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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伍龍】從“有同聽焉”到“聞而知之”——論孟子哲學中的“聽”

        欄目:學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4-01-30 12:42:47
        標簽:

        從“有同聽焉”到“聞而知之”——論孟子哲學中的“聽”

        作者:伍龍(上海師范大學哲學與法政學院)

        來源:《中國哲學史》2023年第6期


        摘    要:立足于一般經(jīng)驗性的“聽”,孟子認為個體在“聽”上有“同聽”的趨向,節(jié)制對某些“聲”的偏愛,個體得以通由“聽”培塑自身德性?!奥牎蓖瑫r與國家治理相關(guān),廣泛聽取各方意見成為了制定正確決策的重要前提。在這一過程中,君主歸正“聽”上的一些偏好,理性判別和積極聽納有價值的意見,使其不斷向圣王邁進。由“聽”而“聞”,“聞”在孟子的某些表述中,呈現(xiàn)為一種進階式的“聽”,其與為政,禮樂以及行為均存在關(guān)聯(lián)。這既彰顯著“聽”的作用,又最終落實于“聞而知之”。這促使個體在踐行“聽”的過程中,不斷成圣。以上論述涉及“聽”的倫理學、政治哲學與實踐哲學等多重內(nèi)涵,展現(xiàn)出孟子哲學中“聽”豐富的哲學意蘊。

         

         

        孟子注重“聽”的意義和價值?!睹献印分嘘P(guān)于“聽”的論述,涉及個體修身與政治治理。既可理解為認知意義上的“聽聞”,也可理解為政治實踐中的“聽從”“服從”,或“聽取”等。從關(guān)聯(lián)個體修身的角度出發(fā),“聽”在成就理想人格的過程中,發(fā)揮重要作用。從政治治理的層面來看,“聽”又幫助政治決策者逐步走向“圣王”。這同時證顯了“聽”與“圣”(聖)的關(guān)聯(lián)。


        一、耳之于聲,有同聽焉

         

        從一般意義上看,“聽”首先展現(xiàn)為一種經(jīng)驗性的聆聽行為。在踐行“聽”的過程中,主體在內(nèi)容的喜好、取舍等方面,呈現(xiàn)某種共通性?!睹献印窌杏涊d: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聞與?”王笑而不言。曰:“為肥甘不足于口與?輕暖不足于體與?抑為采色不足視與目與?聲音不足聽于耳與?便嬖不足使令于前與?王之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豈為是哉?”曰:“否。吾不為是也。”(《孟子·梁惠王上》)

         

        孟子見到齊宣王,向他請問內(nèi)心最為期待的,想要實現(xiàn)的理想和抱負是什么?王笑而不語。在這樣的情況下,孟子說了一段話,從滋味、冷暖、視覺、聽覺,阿諛奉承之言等方面予以揣測。這其中涉及到“聽”,即“聲音不足聽于耳與?”單從本意來看,似乎是在客觀地問:“是為了美妙的音樂不夠聽?”【1】但若放在整個語境中考察,則不難看到,這里涉及的包括聽覺在內(nèi)的味覺、觸覺、視覺等,均帶有一定貶義。即這樣的“聽”僅僅只是滿足自然欲望的“聽”,其在“聽”上因與個體的自然性相聯(lián)系,從而存在放縱自我“聽欲”的可能。由此一來,所聽之聲,也可能是類似于“鄭聲”那樣的靡靡之音。這些內(nèi)在含義,從后面與“便嬖”的對舉中便可看出。

         

        從這一理解出發(fā)反觀“聲音不足聽于耳”,其中涉及的“聽”是常見的經(jīng)驗性的聽。但與一般的“聽”又有不同的是,此處具體呈現(xiàn)為一種放縱的“聽”,偏重于自然性的一面。于是,這里的意思便可理解為:難道這樣的聲音還不足以滿足你“聽”的欲望嗎?此外,這里的“聲”也不僅僅是普通意義上的聲音,而具體展現(xiàn)為一種不符合禮儀規(guī)范的“聲”。放縱地“聽”這樣的“聲”,顯然是不合乎禮的。

         

        從具體的語境來理解這句話,自然是孟子的欲擒故縱?!懊献与m心知王意而故問者,欲令王自道,遂緣以陳之?!薄?】。但當我們立足于上述分析,從一般意義上來考察此處的“聽”與“聲”的關(guān)系時,則不難發(fā)現(xiàn),孟子在從反面提醒君主應(yīng)在“聽”上,克制自己的欲望,節(jié)制自己對于“聲音”的放縱聆聽。進言之,君主應(yīng)于“聽”的層面,實現(xiàn)由“聽”克制自己某些不合禮法的行為,如此才能更好地踐行“聽”,正確地迎來“聲”,并由“聽”規(guī)約自己的自然性,促使其不斷向社會性歸正。唯有如此,才能稱得上是一位賢德的君主。這同時也彰顯了“聽”在個體塑德,成賢成圣過程中發(fā)揮的作用。

         

        從人的自然性出發(fā),個體對于“聲音”在聽欲上的放縱,或?qū)Α奥暋钡哪承┢?,是人性中的某種共同傾向。具而言之,人人都喜歡聽好聽的話,偏愛聽美妙的音樂。沒有人對于“忠言”,一開始就能自然而快樂地接受,即便是圣人,聽聞了“善言”而能“拜之”(《孟子·公孫丑上》),也是在“聽”的過程中完善自身的德性,克制自然欲望才得以逐步實現(xiàn)的。這即是說,個體在自然性上,容易在“聽”的踐行中對“聲音”有所放縱,乃是聽者在“聽”上的相通之處?!肮试唬嚎谥段兑玻型妊?;耳之於聲也,有同聽焉;目之於色也,有同美焉?!保ā睹献印じ孀由稀罚┟献诱J為,與口之于味有同樣的嗜好一樣,耳朵之于聲亦有相同的聽覺偏向。從聽之層面的自然性出發(fā),這便是耳朵都喜歡優(yōu)美的音樂,喜歡聽悅耳、順耳的內(nèi)容。這一看法,至少有以下幾點值得注意。

         

        首先,“聲”作為“聽”之對象,在這里并不僅僅只是指一般的聲音。換言之,這里所謂的“同聽”并不僅僅只表現(xiàn)為,個體在聽覺上對客觀聲響的一般吸納。如若不然,原文中的并舉便不成立,因為味覺是“耆”,視覺是“美”。所以,此處“聽”之于耳的“聲”,也應(yīng)是美妙之聲,或廣義上任何悅耳的內(nèi)容。由此,以上表述便呈現(xiàn)為:聽者之于美妙聲音的追尋是相同的,這如同味覺嗜好美味的食物,視覺追尋具有美感的事物一樣。

         

        但不可否認的是,個體對于美妙聲音的追尋,需建立在聽聲的基礎(chǔ)之上?!奥牎弊鳛橐环N帶有主觀意愿的行為,雖在聽者踐行的過程中,受到主體偏好的影響,但對于“聽”到的聲音的吸納,以及判斷還是有共通之處的,即人們對嘈雜的噪音都會予以排斥,而對于和諧、美妙的音樂,均表示喜愛。這就涉及到第二個值得留意的點:這里的“同”不僅可以理解為“相同”,而且可以理解為“相通”“共同”。

         

        所謂“相通”乃是說明,在“聽”這件事上,人的聽覺具有相通性,即聽到的聲音,雖然在進入到人的認知過程后,難免帶有主觀性,但也不能否認其有客觀性的一面,并且這一客觀性一直存在,構(gòu)成了個體之間能在“聽”上予以交流的前提。這種“相通”乃是植根于個體經(jīng)驗和感受的相通性。否則,一味看重和強調(diào)“聽”的主觀性,最后反而容易消弭“聽”的意義和價值。而當這里的“同”被理解為“共同”時,一方面是指個體之于聲所具有的聽的能力,是一種人們的共同能力;另一方面,個體之于悅耳之聲的追尋,是共同的,是聽者的一致追求。從這個意義出發(fā),則不難看到,“共同”和“相通”之間有一致性,即這種“共同”的情節(jié),源自于聽者對聲之感受的相通性。荀子以人之情感作為切入點,看到“樂”給人帶來的快樂,是人情所不能免除的共通需求,可以幫助我們理解這一相通性。“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保ā盾髯印氛摗罚τ诿烂钪曉诼犐系墓餐ㄆ珢?,一定意義上基于人對于情感的相似需求。

         

        無論如何,這里的“聽”都表現(xiàn)為一種經(jīng)驗性的聽的行為,在正確地予以踐行后,聽能幫助我們更好地迎來聽之對象——聲。在日常生活中,經(jīng)驗性的聽能使聽者先由聽獲得相關(guān)的內(nèi)容,實現(xiàn)最為普通的聽的行為。但這是起點,卻非終點。在《孟子》一書中,這種“聽”將在一般經(jīng)驗性行為的基礎(chǔ)上,進一步深化,展現(xiàn)其所具有的政治哲學意蘊。在這一過程中,個體進一步由“聽”不斷成就理想的人格狀態(tài),這同時彰顯了“聽”的倫理之維。


        二、諫行言聽與勿聽

         

        在《孟子》中,除了上述“聽”的含義外,有時“聽”還可被詮釋為“聽從”“服從”或者“聽取”,這一意義上的“聽”在政治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從“聽從”“服從”的意義出發(fā),“聽”大體展現(xiàn)為下位之人聽從上位之人命令的過程。從“聽取”的意義出發(fā),“聽”具體展開在君主積極認真地聽取臣子正確意見的行為中。與此同時,對于一些不符合聽取標準的內(nèi)容,予以自覺地排斥和摒除,是為政者應(yīng)具備的品質(zhì)。這促使聽者在“勿聽”的過程中,不斷修養(yǎng)自身,提高自我的道德判斷力與政治判別力。

         

        孟子曾引孔子的話說“君薨,聽于冢宰”(《孟子·滕文公上》)。這來源于《論語》中孔子回答子張的話。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己以聽于冢宰三年?!保ā墩撜Z·憲問》)君主去世了,其子行三年之喪是作為兒子之于父親的喪禮。這一禮儀,從天子到庶人皆是如此,沒有差別。所以在新君服喪的過程中,各官員應(yīng)各司其職,而國家則聽從“冢宰”的安排,即將國家治理的重任暫且交給宰相。顯然,“聽”在此處展現(xiàn)為聽從,服從之意,是下位之人需聽從上位之人的安排。

         

        但這里的“聽”尚有兩點值得留意。首先,《荀子》中也提到“聽”有聽從、服從之意,但其更多地是在臣子之于君主的意義上使用的?!肮Ь炊d,聽從而敏,不敢有以私?jīng)Q擇也,不敢有以私取與也,以順上為志,是事圣君之義也?!保ā盾髯印こ嫉馈罚┒睹献印穭t將“聽”的這一意義推廣為下位之人聽從上位之人。第二,“聽”如果做聽從,服從來理解,則這種行為的展開并不以“位”為標準,而是以“德”為依據(jù),即之所以聽從“冢宰”,不僅是因為其為宰相的緣故,而且因為其自身的品德值得君主將國家的治理托付于他,值得其他的臣子服從于他的管理。這在《孟子》舉例伊尹和太甲的事例中,得以體現(xiàn)?!疤谆谶^,自怨自艾,於桐處仁。遷義三年,以聽伊尹之訓己也,復(fù)歸于亳。”(《孟子·萬章上》)太甲是商湯之子,應(yīng)為國君,但伊尹覺得太甲不遵從商湯之道,而將其放逐,讓其悔過。待三年之后,認為太甲真得改過自新,便親自迎接,將其迎回國都。臣子并沒有一味地服從于君主,而是君主“聽伊尹之訓己也”。伊尹作為臣子,何以能讓太甲這一未來的君主聽從自己的訓誡呢?這是因為在德性和才能上,伊尹高于太甲。

         

        孟子用“聽”來表達聽從、服從的意思,且以德性作為展開這一意義的基礎(chǔ),即“位”的上下固然與這一意義上的“聽”相關(guān),但其更為看重的是內(nèi)在之“德”的高下。即便位在下,而德在上,也可能出現(xiàn)君主聽從臣子的情況。這與《荀子》不同,雖然荀子也強調(diào)在“聽”上要有君臣之間的互動,但臣之于君是“聽從、服從”,君之于臣則是“聽取”。

         

        從實質(zhì)層面看,這一觀點和孟子一貫主張的仁政思想有關(guān)。在孟子看來,“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保ā睹献印けM心下》)一切以百姓的利益為重。誰能讓百姓安寧,國家安定,便應(yīng)該聽誰的。“位”的禮儀固然重要,但相比于此,百姓的安危,國家的穩(wěn)定更重要。而后者以統(tǒng)治者,上位者的德性作為基本保障。從這個意義上,孟子的“聽”便顯示出它的特點:與孔子在《論語》中所提到,與國家治理、案件辦理密切相關(guān)的“聽”不同;也有別于荀子,較多地強調(diào)臣子之于君主的聽從、服從,孟子更多地將德性作為誰聽從誰的標準。這一點,在《孟子》文本中,當“聽”被理解為“聽取”之意時,表現(xiàn)得更為明顯:

         

        王曰:“請問貴戚之卿?!痹唬骸熬写筮^則諫,反覆之而不聽,則易位?!蓖醪蛔兒跎?。曰:“王勿異也。王問臣,臣不敢不以正對。”王色定,然后請問異姓之卿。曰:“君有過則諫,反覆之而不聽,則去?!保ā睹献印とf章下》)

         

        在這段對話中,孟子可以說盡顯有德之人在面對權(quán)貴時,以德為基、堅持氣節(jié)而不低頭的氣概。君主有大的過錯,作為臣子,若反復(fù)勸誡,依然不聽取,那么就要換一位君主。從一般意義上說,雖然臣子相對國君來說,居于下位,但如果某一君主不聽臣子的正確意見,且反復(fù)勸誡,依然執(zhí)迷不悟,便可以更換國君。按照禮的一般規(guī)定,臣子本不應(yīng)說出這樣的話,但如太甲要聽從伊尹的訓誡一樣,孟子在這里也表達了類似的觀點:臣子并非一味聽從君主,要視情況而定。君主雖高高在上,但臣子也可通過意見的提出,幫助君主反省自身。否則,將有易位的風險?!百F戚之卿,小過非不諫也,但必大過而不聽,乃可易位?!薄?】可見,孟子雖也注重禮,但相比而言,他更看重仁德。這與其主張并重視“仁政”密不可分。孟子“不把君主看做是絕對的,如果君主不能保民,不能推行仁政,便可易位,甚至誅之,殺之?!薄?】

         

        齊宣王聽后,便“勃然變乎色”。對此,孟子的回答體現(xiàn)了其思維的全面與辯證。雖然強調(diào)“仁政”,強調(diào)德性的重要性,但孟子也不會一味用“德”來壓制“禮”,更加不會自持“德”高,而不把君主放在眼里。不然,其是否是有德之人,也值得懷疑。所以,當面對齊宣王的“勃然變乎色”時,孟子的回答很巧妙:因為王問我,我不得不認真回答。但說話要看對象,孟子正確的觀念也要遇到善于聽納的人,才能碰出火花,得以踐行。

         

        孟子雖強調(diào)“德”的重要性,但也不會完全忽視“禮”的規(guī)定?!奥牎北磉_為“聽取”,是以“德”為基礎(chǔ),以“位”為輔助,然而“禮”的規(guī)定乃是框架和背景。懂得在這一背景下適時地調(diào)整言語表達的張弛,從而促使“聽”的行為真正實現(xiàn),讓君主真得能聽從自己的意見,才是大智慧。如此一來,才能確保“聽”的價值和意義的落實。以此為出發(fā)點,踐行的主體“聽”還是“不聽”,其產(chǎn)生的結(jié)果也會截然不同:

         

        (孟子)曰:“諫行言聽,膏澤下於民;有故而去,則使人導之出疆,又先於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今也為臣,諫則不行,言則不聽,膏澤不下於民;有故而去,則君搏執(zhí)之,又極之於其所往;去之日,遂收其田里。此之謂寇讎?!保ā睹献印ち夯萃跎稀罚?o:p>

         

        首先,不難看到,在這里“聽”或“不聽”與產(chǎn)生的結(jié)果緊密關(guān)聯(lián),從而展現(xiàn)“聽”在政治治理中的作用與價值,而這一結(jié)果又具體展現(xiàn)為“民心”的聚合與渙散。若能“聽”,則君上的恩澤遍及百姓,民心則聚。反之,則百姓得不到君上的恩澤,民心便散。對于“民心”的重要性,先秦儒家一向重視,孔子對“足兵”“足食”“民信”的論述便是顯證。當然,這里不僅將“聽”的結(jié)果與民心的聚散聯(lián)系起來,彰顯“聽”的重要性,而且還放置于君臣的關(guān)系中來展現(xiàn)。君主唯有積極聽取臣子正確的勸告,才能實現(xiàn)自身的賢明與國家的富強。事實上,讓臣子為君上服孝,就是告知君主如何俘獲臣子之心。由此可見,“聽”在獲取民心和臣心的過程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只是,后者(臣心)是通過“聽”直接獲得,而前者(民心)是通由臣心,在君主正確踐行國家治理的過程中,間接獲得的。

         

        從結(jié)果來看,君主在聽取臣子意見的過程中,正不斷由“聽”走向賢明的狀態(tài)?;凇奥牎钡淖匀悔呄?,君主相較于逆耳的忠言,更喜歡聽夸贊、奉承的言論。所以,君主實際上是通過“聽”不斷踐行著“聽”之層面的自我修持,將“好聽”的自然性慢慢向耐心聽取臣子意見的社會性歸正。對于普通個體,也可能存在上述問題,即從自然性出發(fā),偏好于夸贊、奉承的言辭,而對于勸誡總是與“耳”相逆。個體也可通過“聽”,在積極吸取正確意見的同時,不斷修習自我之德性,提升精神境界,向理想人格邁進。

         

        如果說上面是從肯定意義彰顯“聽”在成就理想人格的過程中所發(fā)揮的作用的話,那么,《孟子》還以“勿聽”這一否定性的表述,證顯“聽”在這一過程中的意義和價值:

         

        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后察之;見賢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見不可焉,然后去之。左右皆曰可殺,勿聽;諸大夫皆曰可殺,勿聽;國人皆曰可殺,然后察之;見可殺焉,然后殺之。故曰,國人殺之也。如此,然后可以為民父母。(《孟子·離婁上》)

         

        孟子的民本思想是其仁政理想的重要內(nèi)容,而這一思想的展開,必不可少的條件之一便是君主的“勿聽”。簡而言之,“勿聽”乃是要求君主不要輕易聽信周圍臣子的一面之辭,而要將聽聞交于天下百姓,即廣泛聽取百姓的呼聲。讓君主明白真正的天下“非天子個人的天下,而是天下之人或天下之民的天下”5。但要實現(xiàn)這樣的治理效果,僅僅聽取是不夠的,還需在此基礎(chǔ)上加以審查。所以,一方面,孟子曾引述《尚書》中的話:“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保ā渡袝ぬ┦摹罚娬{(diào)要將聆聽的對象進一步擴大化;另一方面,“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個體要將耳之所聽和實際考察予以結(jié)合,才能確證自己的判斷。這也內(nèi)在地要求“圣王”應(yīng)以上述“聽”的行為來確保自己正確的決斷與圣明的品質(zhì)。

         

        需說明的是,如前所述,我們說君上應(yīng)積極聽取大臣的意見,反復(fù)勸阻,依然不聽取,則不是更換君主,便是憤然離去。這是強調(diào),在君臣關(guān)系之中展開“聽”的行為時,君主應(yīng)積極聽取臣子正確的意見,甚至勸誡。但是,當這一關(guān)系擴展到天下的范圍,涉及君主、臣子以及百姓的時候,則應(yīng)擴大聽取的對象,即應(yīng)以天下為對象,廣泛聽取百姓的呼聲。相比于禮賢下士的品德,這里強調(diào)的是君主應(yīng)以百姓為重,內(nèi)蘊的是孟子“民為貴”(《孟子·盡心下》)的政治哲學。

         

        以這一思想為基礎(chǔ),君主所做的一切判斷,就不再是個體的私人判斷,而是之于天下的公斷,是代表了百姓呼聲的決斷。所以,才有“國人殺之”之說。值得注意的是,首先,這里的“國人殺之”,建立在君主“勿聽”左右、大夫的基礎(chǔ)上,即君主通過消極的不聽,將“聽”的對象下放,同時擴大“聽”的范圍,從而得以實現(xiàn)。其次,這樣的“勿聽”源自于君主對擁有權(quán)力的自覺約束。明白作為一個賢明的君主,不能獨斷專聽,不能只聽周圍親近人的意見,而應(yīng)將“聽”之對象和范圍擴大。并在這一過程中,吸納更多的意見和建議,使自己的決斷能代表天下百姓的呼聲,從而保障其決策的正確性。實質(zhì)上,這樣的“勿聽”其實是在消極層面,幫助君主通由“聽”不斷走向圣明的狀態(tài)?!懊献釉唬骸?,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惡聲。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保ā睹献印とf章下》)這里提到的“耳不聽惡聲”,與“勿聽”所表達的意思具有內(nèi)在一致性。兩者都表現(xiàn)出耳既是接收正確之聲的渠道,也是拒斥錯誤之聲的工具。與前面的“勿聽”相聯(lián)系,左右、大夫的意見,雖算不上惡聲,但其與“惡聲”有相通之處:都具有某些不合理性,可能導致偏聽偏信。具而言之,惡聲是一種負面之聲,前面所提及的來自于君主周圍的諸多意見,也非全都具有正面價值。只是“惡聲”的表述,使其不合理性展現(xiàn)得更為明顯。由此看來,“耳不聽惡聲”其實就是一種對“惡聲”的“勿聽”。

         

        但是,我們也發(fā)現(xiàn)了其中細微的分別:“勿聽”的施動者是君主,故而要由君主來完成,所以“勿聽”的主動性似乎表現(xiàn)得非常直接和鮮明?!岸宦爯郝暋眲t帶有某種被動性,是“惡聲”來了,以“耳”予以拒斥,排斥,進而不聽。這種被動性當然是從“耳”的角度來說的。如果進一步考察,它又和“勿聽”在主動性上有一致性,即“耳”之拒斥根本上是心之拒斥,是個體運用理性的能力,對聲予以判斷,做出對認為的惡聲予以排斥的決定。所以,從“耳”接收聲的角度來說,以“不聽”拒斥惡聲,是惡聲到來后被拒斥;從運用“耳”拒斥惡聲的主體——人的角度來說,人的參與又顯示出“耳”在拒斥過程中的主動性。前者與“勿聽”相區(qū)別,后者與“勿聽”相貫通。

         

        無論如何,“耳不聽惡聲”都表現(xiàn)出與“勿聽”相通的一面:是對“惡聲”的一種自覺不聽。這是主體對聲進行的自覺而理性的判斷,并在此基礎(chǔ)上,對不可,不應(yīng)聽的內(nèi)容,予以自覺拒斥的行為。如果說上面的“勿聽”更多地體現(xiàn)為君主通過對“聽”之內(nèi)容予以自覺排斥,從而走向圣明的狀態(tài)。那么,這里的“不聽惡聲”,則可以看作是一般個體在拒斥惡聲的過程中,提高自身的理性能力,并對判斷的標準不斷體認、明確,從而邁向圣明的境地。


        三、聞而知之

         

        在《論語》中“聽”與“聞”有著密切關(guān)聯(lián)。在某些情況下,“聞”是一種進階式的“聽”。6這種用法,同樣出現(xiàn)在《孟子》中?!奥劇北欢啻翁峒埃遗c“聽”關(guān)系密切。通過對《孟子》中“聞”的考察,我們可以進一步探尋孟子對“聽”的看法。這也彰顯了“聽”的哲學意蘊,特別體現(xiàn)出“聽”與“圣”(聖)的內(nèi)在關(guān)系。

         

        首先,與“政”相關(guān)的信息,基本都通過“聞”的方式獲得。這里值得追問的是,為什么是“聞”而非其他?其次,在國家治理的過程中,對于正確的意見,賢明的君主均善于聽聞,并通過“聽”積極地予以接受和采納。立足于他者的視角來看,聞其所行之樂,便可知其政治治理如何。一方面,君主要善于通由“聽”廣泛吸納相關(guān)意見;另一方面,又要將聽到的意見有效地付諸于行動。唯有如此,才能落實意見的作用和價值,否則僅僅停留于聽,而與行分離,會使得“聽”的意義和價值落空。在廣泛聽取相關(guān)意見,并將所聽到的付諸于行動的過程中,君主自身也不斷提升政治治理水平,向著賢明狀態(tài)甚至圣王邁進。


        (一)聞與政

         

        在《孟子》中,我們常會見到“吾聞之”或者“吾嘗聞之”的字眼。這里的“聞”與“聽”關(guān)聯(lián),但并非一般意義上的“聽”,而是在經(jīng)驗性“聽”的基礎(chǔ)上,加入了理性判別能力的、進階式的“聽”。7由此出發(fā),在《孟子》那里,“政”的到來常與“聞”相關(guān)。

         

        聞君行圣人之政,是亦圣人也,愿為圣人氓。(《孟子·滕文公上》)

         

        孟子對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則勿毀之矣?!蓖踉唬骸巴跽傻寐勁c?”《孟子·梁惠王下》

         

        不僅是孟子,而且是君主,對有關(guān)政的信息,均以“聞”的方式獲得。那么,“政”何以可“聞”?為什么這里將“聞”與“政”會關(guān)聯(lián)在一起?

         

        “聞”是聽聞,也是見聞。從前一種意義上說,個體通過聽獲得相關(guān)的政治信息。聽聞相比于見聞而言,其范圍更廣泛。一般來說,“見”的主體必親見,最少要出現(xiàn)在所言說的對象面前,才能算見。對于君主的政治實踐,以及相關(guān)情況,個體無法直接參與,也無法親臨于前,于是通過“聞”即聽聞的方式予以獲得,便是主要途徑??诙鄠?,雖相較于實見來說,可能會有錯訛的可能,但卻是孔子、孟子等古圣先賢獲得相關(guān)的國家政治信息,常用的路徑。

         

        要而言之,口耳相傳的聽聞之“聞”相比于眼見為實的見聞之“聞”,更具傳播性。所以,才會有遠者來的情況。“遠方之人聞君行仁政,愿受一廛而為氓?!保ā睹献印る墓稀罚┻h方的人,也能通由“聞”獲得相關(guān)的信息,做出判斷,雖遠而來。

         

        不僅因為“聞”不太受地域的限制,傳播比較迅速,而且,如前所述,“聞”相比于一般意義的“聽”,加入了理性判斷,呈現(xiàn)為進階式的聽。所以從這一角度來說,“聞?wù)?、“聞君行仁政”,就不僅是聽到,而且是對這樣的消息做出理性判斷,并在此基礎(chǔ)上,對得到的信息作出真?zhèn)蔚呐袆e。也正如此,才能避免“耳聽為虛”的發(fā)生。僅僅只是“聞”君主實行圣人之政,怎么能判定他便是圣人。因為個體不僅聽到此事,而且在聽的基礎(chǔ)上,對這一消息的真假做出判斷,并在確認后方才得到“亦圣人”的結(jié)論,進而有了“遠者來”的情況。從這個角度,我們也許可以更好地理解“聞?wù)边@一表述。


        (二)聞與禮樂

         

        “聞”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還體現(xiàn)在與“禮樂”的關(guān)聯(lián)上。通過“聞樂”,“聞”在政治生活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孟子引用“子貢”的話,提到“見其禮而知其政,聞其樂而知其德?!保ā睹献印す珜O丑上》)通由“禮”能知曉國家治理的狀態(tài)。聽聞其演奏的“樂”,便能知曉其德性如何,到了何種層次?!岸Y”和“樂”本密不可分,見禮與聞樂亦無法截然分離。一個國家的政治狀態(tài)和該國是否以德治天下,存在密切關(guān)聯(lián)。所以,通過“聞樂”可以“知德”,其實質(zhì)上是,通過“聞樂”知曉這個國家在治理過程中,其治國之德如何,即“德治”達到了何種程度。需要注意是,子貢在這里將禮、樂并舉,將見、聞并舉,一方面凸顯“聞”作為一種“聽”的存在方式,與“見”相對;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出“德”應(yīng)放在國家治理層面來理解,而不僅限于個體的德性層面。

         

        在“聞”的過程中,能通過“聞樂”而知“德治”如何,這在體現(xiàn)出“聞”與“樂”關(guān)聯(lián)的同時,彰顯著“聞”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而在子貢看來,通由“聞樂”而了解“德治”,乃是“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之能違也?!保ā睹献印す珜O丑上》)這是百世以來,不曾違背的道理,既映證了“聞”的作用,又彰顯出“聽”與“德”的關(guān)聯(lián)。

         

        禹,聞善言則拜。(《孟子·公孫丑上》)

         

        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孟子·盡心上》)

         

        大禹聽到善言,便會拜謝。事實上,真正圣明的君主善于聽取多方面的意見,并積極獲取與采納“善言”,且心存感恩。進言之,善于察納雅言,乃是禹所以成為圣王的原因之一??梢?,善于聽取意見,并對此懷抱感恩之心,是成圣的重要條件之一,也是圣者的重要品質(zhì)之一。

         

        舜與禹一樣,當聽到一句好話,看見一件好事,從中獲得的力量就像決口的江河,洶浦澎湃,無人能擋??梢?,舜對善言也是喜愛有加。但應(yīng)看到的是,這些善言需通由“聞”獲得。一方面,“聞”是獲得善言的手段,善言通過進階式的“聽”方能被吸納、迎來;另一方面,“聞”是積極地迎來,是對善言的“迫不及待”的吸納。這里再次證顯,積極聽取善言是圣者必備的品質(zhì)。在吸取善言的過程中,君主才能在廣泛采納正確意見的基礎(chǔ)上,做出英明決策。


        (三)聞與行

         

        當然,如果僅僅只是停留于聽聞的層面,而無法將聽到的內(nèi)容付諸于實踐,那么,即便聽到再多的善言,也無濟于事,因為聞與行彼此分離。這便內(nèi)在地要求,一個圣明的君主,應(yīng)在廣泛聽取意見,制定正確的政治決策后,將其付諸于實踐,如此才能落實“聽”的作用和價值。

         

        今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不可法於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故曰: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孟子·離婁上》)

         

        雖有“仁德”之心,且聽聞了仁德,但百姓并不因此而獲得這種仁德帶來的實際好處,這很大可能是因為,君主沒有將先王之道具體落實于政治實踐中,從而讓百姓得到實實在在的利益。如此一來,善德便不足以處理國家政務(wù),法令也不足以發(fā)揮它的效用。從最后的結(jié)論出發(fā),我們可以追問,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因為好的品德與法令,只停留在理論或制度的層面,沒有將其貫徹于實際的政治生活。

         

        “仁聞”必須要與百姓的實際生活相聯(lián)系,讓這一仁德仁心,真正為百姓所感受、收獲,才能發(fā)揮其實際效用??鬃铀裕骸奥劻x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保ā墩撜Z·述而》)也就是憂愁所聞之事與所踐之行的分離。由耳迎來的內(nèi)容,應(yīng)積極貫徹于實際生活,唯有如此才能將知與行連接,所聽之內(nèi)容,方能發(fā)揮作用。當然,這需要在“聽”的基礎(chǔ)上“聞”,有一個對其進行理性判別和取舍的過程。

         

        “聞”與“行”的關(guān)聯(lián)表現(xiàn)為“聽”與“行”的聯(lián)系,內(nèi)蘊著將所聽聞與所踐行主動予以聯(lián)接,將聽聞的積極轉(zhuǎn)化為實際行動。這一點在《孟子》對“聞道”的理解中也可窺見一斑。

         

        滕君則誠賢君也。雖然,未聞道也。賢者與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今也滕有倉稟府庫,則是厲民而以自養(yǎng)也,惡得賢?(《孟子·滕文公上》)

         

        滕君看似是一位賢君,但尚未“聞道”,關(guān)鍵即在于他將“聞道”與“踐行”予以分離。真正的賢者應(yīng)與百姓一起耕種而食。從寬泛的意義上來理解,這里主要指賢明的君主應(yīng)與百姓同甘共苦,而非君主和百姓真要一起在田間勞作。反觀滕公,府庫中有充足的糧食,這是通過剝奪百姓的食物來自我享樂,自然算不上賢明。

         

        從這一觀點出發(fā)反觀“聞道”,便會發(fā)現(xiàn)“聞道”在這里內(nèi)蘊了“踐道”的維度。在孟子看來,要真正做到“聞道”,還必須在“聞”的基礎(chǔ)上,對“道”予以實踐,放于實際生活中去踐行。如果僅僅只是對“道”予以聽聞,還不足以言“聞道”。由此便也不難理解,為什么古人常用“聞”來接續(xù)“道”,表達對“道”的體認、把握與獲得。可見,這里也內(nèi)蘊著另一個要求,即對于“道”,不僅要“聞”而且要“行”。甚至可以說,“聞道”之“聞”本身就蘊含了“行”的維度。這再次證顯,“聞”作為一種進階式的“聽”,要真正發(fā)揮作用,必須要將聽聞的內(nèi)容付諸于實踐。


        (四)聞而知之為圣

         

        當我們立足孟子有關(guān)“聽”的內(nèi)容,進而關(guān)注“聽”與“圣”(聖)的關(guān)系時,便不難理解孟子為什么會認為“聞而知之為圣”?由上所述,這里的“知”不僅涉及個體自身的修為,而且涉及政治治理。前者關(guān)聯(lián)成圣的問題,后者涉及圣王的問題。聞與禮樂的關(guān)系,兼顧了這兩個方面:禮樂既指向個體的修身,成就圣人的理想人格;也關(guān)聯(lián)國家治理,促使君主邁向圣王的狀態(tài)。而聞與行的關(guān)聯(lián),使得我們從知行合一的角度,對“知”作廣義的理解。這即是說,此處的“知”應(yīng)是“納行入知”的知,而非知行相分的知。如此一來,知便在行中被不斷理解,同時,主體也得以踐行和不斷完善自己的知,由此才能成圣,才能契合孟子所說的“聞而知之為圣”。

         

        由堯舜至于湯,五百有余歲,若禹皋陶,則見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之。由湯至於文王,五百有馀歲。若伊尹、萊朱,則見而知之;若文王,則聞而知之。由文王至於孔子,五百有馀歲。若太公望、散宜生,則見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孟子·盡心下》)

         

        這里涉及的“湯”“文王”“孔子”都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公認的圣者,前兩位還是圣王。雖然“圣”作為一種人格狀態(tài),在當下已消弭或退場,但培塑理想人格,卻是人們始終不渝的追求。這一“追求”具體展現(xiàn)為一種精神上不斷提高,境界上孜孜以求的過程。這里的“圣”被視為一種至高的理想人格,對于“圣”的追求與達成,在當今社會便自然轉(zhuǎn)化為對理想人格的追尋。從這一理解出發(fā),要達到這一人格狀態(tài),“聞”是一種路徑。

         

        首先,古代的圣王之道,像禹、皋陶,或伊尹、萊朱等人,是“見而知之”的,但相較而言,湯、文王、孔子等人則是“聞而知之”。與“見”的當下性不同,五百年前的圣王之道,可以通由“聞”迎來。如前所述,“聞”可以超越時間的限制,沖破地域的阻隔。通由“聽聞”,以及口耳相傳,上古圣王之道,得以在“聞”中到來。而這樣的“聞”不是被動聽取,而是在聽的基礎(chǔ)上,加入了理性的判斷和分別,才得以被聽者接受,消化,并付諸實踐的。所以,對于湯、文王、孔子,他們能“聞而知之”。

         

        其次,“聞”的到來是撲面而來,無有間隙?!皳涿娑鴣怼笔侵柑煜轮恋朗敲嫦蛑黧w直接到來。在這一過程中,個體得以通過“聞”,無有間隙地直面聽聞的對象,同時超越時間、空間的限制。如此一來,個體得以在拒斥分割的基礎(chǔ)上,面對整全、統(tǒng)一的圣王之道。因為聽聞,所以無形,也非具體的文字表述,而是以口耳直接迎來的至道??诙鄠鞴倘挥锌赡苁д妫驗榧尤肓死硇缘呐袆e,且以聽者的在場為前提,圣王之道以“聞”迎來,便具有了可行性與可信度。

         

        此外,圣王無需“實見”,而是通過“聞”得以“知”。圣王之道從久遠的過去,通由“聞”迎來,它不失整全性與真實性。但迎來后,圣者通由“聞”便能“知”,這“知”不是簡單的知曉,而是融會貫通,是如前所說的“納行入知”之“知”。不僅對圣王之道予以理解、體認、把握,而且能在實際過程中靈活運用,具體踐行。這與“聞”的特質(zhì)密不可分,即“聞道”不僅是聽聞道,而且要將其放之于實際生活中踐行,真正發(fā)揮“道”之于天下的作用。

         

        由“聽”到“聞”,“聞”呈現(xiàn)為一種進階式的“聽”。它要求聽者對聽到的內(nèi)容予以理性的認知,自覺的判斷等等,這能幫助我們更好地體認聽的內(nèi)容及其蘊含的深意。除此之外,迫不及待的“聞”,并在此基礎(chǔ)上的“多聞”,都能幫助君主不斷完善自己的政治決策,讓其更好地邁向圣明的狀態(tài)?!奥劇迸c“行”的聯(lián)系,將“踐行”內(nèi)蘊于“聞”的意義中,這提醒我們:“聞”不僅是聽聞,還有“行”的維度?!奥劇眱?nèi)在地要求我們將聽到的付諸于實踐。這內(nèi)在契合了儒家哲學思想“總是強調(diào)實踐智慧必須化為實踐的行動,達到知行合一的境界”【8】的特點。

         

        當我們立足于“聞”的多重意蘊,反觀“聞而知之”的時候,便不能簡單地將其理解為,圣王或圣人因為無法見,便只能對圣王之道予以“聞”,或者對“聞”本身作神秘主義的解讀?!熬退季S方式而言,儒家論成‘圣’之道,尤其強調(diào)以‘聽’蘊涵視覺之意義?!薄?】同時,“知”也不能僅僅只理解為知曉,因為圣人不僅僅知曉圣王之道,而且在此基礎(chǔ)上,將其運用于政治實踐?!奥劧焙我钥赡?,其與“聞”的內(nèi)在特質(zhì),以及孟子對“聞”的理解有關(guān)。換言之,正是因為“聞”的特質(zhì),圣者才能通由“聞”對圣王之道,予以體認、把握,并靈活運用。以“圣”與“圣王”的成就為旨歸,我們似乎也可以通由“聽”(“聞”),從新的視角理解這一則作為《孟子》全篇收尾的原因。


        四、結(jié)語

         

        孟子所理解的“聽”,首先是通由“聽”修自身德性。在某些情況下,需告誡自己“勿聽”。悅耳之聲展現(xiàn)出“耳”之于聲的自然性,這之于個體來說具有普遍性。正是在對好聽的本性予以克制,加以歸正的過程中,個體方能通由“聽”修身,從而不斷提高自身德性。君主在政治實踐過程中,也涉及到“聽”的環(huán)節(jié)。君主一方面廣泛聽取相關(guān)意見,并在此基礎(chǔ)上對所聽的內(nèi)容予以判斷和選取,并積極促使“聽”向“行”轉(zhuǎn)化,做出英明的政治決策。同時,告誡自己“勿聽”某些負面價值的內(nèi)容,進而正確對待臣子的諫言,做到“諫言行聽”。

         

        在孟子的一些表述中,“聽”與“聞”存在密切關(guān)聯(lián),“聞”乃是一種進階式的聽,其與政、禮樂和行均存在密切關(guān)聯(lián)。個體以如此之“聞”面對道,接續(xù)道,踐行道,并在此基礎(chǔ)上對“道”達到“知”,即通曉和靈活運用的地步,乃是圣王的內(nèi)在要求?!奥劧钡摹笆ァ痹诿献舆@里,是通由“聞”能達到通曉先王之道的人。從“聞而知之”本身來說,它既可以是一種只通由聞,便知之的狀態(tài),也可以是源自“聞”自身的特質(zhì)。在后一個意義上,乃是要求個體在成就理想人格的過程中,不僅要聞,而且要將這種聽聞引向深入:由聞而知,由聞而行。這對當下個體不斷提升道德境界,完善人格狀態(tài),也具有啟發(fā)和借鑒意義。


        注釋
         
        1 楊伯峻:《孟子譯注》,中華書局,2007年,第20頁。
         
        2 焦循:《孟子正義》,中華書局,2013年,第89頁。
         
        3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2018年,第330頁。
         
        4 梁濤:《孟子解讀》,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25頁。
         
        5 楊國榮:《儒家政治哲學的多重面向——以孟子為中心的思考》,《浙江學刊》2002年第5期。
         
        6 具體可參見拙作《論〈論語〉中“聽”的哲學意蘊》,《哲學動態(tài)》2021年第12期。
         
        7 這一點與《論語》中多次表述的“子聞之”有相通之處。孔子亦有很多關(guān)于“聽”的論述和思想,需單獨研究,此處不贅。具體也可參見拙文《論“聽”與“道”的關(guān)系——以先秦為中心的考察》,《思想與文化》2017年下半年刊。
         
        8 陳來:《儒學美德論》,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9年,第333頁。
         
        9 李景林:《教化的哲學》,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6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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