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與董仲舒思想
——《中庸》的思想特點與成書時代
作者:金春峰
來源:“董子與儒學研究”微信公眾號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七月廿一日甲寅
耶穌2020年9月8日
董仲舒思想雖經(jīng)大家努力硏究,有了很大的進展,但還是遠遠不夠??梢哉f它仍然不出地方和我們這個學術(shù)圈子的范圍。像西安,應(yīng)該也是大力宣傳研究的地方,但基本上無董子的地位(林樂昌先生很重視研究董子,是個人的事)。全國更談不上了。
董子身上的污名仍然很多,如思想專制主義、王權(quán)主義、三綱殺人、造神運動等等。前輩的中哲史也多持負面的看法。北大哲學系新近出版的類似教材《中國哲學十五講》,干脆把董仲舒及漢代開除了。但不了解漢代,魏晉何能講清楚?宋代,像周敦頤的《太極圖說》及朱熹的注解,也只好置之不理。沒有了天道觀的本原基礎(chǔ),又不講朱熹的心性之悟,把朱熹變成古希臘的柏拉圖,《四書集注》成為柏拉圖思想的注釋,中國哲學名存實亡了。
硏究董仲舒及漢代思想,才能懂得漢代在中國思想文化中承前啟后的地位。這是一個樞紐。不吃透它,繞過它,錯解它。談中國文化思想與哲學,只能是門外別談。
《漢書·五行志上》說:“董仲舒始推陰陽,為儒者宗?!钡f子早已指出“易以道陰陽”,何待董子始推?蓋莊子所講“易之陰陽”乃對立統(tǒng)一之簡稱,陰陽代表統(tǒng)一體中所有對立的雙方。董子所“始推”的陰陽,則是“天地之氣,合而為一,分為陰陽,判為四時,列為五行”的概述,指的是天道運行圖式。這概括了董仲舒思想的核心。對之作科學了解者是《黃帝內(nèi)經(jīng)》;作神學了解是災(zāi)異譴告;作哲學了解則是《漢易》,即“天道律歷易”,司馬遷所謂“易著天地陰陽四時五行,故長於變?!眻D式之原創(chuàng)力、第一推動力是“太極”。董仲舒以“天地生物之心”,“舉凡一切,皆歸之以奉人”之哲學目的論解之。如解為宇宙生成論或本體論,就成為一般西方哲學了。
關(guān)於《漢易》——孟喜京房《易學》為何是以董上面的話為根據(jù),我在《周易研究》的會議與有關(guān)論文中作了論述,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閱。今天要講的是《中庸》與董仲舒這“始推”思想的關(guān)系。這初看會引起驚異,這兩者豈有關(guān)系?分析論證以后,就會看到,惟有對此有明白確切的解答,《中庸》才能呈現(xiàn)其本來面貌,而非主觀解讀的《中庸》。
一、《中庸》文本是漢人匯編的
《史記·孔子世家》說:“子思作《中庸》?!焙笕苏J為現(xiàn)今的《中庸》就是子思所作。但這是對文本未經(jīng)反思和分析的說法,不符合“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的學術(shù)要求。在“四書”中,《大學》《論語》《孟子》不存在文本是否可靠可信的問題,《中庸》則不同,宋代就開始有學者懷疑。事實上這書不可能是子思寫的,亦不可能是子思及其后學合編的。相反,它是漢人匯編而成的論集。
宋人王柏在《古中庸·跋》中說:“愚滯之見,常舉其文勢時有斷續(xù),語脈時有交互,思而不敢言也,疑而不敢問也。一日偶見西漢《藝文志》有曰:‘《中庸說》二篇。’顏師古注曰:‘今《禮記》有《中庸》一篇。’而不言其亡也。惕然有感,然后知班固時尚見其初為二也。合而亂,其出于小戴氏之手乎?”馮友蘭先生引王氏之說,發(fā)揮說:“首段自‘天命之謂性’至‘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末段自‘在下位不獲乎上’至‘無聲無臭至矣’,多言人與宇宙之關(guān)系,似就孟子哲學中之神秘主義之傾向加以發(fā)揮。其文體亦為論著體裁。中段自‘仲尼曰君子中庸’至‘道前定則不窮’,多言人事,似就孔子之學說加以發(fā)揮。其文體亦大概為記言體裁。由此異點推測,則此中段似為子思原來所作之《中庸》,即《漢書·藝文志》儒家中之《子思》二十三篇之類。首末二段,乃后來儒者所加,即《漢書·藝文志》‘凡禮十三家’中之《中庸說》二篇之類也?!裉煜萝囃墶妊越栽诤蠖危梢娨?。”馮先生晚年認為:“《中庸》所反映的社會情況,有些明顯地是秦朝統(tǒng)一以后的景象?!吨杏埂匪撁?、性、誠、明諸點,也都比孟軻所講的更為詳細,似乎是孟軻思想的發(fā)揮?!稘h書·藝文志》于《諸子略》儒家著錄《子思》23篇;又于《六藝略》禮類著錄《中庸說》2篇??赡堋蹲铀肌分杏小吨杏埂?篇,但《禮記》中的《中庸》顯然是禮類的《中庸說》。”郭沂對《中庸》成書情況有詳細討論,大致采納馮先生的說法;但認為“議論體部分顯然出于一人手筆,為私人著作?!蹦俗铀甲?,在《孟子》以前。但郭沂提供的證據(jù),如“而”字的使用,恰恰議論體部分多有,復合詞使用也如此,如“德性”“問學”“高明”等。本文認為,今本《中庸》論述體部分與董仲舒思想關(guān)系特別密切。惟有通過董子思想這把鎖匙,才能使這部分得到貼切的了解。
《中庸》明顯反映秦漢思想的章節(jié),前人已指出,有:
第二十八章:“子曰:‘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災(zāi)及其身者也?!薄胺础保嵭尀椤皬汀?,復古。西漢末年,王莽利用當時的復古思潮,篡奪政權(quán),“災(zāi)及其身”。鄭玄以此為背景,認為“復古”是大錯。但西漢初年,“奉天法古”是董仲舒提出的神圣觀念。故“反”為“反對”之意。
“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不考文。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雖有其位,茍無其德,不敢作禮樂焉。雖有其德,茍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管子?君臣上》說:“衡石一稱,斗斛一量,丈尺一制,戈兵一度,書同文,車同軌,此至正也。”也講“書同文,車同軌”;但這是針對諸侯及卿大夫采邑林立,度量衡、兵器、文字、車制、道路不規(guī)范,要求統(tǒng)一而言。齊國田氏曾用大斗出小斗進的辦法篡奪了政權(quán)。卿大夫可以自定量器大小?!吨杏埂穭t謂“今天下……”,“生乎今之世”,不僅是大一統(tǒng)口氣,且就事實已經(jīng)如此而言。故《管子》可在先秦,《中庸》這些話則必在秦統(tǒng)一后。
“載華岳而不重”?!霸馈笔桥c東岳、北岳等並列而言,不能解為山東境內(nèi)之華山。
有德之天子才能議禮制文,則似針對“秦”的變古易常,擅自制禮作法而言,也反映出其漢初的時代背景。
馮友蘭先生說:“《中庸》與《易傳》中底字句,亦有相同者。如乾<文言>云:‘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吨杏埂芬嘣疲骸右篮踔杏?,遁世不見知而不悔?!?lt;文言>云:‘庸言之信,庸行之謹?!吨杏埂芬嘣疲骸沟轮?,庸言之謹?!?lt;文言>云:‘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吨杏埂芬嘣疲褐倌帷偃缣斓刂疅o不持載,無不覆幬,辟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薄兑讉鳌烦鲇趹?zhàn)國中晚期。上述文字思想明顯是《中庸》取自《易傳》。
第十二章:“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边@本於《易傳·說卦》“有男女而后有夫婦,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君臣……而后禮義有所措”。
如將《中庸》作為一個整體定為孟子以前之書,是講不通的。
二、《中庸》論圣人、君子與誠
《中庸》論圣人、君子與誠的章節(jié)與第一章論中和是論述部分的主要內(nèi)容。第一章留待下節(jié)論述。
“聖”字,商代甲骨文已有,在人形上加耳,有時加口,本義近于聰,指聽覺敏銳。精通某種學問或技藝并有極高成就的人?!稌ず榉丁罚骸邦W魇??!眰鳎骸坝谑聼o不通之謂圣。”這是古義??鬃印墩撜Z》及孟子、荀子仍保持了這一古義。“大宰問於子貢曰:‘夫子圣者與!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之將圣,又多能也?!勇勚唬骸笤字液??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論語·子罕》)“圣”是多能的意思。孔子說:“若圣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保ā墩撜Z·述而》)子貢評論說:“學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孟子·公孫丑章句上》)做到仁與智就是圣人。孟子說:“可欲之謂善,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圣。圣而不可知之謂神?!保ā睹献印るx婁上》)“圣”是修養(yǎng)(包括多能)的幾個境界之一。又說:“人皆可以為堯舜。”荀子說:“涂之人皆可以為禹?!惫适ト耸侨巳丝蓪W而至的,只是人中多能之出類拔萃者而已。但《中庸》論圣人,性質(zhì)就大為不同了,皆從天道、天地立論,基本觀念是“圣人配天”。
第三十章:“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辟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幬。辟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薄疤鞎r”指陰陽日月五星之會,“律”為動詞,即節(jié)律之,也即“節(jié)律時令”?!八痢蹦宋逍兴鸾鹉就林喎Q。“襲”為動詞,即順暢之?!稘h書·藝文志》說:“儒家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助人君順陰陽(陰陽四時五行),明教化,於道為最高。”即採《中庸》這種說法。鄭玄注說:“律,述也。述天時謂編年,四時具也。襲,因也。因水土謂記諸夏之事,山川之異”。孔穎達《正義》說:“諸夏之事,謂諸侯征伐會盟所在之地;山川之異,若僖公十四年‘沙鹿崩’、成公五年‘梁山崩’之屬是也?!?《禮記正義》卷五十三)這以《孝經(jīng)緯·鉤命訣》“孔子志在《春秋》,行在《孝經(jīng)》”作根據(jù),亦是漢人的孔子觀。
圣人觀的這種巨大變化,是董仲舒《公羊春秋學》流行的結(jié)果?!蹲髠鳌ぐЧ哪辍罚骸拔麽鳙@麟”,《公羊春秋》以其為孔子受命為王之祥瑞??鬃游茨芗次?,董稱之為“素王”,“王魯、親周、故宋,應(yīng)天命作新王?!保ā洞呵锓甭丁と闹瀑|(zhì)文》)司馬遷《史記》即以孔子為素王,列為世家。這種觀念流行下,《中庸》上述“配天”的孔子與圣人觀就自然誕生了。仲尼成了掌控“陰陽四時五行”的宗師。
第二十七章:“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發(fā)育萬物,峻極于天。優(yōu)優(yōu)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待其人而后行。故曰,‘茍不至德,至道不凝焉?!示幼鸬滦远绬枌W,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是故居上不驕,為下不倍。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浯酥^與?”“洋洋乎,發(fā)育萬物,峻極于天?!边@是對圣人之道的神化。“至德”指孔子一樣的圣人,非圣人無以體現(xiàn)至道,無以成就“禮儀三百,威儀三千”之盛業(yè)。故“君子”亦指圣人?!抖Y記·禮運》講小康,以禹、湯、文、武、周公等為“六君子”,君子即指圣人。這與孔子以士人之楷模為“君子”,性質(zhì)不同。
第二十九章:“故君子之道,本諸身,徵諸庶民??贾T三王而不繆,建諸天地而不悖,質(zhì)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質(zhì)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是故君子動而世為天下道,行而世為天下法,言而世為天下則。遠之,則有望;近之,則不厭。詩曰,‘在彼無惡,在此無射;庶幾夙夜,以永終譽?!游从胁蝗绱硕缬凶u於天下者也?!薄熬印币嘀甘ト耍恰墩撜Z》所述之“君子”。對它的形容類似《系辭》“圣人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與鬼神合其吉兇”。
第三十一章:“唯天下至圣,為能聰、明、睿知,足以有臨也;寬、裕、溫、柔,足以有容也;發(fā)、強、剛、毅,足以有執(zhí)也;齊、莊、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別也。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溥博如天;淵泉如淵。見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說。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墜,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贝朔N“配天”之“至圣”,非禹、湯、文、武等圣王莫屬,與孔孟之圣人觀完全異趣。司馬遷稱孔子為“至圣”,於圣前加一“至”字,即為了區(qū)別於先秦諸子所稱“圣人”。
和“圣”及“君子”的觀念相聯(lián)系,《中庸》論“誠”亦從天道立論,神化之,而與孟子、荀子從人事論誠,完全異趣。
孟子說:“居下位而不獲于上,民不可得而治也。獲于上有道,不信于友,弗獲于上矣。信于友有道,事親弗悅,弗信于友矣。悅親有道,反身不誠,不悅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其身矣。是故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保ā峨x婁章句上》)“誠”是事親至誠的精神狀態(tài),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彪m提到“誠者天之道”,但無只字展開。其他孟子講“誠”字,都是形容詞、副詞,如誠有是事,誠有其人,誠然如此之類?!皠印笔歉袆印⒏谢??!吨杏埂分v“誠”就完全不同了。
第二十章:“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圣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zhí)之者也?!睂⒚献又v的“誠”解為圣人與天道,天生如此,與“擇善而固執(zhí)之者也”之“誠之者”的學人截然兩分,類似“天使”與凡人之分。歐陽修說:“孔子尚必須學,則《中庸》之所謂自誠而明,不待學而知者,誰可以當之乎?”“子思,圣人之后也,所傳宜得真,而其說異于圣人?!保ā稓W陽修文集·問進士策》)這是很有見地的。第十三章說:“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與這里的圣人觀也是對立的。
第二十三章:“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唯天下至誠為能化。”所謂“化”即化育萬物,與天地參?!疤煜轮琳\”指圣人。《荀子·不茍》說:“君子養(yǎng)心莫善于誠,致誠則無它事矣。惟仁之為守,惟義之為行。誠心守仁則形,形則神,神則能化矣。誠心行義則理,理則明,明則能變矣。變化代興,謂之天德。天不言而人推其高焉,地不言而人推其厚焉,四時不言而百姓期焉。夫此有常,以至其誠者也。”《中庸》似對《荀子》這話的簡約。
第二十六章:“故至誠無息。不息則久,久則徵。徵則悠遠。悠遠則博厚。博厚則高明。博厚,所以載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無疆。如此者,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
“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無窮也,日月星辰系焉,萬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廣厚,載華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洩,萬物載焉。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廣大,草木生之,禽獸居之,寶藏興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測,黿、鼉、蛟、龍、魚、鱉生焉,貨財殖焉?!对姟吩?,‘維天之命,於穆不已?!w曰,天之所以為天也?!逗醪伙@,文王之德之純?!w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睆奶斓肋\行之“精進不已”論“誠”?!抖Y記·哀公問》:“公曰:‘敢問君子何貴乎天道也?’孔子對曰:‘貴其“不已”。如日月東西相從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閉其久,是天道也;無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是天道也?!眱烧咚枷胍恢?。這是《漢易》天地四時運行之天道?!洞呵锓甭丁び^德》說:“天地者,萬物之本、先祖之所出也,廣大無極,其德昭明,歷年眾多,永永無疆?!薄洞呵锓甭丁ち⒃瘛氛f:“天積眾精以自剛,圣人積眾賢以自強;天序日月星辰以自光,圣人序爵祿以自明;天所以剛者,非一精之力,圣人所以強者,非一賢之德也。故天道務(wù)盛其精,圣人務(wù)眾其賢。”董《天人三策》說:“在事強勉而已矣。強勉學習,則聞見博而知益明;強勉行道,則德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還至而有效者也。《詩》曰‘夙夜匪解’,《書》云‘茂哉茂哉!’皆強勉之謂也?!薄吨杏埂反苏轮衽c此類似。從文王之“純一不已”論“誠”,則突顯“圣人配天”思想。
第二十二章:“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薄爸琳\”乃圣人境界,與上章相呼應(yīng)?!百澨斓刂眲t與第一章相呼應(yīng)。
第三十二章:“唯天下至誠,為能經(jīng)綸天下之大經(jīng),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茍不聰明圣知,達天德者,其孰能知之?”與二十二章思想類似。
由於上述思想基礎(chǔ),故二十四章謂:“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乎蓍龜,動乎四體。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誠如神?!敝苯又v天人感應(yīng)、災(zāi)異禎祥,以此解“至誠如神”。這顯然是董仲舒之天人感應(yīng)思想。
以上“天道”與“圣人”“君子”“誠”“明”合一的論述,可謂宗教式的天人合一觀,極大地發(fā)展了孔子之“天命”觀與孟子“盡心知性知天”的神秘主義思想。杜維明先生將其定性為人文主義的宗教觀,或宗教性的人文主義思想,十分恰當。但這是由董仲舒公羊?qū)W的興起,天的有神論思想的復活,為其提供思想基礎(chǔ)的。
三、《中庸》第一章解
第一章:“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叟離也,可離非道也。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o:p>
“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o:p>
郭店楚簡《性自命出》說:“性自命出,命自天降”,“牛生而張,雁生而伸,其性也。人生而學,有使之也?!币馑颊f,牛、雁等之不同,都是生而如此,這是性。人知道要學也是“性”。但還另有“使之者”。這“使之者”只能是人為了生存須戰(zhàn)勝各種困難與不利因素,唯有學習各種本領(lǐng)才行。這是近于荀子的一種性論思想。學界以之為子思學派思想是難於成立的。《性自命出》又說:“喜怒哀樂之氣,性也?!薄凹捌湟娪谕猓橄才分椋?,則物取之也?!薄吨杏埂返谝徽聦嵤浅欣^和發(fā)揮這一思想的。
“率性之謂道”,“率”統(tǒng)率、統(tǒng)領(lǐng)、領(lǐng)導之意。統(tǒng)領(lǐng)士兵者謂之將軍。統(tǒng)領(lǐng)“性”的叫“道”。“道”從何來?從“教”來?!靶薜乐^教”,“修”,修理、修整、修路之意?!暗馈庇伞敖獭毙藿ǘ?。這是強調(diào)后天教學之重要的思想?!缎宰悦觥氛f:“《詩》《書》《禮》《樂》,其始皆生于人?!对姟酚袨闉橹??!稌酚袨檠灾病!抖Y》《樂》有為舉之也。圣人比其類而附會之,觀其先后而逆順之,體其義而節(jié)度之,理其情而出入之,然后復以教。教所以生德于中者也?!笔ト艘浴对姟贰稌贰抖Y》《樂》教人,以內(nèi)化為人之“德”,德發(fā)於外則為應(yīng)行之“道”。這顯然是荀子一類思想?!盾髯印返谝黄椭v《勸學》,謂:“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薄胺e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備焉。”荀子所講“學”和《性自命出》類似,就是學《詩》《書》《禮》《樂》。孟子則強調(diào)“良知良能人皆有之”,人只須自己擴充自已的善性或“四端”,就可成圣成賢,故絕不強調(diào)教與學。強調(diào)教與學,必肯定有一“天生”的教育者,這與其“人皆可以為堯舜”是相矛盾的。
馮友蘭先生依據(jù)孟子心性論解釋本章,謂“性是善的”,“率性”是循性順性。但又說把“道”修立起來需靠“教”。這就自相矛盾了。為自圓其說,馮先生把“教”的對象沒定為愚夫愚婦。這與孟子的精神也是違背的。
董仲舒講“生之自然之質(zhì)謂之性”,性有善質(zhì)而未能善,需要教。圣人就是教民成性的人。這綜合了孟子與荀子的人性論思想,教之具即“六藝”。這和《中庸》論“性”“道”與“教”,是符合的。
“喜怒哀樂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為何單單提“喜怒哀樂”四字?這並非信手拈來。孟子講“四端”,不講“喜怒哀樂”之情。故只有上溯至楚簡才合乎情理。但《楚簡·性自命出》系摘抄式的語類,完全未提出“中”與“和”及“致中和”能使“天地位萬物育”這種思想。孟子、荀子也未有這種思想。這也只有從董仲舒天人相副相感思想,才能得到貼切的解釋。
《春秋繁露·天辨在人》說:“喜怒之禍,哀樂之義,不獨在人,亦在于天……天乃有喜怒哀樂之行,人亦有春秋冬夏之氣者,合類之謂也?!薄洞呵锓甭丁と缣熘疄椤氛f:“陰陽之氣在天,亦在人。在人者為好惡喜怒,在天者為暖清寒暑,出入上下,左右前后,平行而不止,未嘗有所稽留滯郁也。其在人者,亦宜行而無留,若四時之條條然也。夫喜怒哀樂之止動也,此天之所為人性命者。”《春秋繁露·為人者天》說:“天之副在乎人,人之情性有由天者矣,故曰受,由天之號也?!奔冉忉屃恕疤烀^性”,又解釋了“喜怒哀樂之謂性”及未發(fā)---“止”與已發(fā)——“動”的含義。
關(guān)於“中和”,《春秋繁露·循天之道》說:“天有兩和,以成二中。歲立其中,用之無窮,是北方之中用合陰,而物始動于下;南方之中用合陽,而養(yǎng)始美于上。其動于下者,不得東方之和不能生,中春是也;其養(yǎng)于上者,不得西方之和不能成,中秋是也。然則天地之美惡在?兩和之處,二中之所來歸,而遂其為也?!薄爸小敝付料闹?,“和”指“春分”“秋分”。陰陰在冬至夏至未發(fā)未動,謂之“中”。運行至春分秋分,達到平衡和合,豐養(yǎng)萬物,稱為“和”?!笆枪食捎诤停睾鸵?;始于中,止必中也。中者,天地之所終始也,而和者,天地之所生成也。夫德莫大于和,而道莫正于中。中者,天地之美達理也,圣人之所保守也,詩云:‘不剛不柔,布政優(yōu)優(yōu)?!朔侵泻椭^與!是故能以中和理天下者,其德大盛,能以中和養(yǎng)其身者,其壽極命?!薄吨杏埂匪^“中為大本,和為達道”,“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與此完全契合?!袄硖煜抡摺敝柑熳踊蚴ト?。“致”乃“推致”,即君主政令和飲食起居都按時令(即兩分兩至、二十四節(jié)氣等)之要求行事,從而使“元氣”和順,陰陽四時不失其秩,萬物得以順利生長収藏,生生不息。這也就是“贊天地之化育”?!吨杏埂分v“君子戒慎其所不睹,恐懼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薄熬印奔吹谌?jié)與這里講的圣人、圣王。此種戒慎恐懼具有明顯的宗教神學背景。
《循天之道》又說:“中者,天地之太極也,日月之所至而卻也。長短之隆,不得過中,天地之制也。兼和與不和,中與不中,而時用之盡以為功。是故時無不時(當為“中”)者,天地之道也。順天之道,節(jié)者、天之制也?!薄疤珮O”在天文時歷學上,漢人解為北斗、北辰。日月、五星、二十八宿皆環(huán)繞北辰運行,周而復始,故為“中”?!爸小迸c“和”之“節(jié)”乃“天之制”。陰陽(喜怒哀樂之氣)順此“節(jié)”而為,則天地位,萬物育。董仲舒以“天地生物之心”解“太極”,故說是“大美”(大本)“達理”(達道)。
從養(yǎng)生與修養(yǎng)說:“中者、天之用也,和者、天之功也。舉天地之道,而美于和,是故物生皆貴氣而迎養(yǎng)之。孟子曰:‘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者也?!^行必終禮,而心自喜,常以陽得生其意也。公孫之養(yǎng)氣曰:‘里藏泰實則氣不通,泰虛則氣不足,熱勝則氣泄,寒勝則氣凝,泰勞則氣不入,泰佚則氣宛至,怒則氣高,喜則氣散,憂則氣狂,懼則氣懾,凡此十者,氣之害也,而皆生于不中和。故君子怒則反中,而自說(喜)以和;喜則反中,而收之以正;憂(哀)則反中,而舒(樂)之以意;懼則反中,而實之以精?!蛑泻椭豢刹环慈绱?。故君子道至氣則華而上,凡氣從心,心、氣之君也,何為而氣不隨也。是以天下之道者,皆言內(nèi)心其本也。”指出喜怒哀樂經(jīng)過內(nèi)心修養(yǎng)功夫,才能循“禮”而調(diào)節(jié)暢順,達於“中和”,“外無貪而內(nèi)清凈,心和平而不失中正”,這才是最好的養(yǎng)生,將孟子“養(yǎng)浩然之氣”的思想與天道相結(jié)合了。戒懼敬慎之感亦由此生。
宋儒以個人心性論解釋“中和”,完全離開了《中庸》本章的原意。程頤謂:“不偏不倚之謂中”,“中即是性,即是理”。但有如四支箭,未發(fā)時,箭在弦上,哪有“中”或“不偏不倚”可言?一句話未說出,哪有邪正善惡可言?喜怒哀樂未發(fā),哪有“中”與“不中”可言?朱熹說“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乃“吾之心正即天地之心正,吾之氣順即天地之氣順”,成為主觀唯心主義的狂言了。
四、“子曰”部分的精神
這部分基本上是發(fā)揮《論語·雍也》的思想。
第二章:“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薄熬又杏挂玻佣鴷r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薄皶r中”觀念當來自孟子??鬃幼栽S為“無可無不可”,孟子以之為“圣之時者”。
第三章:“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節(jié)抄《論語·雍也》。
這里的關(guān)鍵是何謂“中庸之德”?何以它是“至德”?代表性的解釋有:實用理性、人間正道、不朽理則、人生正途、思想方法、處事原則、折中調(diào)和的態(tài)度,不要過也不要不及。等等。朱熹說:“過則失中,不及則未至,故惟中庸之德為至。然亦人所同得,初無難事,但世教衰,民不興行,故鮮能之,今已久矣。”錢穆說:“其所以為至者,言其至廣至大,至平至易,至可寶貴,而至高至難?!蔽醋鲗嵸|(zhì)解釋?!墩撜Z》論“德”,沒有解為抽象“理則”的。楊伯峻說:“孔子拈出這兩個字,就表示他的最高道德標準,其實就是折中的和平常的東西?!币浴罢壑小苯忉尅爸小?,以平常釋“庸”。
甲骨文“中”字,唐蘭認為是旗幟、族徽,省寫為“中”?!肮庞写笫拢郾婌稌绲?,先建‘中’焉,群眾望見‘中’而趨。群眾來於四方,則建‘中’之地為中央矣?!?o:p>
《說文》:“庸者,用也”?!稜栄拧め屧b上》:“庸,常也?!币蓝偈妗洞呵锓甭丁ぱ熘馈返恼f法,“中”乃太極,乃天制。故本文以為甲骨文之“中”非唐蘭所謂一般旗幟,乃“日昝”之形,一根立柱加兩根飄帶以觀風向。冬至日影最長,夏至最短,不會過,也不會不及。引申乃準則、標準之義。“中庸之德”就是大中至正、堪用為典常與楷模的“德性”。具體所指,應(yīng)即孟子、孔子贊美的仲山甫之“德”。《詩·烝民》:“仲山甫之德,柔嘉維則。令儀令色,小心翼翼;古訓是式,威儀是力?!薄叭艘嘤醒裕骸釀t茹之,剛則吐之。’維仲山甫,柔亦不茹(不吃),剛亦不吐(吐出來);不侮矜寡,不畏強御?!薄睹献印じ孀诱戮渖稀罚骸啊对姟吩唬骸焐裘?,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鬃釉唬骸疄榇嗽娬撸渲篮?!故有物必有則,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薄皠t”不指客觀規(guī)律,是楷模、標準、杰出者之意。意思說“仲山甫之德”即是楷模之德,即是民之“秉懿所好”的“德”,其具體表現(xiàn)即“柔亦不茹(不吃),剛亦不吐(吐出來);不侮矜寡,不畏強御?!濒斞冈姡骸皺M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保沁@種德性的最好寫照。西周時,很多人有“中庸之德”,但到孔子時代,則到處都是“見剛則吐”“見柔則茹”,吃軟怕硬、恃強凌弱,有如《阿q正傳》所揭露的劣根性了。所以孔子有此感嘆!蓋嘆此時代也!
孔子深惡“鄉(xiāng)愿”,提倡愛憎鮮明,以直報怨,孔子本人正是仲山甫一樣的人。子思剛直,很有孔子的風骨。郭店竹簡《魯穆公問子思》何謂“忠臣”?子思說:“恒稱其君之惡者,可謂忠臣矣!”表現(xiàn)了“中庸”的品德與風骨。孟子大反“鄉(xiāng)愿”,以異端邪說為洪水猛獸,“見大人則蔑之”,也很有子思的風骨。故“中庸”絕非折中、調(diào)和、適度、不柔不剛,而是守正不阿、強毅奮發(fā),有鮮明愛憎之德。折中調(diào)和,這種“中庸”觀漢代已很流行,其標本就是東漢的名臣胡廣,“性溫柔謹素,常遜言恭色。達練事體,明解朝章。雖無謇直之風,屢有補闕之益。故京師諺曰:‘萬事不理問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及共李固定策,大議不全,又與中常侍丁肅婚姻,以此譏毀于時?!薄白栽诠_三十余年,歷事六帝,禮任甚優(yōu)”,《后漢書》評其“胡公庸庸,飾情恭貌。朝章雖理,據(jù)正或橈?!?o:p>
《禮記·喪服四制》謂:“圣人因殺以制節(jié),此喪之所以三年,賢者不得過,不肖者不得不及,此喪之中庸也,王者之所常行也?!边@里,“中庸”指“三年之喪”這個標準。沒有標準,說“過”是空說,“不及”也是空說。
《中庸》以下“子曰”各章都貫穿仲山甫之德顯示的守正不阿,鋤暴扶弱的精神。
第六章: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為舜乎?!彼戳鞴补ぃ湃?,舉皋陶,為人子而大孝,即是“揚善”與“隱惡”?!爸小奔凑?、天則?!半[”非世俗所謂隱藏其惡也。
第八章:子曰,“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鳖伝氐钠返虏皇撬稳怂枥L的“顏子樂處”,而是“擇乎中庸”,死守善道。
第九章:子曰:“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何以故?因其乃扶弱抑強的強大道德力量,極為難能可貴?!翱删薄翱傻浮薄翱赊o”者,皆世俗物質(zhì)力量之所為。
第十章:子路問強。子曰:“南方之強與,北方之強與,抑而強與?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國有道,不變?nèi)?;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強裁矯”,乃至死不變,“扶大廈於將傾,挽狂瀾於既倒”之中流砥柱精神。
第十一章:子曰:“素隱,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涂而廢,吾弗能已矣?!薄熬右篮踔杏?。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睂Α爸杏埂保x無反顧,決不半途而廢。寧肯不見知於世,也決不違背“中庸”。這是圣人的“中庸之德”。
第十二章:“君子之道,費而隱。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故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詩云:‘鳶飛戾天;魚躍于淵?!云渖舷虏煲?。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庇善胀ò傩罩敝潦ト?,直至天不能載,地不能破,皆表現(xiàn)強毅奮發(fā)、堅持不懈,精進不已的精神。
第十三章:“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庸德之行,庸言之謹;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盡。言顧行,行顧言。君子胡不慥慥爾?!蹦_踏實地,絕不空談。這也是強毅以行的精神。這里講父子、君臣、兄弟、朋友四倫,未及夫婦,與《論語》一致。
第十四章:“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數(shù)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敝钡蓝校唢L亮節(jié)。所謂“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o:p>
第十七章:子曰,“舜其大孝也與!德為圣人,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nèi)。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故栽者培之,傾者覆之。詩曰,‘嘉樂君子,憲憲令德,宜民宜人。受祿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蚀蟮抡弑厥苊?。”“栽者培之,傾者覆之?!辟潛P人自己的“光輝篤實,自新其德”。但這里講的德福一致思想乃神學思想,《中庸》前面論圣人部分發(fā)揮了這一思想。這是孟子、荀子所沒有的。
第十八章第十九章講文王、武王、周公,都以之為強毅奮斗,一代一代堅持不懈之精神揩摸。
“或生而知之,或?qū)W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虬捕兄?,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薄昂脤W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強調(diào)好學,鼓勵人們困而知之,勉強而行之,“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m愚必明,雖柔必強?!边@種強毅、進取不已的精神,與前面講“誠”,講天道“精進不已”的精神是一致的。
第二十章,“哀公問政”是孔子為政思想的極好的總結(jié)。
總起來看,《中庸》“子曰”各章都貫穿強毅奮發(fā),直道而行,精進不已,“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利與功包括個人的名利毀譽)”的精神品格;解為調(diào)和、折中,是錯誤的。
這種品格對於儒學十分重要。因“內(nèi)圣外王一體兩面”是儒學的基本特質(zhì),非具上述品格,不可能成為大儒,成為儒學之宗師而“人能弘道”。董子、韓愈、周敦頤、二程、朱熹之能為一代儒宗,皆因具此品格也。
《中庸》,宋人作心性論的詮釋。作為一種詮釋,自無不可。本文是以漢人及董仲舒思想對之作的詮釋。但自覺較符合《中庸》之原意。果如此,則不失為對董子思想之發(fā)揚光大。董子之為一代“儒宗”,由此亦更為充實而光輝矣。
2020.9.7
責任編輯:近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