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中國史學義理之路上的高大身影
——紀念張灝先生
作者:孫明
來源:“政治哲學與思想史”微信公眾號
編者按:本文為孫明老師在4月27日“張灝先生追思會”上的發(fā)言,經(jīng)作者審定,刊發(fā)于此,感謝孫明老師授權(quán)轉(zhuǎn)載!
非常感謝任鋒老師通知我來參加這樣一個非常重要的活動。作為一個后輩學人,我無緣得見張灝先生,沒有任何的往來。但是我從90年代末開始,讀張灝先生的著述二十多年,特別是在自己的學習和思考要進入到一個新的領域,或者有一些現(xiàn)實中的困惑的時候,往往都會把張先生的書拿出來讀,包括這兩年我想更好地理解中國的政治傳統(tǒng),也是反復地讀張先生的書。如果感覺到自己的想法能夠和張先生的觀點、理路有一些交流,我都會非常高興。所以當聽到張先生仙逝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從情感上是不太能夠接受的,到現(xiàn)在也還是這樣。我想,通過著述和思想理解一位學者,通過讀書來學習和懷念,是晚輩學人的懷念方式。
“現(xiàn)代中國史學的義理之路”,這個題目不一定準確,我不能確知張灝先生的學術(shù)本位,在他心中史學與義理究竟是怎樣的關(guān)系。但是,張灝先生的研究確實給“現(xiàn)代中國史學的義理之路”這個中西古今之間的大哉問提供了極其重要的啟示。如果不滿足于歷史的事實呈現(xiàn),總是希望能夠在歷史研究中有一個義理的思考和提煉;義理的思考也往往要借歷史、史學和史觀來推進。中國有義理史學的很長的傳統(tǒng)。但在現(xiàn)代西方史學范式的影響下,對于現(xiàn)代中國史學的義理之路,或者說義理與歷史綜合后形成中國的新的義理認識,一百多年來有不同的路向,甚至是互相矛盾、互相批評的。這不僅是歷史學領域里的事情,也往往是整個學術(shù)界、思想界的波瀾。但在張先生的學術(shù)著述中,我領略了一種心向往之的境界。我們不知道張先生更多地是從義理出發(fā),用歷史的資料和歷史的解釋來證成,還是以歷史為本位,然后提出義理的認識。所以我今天的理解可能只是我自己的一個想法而已,但我覺得從張先生的著述當中,是能夠看到這樣一個很鮮明的特征的。剛才各位老師的交流,我們能夠感受到哲學、歷史(包括思想史以及其他的史學門類)、政治學,還有比如新儒家、當代中國思想研究等等不同的學術(shù)領域,都對張先生有很深刻的關(guān)注,從張先生這里學到東西,受到觸動。這是一種很大的氣象,因為我們一般說他是一位思想史的學者,但是他在思想史的研究能夠上升到這樣的一個義理的層次,才能和這么多領域去交流,并且大家都從張先生的研究中受益。
因為近代以來中國的處境,義理史學這個命題,表現(xiàn)為事實與義理(理論)、中學與西學、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歷史與現(xiàn)實兩兩對舉并觀的四個維度,這四個維度是近代以來中國“中西、古今、新舊”格局的基本架構(gòu)。有的時候可能我們只能處理其中的一個方面或一個維度,但張灝先生的研究,對這四個不同方面、不同維度的命題都進行了回應,都打破了對立和斷裂思維下的“兩分法”,將其轉(zhuǎn)進到綜合與會通的復雜化的理解,基于思想、社會、政治乃至宗教、文化的綜合,將有關(guān)的討論推進到一個新的境界。需要強調(diào)的是,這種綜合與會通并不是“并置”“并觀”的,而且是一種義理從中升華而出統(tǒng)貫諸方面諸維度的境界,從而成為“有思想的思想史”研究?!稗D(zhuǎn)型時代”“幽暗意識”等重要概念,都是在形而下和形而上的多個維度的綜合之后的結(jié)果。這種義理認識因為植根于歷史的討論而格外厚重,格外有沖擊力和穿透力。所以從歷史學到哲學、政治學、當代思想等等領域都關(guān)注張先生的研究并從中獲益。張灝先生的會通格局和義理追求,對打破古今之間、學科之間的界隔都是非常有啟示的。這讓我們?nèi)ニ伎?,我們今天的學術(shù)如何往中國的義理建設的方向去走,去會通。讀張先生的書,能夠得到方法上的啟示。張灝先生的研究是一種氣象,也蘊涵著中國學術(shù)發(fā)展應該深入思考的“軌轍”。
張灝先生的思想和學術(shù)還需要很多深入的學術(shù)總結(jié),我現(xiàn)在只是很感性地在想如何在安身立命上體會張先生的這樣一種氣象和境界,或許只能用學問的目的和火候去把握它。所謂“目的”,就是“士先志”,如果一個學者做學問不立大志,只是沉湎于一些小的學術(shù)追求,那可能很難達到這樣的境界。所謂“火候”,就是如何能在不同的維度之間達到一種綜合、平衡、復合的處理。面對古今中西,面對事實與義理,冶于一爐的火候是最難的。目的和火候,是當代中國學術(shù)和學者面臨的大命題。張灝先生安身立命的姿態(tài),是他的目的和火候的人格化。剛才有老師說他是“遺世獨立”。張先生的文章不求多,但每出一篇,都是高水平的;他為人淡泊,不湊熱鬧,更不造熱鬧場面,這都是對今天的知識分子的警醒。
“讀其書,想見其為人?!碑斘覀兓赝麖垶壬粝碌呢S厚的思想和學術(shù)遺產(chǎn)時,我們看到了矗立在現(xiàn)代中國史學義理之路上的高大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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