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萊維諾維茨】使用智能手機之道
使用智能手機之道
作者：艾倫·萊維諾維茨 著 吳萬偉 譯
來源：譯者授權儒家網發(fā)布
《刺猬評論》插圖( Shutterstock)，背景中的孔子像（Sahroe)
禮儀如何能夠改變我們與技術的關系。
限制使用屏幕的時間、餐桌鎖盒、最簡單設備等等。我們從來不缺乏創(chuàng)造性的竅門來修復人與智能手機破裂的關系。消費是敵人，限制是解決辦法，新習慣是人家承諾的結果。目標呢？更具生產性的生活，讓人擺脫無用的瀏覽和空洞無物的社交媒體光顧之苦。
不幸的是，這樣的途徑存在嚴重的缺陷。就像傳統(tǒng)的飲食療法一樣，它要求沒完沒了的警惕，而且將限制目標變成了需要治療的病人。更重要的是，這個目標強化了最初讓我們沉迷手機的同樣價值觀：生產性和功利性。
作為研究中國古典思想的教授，我在與手機做斗爭的時候，采取了受到儒家和道家啟發(fā)的不同方式。不是通過克制自己，從而養(yǎng)成更好的習慣，我們能依靠禮儀，建立起與手機和諧共處的關系。這樣做要求某些恐怖的東西：放棄那些本來驅使我們想做出改變的目標。不過，這些傳統(tǒng)承諾，結果可能比我們自己想象的任何情況都要好得多。
從孔子那里汲取靈感并不意味著復制他的禮儀，那些禮儀針對的是完全不同的時空背景。我們是要擁抱他的信念，即禮儀對于美好的生活不可或缺。在他看來，禮儀不僅局限在像婚禮或者葬禮那樣的典型的宗教背景下。我們與家人、及食物的互動，以及針對現(xiàn)實的日常節(jié)奏，這些都要求適當?shù)亩Y儀。禮儀得體適當，就能帶來與任何東西的輕松自然且和諧的關系，是的，這里當然包括與智能手機的關系。
這里就是竅門。如果你想禮儀適當，你就不能使用手機實現(xiàn)諸如增加生產性和效率的目標。
這就到了道家進入之所。古代道家經典《莊子》注意到人類往往癡迷于有用性。最優(yōu)化和生活竅門一直是受到大眾歡迎的時尚。早在兩千多年前，人們的焦點同樣缺乏遠見地集中在有用的戰(zhàn)略和工具之上，希望這些東西能幫助他們實現(xiàn)長壽和發(fā)財?shù)壬钅繕恕?o:p>
其實，這就是市場上兜售的解決智能手機上癮之法，旨在減少時間浪費和提高效率的戰(zhàn)略和工具。一個非常流行的限制使用手機的應用軟件的起始頁上就這樣承諾，給你帶來“難以置信的生產性自由”。如果幸運的話，你將最終戰(zhàn)勝應用軟件，因為你的生產行為將成為一種習慣。
但是，倘若那些目標本身就是問題的一部分呢？《莊子》建議，我們不是要尋求有用性，相反，我們應該去熱情擁抱無用性。這樣做可能顯得荒謬，但是，當你看到無用性如何成為無論東方還是西方，無論古代還是現(xiàn)代，幾乎所有精神傳統(tǒng)的禮儀中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之后，你就不這樣想了。
我們不妨想想現(xiàn)實生活中在看武術電影前先要鞠躬的場景。與伸展胳膊腿和顯示肌肉結實的動作不同，這個動作并沒有任何明顯的功利性目的。它并不會讓你經受住擊打而不受傷，也不會在氣勢上壓倒對手。那么為什么鞠躬呢？因為鞠躬將你站在墊子上的體驗神圣化。它讓這個空間變得讓人陶醉，讓你與它的關系像中了魔法一般。它讓墊子上的活動成為目的本身而不是成為實現(xiàn)目的的手段。
這些原則到位之后，我們就能夠從觀察熟悉的禮儀方式中尋找靈感來改變我們與智能手機的關系了。
第一種類型是摩擦禮儀，這包括踏上墊子之前先鞠躬。其他的經典例子是在坐上餐桌吃飯之前先祈禱，或者在進入門廳之前，先要觸摸一下猶太人貼在門口的安家符那樣。
摩擦禮儀迫使你在開始某個具體行動之前暫停一下。關鍵是，這樣做的目標不是要阻止你采取這個行動，也不是要限制你做這事的時間。除了帶著專心和敬意對待這個行動和對象之外，并無任何其他目標。飯前祈禱是要表達感激，而不是要你少吃一點。
這樣的途徑或許改變我們思考智能手機問題的方式。限制性應用軟件假定我們花在手機上的時間是一種浪費，因而需要限制其數(shù)量。使用這種手機應用小程序就等同于在信息方面的節(jié)食和減肥。但是，如果你每次拿起手機或者打開推特（類似于中國的微信）之前先祈禱一番，你可能用滿滿的感激之情讓用手機的體驗有一種神圣性。不是在減少浪費，你是在改造它。畢竟，如果你對手機充滿感激的話，這體驗絕非浪費時間。
第二種禮儀是犧牲禮儀。經典案例是在基督教的封齋節(jié)（Lent）和伊斯蘭教的齋月 (Ramadan) 期間進行齋戒，如節(jié)食 (伊斯蘭教會現(xiàn)在也允許白天進食符合規(guī)定的一些食物)、禁欲、悔過、祈禱等，或者將食物或鮮花擺放在墳墓前來祭奠死者等。就像摩擦儀式一樣，犧牲儀式也不是讓你擺脫壞東西。如果你遵守封齋節(jié)或者齋月的規(guī)矩就像是在節(jié)食一樣，你就錯了。
同樣，那些限制性應用軟件不是犧牲禮儀。它們的設計首先是要幫助你減少使用手機的數(shù)量，潛在的后果是讓你更加喜歡手機了。犧牲禮儀則顛覆了這種優(yōu)先選擇。你做出犧牲是讓你更好地使用手機，潛在的后果是，你對它充滿感激，覺得它很神圣。
真正的犧牲禮儀或許是放棄使用數(shù)字地圖一個星期。不是因為你需要更少使用數(shù)字地圖，也不是因為用手將行走路線寫下來有什么認知上的好處，而是為了當你再次看到數(shù)字地圖的時候，對它們充滿感激，使其變得更神圣些。
第三種禮儀是犯規(guī)禮儀。這些常見禮儀暫時性地迫使我們顛倒角色或者價值觀。想一想教皇為囚犯洗腳，或者現(xiàn)實生活中的滑稽場景，人們看似受到了侮辱，其實是在表達一種尊重。違反主流價值觀向我們保證我們最后不會崇拜它們。違反有關手機的支主流價值觀，你可能確保每天發(fā)一張你自己出丑的照片，或者你可能跳過美國商戶點評網站（Yelp）或者電影、電視節(jié)目、音樂專輯、游戲評分網站（Metacritic），反而使用隨機性的數(shù)字選擇你要去的餐館或者想去看的電影。
如果這是智能手機解決辦法的標準推銷術，那么現(xiàn)在就到了我描述好處的時間了，給大家一張漂亮的圖畫。這就是節(jié)食計劃向你顯示減肥成效的時刻，幾張照片之后，生產性應用軟件會告訴你，你的生活在哪些方面有了明顯改善。
我希望我也能做這些，但我做不到。與道和諧共生---通常被翻譯成道路---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人生秘笈。它并不能保證你將得到你認為能得到的東西，正如相信上帝并不意味著你贏得大賽或職位得到升遷一樣。那種視角從最好處說是誤入歧途了，相反，它很可能屬于褻瀆神靈的想法。另外，根本沒有一套適用于所有人的最佳禮儀。我個人的禮儀對你來說未必是最好的，正如道家經典著作《道德經》的第一句話所說，“道可道，非常道?！?o:p>
用手機的時候，如果你使用自己的禮儀，最后你會發(fā)現(xiàn)用手機的次數(shù)或者更多，或者更少了。你使用手機的時間和方式可能發(fā)生了變化。對你或者對其他人來說，道并不是在任何時間任何地方都一樣。信任手機就意味著相信你得到的任何東西，那將比你之前得到的東西更和諧，與你認為你想得到的東西完全不同。
采用某種禮儀走近技術，你就不會陷入砸機器的勒德分子陷阱，他們將技術視為消極的力量，必須除之而后快。但是，問題并不在于技術本身，從來都不是這樣的。相反，隨著社會的進步，生活的新形勢層出不窮，它們需要通過新禮儀來讓人陶醉其中。人們發(fā)明機器是作為實現(xiàn)目的的手段，將其變成目的本身的罪魁禍首是我們自己。
按照這種模式對待手機不僅對我們重要，對孩子也很重要。那些旨在限制孩子花在屏幕上的時間的工具和戰(zhàn)略往往將技術變成了禁果，反而更甜了。我們無需宗教神話也能告訴我們，如果禁止誘惑可能會發(fā)生什么。尤其是在下一代人身上試圖限制技術的新形式，這樣做只能在孩子和技術之間而且在孩子和嘗試限制他們的成人之間建立起并不健康的關系。
長期以來，我采取了錯誤的途徑。我覺得擁有手機將危害我和世界的關系，直到2019年，我才第一次擁有智能手機。但是，我錯了。通過使用自己的禮儀，我逐漸把手機看作一種福氣，一種健康的精神存在的組成部分，是的，現(xiàn)在我甚至開始使用推特了。
所以，不妨嘗試一下?；谏鲜鲈瓌t，養(yǎng)成你自己的手機使用禮儀，并堅持下去。一周之后，看看你與技術的關系發(fā)生了什么樣的改變。幸運的話，你可能會感謝手機而不是詛咒手機的。
譯自：The Dao of Using Your Smartphone by Alan Levinovitz
The Dao of Using Your Smartphone | THR Web Features | Web Features | The Hedgehog Review
作者簡介：
艾倫·萊維諾維茨（Alan Levinovitz），詹姆斯麥迪遜大學宗教學副教授。專長是中國古典思想以及宗教和科學的交叉融合。最新著作是《天性：相信自然之善如何導致危險的潮流、不公正的法律和劣跡斑斑的科學》。
本文的翻譯得到作者和英文院刊的授權和幫助，特此致謝。---譯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