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四書章句集注》的解釋學意義
作者:梁中和(哲學博士,四川大學哲學系副教授)
來源:《切磋二集》,四川人民出版社2012年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四月初七日癸丑
耶穌2018年5月21日
一、西方意義上的解釋學概況
從詞源上講,“解釋學Hermeneutik”源于赫爾默斯,一位古希臘“永生諸神的信使”[1],他的任務(wù)是將諸神的消息和指示迅速傳遞給人間,這里的傳遞指轉(zhuǎn)告,是已經(jīng)經(jīng)過翻譯與解釋的告知。由此,古代西方語文學家都用“翻譯”和“解釋”來定義解釋學,也就是說解釋學最初即一種語言轉(zhuǎn)換——從一種陌生語言世界(神的世界)到我們自己的語言世界的轉(zhuǎn)換的學問。
解釋學至少包含三個要素:理解、解釋、應(yīng)用?!袄斫饪偸墙忉專驗榻忉屖抢斫獾谋憩F(xiàn)形式”[2],應(yīng)用則是指“把普遍原則、道理或觀點即真理內(nèi)容運用于解釋學當前具體情況”[3],而“理解的本質(zhì)就是解釋與應(yīng)用”。[4]古代又稱此三者為技巧,即實踐技巧,所以解釋學是一種實踐智慧。
從歷史上看解釋學有六種形態(tài):
1,最早是作為《圣經(jīng)》注釋理論的解釋學;
2,而后從中發(fā)展成廣義的語文學解釋學,作為方法論其主要發(fā)展了語法的解釋和歷史的解釋;
3,施萊爾馬赫則完成了理解和解釋科學或藝術(shù)的解釋學建構(gòu),使解釋學擴展成為對所有文本的理解,即文本作者思想、生活歷史的理解和解釋,其目的是“首先要像作者一樣好地理解文本,然后甚至要比作者更好地理解文本”[5];
4,但這種普遍方法論的解釋學與當時與隨后的自然科學的“科學性”相比,缺乏認識論基礎(chǔ),狄爾泰為改變這種狀況而提出了建立“精神科學Geisteswissenschaften”[6],其對象是過去精神或生命的客觀化物,而理解就是重新體驗過去的精神或生命;
5,海德格爾將解釋學引入存在論,他認為理解不是主體的行為方式,而是此在本身的存在方式,伽達默爾則借此發(fā)展了一門哲學解釋學,他主張“問題不是我們做了什么,而是什么東西超越我們的愿望和行動而與我們一起發(fā)生”;[7]
6,伽氏還認為當代解釋學是有理論與實踐雙重任務(wù)的哲學,應(yīng)該“以亞里士多德的實踐智慧為核心,它試圖重新恢復(fù)古老的實際智慧或?qū)嵺`理性概念以為人文科學規(guī)定其真正模式”。[8]
從以上簡述中可以歸結(jié)出解釋學史中的三次轉(zhuǎn)向:
1,從特殊解釋學到普遍解釋學;[9]
2,從方法論到本體論解釋學;[10]
3,從單純本體論哲學到實踐哲學的解釋學。
這一系列的轉(zhuǎn)向無不與一種努力有關(guān),特別是從狄爾泰以來,西方學者如伽達默爾等認為“近代科學在對知識概念和真理概念的哲學解釋和論證中占有統(tǒng)治地位”,[11]他們不滿于這種狀況,要抵制這種對科學方法的普遍要求,這些努力的結(jié)果便是上面談到的解釋學的進展。今天在中國面臨的“科學的迷信”,[12]可與西方的科學方法普遍要求相比;而由儒家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哲學又與西方的精神科學相似,都基于對“人”的共同尊重和對現(xiàn)今科學泛濫的必然警惕。這是我們之所以能夠引入西方解釋學與儒學傳統(tǒng)相比的主要理由。本文將這種比較進一步限定在西方解釋學與朱子《四書章句集注》體現(xiàn)出的解釋學思想比較,重點是對朱子解“四書”的理解,目的卻是探究以“四書”為代表的儒學傳統(tǒng)傳遞的可能性。
針對目前國內(nèi)對中國解釋學的研究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本文不是為建立一門學科性的解釋學以“繁榮”中國學術(shù)(在我看來那僅是對某些所謂“傳統(tǒng)資源”的對象化、課題化的把玩而非傳遞),而是有血有肉,有生命傾注的擔當和獻身;也不是站在所謂的今人“客觀”的立場上進行學術(shù)史或思想史上的評介,因為在我看來,用“史”的眼光看待儒學恰恰是割斷和摒棄儒學傳統(tǒng)的做法。
二、朱子解釋學的一種理解/解釋
據(jù)《朱熹年譜》(王懋竑)載,朱子之父“以儒名家”,[13]朱子自幼受學于父親,四歲時曾問“天之上何物?”[14]被其父稱異,五歲入小學時,已疑惑于“天外是何物?外面是何物?”[15]八九歲便知做工夫的必要,[16]十四歲父喪,受學于劉屏山、劉草堂、胡籍溪三位先生繼續(xù)受二程一系的儒學教育。[17]可見朱子傳承的儒學是其“生而有之”的傳承使命,因為要對父親盡孝也因為早年從學的經(jīng)歷等,使他著意于為己之學,非向外夸飾,而是向內(nèi)求自我意識的確立、德行的著落等。他曾經(jīng)歷“困學”期,[18]正是一個“能思的我”真正向自己提出了問題,這時他對傳統(tǒng)的理解才真正與己相關(guān),他正是在儒學經(jīng)典中尋找著自己。
可以說一個生命的誕生便是一個解釋學事件,朱子解釋學語境就此創(chuàng)建。他的此在存在正是在這樣一種傳承努力中展開,其中最重要的表現(xiàn)形式是“為學”。
為學不光包括今天說的“學習文化知識”,而更多的是學習如何做人,[19]也可以說為學要學的就是學做人。這里的“人”并非生物意義上的而是指人之“理”,即“人之當為之人”的人。為學幾乎可以概說人一生的努力(為學的過程便是做“工夫”)。而學又分大小兩種或兩階段,小學指“先要做此事”,做一些射御書數(shù)、灑掃應(yīng)對之事,是指不知其所以然地做一些中規(guī)中矩的事;還有一種小學指的是語文學知識的學習,朱子曾說漢魏諸儒“正音讀,通訓詁,考制度,辯名物,其功博矣,學者茍不先涉其說,則亦何以用力于此?”[20]語文學的功夫?qū)λ麃碚f是必備的前提背景知識和技能。大學主要包括讀書、持守、力行等,[21]是在小學基礎(chǔ)上知其所以做此事。讀書是理解和解釋統(tǒng)一的過程,兼顧知行而持守、力行則是應(yīng)用與理解、解釋的統(tǒng)一,也表現(xiàn)出朱子解釋學的“實踐智慧”意味,尤其是面對當時“人欲橫流,天理幾滅,今而思之怛然震栗”[22]及“近世以來,風頹俗靡,士大夫依托欺謾以取爵祿者不可勝數(shù)”[23]的狀況,加上當時講學之人又多“各守己偏”,朱子提出了要“上不失列圣傳授之統(tǒng),下使天下之道術(shù)得定于一”。[24]并在做官時賑災(zāi)無數(shù),為民請命,重視教化,每到一處必使民風為之一振,而民亦感恩,事跡傳為佳話。這種身處逆境而不斷有所作為的事實表明朱子解釋學內(nèi)在的強烈的實踐傾向。
貫穿朱子一生的是持敬的態(tài)度,他曾書《敬齋箴》[25]于室內(nèi)墻上以自警,其文如下:
正其衣冠,尊其瞻視。
潛心以居,對越上帝。
足容必重,手容必恭。
擇地而蹈,折旋蟻封。
出門如賓,承事如祭。
戰(zhàn)戰(zhàn)兢兢,罔敢或易。
守口如瓶,防意如城。
洞洞屬屬,罔敢或輕。
不東以西,不南以北。
當事而存,靡他其適。
弗貳以二,弗叁以三。
惟精惟一,萬變是監(jiān)。
從事于斯,是曰持敬。
動靜無違,表里交正。
須臾有間,私欲萬端。
不火而熱,不冰而寒。
毫厘有差,天壤易處。
三綱既淪,九法亦斁。
于乎小子,念哉敬哉。
墨卿司戒,感告靈臺。
朱子以此終生自警,可見從身到心,一舉一動、一念一想必要做持敬工夫,因此我們說這是根本的語境開啟和持護的工夫和保障。
三、《四書章句集注》的解釋學意義
《四書章句集注》常被人們認為是朱子為建立一己之哲學體系而寫的書,[26]是屬于朱子一人的,但在我的考察中會看到事實恰恰相反,朱子并無半點自立主張以顯名的意圖和做法。[27]《四書章句集注》之所以被看成一部完整的經(jīng)典是因為朱子本人的解釋學方向所指向,我們可以在下文中探討。本節(jié)主要考察了朱子的三大解釋學原則和一個根本的解釋學態(tài)度。
第一個原則我稱之為“求本意”的解釋學原則??梢韵群喴母爬椋荷砭拥澜y(tǒng)而求道之當然、本然之意;此之為本,但要求本意又必在“末”“用”處求日用倫常之當然本然。
朱子在《中庸章句序》中說“堯之一言,至矣,盡矣!而舜復(fù)益之以三言者,則所以明夫堯之一言,必如是而后庶幾也”。[28]可見堯已有至盡之言,后人如舜只是益言以明堯之言,這“明”字可解為使明白、彰顯,其之所以不明是由于世代相隔已久,前后不得繼,因此朱子贊揚孔子說,“若吾夫子,則雖不得位,而所以繼往圣,開來學,其功反有賢于堯舜者。”[29]孔子之后是曾子繼承和傳下了孔子之學,這點朱子曾多次說明,如“弟子顏回最賢,早死,后唯曾參得傳孔子?!盵30]并引程子之言“曾子傳道而不與焉,故知十哲世俗之論也?!盵31]表明這樣的道統(tǒng)認定是在程子一系的學說中完成的。朱子得此信念后篤信不已,并且將二程列入道統(tǒng)中,但“至其(指程子)門人所自為說,則雖頗詳盡而多所發(fā)明”,[32]朱子不滿于此,他認為“吾道之所寄不越乎言語文字之間”,[33]應(yīng)該做的是“因其語而得其心”[34]“且應(yīng)以正心度”,[35]而非“以己之私心窺圣人”。[36]由此可見朱子是身居道統(tǒng)而求“本意”,圣人之本意與一己之私心相對,并且“人惟有私意,圣賢所以留千萬言,以滌人之私意,使人人全得惻隱、羞惡之心。”[37]此私心私意可理解為人不懸隔自己的意見不虛心而是妄測、判斷及對這種判斷的執(zhí)著,也指有為謀取私人利益名譽等而曲解圣人之意以附他意的念頭。這里求本意與祛除私見互為表里,祛除成見并非剝奪個人理解的權(quán)利,而是敞開個人理解的可能,堵塞自蔽自欺的可能。朱子本人在注“四書”時大量引用程子、張子及程子門人的話,有時注解只是引語,并無自己的話,[38]可見他本人是以傳道統(tǒng)為己任,是身居其間的。注中他還對諸先賢的說法提了討論意見,如對子張的批評“子張譏之是也。但其所言亦有過高之病”,[39]對程子的說法提了建議“至字,恐當作圣字”[40]等。可見他從未離開這一“道統(tǒng)”的語境,并非要去立朱某一人之學,而是在集注中做了合貫工作。如他的“合四書”的做法:
朱子首次將《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四部經(jīng)典合為一輯,不光將“四書”立為入學之門徑,而且還是為學工夫主要體味的文本。從他的傳記中可以看到他本人是終生在讀、釋這四部經(jīng)典,是用生命在解釋。在編排時他將《大學》放在首位,《論語》《孟子》次之,《中庸》最后,是按由易到難、由實事到高妙之理的體認的次序,有助于學者學習?!洞髮W》的首位可看到朱子對為學的強調(diào),“古之大學”“教之以窮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41]《論語》《孟子》講的都是日用倫常之事,有益于學者體會“用”“末”處之本意,故而次之;《中庸》最深奧不宜先學故殿后,并提攜全書之旨。最重要的是這四部經(jīng)典分別是曾子、孔子、孟子、子思之作,道統(tǒng)之系便得以在此四書內(nèi)部貫通。
由上可見“身居道統(tǒng)而求道之當然、本然之意”。
具體講“當然、本然之意”如何理解,從對道的一個解釋中可以看到:“道者,日用事物當行之理,皆性之德而具于心,無物不有,無時不然,所以不可須臾離也。若其可離,則為外物而非道矣。是以君子之心常存敬畏,雖不見聞,亦不敢忽,所以存天理之本然,而不使離于須臾之頃也。”[42]朱子要傳道統(tǒng),這道的關(guān)鍵,圣人之道得以繼,在朱子看來便是求日用事物當行之理、存天理之本然。這里當行指應(yīng)當做的、當然的正當行為,“本然”指自然而然、自然如此,要存的是天理的自然。[43]
釋文中朱子還常有這樣的表達:“此章言……”言的內(nèi)容是朱子理解到的圣人傳此言的意圖、想讓后學明白什么道理。[44]又如有這樣的推理“夫子初心,欲行其道,至是而知其終不用也。于是始欲成就后學,以傳道于來世?!盵45]這是講圣人的意圖。還有引程子的“圣人設(shè)教,非不欲人家喻而戶曉也,然不能使知,但能使之由之爾。若曰圣人不使民知,則是后世朝三暮四之術(shù)也,豈圣人之心乎?”[46]這絕非心理學意義上的將心比心或同情,而本身就是求圣人之言的宗旨和真理要求,也就是求其本然之意。如在改定《大學》三綱傳、誠意傳特別是梳理《中庸》時就是依了此法。
“此之為本”是說解經(jīng)要以求當然、本然之意為本。而且在諸事物間也要分別“本/末”、“本/用”,如“居上主于愛人,故以寬為本。為禮以敬為本,臨喪以哀為本。既無其本,則以何者而觀其所得之得失哉?”[47]可見本在事物中有規(guī)定作用,不可不察,但同時朱子告戒不可以“厭末求本”,學者應(yīng)當“循序漸進”“其非謂末即是本,但學其末而本便在此也。”[48]“用”處與末相關(guān),亦是下手處。這便是講求本意又必在“末”“用”處求日用倫常之當然本然。在《大學章句》中,朱子就在改定“本末傳”時特地將其只解經(jīng)中“本末”二字,而未釋“始終”,引來后人一些批評。[49]
求本意的過程是艱難的,朱子引程子的話說要“句句而求之,晝誦而味之,中夜而思之,平其心,易其氣,闕其疑,則圣人之意可見矣?!盵50]其中包括曉“文意”和曉“意”兩個過程,“凡看文字,須先曉其文意,然后可以求其意。未有不曉文意而見意者也?!盵51]這里的“意”指“本意”,“文意”指字面意思。在“闕疑”上朱子指出了所有重出的、闕文的、錯節(jié)的、未詳孰是的、還有一章《孟子》中不可強解的,他說要學者深思之而未給出答案,[52]正是敞開多樣的理解并明白此處當謹慎。
除解四書外,朱子解過《詩經(jīng)》《易經(jīng)》《楚辭》及關(guān)于解歷的一些說法,還有關(guān)于一般文字的解法,在此不詳加論述。[53]但有一點要說明,那就是求圣人之言本意是判定其他言語的標準,即理。人要做的也便總是求圣人之本意和通過判定他人言語而知其是否合“理”。如“凡讀書,須曉他人底言詞了,然后看其說于理當否。當于理則是,背于理則非?!盵54]雖是圣人的本意,但朱子強調(diào)其非圣人私有,而是天理,“天者,理而已矣……皆理之當然也?!盵55]
第二個原則我稱之為“實理實情”原則,這是講文本解釋中非概念化理解的原則。朱子引程子語:“須將圣人言語切己,不可只作一場空話說?!薄叭粢匝哉Z解著,意便不足?!薄翱鬃友哉Z句句是自然,孟子言語句句是事實。”[56]這是說圣人言語不是空話,都是自然而然的事實?!敖詫嵗硪?,人知而信者為難”,[57]這里的信并非指理解“理”的抽象概念意義,而是相信這理是實在的、是到場的,不只是今人意義上的概念含義,或根本不是抽象概念?!袄怼笔菍嵢坏嘏R在于學者,朱子所言的理、天、性、心、命等等常被后人誤解為概念及概念間關(guān)系,加以推導(dǎo)而理解,但在朱子,那些都是“實理”,他要求的是實情實理,“佞人所以應(yīng)答人者,但以口取辯而無情實”,[58]這實情不僅有以上所說的天、理等的臨在,還更多的指具體事務(wù)事情、情理實事,因此他說“故孔子告之,皆篤實之事”。[59]
那么與此相反的做法便受到朱子的批判,“是以君子務(wù)窮理而貴果斷,不徒多思之為尚”,[60]并批評時人“不過記誦文辭之間”[61]說:“《詩》以理情性,《書》以道政事,禮以謹節(jié)文,皆切于日用之實,故常言之。禮獨言執(zhí)者,以人所執(zhí)守而言,非徒誦說而已?!盵62]要去求實理實情,朱子講到很多事例:如在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時他說這是“大道之經(jīng),政事之根本”,[63]孔子當時對齊景公說是因為齊君臣之間“皆失其道”,這君臣父子之間的關(guān)系很明顯不是概念關(guān)系,而是事實間的人的生存聯(lián)系。他還引程子語“凡看《論語》,非但欲理會文字,須要識得圣賢氣象”。[64]
上文中也可看出求道行道皆要在實處做。“道者,率性而已,故眾人之所以能知能行者也,故常不遠人?!盵65]“道者,人之所當行也?!盵66]這是講道不僅當行而且不遠人,皆可落實,如“(君子之)道,即儀禮、制度、考文之事也”。[67]還說“此章言事親從兄,良心真切,天下之道,皆原于此”。[68]可見這道、理等都是實情實理,可從事實上求,雖有些不可摸見,但總是有的或存在著的。這一點對朱子解釋學有重大意義,就是這一點才將朱子與其同時代的其他人和今人分開來,他說同時代的人“俗儒記誦詞章之習,其功倍與小學而無用;異端虛無寂滅之教,其高過于大學而無實。其他權(quán)謀術(shù)數(shù),一切以就功名之說,與夫百家眾技之流,所以惑世誣民、充塞仁義者,又紛然雜出乎期間”。[69]可知朱子除強調(diào)求本意外,特別注重在解經(jīng)時對文本的實然化理解而反對概念式理解,這點同樣適用于說今人理解朱子,一是因為今人已沒有那樣的語境可以體會天、命、理的臨在了,還因為西方認識論模式影響,將天、理、性、命等簡單的當觀念和概念講,這點要澄清。[70]
在解“四書”時朱子為《大學》補傳便是在此原則指導(dǎo)下做的。他將原傳文中的“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定為第五傳,并刪去“此謂知本”以為其為衍文,這也是程子之意,而“嘗竊取程子之意以補之曰: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蓋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窮,故其知有不盡也。是以《大學》始教,必使學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極。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里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71]
這段補傳中體現(xiàn)出朱子對即物窮理的體認,學者這種努力是在實物中求實理的過程,物不虛理亦不虛。格物是求眾物表里精粗,致知是明吾心之全體大用,這些皆是實然的事實而非理會抽象意義。做格物的工夫也不是冥想而是做實事。朱子體認到的實理實情應(yīng)該這樣求,但這只是對實理實情求法的一種描述和表達,并非就是原文之意。朱子也自知僭越之嫌,但為了后學理解他還是加上了這段補傳,并且未再夾注釋,也就是說這段傳文與注相近。朱子要切己的做工夫必然要求他這樣做,他人也可以或必須切己的才可以理解,因此,這樣的非概念化理解是敞開的實然的工夫,必是切己的,不可理解得過玄。
第三個原則是“以身解經(jīng)”的原則。其中包括兩個意思,一是“為己之學”的強調(diào),另一個是“力行”原則,解經(jīng)也即是以己力行道?!暗劳鉄o身,身外無道”[72]“人外無道,道外無人”,[73]這是講道必著落于人之身,離了人之身便無“玄”道?!吧w圣人之言,雖有高下大小之不同,然其切于學者之身,而皆為人德之要,則又初不異也?!盵74]這便是“為己之學”,雖非朱子首次提出但他十分注重便是他的解釋學特點。他著《四書章句集注》是給“學者”看的,而非給“讀者”看的,文中皆提“學者深思之”等而從未提讀者如何,[75]這里有重大關(guān)系,即朱子解釋經(jīng)典圣人之言不是給人看的,而是要人切己以學的,他本人在為學,學圣,而著書也是為后學易解圣人之言,是幫助后學,一同傳道統(tǒng)。他說著《大學章句》是對“于國家化民成俗之意,學者修己治人之方”[76]有益的。注釋的意圖便是幫助學者理解而非自立體系,如他說“圣人言語,本是明白,不須解說,只為學者看不出,所以做出注解,與學者省一半力。若注解上更看不出,卻如何看得圣人意出?”[77]
朱子還引程子語“學者,將以行之也”[78]“然必先明諸心,知所往,然后力行”[79]這是講學者不光要知道為學在己一身,而且要知道為學并非為故弄玄虛而是要行動以踐之。即“事道者,以行道為事也……孔子所以不去者,亦欲小試行道之端,以示于人,使知吾道之果可行也?!盵80]
這三大原則并非獨立不相干,而是全然不可分。求本意之旨必要實情實理地對待文本,方可解得,而解得本意又必要身體力行方可完成朱子《四書章句集注》的解釋/理解過程。但我們還必須想到朱子解釋學境域建立的保障——“持敬”的態(tài)度——在此書中的解說。(可對照前文第二部分。)
朱子說“敬者,主一無適之謂也。”[81]此語來自程子的“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82]敬與理有關(guān)系,“孔子言是禮者,敬謹之至,所以為禮也?!盵83]“禮以恭敬辭遜為本”,[84]而且敬與己之修身有關(guān),“修身以敬,夫子之言至矣盡矣”[85]“敬以直內(nèi),則義以方外”[86]且“恭主容,敬主事。恭見于外,敬主乎中”,[87]所以無論內(nèi)外,敬的態(tài)度不光是禮的根本態(tài)度,而且要切己不離的貫徹,正是“君子之戒謹恐懼,無時不然,不待言動而后敬信,則其為己之功亦加密矣”。[88]
人要敬天敬王,[89]這敬是天、命等的臨在感,是“徹上徹下語”。[90]在朱子行文中可以明顯看到他本人的敬的態(tài)度,如解“孔子入太廟每事問”一章時,他引用了尹氏之言,說此舉是“謹之至”,[91]而其一生主于儒學,講學間每以恭敬之容教徒,以敬處事,內(nèi)外如一??梢姏]有對圣人的敬不可能誠心誠意地求本意,也不可能體會實理實情的臨在和到場,當然在做事時也不可能每事以敬地完成,外不恭內(nèi)不敬則不能真誠地釋經(jīng)典。敬本身也是一工夫,[92]要深加體味圣人之言,久久理解之,不能沒有敬的態(tài)度,因此這“徹上徹下”的態(tài)度不能少。
這樣看來,《四書章句集注》體現(xiàn)的朱子解釋學意義是渾然的,分而言之可以有以上表達,但合而言之只需“學者”敬心體會便是。
四、一般解釋學與朱子解釋工作的比較
朱子解釋學很容易被放在中國經(jīng)學傳統(tǒng)中講,[93]但也可以單以《四書章句集注》為主要解釋學范例來研究它開啟的解釋學原則及意義,對這些原則、態(tài)度發(fā)掘的過程也是彰顯其解釋學意義的過程。特別是相對與西方解釋學及現(xiàn)在中國學者提出的“中國解釋學”都有特別的意義。
從被理解和理解之事來講,西方主要指上帝、《圣經(jīng)》及后來一般的個人文本?!妒ソ?jīng)》是上帝之書,“本身具有一個超出其具體內(nèi)容的真理要求”,[94]不是純字面的意思,而后來個人作為文本的作者,其個人對文本的理解成了他人理解文本的標準,而且施萊爾馬赫還說要比作者更了解他本人之意。相對于此,朱子《四書章句集注》所理解的對象是圣人言語,是理、道,“學者必因先達之言以求圣人之意,因圣人之意以達天地之理”,[95]其中圣人之意不對應(yīng)于上帝之《圣經(jīng)》,因為圣人之言是為明天地之理,“先達”之言也非個人、他人之本人意見,而是在道統(tǒng)中的、對圣人之言的說明,以利后學學習的言語。圣人之言與上帝之言不同,圣人之言還應(yīng)由理推之“當然、本然”之意,上帝之言則本身是標準。他人之言與先達之言不同在于他人是私己而先達非私己,朱子判定他人言語的標準是先曉文意,再看其與理當否。一個純粹私人的想法不能以其本人意見作為標準,必有當與不當之分,沒有一個私人的意見不可做此區(qū)分,也即任何人的言語意見在朱子那里都可分為當然、異端、個人發(fā)明等。當然這里也存在判定天理的標準問題,可能不同儒者判定不同(如歷史上那樣),但總有一天理、至當之理要人去求,而非上帝之言或他人之言所造成的獨斷或相對主義。
從理解或解釋者來講,西方是“讀者”,其理解和解釋行為主要是閱讀、討論、辯論或批判等;而朱子《四書章句集注》中的理解、解釋者是“學者”,其理解、解釋行為是為學,學做人。今人伍曉明在“重讀孔子”[96]時用的是“讀”字,而不是“學”字,可以看出西方對吾人的影響,但他了解到了“重讀因而在一定意義上也意味著‘行道’”。[97]西方的讀者除解《圣經(jīng)》以外大都可以是中立的關(guān)注他人的文本(如科技等方面的),現(xiàn)在與《圣經(jīng)》有沖突的也在一定范圍內(nèi)得到認同,但朱子《四書章句集注》中的解釋學意義卻要每個人讀文本時都帶有當與不當?shù)呐卸ㄒ?,對?jīng)典的理解又必是在敬的態(tài)度中求其本意,然后力行之,或是力行以求本意。西方的“原意”可以因讀者不同而死去,但朱子所求的本意卻只能因世代相隔而不在場,前者成了探求“什么東西超越我們的愿望和行動而與我們一起發(fā)生”,而后者則是永遠在當與不當?shù)呐卸ㄖ兄赋鋈酥疄槿怂斎≈f、當行之道與當棄之說、當戒之異端、邪道。
用解釋學三大要素:理解、解釋、應(yīng)用來對應(yīng),可知朱子《四書章句集注》的一、二解釋學原則是講理解、解釋,應(yīng)用則是在第三大原則體現(xiàn)?!氨疽狻辈辉趫龅脑蚩赡苓€與今人有關(guān)。上文說過本意與原意不同,關(guān)鍵還在于理解方式的“概念化”問題。西方認識論傳統(tǒng)影響下,討論問題多為概念式的,理解中注重概念的厘清、定義及推導(dǎo),這一方式影響了很多中國哲學的研究者。如馮友蘭先生將朱子的“道”解為“即指抽象的原理或概念”;[98]杜維明也提“道德概念”、“仁”的概念、“人”的概念等;[99]陳來也將其對朱子的研究定位于“力求歷史地,如實地闡明古代哲學的思想、命題和范疇”。[100]而牟宗三先生雖然也提“仁”的“觀念”,但他說“仁”是道德理性的觀念,用知識的態(tài)度來了解中國文化及道德不恰當,所謂知識的態(tài)度就是“從概念的思考來了解德性”;[101]安樂哲對孔子本人的用詞也作了研究,他說孔子“‘道’的概念對亞里士多德的分類學提出置疑”[102]并引用杜威的話“如果思想、意義、概念、觀點、理論和體系可以作為工具來調(diào)整現(xiàn)有條件,化解某些錯亂的話,其存在的合理性和價值也就顯現(xiàn)于整個工作之中……引導(dǎo)我們的東西是相當真實的——這種引導(dǎo)力恰恰正是真理的寓意。與形容詞‘真的’或名詞‘真理’相比,副詞‘真實地’更加深刻地反映出事物的本質(zhì)。因為它暗示了一種行為的方式和狀態(tài)?!盵103]安樂哲認為杜威的話有助于理解中國的字意。也就是說他注意到了“道”等作為真實地引導(dǎo),是實理實情地展現(xiàn)。
如果我們不信那些所謂觀念、概念的實在、存在,不信這樣一些實理實情,那么一旦去推理、論證其普遍有效性就成了困難的事,因為最起碼在思考者本人那里就無法理解和自適。當然或許做哲學研究的人會發(fā)問,說這與信仰有關(guān)與哲學無關(guān),那么我要說的是恰恰朱子《四書章句集注》如果不作為信仰那就完全不能了解其哲學意義和解釋學意義,信仰在朱子來講是從出生便開始的終生的努力,其《四書章句集注》的解釋學意義必須在此語境中展開和發(fā)現(xiàn)。
我們可以站在此語境之外來描述,但作為傳統(tǒng)文本的必然應(yīng)答者,作為有“在傳統(tǒng)上署下我們名字”的負有此“倫理責任”的人,[104]我必須進入這一語境,親身體會朱子解釋學的意義,這就不光是描述而是本身以朱子解釋學原則、態(tài)度來完成對朱子解釋學描述的朱子解釋學過程。這一描述可能是錯誤的不足的,但無論哪種描述都必須面對自身解釋學原則的問題,我們可以用西方哲學解釋學來解釋朱子解釋學,但那必定只是西方解釋學的工作,而一旦提出中國解釋學的問題,那就必須首先運用中國解釋學原則、態(tài)度以進行這項工作,而不是現(xiàn)在有些人做的用西方心理學等來解釋朱子。[105]
結(jié)語
今人有對朱子解釋工作的批判,[106]這項工作本身并未超出朱子解釋學意義范圍,朱子注“四書”是以俟后學,并不是想為后人定教材,但這種批判工作不應(yīng)該以朱子有“哲學體系”為借口排斥對于“本意”的追求,對實理實情的體認與信,以及對力行與為己之學的尊重和持敬的態(tài)度。因為即便從了解他人意見來講,朱子也不會同意今人將其注釋視為一己哲學體系之建立的努力。所以這種批判的工作應(yīng)仍在朱子《四書章句集注》的解釋學意義范圍內(nèi)進行。
本文的努力和意圖也許對于中國解釋學這一學科建立不相干,當每個人以其獨特的但已是有前見的且在傳統(tǒng)中的立場來回應(yīng)如朱子《四書章句集注》一類經(jīng)典時,必然有自己的努力,這一努力又可以完全不是私人的,這點可以肯定。
注釋:
[1]赫西俄德《工作與時日?神譜》,頁54,商務(wù)印書館1991年版。
[2]洪漢鼎《詮釋學——它的歷史和當代發(fā)展》,頁3,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3]同上,頁6。
[4]同上,頁7。
[5]轉(zhuǎn)引自洪漢鼎《詮釋學——它的歷史和當代發(fā)展》,頁24,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6]“精神科學”指所有與人的知識有關(guān)的學科,而不限于自然科學意義上的科學。詳見H.P.里克曼《狄爾泰》,頁112—139,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年版。
[7]轉(zhuǎn)引自《詮釋學——它的歷史和當代發(fā)展》,頁26。
[8]同上。
[9]即從局部解釋學到一般解釋學,由施萊爾馬赫完成。
[10]或從認識論到哲學的轉(zhuǎn)向由狄爾泰到伽達默爾完成。
[11]伽達默爾著、洪漢鼎譯《真理與方法》,頁17,上海譯文出版社1999年版。
[12]日常用語中“科學”成了真理的另一種說法或真理的標準。
[13]王懋竑《朱熹年譜》,頁1,中華書局1998年版。
[14]同上,頁2。
[15]同上。
[16]王懋竑《朱熹年譜》,頁2-3。
[17]王懋竑《朱熹年譜》,頁5。
[18]王懋竑《朱熹年譜》,頁26。
[19]參見杜威明《儒家思想新論——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換的自我》,頁50,江蘇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20]王懋竑《朱熹年譜》,頁52。
[21]主要依據(jù)黎靖德編《朱子語類》第一冊,卷八到卷十三,頁222,中華書局1994年版。
[22]王懋竑《朱熹年譜》,頁50。
[23]王懋竑《朱熹年譜》,頁75。
[24]王懋竑《朱熹年譜》,頁220。
[25]朱熹著,郭齊、尹波校點《朱熹集》卷八十五,第七冊,頁4377,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
[26]見黃俊杰《孟學思想史》卷二,頁471,(臺北)中央研究院中國哲學所籌備處1997年版。
[27]見錢穆《朱子學提綱》,頁157—159,三聯(lián)書店2002年版。關(guān)于勸人勿鉆研立論說。
[28]朱子《四書章句集注?中庸章句》,頁14,中華書局1983年版。以下有此書中引文皆只標明《中庸章句》《大學章句》《論語集注》《孟子集注》等及頁碼。
[29]同上。
[30]《論語集注》,頁42。
[31]同上,頁123。
[32]《中庸章句》,頁15。
[33]同上。
[34]同上。
[35]《孟子集注》,頁313。
[36]《論語集注》,頁75。
[37]王懋竑《朱熹年譜》,頁188引朱子語。
[38]特別是《孟子序說》全文皆為引語。
[39]《論語集注》,頁188。
[40]《論語集注》,頁191。
[41]《大學章句》,頁1。
[42]《中庸章句》,頁17。
[43]而非傅佩榮在《朱注〈論語〉商榷》一文中說的“自然”,即大自然之意(今人意義上的)。見(臺北)《哲學與文化》2001年第七期。
[44]《孟子集注》,頁206。
[45]《論語集注》,頁81。
[46]《論語集注》,頁105。
[47]《論語集注》,頁69。
[48]《論語集注》,頁190。
[49]李紀祥《兩宋以來〈大學〉改本之研究》,頁67,(臺北)學生書局1988年版。
[50]《論語集注》,頁44。
[51]同上。
[52]有疑處有《四書章句集注》頁53、54、55、82、68、261、59、61、320、319、137、156、158、166、173、186、216、285、320。
[53]可參看《朱熹年譜》,頁86解易“要須先以卜筮占決之意,求經(jīng)文本意,而復(fù)以傳釋之,則其命辭之意,與其所自來之故,皆可漸次而見矣”;頁87“且須熟讀正文,久當自悟”;頁80解詩應(yīng)“以復(fù)其初”、“詩意放活”;《朱子語類》頁189“看經(jīng)書與看史不同:史是皮外事,沒緊要,可以答記問人。若是經(jīng)書有疑,這個是切己病痛?!?/span>
[54]王懋竑《朱熹年譜》,頁185。
[55]《孟子集注》,頁215。
[56]《論語集注》,頁44。
[57]《論語集注》,頁71。又見《論語集注》,頁163,程子曰:“實理者,實見得是,實見得非也?!?/span>
[58]《論語集注》,頁76。
[59]《論語集注》,頁138。
[60]《論語集注》,頁81。
[61]《論語集注》,頁85。
[62]《論語集注》,頁97。
[63]《論語集注》,頁136。
[64]《論語集注》,頁83。
[65]《中庸章句》,頁23。
[66]《中庸章句》,頁33。
[67]《中庸章句》,頁37。
[68]《孟子集注》,頁287。
[69]《大學章句》,頁2。
[70]關(guān)于具體的天、理、性、命等字在當時如何理解為實事實情可參看陳淳《北溪字義》(中華書局1983年版)及《四書章句集注》中的相關(guān)部分:有關(guān)“道”的有:頁12、19、33、35、37、49、52、72、79、94、112、125、136、167、175、147、276、277、287、292、320等處;關(guān)于“心”的有:頁3、14、57、94、100、159、217、232、233、238、333、334、335、349等處;關(guān)于“理”的有:頁17、52、55、65、148、155、158、202、215、279、297、73、281、219、224、231、237、251、349、350等處;關(guān)于“性”的有:頁17、33、38、48、79、175、200、251、238、325、326、349、373等處;關(guān)于“仁”的有:頁28、48、100、101、131、133、149、163、168、276、342等處;關(guān)于“天命”的有:頁54、87、127、134、172、221、226、280、308、309、310、370等處。
[71]《大學章句》,頁6-7。
[72]《論語集注》,頁175。
[73]《論語集注》,頁167。
[74]《論語集注》,頁133。
[75]見《中庸章句》,頁35,“讀者不以詞害意可也”有特指。
[76]《大學章句》,頁2。
[77]王懋竑《朱熹年譜》,頁77。
[78]《論語集注》,頁47。
[79]《論語集注》,頁84。關(guān)于力行,還可參《朱子語類》,頁84。
[80]《孟子集注》,頁320。
[81]《論語集注》,頁49。
[82]陳淳《北溪字義》,頁35。
[83]《論語集注》,頁65。
[84]《論語集注》,頁105。
[85]《論語集注》,頁159。
[86]《論語集注》,頁165。
[87]《論語集注》,頁146。
[88]《中庸章句》,頁40。
[89]《論語集注》,頁123。
[90]《論語集注》,頁146。
[91]《論語集注》,頁65。
[92]《北溪字義》,頁36。
[93]如蔡方鹿《朱熹經(jīng)學之特征》,《中國哲學史》1997年第二期。
[94]洪漢鼎《詮釋學——它的歷史和當代發(fā)展》,頁22。
[95]轉(zhuǎn)引自黃俊杰《孟學思想史》卷二,頁467。
[96]伍曉明《吾道一以貫之:重讀孔子》,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
[97]同上,頁17。
[98]馮友蘭《中國哲學史》下卷,頁225,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
[99]見杜維明《儒家思想新論》。
[100]陳來《朱子哲學研究》,頁8,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
[101]牟宗三《中國哲學十九講》,頁45,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
[102]安樂哲、羅思文著,余瑾譯《〈論語〉的哲學詮釋》,頁46,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版。
[103]轉(zhuǎn)引自同上,頁46。
[104]伍曉明《吾道一以貫之:重讀孔子》,頁9。
[105]如周光慶《朱熹心理解釋學方法》,《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0年第二期;潘德榮《解釋與經(jīng)典——朱熹的詮釋思想》,《中國社會科學》2001年第一期。
[106]如傅佩榮在《朱注〈論語〉商榷》、《論朱熹對孟子“性善”說的詮釋及其問題——“性善”與“人性本善”的辯議》(上、下),《哲學與文化》(臺北)2002年第六、七期;《〈論語〉“仁”概念朱注獻疑——兼論“仁”概念之確意》,《哲學與文化》(臺北)2002年第七期。
責任編輯: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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