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朝暉】讀馬飛驤先生《詩經(jīng)纘繹》
讀馬飛驤先生《詩經(jīng)纘繹》
作者：何朝暉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三月十四日乙酉
??????????耶穌2019年4月18日
古人云：六經(jīng)皆史，先王之典章也。詩言志，達哀樂之感，類萬物之情。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詩以感為體，人之感發(fā)興起，必假言說，故一切言語足以感人者，皆詩也。是故圣人始教，以詩為先，不學詩，無以言。詩教主仁，人心乃在無一毫私系之時，斯能感而遂通，與大化同流，中正不偏，則全體是仁。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無邪，謂正也、謂不虛徐也。夫子蓋言詩三百篇，無論孝子、忠臣、怨男、愁女，皆出于至情流溢，直寫衷曲，毫無偽托虛徐之意。此正詩言志者也。詩可以興、觀、群、怨。抒發(fā)情志謂之興，明察事理謂之觀，和志同群謂之群，諷諫怨刺謂之怨。此四者，詩教一貫之旨，開一而顯四，不相離也。圣人則之，將以順性命之理，而化成天下，詩教之幽微皆在此，得其旨則可近仁，失其旨則心體閉塞邪曲，詩道失焉。以是觀之，詩教之義大矣哉。近世西學東漸，知識論盛行，世人治學多重分析思辨，中國傳統(tǒng)因申觸類、交感旁通之道漸失，詩道衰微，詩教湮滅。于是世人多知抒發(fā)情致之《詩》，鮮知《詩》涵溫柔敦厚之旨；多知名物考據(jù)弦誦樂舞之《詩》學，鮮知政教典章微言大義之《詩》教。遑論經(jīng)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之旨。悲夫！
馬君飛驤，行者也，初以寫詩入《詩》，歷廿載，于詩學一途，情彩辭章，深有會焉，其為文意達而言雅，理及幽微。及其南北游學，考之以名物制度、會之以時哲俊彥，反復(fù)吟味，心思而體會，冥會昔賢，以身證言，而穎然有悟，漸會圣人以神道設(shè)教之旨，及至豁然貫通，乃知《詩》理需以心印、詩教需以行證、詩義乃在言外耳。于是發(fā)憤忘食，積六載之功，考諸百家之言而能會通，執(zhí)一貫之旨而能斷以己意，直契儒教心印，遂成《詩經(jīng)纘繹》。積篋初成，予有幸先睹其手稿，乃嘆其著述不易，贊其的為嚴肅之力作、佳作也。竊意《纘繹》之勝于當代其他《詩》注者有四：
一、《纘繹》全篇以文言述之，修養(yǎng)所致，其文能達義，言可動人，雅訓(xùn)而不舛僻，精審而不偏狹。設(shè)若以現(xiàn)代漢語為之，則文言觸類引申、錯綜感通之特點不顯，則其言外之意、意外之旨多失。故以今時之語解古時之文，極難允當。讀者如觀諸多《詩經(jīng)》今譯，則自當心會。作者述《詩》之苦心，于此可見。
二、《纘繹》自序雖短，然能明《詩》學、《詩》教、《詩》道微旨。讀者如按圖索驥，則于風、雅、頌之一學，自會有得，緣督以為經(jīng)，則于六藝一貫之道，固可開蒙，而終至于堪入儒學內(nèi)圣外王之門徑矣。
三、《纘繹》引言分十二，曰詩之編旨、之編者、經(jīng)之名、之編次、之三體、體之正變、之三法、之用韻、之鄭衛(wèi)詩、與禮樂、之大小序、之讀解?？梢暈楠毩⒊善撐囊?。其既為作者讀《詩》之心得，亦為讀者閱《詩》、解《詩》之題眼。一些章節(jié)之微言大義，可作解《詩》之心髓。此篇亦可作《詩經(jīng)》概論讀之，若無意通讀詩經(jīng)全三百篇者，詳讀引言，則于詩旨大略可知，再選讀風、雅、頌各部分篇目，則亦可離《詩》不遠矣。
四、纘繹部分，依《詩經(jīng)》之編次，集前賢之成說。風、雅、頌三體及體內(nèi)各章之總說，要言不煩、有理有據(jù)、該備詳當。各篇分述集釋章句精審，纘繹義理允詳。廣列諸家之說而能以審慎之言斷以己意，述詩情之起、明詩教之旨，概皆能持之有據(jù)，可謂覃思精研，不流肆，不淫濫，一改今人臆說甚而戲說《詩》之流弊矣。各章又有小結(jié)，亦能于高處著眼，統(tǒng)觀其是，分述其失，簡別王綱政教之成毀，而發(fā)《詩》旨之幽微。
閉目掩卷，心潮起伏，思接千載。然覺意猶未竟者有三：一、《詩》說千載以下何止百家，《纘繹》述而不作，非覃讀精思者，極難見出作者之新義。以功利觀之，說《詩》實乃吃力不討好的事。二、自古《詩》無達詁，《纘繹》雖能博取精思，然限于篇幅，亦覺多有難盡之辭、不盡之意。其個別篇目詩旨判析亦因人而異，有可商榷處。三、今人生活節(jié)奏加快，新學問層出。限于學科背景，不能知文言者多，故以文言述《詩》亦有短處，拒諸多不知文言者于《詩》門之外，使《詩經(jīng)》文化瑰寶，難讓更多受眾欣賞體知。世間物難有全美者，世上情亦有言詮所不能盡者，《纘繹》明珠亦然，其不盡之辭，且待來者突。
子云：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圣人之道，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蓋儒者所謂道不出倫常日用之間，六經(jīng)之語，一字一句，無非為后人身心性命而設(shè)。今人只當文字讀去，耽于吟詠游戲之間，不體認前賢立言命意之旨，則雖巧舌如簧，而究無益于身心性命也。以此義觀之，飛驤先生之《詩經(jīng)纘繹》，其義大哉。
2019年4月12日夜于三緘齋
作者簡介
何朝暉，號三緘齋主人，甘肅天水人。甘肅中國傳統(tǒng)文化研究會常務(wù)理事。對傳統(tǒng)儒釋道文化均有研究，對易學、唯識學深有心得。主張以心印學，道在日用。有《傳統(tǒng)易學的基本思維方式》論文多篇。
責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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