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龍】你一定要警惕他的“舌尖”二字
你一定要警惕他的“舌尖”二字
作者：高小龍
來源：原載于 “許石林”微信公眾號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五月廿三日己亥
耶穌2018年7月6日
在倡導(dǎo)低碳生活的當(dāng)下，素食儼然成了一種時尚。而在作家許石林看來，素，應(yīng)是簡單簡樸的生活方式和態(tài)度，而非無肉的奢靡。
本書收入許石林近年來關(guān)于素食的72篇文字，旨在呈現(xiàn)自然草木的舌尖滋味。從常見的瓜果時蔬到意涵豐富的茱萸、石斛，從關(guān)中的臘八面到廣東的春菜煲，再到非洲的英吉拉，作者在描述自然美味的同時，也向讀者展現(xiàn)了一幅幅道法自然的質(zhì)樸生活的圖景。
許石林，善寫雜文散文，所善長其余美事更雜：美食老饕，京劇票友，民俗研究家等等。許石林對中國傳統(tǒng)禮樂文化的整理非單止于研究，還在日常生活行為中的踐行，乃至捍衛(wèi)，這早已在其陜西和深圳兩處“故鄉(xiāng)”的友朋和擁躉之間傳為佳話。對傳統(tǒng)文化用情之重，引來越來越多虔敬有加的仿效者和跟從者。
中國今天不乏傳統(tǒng)文化不遺余力地鼓吹者，而做到許石林這樣為人為文能言行一致互為輝映，才學(xué)主張能落地生根開花以形成渾圓飽滿的文化氣場，所到處，近之，能收牽心動魄之功者，委實不多?！渡嗉獠菽尽愤@“舌尖”二字，于許石林所以要集成此書而言，輕矣！
讀許石林談吃和食的一切文字，一定要小心，口腹之外，必有事在，熟悉許石林的人，讀這些關(guān)于吃的文字，字里行間能看到票房里凜然正氣地唱《斬馬謖》和《擊鼓罵曹》的許石林，不熟悉許石林的讀者，你們一定會有一種在聽起來輕巧的“舌尖草木”里，仿若手執(zhí)一柄高倍數(shù)放大鏡，在許石林的心尖上慢慢掃過，口腹和草木已為次要，細細看去，遍見這位古道熱腸的文化布道者，在引你品咂人生況味里的各色奇絕風(fēng)景。
【相關(guān)連接】
草木，何止于舌尖——有關(guān)《舌尖草木》
許石林
我非素食主義者，但很敬佩素食者。只是見素食者每每高傲矜炫，又喋喋不休勸人棄葷而茹素，也頗不以為然?！胺?為恒情所同嗜，淡泊非盡人所能甘”，淡泊者必有至德，固非常人可及。而強求他人決然而率同，不啻拔苗助長。
我喜愛草木，嘗言：若學(xué)生物學(xué)，必選擇植物學(xué)。此性之所由也。前輩作家如孫犁、汪曾祺等先生，也明文有喜愛植物甚于喜愛動物，汪先生寫草木之文，我以為是白話文登峰造極之作，他寫葡萄月令，用流水賬法，卻寫得化腐朽為神奇，詞約義豐，趣韻無盡。更前代者如清人薛寶辰、李漁等，可謂異代先生知音。
我自信對自己家鄉(xiāng)草木，無一不知其名其用。每至一地，必被當(dāng)?shù)夭菽疚?，徜徉于田地、菜圃，盤桓于林間、樹下，孜孜詢問土人，樂而忘返，見每種草木，必要窮究其性，明曉其用途而后罷。那一年夏末在喀納斯湖畔，徜徉于圖瓦人的村莊以外，在草地上騎馬，看草木先榮者已結(jié)籽破殼、后發(fā)芽者嬌艷怒放同株，當(dāng)?shù)厝苏f，至下雪，也有花朵盛開者，遂感物候之神奇：于此極寒之地，草木珍惜每一秒生長繁衍的機會。所謂生生不息，于此感悟至深。
草木之可食者，于人更加親切。記得高考之年，趕往縣城中學(xué)補課，我還抓緊時間于后院開拓一片菜地，深翻平整、耙土為畦，挑水灌溉，栽種番茄、辣椒，又圍以短籬。數(shù)日后刮黃風(fēng)，天地為之遮蔽，數(shù)尺不可見人，我坐在教室，心里牽掛的卻是自己的小菜地。
既天性好之，凡外出結(jié)伴旅行，自然充當(dāng)義務(wù)講解，雖不免謬誤錯漏，亦每每使人增廣見聞而有稱謝者。歸而付諸文字，發(fā)表于報刊?！岸嘧R于鳥獸草木之名”，人多尚好新異，良有以也。今人尤狹陋偏枯，學(xué)習(xí)工具不可謂不先進便捷，卻終日多專注于自身，無暇留心于外物。又有好空談心性者，費詞滔滔，卻于飲食起居、吊禱俎豆、待人接物幾近無知。譬如草木，房前屋后恒常所見者，概不關(guān)心，卻于遠來舶品，敷以罕名者，追逐不已。
“口腹之外，尚有事在”，草木豈止于草木者也！孟嘗君名為好客，分為三等，上客食魚、乘車，中客食魚，下客止于食菜。此貴肉魚而賤菜蔬也。有云“咬得菜根，百事可為”者，亦賤菜蔬之言。蘇東坡好美食，于酒醉后，煮菜羹醒酒，此恰以卑賤而救富貴也。讓人想起往世故史，危難之中，那些出身寒微，起而扶危救國，事競功成而不爭，復(fù)退居蔽野的卑賤之人。
李笠翁有云：“聲音之道，絲不如竹，竹不如肉，為其漸近自然；飲食之道，膾不如肉，肉不如蔬，亦以其漸近自然也?！贝饲叭送破錁O而論之言，亦當(dāng)作今人飲食之借鑒。留心可食之草木，感上天造物活人之心良苦。坐對一叢，應(yīng)天感悟，草木之屬，何止于舌尖，必達乎心尖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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