特殊勢力之存在”,“沒有特殊的階級分別”,“不讓有過貧與過富之尖銳對立化”,“全國公民受到政府同一法律的保護”(《國史新論》)。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錢穆
三、“平等社會”與“士人社會”
何謂平民社會,據(jù)我閱讀所及,錢穆始終未曾下過明確的定義。但從其眾多論述中,不難發(fā)現(xiàn),所謂平民社會是指無封建貴族、無特權階級、無特殊勢力的平等社會,“全國人民參政”(242頁),“一律平等對待”。其關鍵之處在于“平民、貴族兩階級對立之消融”,“一切力量都平鋪散漫”,因此他又將平民社會稱為平鋪社會。所謂“平鋪”即無高低上下之分,社會各色人等一律平等,都是平頭百姓;“散漫”即“無組織,不凝固”,以致“沒有力量,無可憑借”,猶如“一盤散沙”。在錢穆的辭典里,平民社會、平鋪社會、平等社會是同義詞。他斷言:“中國歷史上的傳統(tǒng)政治,已造成了社會各階層一天天地趨向于平等?!薄爸袊鐣缫咽莻€平等社會?!保ā吨袊鴼v代政治得失》)
如果說平民社會一詞較費解,那么平等社會一語則相當直白。平民社會論是對還是錯?弄清其含義之后,答案應當是明確的?!爸袊鐣缫咽莻€平等社會”嗎?秦漢以后果真再也沒有特殊勢力了么?贊同者想必寥寥。行文至此,或可擱筆。下面要稍加補充的是,在錢著中反證比比皆是。
錢穆的四民社會說與其平民社會論便自相抵牾。他在力主平民社會論的同時,又反復強調:“中國社會自春秋戰(zhàn)國以下,當稱為‘四民社會’?!保ā秶沸抡摗罚┤缜八^平民社會是平鋪的,無組織,無等差。按照錢穆的解釋,四民社會則有高下,有領導,有中心。他說:四民社會“以士人為中心,以農(nóng)民為底層,而商人只成旁枝?!比鐤|漢社會便是“一種士人中心即讀書人中心的社會了”(126頁)。并稱:“此種傾向,自宋以后更顯著?!保ā秶反缶V》)錢穆反復強調:“中國仍為一四民社會,士之一階層,仍為社會一中心”(《國史新論》);四民社會“乃由士之一階層為之主持與領導”(《國史大綱》);“于農(nóng)、工、商、兵諸色人等之上,尚有士之一品,主持社會與政治之領導中心”;“中國社會有士之一階層,掌握政治教育之領導中心?!保ā秶沸抡摗罚┮虼?,他又將四民社會稱為士人社會。依我之見,士人社會說較之平民社會論有可取之處。既無強大經(jīng)濟實力,又處于無權地位的平民決無主持與領導社會的可能,平民社會論很難成立。
問題在于:普通士人就能主導社會嗎?按照錢穆的論說,士人是“一個中間階級(或可改作‘階層’)”,介于貴族與平民兩者之間。其下層依然是標準的平民,而其上層則近乎于貴族。俗話說:“書生不帶長,說話都不響?!闭嬲锌赡苤鲗鐣牟皇瞧胀ㄊ咳?,而是錢穆所說的“書生貴族”,即人們常說的士大夫。什么是士大夫,解釋者甚多,如費孝通、陶晉生等等。愚見以為,所謂士大夫是士與大夫的結合,主要是指在朝為官的讀書人。正如錢穆所論,士人即使出身平民,一旦出任高官,即在社會上“居于翹然特出的地位”,其“子弟自然有他讀書與從政的優(yōu)先權”,“容易在少數(shù)家庭中占到優(yōu)勢”。他將此種情形稱為“變相的世襲”(127-128頁)。僅由此也可見,“士人社會”之說仍然不妥。如果將士人社會改稱士大夫社會或書生貴族社會,其說服力也許會增強許多。
四、兩大特殊勢力
錢穆的平民社會即平等社會論,其主要依據(jù)是:“中國自秦以下即無貴族?!保ā秶反缶V》)尤其是“自宋以下,中國社會永遠平等,再沒有別一種新貴族之形成”(162頁)。僅以西周式封建貴族而論,這一論斷大體屬實。但斷言秦以下即是無特殊勢力的平等社會,只怕就并非“語語有本,事事著實”之論了。人們即刻會想到東漢至唐代的門閥士族和明清時代的紳士。其實,這兩大特權階層或稱特殊勢力均見于錢著。
對于門閥士族,錢穆曾反復闡述,可謂深中肯綮。他說:士族“端倪早起于西漢末葉,到東漢而大盛,下及魏晉南北朝,遂成為一種特殊的‘門第’”(128頁)。又說:“門第社會遠始于晚漢,直迄唐之中晚而始衰,綿亙當歷七百年以上?!保ā秶沸抡摗罚┻€說:“魏晉南北朝下迄隋唐,八百年間,士族門第禪續(xù)不輟?!保ā秶反缶V》)錢穆將他們稱為“變相的世襲”“變相的貴族”(128頁)、“門第新貴族”、“封建貴族特權勢力”(176頁)。錢穆在《中國文化史導論》一書中說:他們“多由‘累世經(jīng)學’的家庭而成為‘累世公卿’的家庭”(128頁)。在《中國歷代政治得失》一書中又說:“爵位不世襲,而書本卻可世襲”,他們將學問與書本作為“變相的資本”,由“讀書家庭”變?yōu)椤白龉偌彝ァ?。錢穆指出:門閥士族“無異于一傳襲的封建貴族”,是一種“書生貴族”。如果按照錢穆的言說,士族“端倪早起于西漢末葉”,“唐代門第勢力正盛”,門閥士族前后延續(xù)豈止七八百年而已,而是長達近千年之久。這一特權階層經(jīng)久難衰正是秦以下無特殊勢力一說的絕好反證。
對于明清時代的紳士,錢穆雖然涉及較少,但對“地方自治”“地方紳士”乃至“土豪劣紳”均有所論述。錢穆所謂“地方自治”,包括經(jīng)濟方面的義莊、義塾、學田、社倉等,營衛(wèi)方面的保甲、團練等以及鄉(xiāng)規(guī)民約。他說:“那些地方自治,也可說全由新儒家精神為之唱導和主持?!本窨梢猿獙?,怎能主持?他接著又說:“宋后的社倉,則由地方紳士自己處理”(191頁)。這下明白了,地方自治的主持者少不了地方紳士,他們或地方政府共治。地方紳士為地方上做了些有益的事。但作為特殊勢力,他們“長者”與“豪橫”這兩種類型或兩種面相均兼而有之(梁庚堯:《豪橫與長者》,《宋代社會經(jīng)濟史論集》)。其豪橫者“在地方仗勢為惡,把持吞噬”,錢穆出于義憤,斥之為“土豪劣紳”。所謂紳士,即曾做官或將做官的讀書人。他們可稱為繼門閥士族之后的又一種“書生貴族”。正如有關研究者所說:“紳士是一個獨特的社會集團。他們具有人們公認的政治、經(jīng)濟和社會特權以及各種權力”?!凹澥總兏呔嵊跓o數(shù)的平民以及所謂‘賤民’之上,支配著中國民間的社會和經(jīng)濟生活。政府官吏也均出自這一階層?!保◤堉俣Y著、李榮昌譯:《中國紳士》)明清時代乃至近代的紳士同先前的門閥士族一樣,都是平民社會論的反證。
五、兩個“無定型時期”
剩下的問題是:西漢與宋代無特殊勢力嗎?答案同樣是否定的。但要回答這個問題,還先得從錢穆在《國史新論》一書中“提出兩概念”說起。其一是“有定型時期”,“指那時社會上有某一種或某幾種勢力,獲得較長期的特殊地位”,如西周至春秋的封建貴族。以此為標準,東漢至唐代的門閥士族長期獲得特殊地位,可視為繼西周、春秋之后的又一個有定型時期。其二是“無定型時期”,這一時期從戰(zhàn)國延續(xù)至漢代(主要是指西漢),“舊的特殊勢力(指封建貴族)趨于崩潰,新的特殊勢力(指門閥士族)尚未形成”。這個歷史階段,“在社會上并無一個固定的(特權)階級”。到東漢,“終于慢慢產(chǎn)生出一個固定的(特權)階級”。而唐代則是第二個無定型時期,“舊的特權勢力(指門閥士族),在逐步解體。有希望的新興勢力(當指紳士),在逐步培植。那時的社會,也如西漢般,在無定形的動進中。”(《國史新論》)錢穆在《中國歷史研究法》一書中又說:唐代“可稱為門第過渡時期”。過渡時期的含義與無定型時期大體相同。第二個無定型時期延續(xù)到宋代,作為兩大特殊勢力之一的紳士尚未固化。
按照錢穆本人的論述,處于第一個無定型時期的西漢,并非沒有特殊勢力。西漢初期的諸侯王,即是一例。在秦始皇廢除分封制之后,漢高祖又裂土封王。錢穆認為:此舉“較之秦始皇時代,不得不說是一種逆退”(100頁)。除諸侯王而外,還有“無異于往昔之封君貴族”的商賈與任俠。錢穆指出:“‘商賈’與‘任俠’是西漢初期社會上的兩種特殊勢力,是繼續(xù)古代封建社會而起的兩種‘變相的新貴族’”(118頁)。這批靠經(jīng)營鹽鐵發(fā)家的富商大賈被當時人稱為“素封”,其含義為雖無封邑,但富比封君。與此前的封建貴族和此后的門閥士族不同的是,諸侯王、商賈、任俠這三種特殊勢力延續(xù)時間不長,尚未固化為階層,在漢景帝、武帝時即先后被清除??墒菨h武帝之后,又有郎吏。所謂郎吏,是指太學生入仕為官,補郎補吏者。錢穆認為,此項制度乃士族之溫床,由此“逐漸形成了世襲之士族”。南朝人沈約所說:“漢代本無士庶之別”,是身處門閥時代之人倒看歷史,專指門閥士族尚未成型,不能作為西漢無特殊勢力的佐證。
處于第二個無定型時期的宋代,其情形與西漢相似。錢穆對宋代的特殊勢力論述不多,但學界的探討頗多。當時的特殊勢力,既有勢官地主,又有士大夫階層。“勢官地主”這一概念由白壽彝提出,他解釋道:“勢,當時叫作形勢戶。官,當時叫作官戶。勢官地主也有政治身分和特權,但所擁有的世襲特權是很有限的?!睂τ诠賾?、形勢戶,研究最深入、最詳盡的是王曾瑜,請參看其《宋朝階級結構》一書及《宋朝的官戶》、《宋朝的形勢戶》等文。對于宋代的士大夫階層,既有研究難以備舉??缮约友a充者有三:一是錢穆本人就指出,宋代科舉出身的士大夫“地位崇高”,“為社會之中堅”。面對這一實現(xiàn),當時有人將宋代社會直呼為“官人世界”,換言之,即士大夫社會。雜劇人說得更形象:“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倍俏鯇幩哪辏?071),樞密使文彥博所說:“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吳晗早于40年代便在《論皇權》一文中引用,并在《論士大夫》一文中列舉了士大夫享有的種種特權。三是至遲在南宋時期已有明清時代紳士的雛形。如辭官閑居處州(治今浙江省麗水市)的南宋執(zhí)政何澹與退休回到家鄉(xiāng)華亭縣(即今上海市嘉定區(qū)華亭鎮(zhèn))的明代首輔徐階就相仿佛,兩人雖然面相不盡相同,但在地方上的地位與作為很相似?;蛟S可以如是說:紳士階層肇端于南宋,成型于明代。
需要指出的是,正因為西漢與宋代都處于無定型時期,其平民化趨勢較為明顯,只怕是個不爭的事實。錢穆將西漢政府稱為“平民政府”、西漢政治稱為“平民政治”,言過其實。但他所說的“大臣出自民間”(110頁),“鄉(xiāng)村學者盡有被舉希望”(125頁),平民學者講學之風很盛,太學生“不限資格,均可應選”(103頁)等等,都是平民化趨向的表征。至于宋代,錢穆的論述不限于所謂平民參政,也不限于平民學者“講學風氣愈播愈盛”,講學內容“牽涉到政治問題”(190頁),等等。其重點在于文化,并使用了“平民化”這個概念。錢穆在《中國文化史導論》一書中,從“文學平民化的趨勢”說起,直到“平民的美術”(197頁)、平民的音樂、平民的工藝,并稱:“唐代的美術與工藝,尚多帶富貴氣”,“否則還不免粗氣”?!耙坏剿未磐耆儍艋耍滞瑫r精致化了”。“民間工藝實在是唐不如宋”(201頁)。錢穆在《理學與藝術》一文中,又講到書法特別是繪畫的平民化及其與理學精神的關聯(lián)。宋代的平民化趨勢涵蓋面廣,無論是從充實、細化還是梳理、深化的角度,都還有文章可做。
六、結語:權力社會
世上萬事萬物均處于變換不居之中,動態(tài)是絕對的,靜態(tài)是相對的。錢穆治史重在“明變”,并將變化分為“大變”與“小變”的主張,本人舉雙手高度贊同。就中國古代特殊勢力演變史而論,沒有任何一種勢力能夠實現(xiàn)萬世一系,永不傾覆的幻想。確如錢穆所言,總是舊的特殊勢力在崩潰,新的特殊勢力在形成。這是大變。從小變來說,正如錢穆所說:特別是“宋以后的社會,許多達官顯貴家庭,不過三四代,家境便是中落了”(248頁)。然而也有不變的,那就是特殊勢力和特權家庭在中國古代社會從來不曾缺席。大而言之,貴族之后,士族繼起;士族之后,紳士繼起。盡管其權勢有大小之別,從總體上看“一代不如一代”,呈遞減趨勢,貴族非士族可比,而士族又非紳士可比。翦伯贊當年曾強調:“不要見封建就反,見地主就罵?!睂τ谫F族、士族、紳士應作歷史的具體分析,不宜簡單地一概否定。然而在中國古代歷史上特殊勢力始終存在,應該是個不爭的事實。
學界有權力社會一說。如果將中國古代社會稱為權力社會,從社會形態(tài)的角度看,并不確當。但與平等社會一類的說法相比,權力社會一說似乎較為合理,關鍵在于它揭示了包括宋代在內的秦漢以下社會的不平等性。就宋代而言,與其說是平民社會,不如說是權力社會。由于中國古代社會極具不平等性,于是出現(xiàn)了《不平歌》這類激憤之詞:“不平人殺不平者,殺盡不平方太平?!辈黄降壬鐣诠糯鷼v史上周而復始,翻來覆去。人們回望往古,才不免有“六道輪回,出路何在”之嘆。平等在中國古代只是美妙的向往。當時人曾述說:“此間不問人貴賤,不問官尊卑,但看一念之間正不正爾?!薄按碎g”者,虛擬世界陰間也。不平等是我們的祖先不得不面對的嚴酷社會現(xiàn)實。一言以蔽之,平民社會即平等社會一說只怕是想當然耳,恕我直言不諱。
(成蔭、陳鶴兩位學友曾對本文提出修改意見)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