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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王興國】追懷蔡仁厚先生:一個當(dāng)代真儒的典范

        欄目:當(dāng)代儒林、紀(jì)念追思
        發(fā)布時間:2019-06-25 00:13:48
        標(biāo)簽:蔡仁厚

        追懷蔡仁厚先生:一個當(dāng)代真儒的典范

        作者:王興國

        來源:作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發(fā)表,原載鳳凰網(wǎng)國學(xué)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五月廿二日壬辰

        ??????????耶穌2019年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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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6月4日是一個永遠(yuǎn)難忘的日子,這天下午下課后,打開手機,就分別收到李瑞全教授、楊自平教授和樊克偉先生傳來的噩耗:蔡仁厚先生于當(dāng)日凌晨四時許(在臺中)逝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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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簡直讓我無法相信,更無法接受!因為就在5月11日,樊克偉先生驅(qū)車陪送我去臺中探望過蔡先生,那天是蔡先生親自為我們開的門,蔡先生很熱情地迎接我們進(jìn)屋,看上去蔡先生的精神狀態(tài)還不錯,分外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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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2015年在臺北與蔡先生一別后,已經(jīng)三年多未見了,心中十分惦念,今年是蔡先生的九十華誕,鵝湖的師友已經(jīng)為蔡先生舉辦了一個壽慶的學(xué)術(shù)會議,遺憾未能參加。這些年雖然多次到過臺灣,一直想找個機會去臺中看望蔡先生和楊老師,但是每次都是來去匆匆,未能如愿。于是打定主意,此次乘入臺開會的機會,一定要去看看蔡先生和楊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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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臺前,就已經(jīng)委托張力云老師代訂了往返臺北與臺中的車票(因為家和教授提醒我5月12日是母親節(jié),恐怕車票緊張,最好提前預(yù)定)。會間幸遇樊克偉先生,他得知我要去看蔡先生,就決意親自開車送我和陪我一起去。我推辭不過,就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那天祖漢先生正在說應(yīng)該有個人陪我去比較好,結(jié)果就有樊克偉先生相送相陪,犧牲了他一天的時間,實在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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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王興國與蔡仁厚先生(左)在蔡宅,攝于2019年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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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日上午9時許,我們從中央大學(xué)出發(fā),三個小時后,車子駛?cè)肱_中。為了怕煩勞楊老師,我們在臺中一家著名的素食店(日祥生機園地)買了精美的午餐,帶到蔡府,正好蔡先生的二公子浩天也在(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大家一起共進(jìn)午餐。邊吃邊聊,彼此談了一些近況,中心話題主要還是蔡先生的身體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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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蔡先生近來中風(fēng),但經(jīng)過醫(yī)治和楊老師的精心調(diào)理,已經(jīng)基本康復(fù),只是說話不像以前那么清晰,但聲音仍然有力,可以聽得清楚。最令人擔(dān)心的是蔡先生的肺腺癌已到了第四期,楊老師說:“醫(yī)生也感到很棘手,能吃的藥都吃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藥可吃!”蔡先生不時咳嗽,痰中帶血,令人有些不安。不過,蔡先生身體的底子就像他的學(xué)問一般好,醫(yī)生正在為他想治療的辦法,又有楊老師的專心護理,應(yīng)該無大礙,可以再撐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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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鵝湖的師友還將為蔡先生九十壽慶出版一本文集,我告訴蔡先生擬就他的《中國哲學(xué)史》寫一篇評論,他說:“好!你寫什么都行?!迸R別時,我對蔡先生說:“安心養(yǎng)病,我明年再來看您和楊老師?!辈滔壬吲d地說:“好!好!”孰料這次見面竟然成為訣別,時間卻不足一月,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慟與傷感!想起從前聽家父說過的話:“一個人到了高壽的時候,就像熟透了的蘋果一樣隨時都有可能落地的。”我試圖以此話來安慰自己,但并不奏效。這正如我知道我父親遲早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但是真的到了那一天,依然要經(jīng)歷撕心裂肺的悲傷與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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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一位交往了二十余年的可親可敬的良師益友走了,人謂喜喪,心里的悲痛卻難于抑制。連日以來,我不時陷于深深的懷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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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篇博士論文打破南開記錄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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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6年秋季,我因為擬定以牟宗三哲學(xué)來做博士論文,開始了與蔡仁厚先生的通信和交往。蔡先生對我初步擬定的題目(“從邏輯刻畫到哲學(xué)架構(gòu)(的連絡(luò))——牟宗三哲學(xué)思想運演的邏輯”)多所賜教,我采納了蔡先生的寶貴意見(改為:“從邏輯思辨到哲學(xué)架構(gòu)——牟宗三哲學(xué)思想運演的邏輯”),又經(jīng)過與業(yè)師方克立先生的商討,在開題時正式由方克立先生確定為:“從邏輯思辨到哲學(xué)架構(gòu)——牟宗三哲學(xué)思想的進(jìn)路”(這構(gòu)成了論文的主體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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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這篇論文必須全面地研讀和掌握牟宗三先生的著作。然而,限于當(dāng)時的條件,要在大陸找全和收集牟宗三先生的著作還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幾乎所有藏有牟宗三先生著作的各大圖書館都只有零星的少數(shù)幾種,業(yè)已出版的牟宗三先生的著作均未能收全,編輯出版《牟宗三先生全集》的計劃在臺灣還在醞釀之中。盡管我在決定做這一選題前已著手搜集牟宗三先生的著作,并有幸得到正中書局周勛男先生相助,周先生購買了一套《心體與性體》以及唐君毅先生的《中國文化之精神價值》相贈,加之我能在大陸搜羅的書籍,已經(jīng)有了基本資料的一部分,但是距離我的要求遠(yuǎn)遠(yuǎn)不夠。因為我必須盡可能搜集牟宗三先生的所有著作,但是僅在大陸地區(qū)是絕不可能完成此項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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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求助于蔡先生,蔡先生不僅爽快地答應(yīng)下來,而且慷慨解囊,鼎力資助,親自購買了十多種牟宗三先生的著作以及他個人的兩部著作,委托學(xué)生書局徑直寄我,以他個人的名義饋贈南開大學(xué)哲學(xué)系資料室,但是保證我優(yōu)先充分地使用,做完博士論文后,再轉(zhuǎn)交給資料室,以廣利用??梢钥隙ǖ卣f,沒有這批資料,我的論文不可能做得出來。蔡先生的考慮周全而長遠(yuǎn),我直從心里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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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仁厚先生的贈書及附函,199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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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蔡先生又寄贈新出版的牟宗三先生的《四因說演講錄》,并在內(nèi)頁上附有一書,其中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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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牟先生之學(xué)根于中西哲學(xué)大傳統(tǒng),必須全盤了解中西主流思想,才能對牟學(xué)作相應(yīng)之表述。你有大計劃,自然很好,但須積漸而行,不必緊迫,不可匆促,所謂‘欲速則不達(dá)’是也。累積工夫不到,便難以成其深厚。學(xué)問之事,天長地久,很可能一代做不完,須二代三代接力下去。此意可鄭重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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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對我來說,可謂字字千金,我一直謹(jǐn)記于心,至今奉為座右銘。經(jīng)過四年的光陰,我完成了一部長達(dá)近八十萬字的博士論文,打破了南開大學(xué)博士論文的記錄,但僅抽出四十余萬字答辯,得到很高學(xué)術(shù)評價,以優(yōu)秀論文獲得通過,至今成為南開哲學(xué)系(今改為哲學(xué)學(xué)院)的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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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書意欲出版時,資金上遇到困難,得知這一情況后,蔡先生便將書稿推薦給學(xué)生書局,但終因篇幅過巨,而使該書局不敢接手。此外,李明輝先生也寄來了在臺灣出版的申請書,但出于同樣的原因,也只得放棄。直到我從云南師范大學(xué)調(diào)入深圳大學(xué)后,這部博士論文才得以分成兩本書(《契接中西哲學(xué)之主流——牟宗三哲學(xué)思想淵源探要》和《牟宗三哲學(xué)思想研究——從邏輯思辨到哲學(xué)架構(gòu)》)分別在光明日報出版社和人民出版社兩個出版社出版(字?jǐn)?shù)總計八十余萬字)。在這一歷程中,始終得到了蔡先生的關(guān)注、指點、提攜、支持和巨大的幫助。我有一篇約3萬字的長文(《對牟宗三的邏輯二分法的初步了解》),也是由蔡先生推薦給《鵝湖學(xué)志》,經(jīng)過審稿后刊出(第20期,1998年)的。蔡先生年事已高且有高血壓,著述與講學(xué)的任務(wù)又繁重,卻像指導(dǎo)他自己的學(xué)生一樣指導(dǎo)我。事實上,在我的博士論文中也凝結(jié)了蔡先生的心血。這是后話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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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仁厚先生(左)、作者(王興國)、鄧小軍教授同游長城八達(dá)嶺,攝于199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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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挨宰經(jīng)歷見證“人如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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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式與蔡先生第一次見面,時在1998年5月3日。蔡先生應(yīng)邀出席紀(jì)念北京大學(xué)誕辰一百周年漢學(xué)研究國際學(xué)術(shù)會議,他攜夫人于頭天(5月2日)到達(dá)北京,我們約定在他和楊老師下榻的香山飯店見面。上午,我從天津乘火車進(jìn)京,然后轉(zhuǎn)乘公交到達(dá)香山,進(jìn)到飯店(賓館)后,沒有見到蔡先生。服務(wù)員交給我一個紙條,才知道蔡先生和楊老師去游覽故宮了(后來知道是由首都師大的鄧小軍教授陪同去的),約我改到下午在故宮的門口見面。于是我就到約定的故宮門口等。不巧,一直到故宮關(guān)閉也沒有見到蔡先生。我就再次返回香山賓館。這次,終于見到了蔡先生和楊老師。蔡先生十分親切,楊老師非常友好,我們交談很開心,并在附近的一個農(nóng)家飯店一起吃了晚飯。雖然我在致蔡先生的信中,已經(jīng)敘述過我的研究計劃并得到蔡先生的指教,但是面談就更放得開且充分了。除了學(xué)問,也順便聊上幾句家常。蔡先生特別告訴我,他數(shù)年前隨團去大西南旅游時,曾經(jīng)坐大巴路過我的家鄉(xiāng)——曲靖,當(dāng)最后一次見面時,他再一次提起這件事(楊老師插話說大巴沒有開進(jìn)城里),對于沒能在曲靖逗留不免有些遺憾,可能是因為我的關(guān)系,加深了他對曲靖這個地名的印象。蔡先生贈送我一本他新近出版的新著《牟宗三先生學(xué)思年譜》,猶如雪中送炭,這正是我所需要的,喜悅與感激之情無以言表。翌日,蔡先生和楊老師擬去游覽長城和十三陵風(fēng)景,并約了鄧小軍教授,邀我一同去,機會難得,我就欣然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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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我們就從香山出發(fā)了,頭天蔡先生已經(jīng)預(yù)訂了一輛的士,恰好可供四人坐。這天是我第一次見到鄧小軍教授,從此也就相識了。我們按計劃游覽了長城和十三陵的定陵和長陵,一路上和游覽期間都有一些交流,氣氛和洽,輕松愉快。然而,吃晚飯的時候卻被宰了一刀,頗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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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晚上,蔡先生執(zhí)意要做東,請我們吃飯,是由的士司機拉到一個并不起眼的偏遠(yuǎn)飯店去吃的,有名菜北京烤鴨與一些別的菜肴。老實說,這不是宴席,也沒有喝酒,只能算家常菜。按當(dāng)時的物價,以人民幣計算,一百二十元至一百八十元應(yīng)該是比較合理的價格,刀快一點,也不至于超過三百元,但是結(jié)賬竟然將近六百元(這是當(dāng)時大陸大多數(shù)地區(qū)一個大學(xué)講師兩三個月的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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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毫不客氣地責(zé)問與我們一同吃飯的的士司機:“你們?yōu)槭裁催@樣宰客?是不是臺灣同胞好宰?”的士司機不說話,臉紅一陣青一陣,然后支支吾吾地說:“不知道?!蔽以桨l(fā)憤怒,指著他說:“是你把我們拉進(jìn)這家飯店的,你能說不知道嗎?你們太不像話!即使是在全聚德吃也不會那么貴呀!你把飯店老板叫來說清楚!”司機不僅搪塞,而且開始算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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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我就要和那個司機吵起來了,蔡先生就對我說:“貴點就貴點。算了!算了!”一邊說一邊對我擺擺手。鄧小軍教授也在一旁勸解。我才強壓住自己,緩和下來,但又忍不住說:“這家伙一看就不是個好人,吃飯前還拉我們?nèi)タ矗ㄒ粋€不知名的)蠟像館,根本就不在預(yù)定的計劃中嘛。如果沒有被我們拒絕,就又被他們宰了!”蔡先生示意我少說幾句。我想起上午問過蔡先生包車費是一千元(人民幣),我就說:“太貴了!”蔡先生說:“那些司機都要這個價。”我說:“這些家伙宰得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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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我想起半年前聽聞的一件事,一個德國博士到南開大學(xué)來訪問,從北京打的到天津,被一刀宰了3000元(人民幣),在經(jīng)過手勢比劃和數(shù)字加減法的一番討價還價后,被實宰了2800元。不僅成為一時的最熱談資,而且不斷引起多次驚呼!眾聞?wù)呓泽@嘆:“北京的士的刀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就是厲害!太厲害啦!”現(xiàn)在,這把刀也宰到了“同胞”蔡先生的身上了。但是,生米已煮成了熟飯,于事無補。吃了個啞巴虧,無可奈何!但我在心里一直憤憤不平,因為蔡先生讓我“算了”,我也就沒有再“罵”這個司機。總算息事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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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我們上了車,大家都很少說話,一直到達(dá)香山附近的公交站,才與蔡先生和楊老師告別。在回去的路上,我心里想:“蔡先生真是太過于仁厚了!”為慶賀蔡先生七十華誕,我便以“人如其名”為題寫了一篇對蔡仁厚先生的“片記”,收在壽慶集中(《蔡仁厚教授七十壽慶集》,臺北:學(xué)生書局,1999年)。不過,并沒有提及這件事情。曾文正公以“吃虧是?!睘橛?xùn),我從蔡先生身上看到了“仁厚是?!?,當(dāng)以銘刻為訓(xù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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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與蔡仁厚先生(左)和楊德英老師(中)游十三陵之定陵,攝于199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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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8年9月,我又在濟南召開的牟宗三與當(dāng)代新儒學(xué)國際學(xué)術(shù)會議暨第五屆當(dāng)代新儒學(xué)國際學(xué)術(shù)會議上見到了蔡先生和楊老師,有幸聆聽蔡先生的大會主題演講和教誨,如沐春風(fēng),并得到蔡先生惠贈的新書《孔子的生命境界:儒學(xué)的反思與開展》,又同往牟宗三先生的故鄉(xiāng)故居和紀(jì)念館去瞻仰和參訪,收獲滿滿,十分開心。到我博士研究生畢業(yè)以后,在學(xué)術(shù)會議上多次見到蔡先生和楊老師,自然有一番或長或短的晤談,蔡先生雖然視我為忘年交,但總是親切而不失嚴(yán)謹(jǐn),溫純厚道,平和中正,內(nèi)斂雄渾,樸實無華,具有醇儒的風(fēng)范。我每次都受益匪淺,心里充滿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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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時,我與蔡先生還有通信聯(lián)系。遺憾的是,隨著電腦的普及,手工書寫的活計即告終結(jié),我與蔡先生之間的通信就越來越少了。因為蔡先生不使用電腦。這是一個無可彌補的損失。但是,無可奈何,這是一個普遍的現(xiàn)象!由于養(yǎng)成了對電腦的依賴,就不再愿意回到傳統(tǒng)的手工書寫之中,這不僅是一種慵懶,而且是一種不易說明白的怕,也許不僅僅是怕麻煩,而是怕手聽從心已不再給力。除非萬不得已,非說不可,才會訴諸久違的筆桿和紙張。在一般情形下,即使有想要說的話,也會在無足輕重的意識流之中閃過即逝。這大概是我后來很少給蔡先生寫信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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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牟宗三先生的《四因說演講錄》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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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對著名師生的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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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與蔡先生的交往中,我曾向他請教一件懸于心中的事情,對我來說,是一個小小的懸案,那就是關(guān)于牟宗三先生與韋政通先生師生之間的關(guān)系。韋政通于1950年代至1960年代在臺灣追隨牟宗三先生,與蔡仁厚先生同為“人文友會”中牟先生的親炙弟子,后來韋政通與牟宗三先生以及其他新儒家斷交,與殷海光為伍,導(dǎo)火索是他那驚世駭俗的婚戀;而殷海光在1940年代成為牟宗三先生晚一輩的朋友,但是因為金岳霖先生的關(guān)系,早在1950年代初期就與牟宗三先生絕交了。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我曾寫過專論和回憶,毋需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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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jù)蔡先生說,韋政通先生一度曾經(jīng)想返歸牟宗三先生的門下,但又怕牟宗三先生罵,放不下面子,于是就委托他的好朋友傅偉勛先生向牟宗三先生說情。不過,傅偉勛并沒有直接對牟宗三先生提及此事,而是首先致書蔡先生征求意見。蔡先生認(rèn)為這樣做不妥,就勸阻了此事。蔡先生對傅偉勛指出的理由是:如果韋政通確有返歸的誠心,那么他就應(yīng)該負(fù)荊請罪,親自登門去向牟老師表白和請求,豈能由他人代替!挨罵算得了什么呢!蔡先生說,傅偉勛的書信他一直保留著,是可以為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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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后來我就此事征詢韋政通先生,他略為遲疑與沉默了一會才說:“沒有那樣的事情。那怎么可能呢!”這與蔡先生的說法未免抵觸。但我相信蔡先生的說法是真實的。一旦書信公布,就更不用說了。事實上,當(dāng)韋政通先生與我談起牟宗三先生承認(rèn)他是自己的學(xué)生(有一位學(xué)者告訴韋政通,在一次學(xué)術(shù)會議上,他與牟宗三先生談到韋政通的《倫理思想的突破》一書時,牟宗三先生說:“韋政通是我的學(xué)生”)時,按捺不住的激動和興奮之情難于言喻,甚至眼角含有淚光,充滿了深情。那是在一個人動情時才會出現(xiàn)的一種特有的反應(yīng)。這可能是導(dǎo)致他想回歸牟宗三先生門下的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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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韋政通先生為什么不愿意承認(rèn)呢?我私下揣測,可能是三個原因:一是韋政通先生的自尊心太強,始終放不下面子去見牟老師;二是韋政通先生擔(dān)心,即使是牟老師原諒他和接受他,但是他的那些師兄弟真的都能承認(rèn)他和接受他嗎?他對此心存疑慮。三是韋政通先生回歸牟師之門的意志和信心不夠強烈,不過是一段時期的心念而已,過后就改變了,尤其是他不愿意被冠以“新儒家”之名,就像他不愿意接受“自由主義者”的冠名一樣,他想堅持他自己。盡管如此,韋政通對牟宗三先生仍然充滿了感激之情,坦誠自己是在牟宗三先生的引領(lǐng)之下步入了學(xué)問的殿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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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和2011年,韋政通先生分別在武漢大學(xué)和深圳大學(xué)講學(xué),一個重要的講題就是:對牟宗三、唐君毅、徐復(fù)觀和殷海光四位先生的感恩與懷念。人難免會有矛盾而復(fù)雜的心情。其實,冠名與否并不是絕對的。韋政通先生最終未能回到牟宗三先生的門下,多少會有些心存遺憾吧!我只能按照人之常情去理解和推測他了。而今,蔡先生和韋先生都走了,往事卻涌上心頭,浮現(xiàn)于眼前,令人傷感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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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仁厚著《牟宗三先生學(xué)思年譜》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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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串手珠引發(fā)的虛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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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在七年前的一次會議上,又一次與蔡先生和楊老師不期而遇,我戴著一串手珠,引起了蔡先生和楊老師的特別注意,但我并不知情。走在路上,楊老師告訴我晚飯后抽空去一趟他們的住處,蔡先生有話與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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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依約去到蔡先生和楊老師下榻的房間,我們開始聊了幾句家常,便開始轉(zhuǎn)到了正題。其實,蔡先生的話是由楊老師代為說出的。楊老師說,她和蔡先生這幾年看我似乎有點傾向佛家的感覺,手上戴有佛珠,問我是不是信佛了?我頓時明白了他們的心意。我據(jù)實相告,說了兩點:第一,戴手珠只是出于喜歡和裝飾,但并沒有信佛,更沒有皈依。第二,對佛學(xué)思想的確有興趣,也不過就是感興趣而已,可能會做點理論研究,但不會皈依,也無心皈依。聽了我的表白,蔡先生和楊老師有些釋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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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老師解釋說,我是蔡先生很器重和寄以厚望之人,蔡先生和她都擔(dān)心我可能遁入空門去。我說請他們放心,我不是邱黃海,還不至于走到那一步。說起邱黃海博士,不得不插敘幾句。有一年(可能是2010或2011年)在臺北開會,蔡先生的兩卷本《中國哲學(xué)史》出版不久,送了一套給邱博士,因為沒有想到會遇到我,就與邱博士商量,讓他把那套書先讓給我,等回去后再補寄一套給邱博士,這樣對我比較方便,因為我是從大陸遠(yuǎn)道而來。邱博士很通情理,當(dāng)即把書奉送給我,怕我難為情,還打趣地為我寬懷。邱博士與我也很熟悉,是相識多年的朋友。所以,我就笑納而不推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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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仁厚先生的贈書簽名,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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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博士年青才俊,哲學(xué)功底扎實,精熟數(shù)門外文,在文哲所跟李明輝先生做博士后研究,有一次請我喝茶,談笑間說不想做學(xué)問了,要出家為僧,我以為只是一句玩笑話,但是后來事實證明這不是玩笑。大家都感到很震驚,深感惋惜。尤其是李明輝先生說起此事,就不僅是痛惜,而且對邱博士的出離頗為不滿了。李明輝先生認(rèn)為,邱博士對社會與學(xué)術(shù)無責(zé)任心,辜負(fù)了學(xué)校和師長對他的栽培與期望。李明輝先生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所以,我說我不會走邱黃海的路。楊老師似乎還不放心,說一旦我鉆進(jìn)佛學(xué),取得成就,就不容易出來了。我說不會的,還半開玩笑地說,內(nèi)子早已斷言我此生入不了佛門,做不了和尚的。楊老師還想說什么,蔡先生就示意楊老師不要再說了。此事點破為止,話題就轉(zhuǎn)到了其他的事情。這次談話,我一直感動了許久。這不禁勾起我對多年前的一樁往事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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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多年以前從趙仲牧先生游,有一段時間與師友論學(xué),我經(jīng)常談起小學(xué)訓(xùn)詁,趙先生看在眼里,卻什么也沒有說,直到有一天專門把我叫去,說一直想找個機會與我談?wù)?,已?jīng)很久了。趙先生說,作為老師和長輩,他不能眼看我這樣走下去,因為這樣我會走向歧途的,走得太遠(yuǎn),就沒有回到正路上的機會了。我一直靜靜地聽著。最后,趙先生怕我還不醒悟,就直接把話說白了。趙先生說:“你去搞小學(xué)搞不出名堂來,那不是你的稟賦和特長所在,所以你必須回到哲學(xué)上來,哲學(xué)才是你的正道?!边@次談話,讓我自省了好久,也慚愧了好久。當(dāng)然,我回到了正道。不能不感謝先生的矯枉扶正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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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料,多年以后,盡管情形不同,我居然再一次經(jīng)歷了同樣感人的一幕,只是趙老師變換成了蔡先生和楊老師。在我的人生旅途中,能交遇到這么多的好老師,仁智雙彰的好老師,實乃三生之大幸!不禁歡喜贊嘆:當(dāng)你在人生漫漫之路上走錯方向和脫軌的時候,有一位智慧的師長出來提澌你,為你指明正確的方向,那是何等的幸運!那是天地之寵兒的福運??!只有當(dāng)經(jīng)歷了這一切的人,才能真正地體會到人生的幸運與福佑來自于可遇不可求的智慧之師。然而,趙先生已經(jīng)走了!現(xiàn)在,蔡先生也走了!這又是多么的不幸啊!失去良師與失去雙親都是同樣的不幸!這雖然是生命的自然,但也是生命的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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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當(dāng)代真儒、真君子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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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先生數(shù)十年如一日,“目不離書,手不離筆,身不離桌”(蔡先生的二公子浩天語),“學(xué)不厭,教不倦”,立德立言為當(dāng)世之楷模,海內(nèi)外有口皆碑。我有必要強調(diào)的是,蔡先生從學(xué)于牟夫子宗三先生,不僅“照著講”,而且“接著講”,薪火相傳,與同時代的新儒家共同推進(jìn)了“儒學(xué)第三期”的發(fā)展和“開新外王”的大業(yè),豈不可以說是立功,立新功乎!


        蔡先生還提倡保留“天地圣親師”三祭牌位的儒家生活禮俗,身體力行,卻顯現(xiàn)出一個生活實踐中的超越取向,意味深長。但是蔡先生在《八十初度自述》中卻說:“五十年來……我沐浴在民族文化生命的大流里,一直都是懷著肫懇真摯的孺慕之思,一直都是以赤子的心情在說話。所以,我不是學(xué)界的長老……不過是一個還算‘過得去’的儒門學(xué)生而已?!保ú倘屎瘛蹲杂唽W(xué)行著述年表》,臺中:晨星出版有限公司,2009年,第111頁。)這是一個當(dāng)代真儒、真君子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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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憶二十余年來與蔡先生的相交,往事歷歷在目,言猶未盡。由于走上牟學(xué)研究之路,而受惠于蔡先生君子德風(fēng)的沐浴之中,實乃吾生之幸!蔡先生對我的關(guān)愛、指點、提攜與獎掖之情,永遠(yuǎn)銘記在心,當(dāng)以為鑒為鼓,假以自鑒自鳴,催我自新和上進(jì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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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我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蔡先生的音容笑貌宛若就在眼前,什么也沒有發(fā)生。然而,然而,然而,蔡先生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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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人其萎乎,死而不亡者壽。仁厚永在,先生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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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6月23日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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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王興國,深圳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教授。本文系作者授權(quán)鳳凰網(wǎng)國學(xué)發(fā)布,原標(biāo)題《追懷蔡仁厚先生》,現(xiàn)標(biāo)題及文中分標(biāo)題為編者加注,圖片均由作者提供。未經(jīng)授權(quán),請勿轉(zhuǎn)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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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zé)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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