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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郭沂、林安梧】道、形上學與中國哲學圖景——關于中國哲學核心范疇與未來走向的對話

        欄目:演講訪談
        發(fā)布時間:2017-12-26 23:2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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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形上學與中國哲學圖景——關于中國哲學核心范疇與未來走向的對話

        作者:郭沂、林安梧

        來源:《南國學術》,澳門大學,2017年第3期

        時間:孔子二五六八年歲次丁酉十一月初九日丁亥

        ? ? ? ? ? ? 耶穌2017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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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中國哲學的核心是形而上學,《周易》形上學不僅是儒、道兩家的思想源頭,更是中國哲學與中國文化的共同源頭。在中國哲學中,“道”是天地萬有以及人生價值存在的根源,又是天地萬物通而為一的總體。“道統(tǒng)”之“道”來自古代哲人對天人之際的追究,其方式有二,一是“推天道以明人事”,二是“究人事以得天道”,由此形成道統(tǒng)的兩系,即“天人統(tǒng)”與“人天統(tǒng)”。中國最早的知識分子是巫與史,其中,“巫”自上而下傳達天意,體現(xiàn)出“天人統(tǒng)”;“史”接觸人情世事,試圖從現(xiàn)實生活中來逆推天道,體現(xiàn)出“人天統(tǒng)”??鬃又?,形成了以曾子—子思—孟子代表“天人統(tǒng)”的“傳心之儒”以及以子游、子夏—荀子代表“人天統(tǒng)”的“傳經(jīng)之儒”,兩者都屬于對孔子思想不同面向的闡發(fā)。在當代中國,由于禮儀缺失,自由主義、個人主義泛濫,君子人格與道德養(yǎng)成的重要性日益凸顯。中國傳統(tǒng)哲學有利于順應人性、激發(fā)人性,強調(diào)把人的內(nèi)在性自然發(fā)展出來。在后現(xiàn)代語境下,需要向中國傳統(tǒng)文化回歸,避免西方文化以及現(xiàn)代性帶來的種種缺陷。西方文化強調(diào)區(qū)分彼此,最終只能走向個體式的孤獨與煩惱;中國哲學強調(diào)“殊途同歸”與“道通為一”,有利于構建和諧統(tǒng)一的世界秩序,真正實現(xiàn)“天下一家”的世界主義。在今天發(fā)展中國哲學,既需要接續(xù)傳統(tǒng)的轉換儒學范式,又需要對儒家核心經(jīng)典系統(tǒng)予以重構,促進“天人統(tǒng)”與“人天統(tǒng)”并行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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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鍵詞]中國哲學、道、形上學、儒學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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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郭沂,1988年獲華中師范大學歷史學碩士學位,1993年獲復旦大學哲學博士學位,先后任教/工作于曲阜師范大學、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現(xiàn)為首爾大學哲學系教授,孔子研究院尼山學者,主要從事儒家、道家哲學以及出土文獻研究,代表性著作有《郭店竹簡與先秦學術思想》《子曰全集》《孔子集語校注》《中國之路與儒學重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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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安梧,1991年在臺灣大學獲哲學博士學位,先后任教于臺灣清華大學、臺灣師范大學、中央大學、中興大學,現(xiàn)為山東大學儒家文明創(chuàng)新協(xié)同中心杰出海外訪問學者暨儒學高等研究院客座教授、慈濟大學宗教與人文研究所教授、元亨書院院長;主要從事中國哲學研究,代表性著作有《儒學與中國傳統(tǒng)社會之哲學省察》《儒學革命論:后新儒家哲學的問題向度》《道的錯置﹕中國政治哲學的根本困結》《儒學轉向:從“新儒學”到“后新儒學”的過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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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撥開偽命題來認識《周易》形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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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安梧(以下簡稱“林”):我最近讀了你的大著《中國之路與儒學重建》[①],尤其對書后的附錄“回應道哲學——中西哲學對話的一個案例”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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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沂(以下簡稱“郭”):那個附錄是對2011年6月在德國舉辦的國際研討會所寫的綜述。會議由德國聯(lián)邦教育和研究部設在科隆大學的形態(tài)學國際學院(Internationales Kolleg Morphomata)與科隆大學哲學系合辦,議題是“中歐哲學中知識與倫理的形上學基礎”。與會者除了我和成中英教授之外,其他都是西方大學哲學系的教授。他們雖然不懂漢語,也沒有研究過中國哲學,但對中國哲學的一些問題卻把握得很準確。這說明,中西哲學是相通的。相反,大部分西方漢學家的漢語雖好,但不懂哲學,你如果想與他們討論中國哲學,他們可能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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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西方漢學家多半拘泥于文本,局限在文字的理解和詮釋上。他們對于版本等問題的考據(jù)很細,但基本做法是“見木不見林”。當然,也有例外;不過從總體上說,他們比較接近于考據(jù)的傳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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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那次會議給我的一個很大感觸,就是所謂“中國哲學的合法性”根本就不應該成為一個問題。這是個偽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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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我的想法與你一樣,它的確是一個虛假問題。哲學本是探索宇宙人生、萬有一切的根本原理和學問的,以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它當然有自己一套探索的根本理念。這涉及宇宙論、知識論、實踐論等等,只不過是范圍不同、向度不同、方式不同而已,不能因為語匯的不同就不叫哲學。比如,筷子和叉子都叫餐具,你不能以叉子的觀點看筷子,認為筷子不是叉子,就不是餐具。同樣,如果你把筷子當叉子來使,那也是一個很糟糕的叉子。所以,筷子是筷子,叉子是叉子?!罢軐W”這個語匯應該是寬泛的,用西方的觀念來設問中國的思想,問法本身就不合理,體現(xiàn)了一種歐美中心主義。但是,這個問題炒作了這么久,也顯示出大家對“合法性”問題還是挺關心的。2007年在香港舉辦過一個研討會,劉笑敢教授寫了篇文章《中國哲學妾身未明?——關于“反向格義”之討論的響應》,也談到了中國哲學合法性問題。當時,我正好做他論文的評論。我深切地體會到,整個學術被歐美的權力所主導和控制,我們不應該掉進那個陷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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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其實,討論這個問題的前提是“什么是哲學”?如果說中國有哲學,那么其合法性就不是問題。從學科的構成來看,不管是中國的還是西方的,哲學的核心就是形而上學。正如亞里士多德(Αριστοτ?λη?,前384—前322)所說:“形而上學是第一哲學?!逼鋵?,這種超越性的形而上學中國也有,并且是中國哲學的核心。例如,子貢(前520—前456)所說的“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②],其中的“文章”就是“形而下”,而“性與天道”就是中國的“形而上”?!疤斓馈本褪堑辣旧?,總體性的根源;“性”屬于超越世界,應該放到形而上學的層面去理解。因此,“性與天道”就是中國形上學的基本內(nèi)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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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我對這句話的理解是:子貢說,夫子所論及的文化教養(yǎng)典章制度,這是“可得而聞也”,就是“聞之而可得也”,也就是說他上課時聽懂了;至于夫子所講的性命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就是“聞之而不可得也”,也就是說他沒聽懂。所以,不是孔子(前551―前479)沒有說,這是很多人的一個誤解??鬃铀潯吨芤住吩趺磿]說呢?孔子深于易道,上課也講,但是子貢沒有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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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在漢語里面,“聽”與“聞”是不一樣的,“聞”是真正的理解。但是,這句話可能有更多的背景。帛書《要》篇記錄了子貢與孔子的對話,那里面子貢對于孔子研究《周易》很不滿意,因為《周易》在那時是卜筮的書,用現(xiàn)在的話說是迷信。子貢認為有德行之人沒有必要去占卦,占卦是一種比較低俗的行為;所以,孔子那么著迷《周易》,子貢很不贊成。但孔子解釋說,《周易》里面不僅有占卜,而且有更加豐富和深刻的內(nèi)容。它有三個層面,一個是“贊”,一個是“數(shù)”,一個是“德”?!百潯笔恰坝馁潯?,就是得到神明在暗處幫助的意思,這是屬于占卜層面的?!皵?shù)”是推演的層面。最高層面是“德”,其中蘊涵著周文王(前1152—前1056)的遺教。所以,后世易學有兩個傳統(tǒng),一個是象數(shù)層面的,一個是義理層面的,而義理層面基本上就是從孔子開始的。但是,子貢對于孔子藉《周易》去談形而上的東西不贊成。他不一定不明白,只是不贊成,所以才會說“不可得而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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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我認為這還是子貢沒有理解的問題。子貢的思考方式屬于“對比性的思考方式”,不像曾子(前505—前435)、顏回(前521—前481)那種根源性的或者融貫性的思考?!墩撜Z》里有五種思考方式:“一以貫之”是融貫性的思考,“聞一知十”是整體性的思考,“聞一知二”是對比性的思考,“一言以蔽之”是概括性的思考,“舉一隅而以三隅反”是脈絡性的思考。子貢在對比和模擬方的面能力很強,但在總體上融貫的能力不夠,所以他對孔子參贊天地之造化比較難理解,很容易跟傳統(tǒng)巫史信仰聯(lián)系在一塊。其實,這個巫史信仰與人類古文明相關,所謂“哲學的突破”就是揚棄這個東西而以理性的形式出現(xiàn)。但中國哲學還不是揚棄,而是跨越,跨越中還有一種連續(xù)。這就是中國哲學的獨特性,它是一個存在的連續(xù)觀。從巫史信仰到道德實踐,是有一個延續(xù)的。所以,孔子并非是不敬鬼神了,而是“敬鬼神而遠之”,他不是無神論、無鬼論。他不是說以前的鬼神沒有了,而是一種跨越。在這一點上,子貢沒有契入。顏回過世后,孔子思考接班人要不要傳給他,但經(jīng)過考察放棄了,這就是“子曰∶‘賜也,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對曰:‘然,非與?’曰:‘非也,予一以貫之?!盵③]他是孔子弟子里面最重要的經(jīng)濟后盾,很會經(jīng)商,臆測屢中,而且很會捐款,讓孔子周游列國。但是,他沒有辦法理解孔子??鬃訛槭裁茨敲聪矚g顏回,就是因為顏回能夠契入宇宙造化。這就是宋明理學為什么可貴地去“尋孔顏樂處”,“樂”這個字基本上能做到上下與宇宙同流,能夠契入真正的造化之源?!皹贰笔恰皹返馈?,它與一般的喜好不同,“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④],孔子這道理很了不起,而他自身也應該是在五十歲之后真正契入《周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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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從子貢的評價來看,孔子是談“性與天道”的,但這些內(nèi)容在《論語》中不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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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因為《論語》記載的是對話,是在日用倫常之中。但是,孔子讀《易》“韋編三絕”,“加我數(shù)年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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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應該說,《周易》是儒與道共同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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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或者說是中國哲學、中國文化的共同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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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周易》乃大道之源。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⑤],從《周易》角度來解讀的話,“一”就是陰陽未分之前,大概就相當于《易傳》里面的太極,“易有太極”;“二”是陰陽,也就是《易傳》所說的“是生兩儀”;“三”就是八卦的三爻之“三”,八卦每一個卦都有三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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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其實,“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與《易傳》的“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兇”是相應的。如果用數(shù)學式表達的話,“道”就是“太極”,二的零次方,是一。二的一次方等于二,二的二次方等于四,二的三次方等于八。所以,二的零次方、一次方、二次方、三次方就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然后就是“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兇”。所以,“道”“一”“二”“三”是存在的開展順序,“太極”“兩儀”“四象”“八卦”是一個人間禮文的序列,這兩者是相互呼應的。所以,《易傳》與老子《道德經(jīng)》互為表里?!吨芤住妨呢詮恼疾芬恢闭軐W化到《易傳》的傳統(tǒng),這是一個很豐富的發(fā)展過程。同樣,“道論”發(fā)展到春秋戰(zhàn)國也就形成了,《道德經(jīng)》和《易傳》也就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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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易傳》中的“十翼”,漢唐時期的學者多認為是孔子所作。到了宋代,歐陽修(1007—1072)開始懷疑這種看法,認為除了《彖傳》《象傳》是孔子寫的,其他都不是。到了近代,在“疑古”思潮的支配下,人們多認為整個“十翼”都與孔子沒有關系。其實,“十翼”是很早的,并不像現(xiàn)在說的形成于戰(zhàn)國末期或者戰(zhàn)國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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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可能經(jīng)歷了很久,至少到孔子時已經(jīng)很豐富了,戰(zhàn)國之后才編纂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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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是的?!笆怼笨梢苑殖蓛蓚€部分,第一部分是“孔子易說”,是孔子對《周易》的見解,是他談“性與天道”的部分。這里有個重要的證據(jù)是《系辭》載有:“子曰:‘顏氏之子,其殆庶幾乎?’”“顏氏之子”當然是顏淵,而只有孔子才會稱顏淵為“顏氏之子”,所以這個“子曰”一定是孔子曰。從文體看,《系辭》包括兩個部分,一是記言體的部分,即冠以“子曰”的部分;二是議論體的部分,即不冠以“子曰”的部分。不難發(fā)現(xiàn),這兩部分在思想上是一致的,整部《系辭》都是孔子思想的記錄。此外,屬于“孔子易說”的還有《說卦》前三章,《文言》第一章之外的部分,以及全部帛書《易傳》?!段难浴返牡谝徽?,已見于《左傳》穆姜之口,是早于孔子的??梢姟段难浴繁緛硎怯械?,后來失傳了,只有這第一章的部分留下。今本《文言》的其他部分都是孔子補作的。“十翼”的第二部分,是“早期《易傳》”,時代早于孔子,包括《文言》第一章,也就是原始《文言》的佚文,還有《說卦》前三章之外的部分,以及《彖傳》《象傳》《序卦》《雜卦》的全部?!霸缙凇兑讉鳌贰迸c“孔子易說”這兩部分,無論在語言還是在思想上都有明顯區(qū)別。從語言風格看,前者比較簡約古樸,多韻文,后者比較繁復。從思想上看,前者與《易經(jīng)》一樣,為陰陽二元論或者說乾坤二元論的宇宙觀,在乾坤或者陰陽之上是沒有更高的概念的。但是,后者提出了一元論的宇宙觀。《系辭》說“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在兩儀之上還有一個太極?!耙住边@個概念就像老子的“道”一樣,是宇宙本原,是一個哲學概念。所以在《系辭》中,“易”有兩種含義,一是《易》這本書,二是“易”這個哲學概念。對此,《系辭》說道:“《易》之為書也不可遠,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唯變所適?!边@里明確區(qū)分了“易”之“為書”和“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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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那種生生不息的動能,就是易有“簡易”“變易”“不易”?!安灰住笔撬暮愠P?,“簡易”是它陰陽律動的掌握,“變易”是陰陽律動的開啟?!兑捉?jīng)》是中國古文明的代表,近年來出土的古文獻或者古器物可以推斷到六千年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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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伏羲畫八卦”這個說法我是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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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伏羲代表人降服野獸的時代,因為“伏羲”就是“降服野獸”的意思。有巢氏是“教人架木為巢”,就是開始有居處的年代;燧人氏是教人鉆木取火,就是開始使用火的年代;神農(nóng)氏就是教人播種五谷的年代。中華到播種五谷的年代,文明已經(jīng)燦然大備了。到了黃帝,五皇居中,公孫軒轅只是拿一個神話中的人物來契合他;黃帝是一個歷史的象征,整個中土已經(jīng)聚合成一個整體了,龍的圖騰也出現(xiàn)了?!包S帝作為中華民族共同祖先”這句話是成立的,因它是同語反復,“黃帝”的意思就是中國人的祖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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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這好比說“華夏”就是指代“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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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對,華夏族的祖先就是黃帝。所以,伏羲所代表的就是人降服野獸、人蓄養(yǎng)動物的年代,說明人已經(jīng)不必直接與大自然作斗爭了,人已成就為人——不僅是直立之獸,還用其他動物來供給飲食。伏羲開天畫卦,是說人開始使用一套符號系統(tǒng)來理解這個世界。而這套符號系統(tǒng)最貼近那個“事物”和“事件”,它不像西方的那個“being”,而是接近于“event”這個概念。天地是最大的場域,天地中有山澤,而風雷水火是基本的元素。那么,從這八個樣態(tài)或者八個“event”里面,經(jīng)由一種象征性的思考,做成了去理解這個世界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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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這是一種非常抽象的思考,是對宇宙場域的符號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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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但這種抽象與亞里士多德的抽象是不同的。亞里士多德的十大范疇說,實體、屬性、空間、時間等等,基本是把存在的系統(tǒng)與思考的系統(tǒng)、話語的系統(tǒng)連在一起說,是從文法的結構、思考的結構去理解存在的結構。中國不是這樣,中國是人去參與,然后用“見乃謂之象,形乃謂之器”[⑥]的“象”去思考。象征性的思考是中國的主流,是故《易傳》的范疇與亞里士多德的十大范疇是一個很有趣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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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亞里士多德的抽象是一種對象化思考,《周易》的抽象則是一種參與性思考,主體是世界或者生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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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例如,中國說“存在”,就與西方很不一樣。西方是“being”,是“is”,是“to be”,是你講的“對象化”。它強調(diào)“是什么”,從“是”來講“有”。中國則不是。中國是從“生”講“存”,從“存”講“在”?!吧笔且桓輳哪嗤林虚L出來,“在”是“從土才聲”,“存”就是在“在”的基礎上加上一個“子”,有人參與進去。后來,又將底下的“土”字省略了,就構成了現(xiàn)在這個“存”字。所以,中國談“存在”時時刻刻都有人的參與。它不是一個對象化的對于世界的凝視,是在進去之后在“doing”中做出這個存在,而不是對象化的看出端倪來。然而,這一百年來,中國哲學受西方影響太深了,學者們總是通過西方的概念來說某某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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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對于《易經(jīng)》和《易傳》,學術界的主流意見是,《易傳》是哲學著作,《易經(jīng)》是占筮之書。實際上,《周易》從一開始就是義理,并非是到《易傳》以后才有哲學。它有算卦的功能,但它的原理是思想性的、義理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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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算卦本身也有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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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對,它是用自然之理去算卦。它的基本原理是“陰陽”,“陰陽”就是自然現(xiàn)象。《周易》形成分為三個階段,就像《漢書·藝文志》所說的“人更三圣,世歷三古”。伏羲時代屬于“自然易”。經(jīng)過對整個生活的場域仰觀俯察,伏羲提煉出“陰陽”兩種元素,并落實到八卦模式。到了第二個階段,文王將八卦推演為六十四卦,并作上下經(jīng),按照孔子的理解,其最高境界是“德義”,因而可以稱之為“道德易”。到了第三個階段,孔子對《周易》做了一個形而上學的提升,所以可以把這一部分叫做“形上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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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你這個說法很有意思。你說伏羲畫八卦是“自然易”,我稱之為“第一序”的理解自然世界的方式,就是對世界取象。在這個象中,從這個事件/事物的象征中初步達成對于世界理解的基礎點,而理解本身就是一種建構的方式。到了文王的時候“重卦”,就是在理解世界的方式上重新用這個方式去理解,所以變成“double”。所以,“重卦”的意義是就其原先所論、所構成的世界,我以所得的象重新去理解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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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重卦”本身就體現(xiàn)了《周易》的“生生”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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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就是原先的自然之生到重卦的人文之生。伏羲的《易》是文明的初步,而文王的《易》則是到了人類文明燦然大備的年代。所以,從夏《連山》到殷《歸藏》到《周易》,也有一個發(fā)展過程。夏《連山》所代表的是神學的《易》,《連山易》是神權社會,《歸藏易》是母系社會,《周易》就是父權社會,這也剛好合乎歷史。總的來說,從周文明以來的文明,是以父系為主的宗法文明;而到了現(xiàn)代,則又面臨一個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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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面臨著一個徹底性的改革,即需要對《周易》或者中國形而上學的發(fā)展做一個重新的梳理。從伏羲的“自然易”到文王的“道德易”再到孔子的“形上易”,只是一個大致的脈絡;其實,在文王“道德易”與孔子“形上易”之間還存在一個早期《易傳》的序列。從《左傳》來看,當時的人對《周易》非常重視,經(jīng)常用《周易》來說明各種現(xiàn)象和闡發(fā)各種觀點。從文王到孔子,有五百多年的歷史,這期間一定會有不少人去解釋《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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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這就是孔子集大成的過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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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道”與中國哲學發(fā)展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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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我贊同你提出的“存有三態(tài)論”,就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思路而言,你的想法是很新穎的,尤其是你對語言方面的問題做了一個很好的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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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我之所以建構“存有三態(tài)論”(存有的根源、存有的開頭、存有的軌跡),是想從我的老師牟宗三(1909—1995)先生那里走出來。他的“兩層存有論”還是心學的進路,有主體主義的傾向;我這個“存有三態(tài)論”基本上是道論,以道為本體,這部分與你的想法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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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你的“存有三態(tài)論”,實際上就是中國傳統(tǒng)形而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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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對,我是肯定道論作為一切存在之根源的。道之為道,是天地萬物通而為一的總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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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道論就像孔子說的:“人能弘道,非道弘人。”[⑦]每一個時代對“道”有不同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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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因為,人“志于道”而“道生之”,“道生之”而“德蓄之”;“道”為根源,“德”為本性,“仁”為感通,所以,“志于道,據(jù)于德,依于仁,游于藝”[⑧]?!暗馈笔钦麄€中華民族共同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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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不光是儒家、道家,包括佛家也是講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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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天地萬有一切,人生價值存在的總源頭,都叫做道。它原先是儒道同源,后來佛教進來了,也分疏了這個道,參與了這個道,讓這個道更宏闊了。這個道不斷生長、豐富,又是不可說的;“其為可說也”,就會有所限制。即使有所限制,也“曲成萬物”,而且它“范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是“無名天地之始”,“曲成萬物而不遺”是“有名萬物之母”,然后“始制有名”“名以定形”,成為天地萬物。所以,中華文化傳統(tǒng)很厲害,它告訴你物之為物,名以定形,文以成物;就是說,經(jīng)由語言文字論定的那個物才是物。所以,物是話語所論定而為物,而在話語論定之前的那個物是未言之物,未言之物是存在本身。未言之物就是道,就是“道之為物,惟恍惟惚”[⑨],是最原初的那樣的一個東西,是一個不可說的東西。那么,落實的道就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就是“隱”“顯”“分”“定”“執(zhí)”——“道”是“隱而未顯”,“一”是“顯而未分”,“二”是“分而未定”,“三”是“定而未執(zhí)”,到“物”是“執(zhí)之已矣”。物之為物,通過話語去說它是什么它就叫做什么。這個之前,往前追溯,有一個“未始有之先”,最后就歸到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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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那么,“定”“執(zhí)”這個層面是不是人們說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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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它是屬于話語系統(tǒng)所構成的。文化是要“人文化成”,經(jīng)由圖像、語言、文字、符號去形成它,并且形成教化系統(tǒng),但這個教化系統(tǒng)要不斷回歸、不斷彰顯、不斷落實。所以,道家“能知古始,是謂道紀”[⑩],儒家講回溯到三代的堯舜之道。中華民族獨特之處在于,它不斷回溯根源,不斷返本開新。對我們來說“返本”就是“開新”,因為我們本身就是循環(huán)式的思考,不是單線式的思考。比如,時令冬至,就是復卦,說“商旅不行,后不省方”[11],一切商業(yè)旅游活動停止了,諸侯也不到地方考察了,要在家里省察,要好好思考這一年來的所作所為,反思過去,邁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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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中國人的思維方式是獨特的,一方面它有歷史性的思維方式,所以才要回到先秦,回到孔子;另一方面,還有哲學的思維方式,并據(jù)以去探尋超越的意義世界,所以要回到道本身,回到根源,重新衡量道,然后去適應我們這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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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道統(tǒng)論”(歷史的源頭)、“天道論”(存在的源頭)、“心性論”(心靈的源頭),三者缺一不可,儒學對這三個方面一定得談。我對新儒家有意見的是,它基本上讓道統(tǒng)論慢慢地淡化了,然后以心性論為主,從心性論來講天道論,就是道德的形而上學,然后從心性論來講道統(tǒng)論,那這個心性論力道要很大支撐,這個問題就很嚴重。所以,必須要道統(tǒng)論。天道論是要把儒回到一個宗教的層面上去認定它,道統(tǒng)論是說要把歷史的連續(xù)性建構一下,這樣才能穩(wěn)定。如今社會上為什么自殺的人越來越多,彷徨的人越來越多,精神疾病越來越多?因為他想問題只考慮自己。這與教養(yǎng)孩子的方式也有很大關系:以前孩子出生以后,媽媽、姨媽、姑媽誰都抱過,活動體系不一樣,感應也就不一樣;現(xiàn)在卻不是,核心家庭居多,孩子只有一兩個,其他人要抱的話,父母還擔心會感染什么細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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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對于那個時代的人來說,不但要贍養(yǎng)父母,還要照顧弟弟妹妹,必須有責任感;對父母、親戚的責任都很大,哪里會產(chǎn)生自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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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以前的人是化于天地之間,現(xiàn)在卻是把天地裝到自己這里來,自己在那里承擔,所以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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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現(xiàn)在很多學者愿意為發(fā)展儒學而努力,但如果沒有道統(tǒng)觀念的話,力量是很薄弱的。這就需要突破心性論,回到源頭。中國人講天人合一,天人之間那些相通的東西就是道,或者說人道體現(xiàn)了天道。如果“究天人之際”能得出道,就有了兩種求索道的方式,一個是從天到人的方向,另外一種是從人到天的方向。在歷史上,道本來就有兩統(tǒng),一個是“天人統(tǒng)”,一個是“人天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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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就是“踐仁以知天”,因為天人性命是貫通的?!疤烀^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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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你說的“踐仁以知天”是“究人事以得天道”,屬于“人天統(tǒng)”的得道方式;“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是“推天道以明人事”,則是“天人統(tǒng)”的得道方式。中國最早的知識分子,一個是史,一個是巫。巫是自上而下傳達天意的人,體現(xiàn)的是“天人統(tǒng)”。史官接觸活生生的人,接觸人情世事,試圖從現(xiàn)實生活中來逆推天道,體現(xiàn)的是“人天統(tǒng)”。按照古人的想法,天是純善的,從天到人的思路里面隱含著一種性善的趨向,所以從一開始“天人統(tǒng)”就埋藏著性善的種子。從人到天,情況就不一樣了。人是有缺陷的,是不完美的,人性本身包含著負面性的東西,或者稱之為惡性的東西,因此“人天統(tǒng)”從一開始就隱含著性惡的種子。稍晚形成的“六經(jīng)”也體現(xiàn)了這兩統(tǒng):《周易》體現(xiàn)了“天人統(tǒng)”,《詩》《書》《禮》《樂》《春秋》則體現(xiàn)了“人天統(tǒng)”。到了孔子,他的思想發(fā)展變化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以禮為核心的教化思想。他從小習禮,繼承了傳統(tǒng)的《詩》《書》《禮》《樂》。從道統(tǒng)的角度,可以說他早年繼承了“人天統(tǒng)”;從人性論的角度,他早年持自然人性的看法。到了中年,他發(fā)展出以“仁”為核心的精神學說,并且以仁為禮的心理基礎?!墩撜Z》那些與孔子討論仁的,大多屬于孔子中年以后的學生。這是第二階段??鬃油砟陮W易,易學代表了孔子思想發(fā)展的第三個階段。從道統(tǒng)的角度看,孔子的易學繼承了“天人統(tǒng)”。所以,孔子實際上把道之兩統(tǒng)結合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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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我覺得你這個說法有一定道理?!傲?jīng)”在邏輯上的劃分是《易》《詩》《書》《禮》《樂》《春秋》?!兑住分v天道,《詩》《書》《禮》《樂》是具體人事,《春秋》則是一個理想王國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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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孔子以后,儒學發(fā)生了分化,有一些后學,主要是從曾子、子思(前483—前402)到孟子(前372—前289),繼承了孔子中晚年的思想,弘揚了“天人統(tǒng)”。這一派培育了“天人統(tǒng)”中本來隱含的性善論種子,正式提出了性善論。另外一些后學,繼承孔子早年乃至中年的思想,弘揚了“人天統(tǒng)”。從血脈上看,有兩條線索,一是子夏(前507—?)、公孫尼子師徒,一是曾子、子思和郭店簡《性自命出》的作者?!缎宰悦觥肥菑摹吨杏埂钒l(fā)展出來的,其作者應該是子思弟子。此后,這一派以《管子》四篇和荀子(前313—前238)為代表。有的學者,像陳鼓應教授,力主《管子》四篇是道家作品。其實,《漢書·藝文志》說得很清楚,《內(nèi)業(yè)》十五篇是列在儒家類的。我認為,《管子》四篇就是這十五篇的佚文。從這個表述看,曾子、子思橫跨兩派,這意味著他們的思想兼含兩派,尚未分化。從人性論角度看,這一派也繼承了孔子早年自然人性論的思想。雖然《性自命出》的表達方式類似于《中庸》《孟子》,如“性自命出,命自天降”[13],這很像《中庸》的“天命之謂性”、《孟子》的“盡心”“知性”“知天”,但它所說的“性”可不是《中庸》《孟子》的“性”,而是《荀子》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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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你這個說法我基本是同意的。我的看法也是曾子、子思、孟子屬于一個脈絡,這是傳心之儒。另一面而言,寬泛一些的是子游(前506—?)、子夏到荀子,是經(jīng)學傳統(tǒng),即傳經(jīng)之儒。傳經(jīng)之儒是由外而內(nèi),傳心之儒則是由內(nèi)而外,但核心是“心”;心是通“天道”的,所以,它基本上是跟天道論、心性論密切聯(lián)系在一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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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因為傳經(jīng)之儒更重視歷史,也就是“經(jīng)”,所以一開始就注意到了人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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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所以,傳經(jīng)之儒與性惡論比較密切,是從自然人性論到性惡論;而另外一邊的,則是從天道論到心性論。所以說,孟、荀都是孔子的后學,不能說孟子是“正脈”,荀子是歧出。到了宋明理學,無論是道問學、尊德性,還是心學、理學,都是孔子之學。牟宗三先生當時判定孔孟、陸王為“正脈”,是因為那個年代要強化心性主體,足以跨越整個歷史的業(yè)力、社會的限制,要超拔與現(xiàn)實的各種習染業(yè)力,所以他必須直契于陸王、孔孟;從心性論到天道論然后再到道統(tǒng)論,這是他那個時代的獨特性。牟先生是康德(I.Kant,1724—1804)哲學意義上的,是近現(xiàn)代的思考。到了現(xiàn)在,我們有機會跨過這個近現(xiàn)代的限制來思考,這是一個從現(xiàn)代性為主的思考,是一個必然有的發(fā)展,并不是故意要妄議前輩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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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我完全贊成你的看法。戰(zhàn)國時期的道之兩統(tǒng),不管是以孟子為代表的“天人統(tǒng)”,還是以荀子為代表的“人天”統(tǒng),都繼承了孔子的血脈,都是正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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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現(xiàn)代、后現(xiàn)代與中西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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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我有一位馬來西亞的朋友王琛發(fā)博士,在吉隆坡開辦了一個會館,專門為人處理喪葬事宜。這個會館與一般的殯儀館不一樣,喪葬之禮就在里面舉行,還有演講廳。他讓原先的殯儀館變成了一個生命禮儀館,讓人感覺很有文化,很有教養(yǎng)的作用。后來,他又來中國推廣,影響包括上海等一些地方。我想,以后有可能會慢慢推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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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現(xiàn)在中國內(nèi)地還沒有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喪葬儀式。城市里的過于簡單,缺乏莊嚴性;農(nóng)村里的雖然比較復雜,但沒有章法,沒有什么規(guī)矩,加之各地風俗不同,儀式也千差萬別,同樣缺乏莊嚴性。如何重塑中國“禮儀之邦”的聲譽,應該是中華文化復興的應有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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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中國的“人”是放在人倫之中的,西方的“人”是具有個體性的個人,兩者很不同。這種差異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所以,“humanity”這個詞,應該是放在人倫意義下說的人文主義,不是西方個人意義下的人文主義。西方個人意義下的人文主義基本上是現(xiàn)代性,已經(jīng)走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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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一些傳統(tǒng)禮儀被破壞,與自由主義、個人主義教育也有關系。過去,西方主要是通過宗教的方式來進行道德教育與人格教育,是一種權威主義。因為人性中既有積極的方面,也有消極的方面,前者需要權威主義來長養(yǎng),后者需要權威主義來制約與疏導。否則,完全自由放任,受教育者自己也是受害者,很難使其人性有所升華。孔子說:“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盵14]這“三畏”太重要了,它是歷代積累下來的經(jīng)驗,不用重新去探索和總結。如果把這些都不要,一切重新開始,那人類文明就沒有積累了。所以,傳統(tǒng)的道德說教,對人生是非常重要的。依此而行,人就會成為有教養(yǎng)的君子,否則只能是粗鄙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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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說到教育,《易經(jīng)》講蒙卦,蒙卦是見險而知止。知止是知而畏懼:由懼而生畏,由畏而生敬,敬以養(yǎng)德。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教育歷程。現(xiàn)在的教育是讓孩子什么都不怕,其實這樣做本身就是應該害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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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按照孔子的說法,就是“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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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西方當代哲學也應該多了解東方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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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他們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了,想往這個方向努力,但沒有看到出路在什么地方,因為他們沒有真正了解中國哲學。例如,存在主義也試圖向道家靠攏,但走向了一種非常消極的道路。其實,道家就研究“存在”問題,但基調(diào)是樂觀的,給人一種非?;磉_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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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這里牽涉到人的有限性。在東方來講,面對自己的有限性時,他很清楚自己的有限性何在。但這個有限性與無限性并不是斷裂的。因為他正視了自己的有限,所以又開啟了無限的可能。這個無限在于“立德、立功、立言”的三不朽。也就是說,他通向天地,通向祖先,通向圣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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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人雖然是一個很渺小的個體,但他也能與整個宇宙連在一起,感通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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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所以,即使作為一個販夫走卒,他也能讓生命安身立命。因為,他想到自己的父母、祖先、前輩,想到圣賢,他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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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而西方的個體性自由主義,最終將走向孤獨與煩惱。德裔美國哲學家弗洛姆(E.Fromm,1900—1980)在《逃避自由》一書中說道,在現(xiàn)代社會,人雖然獲得了自由,但另一方面,自由也給人帶來了一場災難,使之陷入了孤獨、痛苦、煩惱、彷徨,大大降低了人生的意義。所以,在這個意義上,現(xiàn)在還不如中世紀。中世紀雖沒有什么經(jīng)濟自由、政治自由、言論自由,但有一種安頓,整個社會有一個精神家園,讓人不感到孤獨??梢姡F(xiàn)在西方個人主義所代表的現(xiàn)代性與傳統(tǒng)是脫節(ji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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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是的。以婦女為例,中國古代婦女的生命是最豐富的。因為,她每一個角色的變化都是整個場域上很大的變化:最初為人女,嫁出去為人妻,生養(yǎng)下一代為人母。在為人妻的同時要侍奉公婆,在為人母時有子女,子女結婚又為人公婆,非常豐富。所以,華人了不得的就是婦德,它如同大地一樣厚德載物。中國就是因為有這樣好的婦女之德,才為中國整個民族撐起半邊天。而且,長久之后就慢慢演變出一種獨特的母性哲學。只要作為華夏族群中的一個女性,她的骨子里面就擁有這種德行。這種德行能夠承載好多東西,能夠長育萬物,非常了不起。而今,我們處于一個新的年代,現(xiàn)代化之后面臨著很大的變局,因為“現(xiàn)代性”這個語匯已不再是一個單數(shù)而變成復數(shù)了,所以它有多元的可能。它已經(jīng)到了一個后現(xiàn)代,哲學界必須要面對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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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從某種意義上說,所謂后現(xiàn)代,就是向中國傳統(tǒng)回歸。在價值層面,西方傳統(tǒng)也很重視這一塊,但它與中國傳統(tǒng)相比還是有所不同。它不像中國傳統(tǒng)那樣順應人性,激發(fā)人性,而是用外在的東西來約束人性。在中國的傳統(tǒng)中,價值就是人生,強調(diào)把內(nèi)在的東西自然發(fā)展出來,完全是兩個思路。所以,中國的這種傳統(tǒng)既避免了現(xiàn)代性的一些缺陷,同時也避免了西方文化的缺陷。這很可能就是所謂后現(xiàn)代主義追求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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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但目前來看,西方在現(xiàn)代化之后其實陷入某種彷徨的狀態(tài),就是你所說的還沒找到路。如何讓他們找到路,東方文明似應擔負起一些責任來。要把東方經(jīng)典中的智慧盡量釋放出來,然后與他們有一些交流互動,讓他們知道原來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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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目前這種互動雖然有,但比較少,因為西方人沒法進入中國的意義世界,就像前面談到的西方漢學家大多還停留在文字、文本層面上,而對于文本背后的存在鮮有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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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這可能需要中國學者更主動些,主動與他們接觸,把自己的想法傳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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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除了漢學家外,重點應該與哲學家交流,后者才是代表西方學術界的主流。雖然西方哲學家沒有接觸過多少中國哲學,但他們對中國哲學還是很有領悟性的。哲學既有民族性,又有普世性。比如,盡管有些中國學者認為中國沒有哲學,但西方哲學家們在看了我那篇談“道哲學”的文章以后,認為我所談的就是自柏拉圖(Πλ?τeων,前427—前347)以來主流哲學最核心的問題,與西方所談的完全是一個問題,只是思路不同而已。由于他們對哲學本身有很強的領悟性,所以進入中國的意義世界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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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道通為一”與當代儒學范式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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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作為天地萬有的根源,“道”的根源性與“道通為一”是關聯(lián)的。因為道是無限的,無論是西方還是中國,都只是發(fā)現(xiàn)了“道”的一個側面,然后形成現(xiàn)有的文明。但是,西方人的思維不同,他們強調(diào)你我彼此,分你的文化、我的文化。而中國人的思維方式是認為大家雖然不同,但都發(fā)現(xiàn)了“道”,只是“道”的不同層面和不同側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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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由此來觀察宗教的話,其實是“教出多元,道通為一”。這個道,要并行不相悖。你行你的道,我行我的道,但道是并行的。只要你不違反生生之德,不違反天地自然,不違反人間人倫,你怎么做都可以。因為你是人間之道,也是宇宙造化根源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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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人類各個文明所追求的最高目標、最高境界似乎是一樣的,只是起了不同的名稱,用了不同的表達方式而已?;浇探小吧系邸保了固m教叫“安拉”,佛教叫“真如”,道家叫“道”,儒家叫“天”,其根本精神是一回事,所不同的是采用的方式途徑不一樣。比如爬山,大家爬的是同一座山,登山的道路有若干條,但山頂是同一個。也就是說,大家所認定的最終真理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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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盵16]這在兩三千年前的中國就已經(jīng)講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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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西方人自文藝復興以后就持民族國家的世界觀,但中國人一直不主張狹隘的民族觀??鬃右埠茫献右埠?,他們考慮問題的著眼點不是魯國或者楚國,而是天下,中國人才是真正的世界主義、天下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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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西方的普世價值是“己所欲,施予人”,中國的普世價值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17],后者才是真正的普世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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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這可能與他們的歷史有關系。西方似乎從來沒有實現(xiàn)過真正的統(tǒng)一,古羅馬時期雖然有一個天下共主,但沒有形成一個統(tǒng)一國家,是一個短暫的松散的統(tǒng)一,可稱之為基督教共同體。這種松散的統(tǒng)一很快就結束了,然后形成了若干個民族國家。從那以后,西方人一直是民族主義的,并沒有發(fā)展出像中國人這樣的世界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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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這與強控制系統(tǒng)、弱控制系統(tǒng)有關系。中國是弱控制系統(tǒng),西方是強控制系統(tǒng)。強控制系統(tǒng)的宗教是一神論,中國的道論是與播種五谷連在一塊的。這是一個很大的不同。所以,中國有“氣的感通”傳統(tǒng),而不是“話語的論定”傳統(tǒng),孔子說:“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18]西方的《圣經(jīng)》開頭則說:上帝說有光,就有了光,于是分成白天與黑夜。這是主體的對象化活動。所以,近現(xiàn)代以來的一百年,我們接受西方漢學家的觀念認為中國是非常專制的、單元的,西方人是非常寬廣的、多元的。這完全搞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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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在蘇聯(lián)解體、東歐劇變之后,針對如何重建世界秩序問題,美國學者亨廷頓(S.P.Huntington,1927—2008)提出“文明沖突論”,福山(Francis Fukuyama)提出“歷史終結論”。兩人都不是致力于建構一個和諧統(tǒng)一的世界秩序,而是從各自的立場出發(fā),或思考如何對付儒教文明、伊斯蘭教文明,或認為西方民主取得了最終的勝利,將文明的多元化、多樣化擱置一旁。按照中國人的思路,首先應放棄國家的、民族的立場,才能建構一個新的合理的世界秩序。如果按西方人的思路走下去,沖突和戰(zhàn)爭恐怕很難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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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論語》說:“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盵19]西方人不是這個觀念,他們重視權力。中國是“干道變化,各正性命”[20],所以沒有“殖民”這個概念,而是厚往薄來。這是一個很大的不同。但是,這個不同被我們自己忽略了。鄭和下西洋的時候,中國的艦隊、造船技術、管理技術都是世界第一,為什么不去征服世界呢?因為沒有西方的擴張精神。現(xiàn)在回過頭來想,這才是正確的。到了廿一世紀,人們愈發(fā)感覺,人類需要共生共存,共長共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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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這才是天下一家,中國一人。由此梳理人性論的新舊傳統(tǒng),感覺有必要重構儒家核心經(jīng)典系統(tǒng),但這又涉及對儒學發(fā)展史的看法。牟宗三、杜維明主張三階段說,李澤厚主張四階段說,成中英持五階段說。其實,儒學史完全可以從兩個層面來劃分:第一個層面是學術形式,它經(jīng)歷了先秦原始儒學、漢唐經(jīng)學、宋明理學、清代樸學、現(xiàn)代新儒學五個階段。第二個層面可以借用“范式”概念。儒學先后經(jīng)歷了兩種范式:一種是先秦的原始儒學范式,一直影響到漢唐;另一種是宋明理學范式,一直到現(xiàn)代新儒學。截至目前,學術形式的第六個階段和第三種范式都還沒有開始,現(xiàn)代新儒家的思路仍是宋明理學的繼續(xù),像熊十力(1885—1968)和牟宗三是陸、王的余緒,而馮友蘭(1895—1990)則是程、朱的余音,盡管他們或多或少受到西方哲學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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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儒學范式,有三個支柱:一是道統(tǒng)論,這是一個價值理念的層面;二是核心經(jīng)典系統(tǒng);三是哲學建構。從道統(tǒng)論來看,雖然直到韓愈(768—824)才提出這個概念,但道統(tǒng)意識早就存在了。從《論語》看,孔子已敏銳地覺察到堯舜以降的道統(tǒng)之存在?!秷蛟弧肥渍掠涊d:“堯曰:‘咨!爾舜!天之歷數(shù)在爾躬,允執(zhí)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舜亦以命禹?!边@是對堯、舜、禹道統(tǒng)傳承的最明確而生動的表述。禹之后,后世學者所公認的道統(tǒng)傳承者湯、文、武、周公,在《論語》中也有蹤跡可尋??鬃又螅?、荀都以傳承道統(tǒng)為己任。第二種儒學范式的道統(tǒng)論雖然是韓愈最先提出,但他只承認“天人統(tǒng)”這一脈,而把“人天統(tǒng)”排除在外,這為后來的宋明儒學所接受。從道統(tǒng)論角度看,未來第三種儒學范式應當以道之兩統(tǒng)為依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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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核心經(jīng)典來看,第一種范式是“六經(jīng)”。雖然后來有七經(jīng)、九經(jīng)、十二經(jīng)、十三經(jīng)之說,但其核心部分仍然是六經(jīng)?!稑方?jīng)》失傳了,實際上是“五經(jīng)”。到了第二種范式,核心經(jīng)典系統(tǒng)就是“四書五經(jīng)”。未來第三種儒學范式的核心經(jīng)典系統(tǒng)應當是“五經(jīng)七典”。其中,“五經(jīng)”還是宋明范式的五經(jīng),但“七典”則可以代替“四書”這一部分。因為“四書”只反映了“天人統(tǒng)”或者說新傳統(tǒng)人性論,是有很大局限性的。第三種儒學范式有必要把“人天統(tǒng)”與舊傳統(tǒng)人性論納入,這是“七典”的依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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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典”之一是《廣論語》。對于孔子文獻,學術界一直存在誤區(qū)。雖然古書中有大量孔子言行的記載,但普遍認為只有《論語》是可靠的,其他都是后人假托的。1984年,我大學畢業(yè)后留在曲阜師范大學孔子研究所工作,第一個科研項目就是整理清代考據(jù)家孫星衍(1753—1818)的《孔子集語》。我發(fā)現(xiàn),許多《論語》以外的記載與《論語》關系密切,甚至相互印證、相互補充。于是,我就把漢代以前典籍中連續(xù)記載孔子言行的文本稱作《論語》類文獻,認為其史料價值與《論語》不相上下。這不包括對孔子語的征引。[21]這個看法,直到全篇記載孔子語的《緇衣》等重現(xiàn)于郭店簡和上博簡后,才得到了確鑿的印證。因此,可以將《論語》類文獻與《論語》編在一起,就叫《廣論語》,作為七典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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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典”之二是子思的論著。郭店竹簡公布后,“子思學”成為一個學術熱點。在先秦時期,子思的著作叫《中庸》,有四十九篇或四十七篇之多。到了漢代,劉向(約前77—前6)整理為二十三篇,改名《子思》。但這部《中庸》也好,《子思》也好,很早就失傳了,后來的幾種《子思子》都是輯佚之作。由于現(xiàn)存子思的論著有一定規(guī)模,所以,可以編一本《子思子新編》。它至少應包括兩部分:第一部分是子思所記錄的孔子的一些言論,第二部分是子思自己的著作。第一部分包括見于《禮記》的《表記》《坊記》《緇衣》的全部和《中庸》中以孔子語單獨成章的部分,再加上見于郭店簡的《窮達以時》等?!吨杏埂繁容^特別,今本《中庸》其實是由兩篇文獻拼湊在一起的,一部分是記言體,一部分是議論體。記言體部分是一篇,屬于《論語》類文獻,這是原本《中庸》。議論體部分是子思的一篇哲學論文,“天命之謂性”等等應該是其首章,可以名之曰《天命》。除了《天命》之外,子思自己的著作還有《大學》、見于郭店簡和馬王堆帛書的《五行》,以及保存在《淮南子·繆稱訓》中的《累德》。朱熹(1130—1200)說《大學》作于曾子,這是毫無根據(jù)的。其實,此篇也是子思作的,漢代賈逵(30—101)就說子思作《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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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典”之三是《孟子》,它是“天人統(tǒng)”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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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人天統(tǒng)”部分來看,首先,子夏弟子公孫尼子尚存殘卷,據(jù)此可以編一本《公孫尼子新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樂記》。當然,公孫尼子還有其他佚文。接下來,就是郭店簡,其中的《性自命出》《成之聞之》《尊德義》《六德》四篇出自一人之手,作者應是子思弟子。這位弟子是誰呢?在漢代,關于孟子與子思的關系有兩種說法:一是認為孟子受業(yè)于子思門人,是子思的再傳弟子。這個說法出自司馬遷(前145—?)。二是認為孟子為子思的直傳弟子。持這種看法的有班固(32—92)、趙岐(?—201)、高誘、應劭(約153—196)等。這后一種說法在清代就已經(jīng)有人否定了,因為他們生活在不同時期,不可能存在師生關系。所以,大部分學者便接受了司馬遷的說法。但這個說法也有一個致命傷,即古書里有一些子思與孟軻的對話。有的見于《孔叢子》,原來大家認為《孔叢子》是偽書,現(xiàn)在出土文獻證明它不偽。退一步說,即使《孔叢子》是偽書,二人的對話還見于《子思子》?!蹲铀甲印冯m然是輯佚之作,但不是偽書。孟子既然與子思不是同一時期的人,而這個與子思對話的孟軻肯定不是孟子,這說明還存在另外一個孟軻。這個孟軻是子思的弟子。后代學者不知道他們是重名的兩個人,把他們弄混了,所以才有漢代的那兩種說法。其實,孟子早已明確自己不是子思弟子或再傳弟子。他說:“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22]子思及其弟子、再傳弟子們,當然是孔子之徒。按照《孔叢子》的記錄來看,子思弟子孟軻是非常有成就的。他第一次見孔子的時候,孔子對他非常尊重,并讓兒子子上侍奉他、招待他??腿穗x開后,子上很不高興,發(fā)了一些牢騷,說孟軻不過是一個小孩子,又沒有通過別人介紹就跑來了,不懂禮貌。子思說:“今孟子車,孺子也,言稱堯、舜,性樂仁義,世所稀有也,事之猶可,況加敬乎!非爾所及也。”[23]評價非常高。這個記載是一種追述。如果這個小孩后來沒有發(fā)展,就不會被人記入歷史了;只有他后來有了成就,這個事情才有意義,才把它記載下來,所以這個人一定是有著作的。從《孔叢子》等記載來看,他特別喜歡高遠的問題,這與《性自命出》的特點相合。所以,這個人有可能是《性自命出》等四篇的作者,這部書或許也可稱之為《子車子》。那么,《廣論語》《子思子新編》《孟子》《公孫尼子新編》《子車子》,再加上《管子》四篇、《荀子》,就是我說的“七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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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如果把它做起來的話,那在學術上當然是非常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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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就像朱熹作《四書集注》一樣,我希望能重新注釋這七典,因為道統(tǒng)以及儒家核心經(jīng)典系統(tǒng)的重構很有現(xiàn)實意義?!疤烊私y(tǒng)”為什么受宋明理學重視?是現(xiàn)實需要、時代需要。在隋唐時期,佛教之所以能代替儒學的地位,成為最有影響力的思潮,靠的是“心性論”。當時的儒者要想超過佛教,就一定要從儒學傳統(tǒng)里面找到相應的東西,這就是儒家心性論。從性質上看,佛教的人性論大致相當于儒家所說的義理之性。而“天人統(tǒng)”擁有豐富的義理之性的資源,理所當然為韓愈及以后的新儒家所青睞。至于現(xiàn)在要強調(diào)“道”之兩統(tǒng),是因為面對西方的挑戰(zhàn),主要是西方科學與民主的挑戰(zhàn),要發(fā)展儒學,就要像宋明理學家那樣從傳統(tǒng)儒學中發(fā)現(xiàn)類似的資源。這種資源,主要存在于“人天統(tǒng)”中。當然,我們也要解決后現(xiàn)代主義所提出的問題,這就需要依賴“天人統(tǒng)”,所以,要兩統(tǒng)并建。一方面以“人天統(tǒng)”來接受現(xiàn)代化,另一方面以“天人統(tǒng)”來解決現(xiàn)代化的弊端,響應后現(xiàn)代主義所提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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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我雖然是哲學系出身,但也很喜歡歷史。歷史是建構的,建構要講邏輯性,要有連貫性與一致性,要在考證上經(jīng)得起推敲。由此引申,做學問也要有五證,即典籍的左證、歷史的考證、經(jīng)驗的查證、心性的體證,以及邏輯的辯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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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我的這套思路,面對五證是沒有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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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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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郭沂:《中國之路與儒學重建》(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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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論語·公冶長》(北京:中華書局,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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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③]《論語·衛(wèi)靈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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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④]《論語·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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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⑤]《老子》(北京:中華書局,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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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⑥]《周易·系辭上傳》(北京:中華書局,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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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⑦]《論語·衛(wèi)靈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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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⑧]《論語·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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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⑨]《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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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⑩]《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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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周易·復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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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禮記正義·中庸》(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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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郭店楚墓竹簡·性自命出》(北京:文物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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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論語·季氏》(北京:中華書局,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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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論語·季氏》(北京:中華書局,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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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周易·系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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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論語·顏淵》(北京:中華書局,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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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論語·陽貨》(北京:中華書局,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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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論語·堯曰》(北京:中華書局,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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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周易·干卦》(北京:中華書局,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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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郭沂:“《論語》源流再考察”,《孔子研究》4(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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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孟子·離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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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孔叢子校釋·雜訓第六》(北京:中華書局,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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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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