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少波】恭城書院：千年文運鑄豐碑
恭城書院：千年文運鑄豐碑
作者：楊少波
來源：《湖南日報》
時間：西元2023年10月5日
簡介
恭城書院原名羅蒙書院，位于懷化市通道侗族自治縣羅蒙山下，始建于宋1105年，后幾經(jīng)損毀搬遷。目前所見的書院建于清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侗家的能工巧匠將羅蒙書院在原址重建，更名為恭城書院。這是中國現(xiàn)存最完整的侗族古書院，也是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獨具特色、最大且保存最完整的書院。在這里召開的通道會議直接影響了紅軍的長征走向，也使紅軍轉(zhuǎn)危為安，為紅軍之后的發(fā)展打下了扎實基礎(chǔ)。恭城書院為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省委宣傳部公布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歷經(jīng)1200余年發(fā)展的書院，是我國獨特的文化教育組織。歷代興建的書院數(shù)量不少，然薪火不絕者不多。那些幸存下來的書院，融合儒家文化和少數(shù)民族文化的已是少之又少，還能兼具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紅色文化于一體的更是鳳毛麟角，湖南通道恭城書院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
一個金秋暖暖的午后，我慕名走進她。
通道會議原貌。作者供圖
1 托舉文明之火
沿著布滿青苔的石階拾級而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飛檐翹首的門樓，雄偉壯觀，古樸典雅。
恭城書院坐東朝西，由門樓、兩棟齋舍、講堂四部分構(gòu)成，建筑物沿縱軸方向依次排列在一條軸線上，由正中一條通廊串聯(lián)成一個整體，四周砌青磚作護墻。各棟建筑空間有天井，內(nèi)植花草樹木。門樓齋舍和講堂分上下兩層。通廊系兩層，架設(shè)木樓梯。門樓為重檐歇山頂式，正樓局開窗戶，可眺望山城風光。
兩棟齋舍為坡頂，上下各置外廊。講堂上下兩層，底層為一面全開敞式堂屋，供講課用，上層供藏書等，整個建筑全系純木構(gòu)件，穿斗式構(gòu)架。挑檐、門窗裝修簡樸，造型獨特，宏偉壯觀。四棟兩層木樓，由門樓、教室、禮堂、通廊四個部分構(gòu)成一座完整有序的建筑群。古色古香的恭城書院，有機融入了漢族與侗族精湛的建筑技藝，可謂“渾然天成，無有畔岸”。
侗族是百越民族的一支，駱越民族的一部分。主要居住在湖南、貴州、廣西交界地與湖北恩施一帶。通道侗族自治縣是湖南省成立最早的少數(shù)民族自治縣，其中侗族占全縣總?cè)丝诘?8.3%。恭城書院所處通道老縣城縣溪鎮(zhèn)古稱“羅蒙砦”，“羅”即“駱”的異寫，“蒙”是“氓”的異寫，“羅蒙砦”含義是“駱人寨”，“就是今日侗族祖先居住的地方”(鄧敏文《中國侗族村寨文化》)。春秋戰(zhàn)國時期即為“荊州西南隅要服之地”。
通道侗族自治縣軍事戰(zhàn)略位置重要。秦始皇派五路大軍南征百越，三國時諸葛亮南征進入嶺南，唐初李孝恭、李靖統(tǒng)領(lǐng)大軍十二路南征蕭銑，均以通道為孔道。
清咸豐十一年(1861)九月，石達開率40萬太平軍從廣西取通道，趨靖州，下沅州，在通道恭城書院揮筆寫下“樹三十面征旗，召來豪杰英雄，虎豹威，熊羆猛，吊民伐罪，只鼓一氣渡黃河，戰(zhàn)必勝，攻必取，才收我華夏之社稷;享二百年園祚，襄去貪官污吏，豺狼性，狐貍心，暴斂橫征，罔知萬民赤子，得不易，失不難，何保爾夷狄之江山”對聯(lián)一副。
宋朝官吏王祖道打通了湘至黔、桂兩地千里要道，收九百零柒峒，得六萬四壯丁，讓“自漢唐以來的不臣之地，皆入版圖”，而由羅蒙縣改名通道侗族自治縣。為統(tǒng)治教化這些曾是南蠻的“不臣之民”，保證多民族之地、西南要隅久安，宋朝庭和通道地方共同建起了羅蒙書院。
書院剛建成，便迎來了周敦頤的弟子、宋代理學創(chuàng)始人程頤到此講學。他所講的“格物致知”和哲理儒學，并兼容釋、道與諸子百家，對當時和后世影響深遠。一時，周邊的學子云合影從。恭城書院托舉著文明之火，聲名遠播湘、桂、黔三省內(nèi)外，賡續(xù)了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文明之光。明清時期，恭城書院培養(yǎng)出了十幾位進士，三十幾位舉人。
多民族雜居、多元文化的交融和開放包容的辦學理念成就了恭城書院。在恭城書院文脈流芳、熏染教化下，當?shù)氐亩泵褡逦幕尸F(xiàn)出文化交融的特色。侗民族敬畏自然，熱愛生命，崇尚“天人合一”，與儒家精神不謀而合。“生產(chǎn)半忙半閑，生活半豐半簡，喝酒半醉半醒，心態(tài)半佛半仙”，侗寨民風淳樸， “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侗民族熱情好客，與其他民族和睦相處，常在一起“行歌坐夜”“多嘎多耶”。
恭城書院，也是身處僻遠之地的通道了解世界、參與時代的窗口。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通道一位名叫翁信浮的縣長在書院前廳立柱上也刻下一副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小學畢業(yè)的一定要升中學，中學畢業(yè)的一定要上大學”，下聯(lián)為“家境富裕的固然要升學，家境貧困的也要想方設(shè)法升學”。并非這位縣長沒文化，連一副對聯(lián)也寫不工整，而是他號召民眾讀書上進的拳拳赤心，故用新白話沖擊舊思想。
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在這里開蒙進學的梁宙煌、劉本源等一批愛國青年走上了民族抗日的前線，參加了淞滬會戰(zhàn)和緬滇遠征軍。新中國成立后，潘仕海、楊立登、張齊能、吳思潮等一批熱血青年又跨過鴨綠江參加抗美援朝，不少學子把鮮血灑在了異國他鄉(xiāng)。
2 定格“通道轉(zhuǎn)兵”的歷史
“湖南是一方紅色熱土，走出了毛澤東、劉少奇、任弼時、彭德懷、賀龍、羅榮桓等老一輩革命家，發(fā)生了秋收起義、湘南暴動、通道轉(zhuǎn)兵等重大歷史事件”。進入恭城書院的道路旁，巨幅宣傳牌上的文字醒目。這是2020年9月1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考察湖南時所說。而“重大歷史事件”之“通道轉(zhuǎn)兵”，就是在恭城書院召開的通道會議上所決定的。
通道轉(zhuǎn)兵紀念館。作者供圖
湘江戰(zhàn)役結(jié)束，紅軍主力終于突破了敵人的四道封鎖線，以鮮血和生命譜寫了悲壯詩篇。但這支英勇的大軍也從西征時8萬之眾，只剩下3萬余人。“三年不飲湘江水，十年不食湘江魚”，極言其慘狀。
在翻越湘桂邊境老山界的路上，毛澤東、王稼祥、洛甫在擔架上邊走邊談。而正在此時，蔣介石頒布了《湘水以西區(qū)剿匪計劃大綱》，一方面調(diào)集劉建緒、薛岳兩部主力近20萬人配置在通道北上的靖州、會同、芷江、綏寧、城步、武岡一帶，布置形成了一個大口袋，并設(shè)置了四道封鎖線，修建了210座碉堡，張網(wǎng)以待。一方面又派重兵圍追疲憊的中央紅軍。湘江血戰(zhàn)的悲劇又將擺在紅軍的面前。
12月10日，紅一方面軍二師攻占通道侗族自治縣城。
12月12日，中央紅軍在恭城書院召開了中央負責人緊急會議。會議的主題是討論迫在眉睫的行軍方向問題。參加會議的有毛澤東、周恩來、朱德、張聞天、王稼祥、博古、李德等人，會議由周恩來主持。
面對蔣介石精心設(shè)計的“湘西大口袋”，李德、博古仍堅持按報經(jīng)共產(chǎn)國際批準的路線北上。
“現(xiàn)在我們的西部是貴州，那里的土軍閥王家烈很不得民心，而且軍隊內(nèi)部的派系斗爭很厲害，又都是些抽鴉片煙的雙槍兵。力量相對薄弱，我們完全可以避實就虛，甩開蔣介石的重兵，到貴州去呀，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嘛?！泵珴蓶|的濃濃湘音在恭城書院久久回蕩……
經(jīng)過激烈爭論，最終采納了毛澤東的正確主張，改變了原定向湘西前進的計劃，決定改向敵人力量薄弱的貴州進軍。中革軍委發(fā)出《關(guān)于我軍13日西進的部署》的“萬萬火急”電，史稱“通道轉(zhuǎn)兵”。
通道轉(zhuǎn)兵這一段意義重大、挽救紅軍命運的輝煌歷史在恭城書院定格;一曲力挽狂瀾的英雄之歌在侗鄉(xiāng)大地奏響。
通道轉(zhuǎn)兵在危急關(guān)頭挽救了中國工農(nóng)紅軍，挽救了中國共產(chǎn)黨，避免了北上湘西遭致全軍覆滅的危險。自1932年10月寧都會議被解除軍事指揮的毛澤東，在這里重新走向革命的前臺，“實際上開始了毛澤東的領(lǐng)導”。
一生酷愛讀書的毛澤東，似乎與書院有著不解之緣。青年時期在湘江河畔的岳麓書院勤學苦讀，“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尋求救國救民的真理。不惑之年在通道侗鄉(xiāng)的恭城書院，在革命的風雨飄搖中，扶大廈之將傾，找到了革命轉(zhuǎn)捩的“通道”。
紅軍長征從此處處有“通道”，不僅是地理的通道，也成為了歷史的通道，勝利的通道。通道轉(zhuǎn)兵還為遵義會議打下了堅實基礎(chǔ)，實現(xiàn)了共產(chǎn)黨人的偉大覺醒，成立13年的中國共產(chǎn)黨如一個“窮人家懂事的孩子”開始走自己的路，不再唯“共產(chǎn)國際”馬首是瞻，從此獨立自主地“擔當起中華民族解放的大任”;黨的“一切從實際出發(fā)，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也從此初步形成。
劉伯承在《回顧長征》一書中說：正是在這危急關(guān)頭，毛主席挽救了紅軍。他力主放棄會合二、六軍團的企圖，改向敵人力量薄弱的貴州前進……他的主張得到大部分同志的贊同。于是，部隊在十二月占領(lǐng)湖南西南邊境之通道城后，立即向貴州前進，一舉攻克了黎平。如果不是毛主席堅決主張改變方向，所剩三萬紅軍的前途只有毀滅。
3 再譜時代華章
如今的恭城書院不到百米之遙處，是通道轉(zhuǎn)兵紀念館。這是以恭城書院為核心基礎(chǔ)，于2014年底建成的紀念館。它包括主題陳列館、會議舊址、紀念廣場、紅軍總政治部舊址東岳宮、毛澤東王稼祥張聞天住所寶慶會館、紅軍街等部分。
在紀念廣場，但見彩旗飄揚，游人如織。來自廣東深圳的參觀團隊向毛澤東等偉人雕像敬獻花籃，而通道二中的二百余名新生正舉行莊嚴的緬懷儀式，表達著對領(lǐng)袖對偉人對革命先烈的愛戴、崇敬之情，也接受紅色精神的洗禮。
多年來，通道轉(zhuǎn)兵紀念館努力推進長征國家文化公園通道段建設(shè)，特別注重發(fā)揮恭城書院的輻射帶動作用。近幾年，他們在維護好小水戰(zhàn)斗舊址、犁子界紅色遺址的基礎(chǔ)上，繼續(xù)挖掘創(chuàng)建了杜鵑草堂長征文化園、兵書閣紅色文化體驗園、中央紅軍第二縱隊官團老寨宿營地等新的紅色舊址和人文景觀。
我看到，在杜鵑草堂，可以沉浸式體驗“歡迎紅軍進侗鄉(xiāng)”、實景模擬“紅軍飛奪瀘定橋”“五姑嫂舂米送紅軍”等場景故事，感受崢嶸歲月的艱辛，由此體會幸福生活的來之不易……
現(xiàn)在，恭城書院已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通道轉(zhuǎn)兵紀念館成為全國愛國主義教育基地。長沙開通了到通道的紅色旅游專列，近十年來，來恭城書院和通道轉(zhuǎn)兵紀念館參觀學習的游客達1000萬人次。
夕陽西下，我走出通道轉(zhuǎn)兵紀念館，站在高高的石階臺上佇立眺望：遠方群山如黛，蒼山如海。見證著歲月滄桑和歷史榮光的縣溪紅色小鎮(zhèn)正沐浴在金色秋陽的余暉中，清澈的渠水河蜿蜒向北流去，一幅寧靜吉祥的景象。
新的長征永遠在路上，對歷史最好的紀念就是創(chuàng)造新的歷史。我相信，厚積文蘊的恭城書院，必將在新的偉大時代綻放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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