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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張靖杰 著《發(fā)天意而正名號——公羊?qū)W語境中的董仲舒名論》出版暨序言

        欄目:新書快遞
        發(fā)布時間:2024-07-26 11: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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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靖杰 著《發(fā)天意而正名號——公羊?qū)W語境中的董仲舒名論》出版暨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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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名:《發(fā)天意而正名號——公羊?qū)W語境中的董仲舒名論》

        作者:張靖杰

        出版社: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4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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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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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靖杰,上海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哲學系副教授,上海交通大學文學博士,復旦大學哲學學院博士后,上海市“超級博士后”(2022),美國洛約拉馬利蒙特大學(Loyola Marymount University)哲學系訪問學者(2020),上海交通大學董仲舒國際儒學研究院副研究員,中華孔子學會董仲舒研究委員會理事。已在Religions、《哲學與文化》《孔子研究》《江海學刊》《哲學分析》等期刊發(fā)表學術(shù)論文多篇。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漢代儒家‘名’的政治思想及其價值研究”負責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董仲舒?zhèn)魇牢墨I考辨與歷代注疏研究”課題組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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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nèi)容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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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公羊先師、漢代大儒的董仲舒發(fā)明《春秋》經(jīng)義,承先秦儒家之“正名”,提出“深察名號”的主張。本書立足對《春秋繁露》等董仲舒?zhèn)魇牢墨I的比較對勘,考論《深察名號》篇之真?zhèn)闻c文本面貌。經(jīng)由對《深察名號》篇的文本細讀,探賾董仲舒順天、應人以真物的名學理論,及其以正名為方法、以心性為內(nèi)在基礎、以教化為最終目的的文本脈絡。《春秋》尤重名例,董仲舒所申述的“五號”與“五科”之說即可視作對《春秋》由“名”見“義”,以“名”寓褒貶的貫徹,董子辭更是研究《春秋》辭法不可略過的重鎮(zhèn)??傊懊痹诙偈娴乃枷胫胸炌ń?jīng)學與義理兩大畛域、溝通天道與人事之際、范圍心性之內(nèi)與教化之外,其名號學說更是先秦儒家“正名”觀念向漢代及之后的“名教”思想演變的中間環(huán)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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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緒論

        第一節(jié) 研究主題的選擇第二節(jié) 研究綜述第三節(jié) 研究內(nèi)容與框架

        第一章 《深察名號》篇文本考釋

        第一節(jié) 辨真?zhèn)?o:p>

        第二節(jié) 征文獻

        第三節(jié) 明移篡

        本章小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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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董仲舒名號學說的思想淵源

        第一節(jié) 名號探原

        第二節(jié) 孔子“正名”析論

        第三節(jié) 名辯思潮的遺產(chǎn)

        第四節(jié) 援名入儒——《荀子·正名》篇探析

        本章小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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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順天應人以真物:名號學說的經(jīng)學與哲學闡釋

        第一節(jié) “天”:建基于《春秋》的形上本體建構(gòu)

        第二節(jié) “名”何以成為“天人之際

        第三節(jié) “名倫等物不失其理”:董仲舒的“物”哲學

        本章小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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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名學視域下的心性與教化

        第一節(jié) “以心之名,得人之誠”——董仲舒“心”論解義

        第二節(jié) 董仲舒人性論決疑——以孔子、孟子與荀子為參照

        第三節(jié) 教為政本——董仲舒的“教化”觀念

        本章小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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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正名以名義”——董子《春秋》名例三題

        第一節(jié) 董子《春秋》王義考

        第二節(jié) 董子《春秋》君義考

        第三節(jié) 董子《春秋》臣義考

        本章小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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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名號學說視域下的董子辭

        第一節(jié) “屬辭比事,《春秋》教也”——作為解經(jīng)門徑的《春秋》辭

        第二節(jié) 董子《春秋》辭論:觀念與方法

        第三節(jié) 董子《春秋》辭法:常辭與變辭

        本章小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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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jié)語

        參考文獻

        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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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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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杰的書稿《“發(fā)天意”而“正名號”——公羊?qū)W語境中的董仲舒名論》即將出版了,這本書是在他博士論文《“發(fā)天意”而“正名號”——董仲舒〈深察名號〉篇文獻考辨與經(jīng)學詮釋》基礎上修改完成的。2021年9月,靖杰在上海交通大學哲學系余治平教授的精心指導下完成了這部博士論文。之后進入復旦大學哲學學院,成為白彤東教授的博士后,繼續(xù)從事董仲舒政治哲學的研究。余治平教授在董仲舒及秦漢哲學方面有精深的造詣,白彤東教授則是諸子學、政治哲學尤其法家研究方面的權(quán)威。靖杰既得名師的指導,自身又非常用功,在名學研究上作出了持之以恒的努力,所以他的研究成果逐漸得到了學界的認可,近年以《漢代儒家“名”的政治思思及其價值研究》為題,獲得了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現(xiàn)在已經(jīng)入職上海大學哲學系,成為一名青年教師,將來成為中國哲學研究方面的后起之秀是可以展望的。我長期從事中國古代名學研究,尤其是“名”與政治思想關系的研究,曾以此為中心撰寫了博士論文,[曹峰:《中國古代における“名”の政治思想史研究》,日本東京大學博士論文,2004年。]后來還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中國古代“名”的政治思想研究》一書。[曹峰:《中國古代“名”政治思想史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可能是這個原因,余治平教授邀請我參加了靖杰的博士論文答辯。我對于他的研究主題和近年成果一直抱有濃厚的興趣,也非常期待在他這個領域做出更大成就,所以當靖杰請我給他的書稿撰寫序言時,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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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學研究,本來是個非常小眾的領域。因為所謂名學,在二十世紀的學人看來,就是以公孫龍子、惠施、墨辯為代表的那些人關心的話題,他們雖然在諸子百家中占有一席之地,但是規(guī)模很小,討論的事情也和經(jīng)世致用沒有太大的關系,后來就漸漸隱入歷史塵煙,成為絕學。一直到了二十世紀才絕學復興,因為名學之中有著類似西方邏輯學、知識論的東西。對于西學而言,邏輯學、知識論恰恰是他們的基礎和命脈所在,所以清末民初打開國門的知識分子,認為既然要向西方學習,就要研究他們之所以強大的科學思維,學習科學思維背后最為根本的東西,那就是西方的思維方式和論說方式。于是嚴復、王國維等人紛紛熱衷于翻譯西方的名學(邏輯學)著作,胡適在美國挑選《先秦名學史》作為自己的博士論文。在向西方學習邏輯學、知識論的同時,中國人早已有之的類似的東西也被發(fā)掘出來,以證明中國人在這方面并非空白。于是,沉寂兩千多年的名家名學一時間成為熱門的話題,成為中國哲學史思想史的重要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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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不否認,以公孫龍子、惠施、墨辯為代表的名家名學中確實存在著類似西學的思維方式和表達方式,極為珍貴,值得認真對待、深入探究。然而,事實上,名學在中國古代極為復雜,各家各派都熱衷于討論“名”,因此有著非常廣泛的話題??鬃印④髯?、《公孫龍子》《尹文子》講“正名”,老子講“無名”,黃老道家和法家講“刑名”,儒家、黃老道家和法家講“名分”,儒家講名聲、名譽,董仲舒講“名號”,秦漢魏晉講“名教”。最為流行的正名論、刑名(形名)論、名實論幾乎都有兩套話語體系,一套是以公孫龍子、惠施、墨辯為代表的、今天所謂知識論邏輯學意義上的名學,另外一套是流行于其他各家的、今天所謂政治學倫理學意義上的名學。同樣,被司馬談在《論六家要旨》和班固在《漢書·藝文志》中塑造出來的“名家”,其實也由兩批人組成,一批是二十世紀絕學復興后大方光芒的名家,以公孫龍子、惠施、墨辯為代表,另外一批是以《尹文子》《鄧析子》為代表將名學與政治相結(jié)合的名家,講求形名參同、名實相副以及尊卑名分。此外從“名”的使用上來看,也可以分為兩類,雖然都基于名稱這個本義,但一部分走向“名”作為語言在使用時所產(chǎn)生的各種問題,這是孔子、荀子、公孫龍子、墨辯以及《呂氏春秋·正名》篇關注的問題,另一部分走向“名”作為一種身分(“身分”和現(xiàn)代通用的“身份”有所不同,含義更為寬泛,與一個人的政治、經(jīng)濟、道德定位有關)標志與法律制度對社會管理產(chǎn)生的影響,這是《管子》《韓非子》以及《呂氏春秋·審分》篇關注的問題。[李巍也有一種二分法,他把作為名稱的“名”歸結(jié)為“指稱性的名”,把尊卑名位及附屬于其上的名聲名號歸結(jié)為“指導性的名”,參見李巍:《春秋大義與黃老思潮——〈春秋〉“以道名分”說探析》,《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19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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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先秦秦漢之際“名”的思想,其內(nèi)容之復雜、對當時社會所產(chǎn)生影響之巨大,都是無法否認的思想史現(xiàn)實,然而,受制于西學理論、框架、方法的二十世紀中國哲學史、思想史寫作,在材料的選擇和使用上,顯然存在很大的問題。在名學研究上,最大的特點就是不顧思想史的實際情況,過分地強調(diào)以公孫龍子、惠施、墨辯為代表的名家名學,而有意忽視其他的材料,有意忽視其他材料所具有的政治學內(nèi)涵,或者有意將其他相關材料也朝知識論、邏輯學的方向去解釋。所以,如果說二十世紀的名學研究存在著嚴重偏差,恐怕并非夸大不實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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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的名學研究顯然出現(xiàn)了巨大的轉(zhuǎn)變,論域被大大拓寬,從僅具知識論、邏輯學價值的狹義名學轉(zhuǎn)為包括政治學、倫理學價值的廣義名學。這種轉(zhuǎn)變,這一方面和世紀之交對于二十世紀中國哲學研究方法論的強烈反思有關,也就是說,研究方法、概念使用、材料選擇、問題意識自身是否存在問題,這個過去不存在問題的地方,其實存在很大的問題,這就使得中國哲學催生出不少新的命題和新的領域。另一方面也和近幾十年不斷涌現(xiàn)的新出土文獻的刺激有關。過去,我們從事研究時,眼光和觀念受制于傳世文獻,只能看到那些被歷史反復淘汰、被后人層層詮釋之后留下的東西,這些材料果然就能反映古人全面而真實的面貌嗎?這是值得懷疑的?,F(xiàn)在馬王堆帛書、睡虎地秦簡、郭店楚簡、上博楚簡、清華簡、北大簡、安大簡等新材料一次又一次地沖擊著我們的視野,讓我們得以直接和兩千年前的古人握手。我之所以會從事中國古代“名”的政治思想研究,就是因為上個世紀九十年代閱讀馬王堆帛書《黃帝四經(jīng)》的時候,發(fā)現(xiàn)里面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概念,不是“道”不是“法”,而是“名”,那么如何解釋這一現(xiàn)象呢?我試圖從當時的名學研究論著中尋求答案,結(jié)果卻是失望的,因為,《黃帝四經(jīng)》里面關于“名”的論述,顯然和以公孫龍子、惠施、墨辯為代表的名家名學沒有直接關聯(lián),雖然大量使用“刑名”,卻和《韓非子》筆下作為君主馭臣之術(shù)的“形名參同”之術(shù)也無法直接對應?!饵S帝四經(jīng)》里面的“名”,從宇宙生成的角度看,是道生萬物之后的必然產(chǎn)物,是萬物差異性、規(guī)定性之表征;從認識世界的角度看,是高明的統(tǒng)治者用來“見知”天下大勢、決定行動方案的認知工具;從管理世界的角度看,“名”(包括“刑名”“名刑”)就是一種規(guī)范和標準,其性質(zhì)和“法”最為接近。毫無疑問,《黃帝四經(jīng)》里面的“名”思想是一種典型的政治學說,既然過去的名學研究無法為我提供有效的參考,那就只能另辟蹊徑,從政治思想的角度對其作出全新的考察。以《黃帝四經(jīng)》“名”思想研究為契機,我后來進而擴展到考察古代關于人名物名使用的禁忌,“名”與“法”的密切關系,道家“無名”和“有名”之間的張力,孔子“正名”學說的真實內(nèi)涵,荀子政治學說中“正名”的重要地位,《管子》四篇與《韓非子》四篇對于“名”的認識和使用,《呂氏春秋》對流行于戰(zhàn)國末年“名”思想的概括,《尹文子》對于戰(zhàn)國時期“名”思想的集大成,等等一系列問題。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名”的政治思想是個尚未開掘的富礦,里面可以探索的新材料、新問題實在是太多了。這種由新材料激發(fā)的名學研究新視角新觀念,不僅可以扭轉(zhuǎn)以往名學研究的偏差,拓寬名學研究的范圍,也必將對思想史哲學史寫作框架的轉(zhuǎn)變、研究視野的調(diào)整發(fā)生重要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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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影響波及的范圍不僅止于哲學史、思想史,也波及到法學史。過去的法學史,毫無疑問會對“法”的問題作出大量的分析和討論,但是與“法”的觀念及其表達最為接近的“名”,卻長期得不到重視,實在是一件遺憾的事情。也曾有學者敏感到這一點,例如日本學者津田左右吉提出名家和法家其實無別,“對照法家和名家,這兩家?guī)缀蹩梢钥醋魇且患?,將名家和法家作名稱上的區(qū)別,實在是件奇怪的事,司馬談對名家的解釋恐有失當之處吧?!盵津田左右吉《道家の思想と其の展開(道家的思想及其展開)》,東京:巖波書店1939年版,第255頁。中文為筆者所譯。]說司馬談之名家定義失當,這是因為二十世紀的人只知道以公孫龍、惠施、墨辯為代表的、與西方邏輯學比較接近的“知識型名家”,而司馬談對“知識型名家”雖有所論及,但卻是持批判和否定態(tài)度的。在司馬談的心目中,值得肯定的是另外一種名家,即其理論有益于“治”,可以為君主專制主義提供服務的“政論型名家”,這種名家在作用和功能上確實和法家有重合之處。[“知識型名家”“政論型名家”兩種名家是筆者所分,參見曹峰《中國古代“名”的政治思想研究》“序言”及上編第三章“兩種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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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喜的是,中國法史學界已經(jīng)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最近湖南大學蔣海松先生出版了一部名為《“法”與“名”》的書籍,[蔣海松:《“法”與“名”》,知識產(chǎn)權(quán)出版社,2023年。]標志著法律史學界開始認真地、全面地審視這個問題。在給此書所撰寫的《序》中,中國法史學界的權(quán)威俞榮根教授遺憾地指出:“一個靠學研中國古代法思想史吃飯的人,一生竟未能有正面研析‘名’在中國古代法中地位與作用的專論。”他認識到“名思想是傳統(tǒng)法典的樞紐與靈魂,也是中國古代法哲學能立于世界法哲學之林的根基,這一研究有助于深入探尋禮法中國的基因與底蘊所在?!币蚨鴮ξ以?jīng)做過的一些開拓性的工作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同時指出蔣海松先生此書是“法學界首次對名這一傳統(tǒng)法哲學核心范疇進行較為系統(tǒng)的著作,頗有創(chuàng)發(fā)之功?!币虼?,我相信,有法學史界的加入,名思想的研究將會更加專精和深入,同時可以預見,將來必然會對中國古代政治思想史格局的改變產(chǎn)生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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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東師大的茍東鋒教授也一直在關注中國古代名思想,已經(jīng)出版了兩部專著《孔子正名思想研究》[茍東鋒:《孔子正名思想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名教與名學——儒家價值理想的實踐機制研究》[茍東鋒:《名教與名學——儒家價值理想的實踐機制研究》,商務印書館,2023年。]。如果說,先秦時期,“名”還是各家各派的共同話題,那么到了漢代以后,“名”幾乎成為儒家學說的專利。因此,從先秦直到民國以前,從孔子、孟子、荀子直到歷代儒家學者是如何討論名思想的,這絕對是一個非常龐大的研究對象。這些年茍東鋒教授在這個領域做了大量的開拓性工作,他認為古代儒者主要從三個方向論“名”:一是從名言文字的層面,二是從人倫名分的層面,三是從名譽名聲的層面,他希望構(gòu)建這三者間的內(nèi)在結(jié)構(gòu),使儒家名學變得更明確和系統(tǒng)。他提出,由孔子實質(zhì)創(chuàng)立的儒家名學在先秦以后發(fā)展為以名教為形式的實踐形態(tài),其基本任務是設法使人產(chǎn)生踐行儒家價值理想的道德動力。他還進一步提出,“名”在中國古代思想中的重要性被大大低估了,“名”實際上是中國哲學最重要的觀念,許多重要的命題都是通過“名”展開的,因此“名”是中國哲學的“底本”,因此茍東鋒致力于創(chuàng)建“新名學”,從而使名學在新的時代煥發(fā)出更大的活力??梢哉f,茍東鋒教授把名學研究從哲學史思想史的研究帶入到哲學的創(chuàng)構(gòu)之中,從而為這門研究注入了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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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二十一世紀之后,名學研究范圍被大大拓寬了,“名”不再僅是知識論研究的靜止的、冷冰冰的對象,我們越來越認識到,“名”在中國古代是一種火熱的、活生生的東西,“名”作為一種可以改造世界、塑造人生的強大力量,還有很多值得考察和探討的地方?,F(xiàn)在已經(jīng)有越來越多的學者尤其是青年學者開始關注這個領域,研究成果正在不斷地增長。靖杰的研究,正是在這樣一種學術(shù)史背景下形成的,其意義和價值在于對名學領地的新拓展和對名學內(nèi)涵的新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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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拙著《中國古代“名”的政治思想研究》的《結(jié)語》中曾經(jīng)寫過這樣一段話:“至于《春秋繁露》和《白虎通》之名號論為什么會被創(chuàng)立,其內(nèi)容屬于什么性質(zhì),劉劭的《人物志》為何會納入到名家之中,這些問題本書尚未檢討,留待今后的考察?!边@些內(nèi)容本應是中國古代“名”的政治思想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之所以未加考察,一方面是因為我將重心放在了先秦,即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之前諸子百家的名學上。另一方面,漢以后的名學顯然發(fā)生了重大的轉(zhuǎn)變,與經(jīng)學及儒家政治形態(tài)、社會意識關系更為密切,而我在這方面的專業(yè)訓練相對薄弱,因此就擱置了下來。所以當我聽到靖杰以公羊?qū)W視野下《春秋繁露》的“名號論”為主題撰寫博士論文的時候,我是非常高興的。因為這是一項前人沒有做過的工作,又是名學史研究的重要一環(huán),如果能夠做好,對中國哲學史思想史研究具有填補空白的意義。在那篇博士論文中,靖杰很好地總結(jié)了漢以前與“名”相關各種思想史現(xiàn)象,對《深察名號》篇文獻的性質(zhì)和特征做了詳盡的考辯,對董仲舒名號論的經(jīng)學基礎,對董仲舒思想體系中“名”與“天”、心性、教化的特殊關系,《春秋繁露》所見“正名”用例以及“董子辭”這一特殊的春秋筆法做了全面、系統(tǒng)的討論,我當時就覺得受益匪淺,認為對名學研究有實質(zhì)性的推動,現(xiàn)在靖杰在精心修改、大量充實的基礎上,出版這部專著,使得學界能夠全面了解名學在秦漢以后出現(xiàn)的實質(zhì)性轉(zhuǎn)變,了解儒學思想史中名學的地位和影響,毫無疑問具有重要的學術(shù)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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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秋繁露》里面為什么會有《深察名號》篇?這篇獨特文章的重要性,過去幾乎沒有全面認真地探討過。董仲舒名學在中國名學史上,顯然起到承前啟后的關鍵性作用。過去以知識論、邏輯學為主線的名學研究幾乎完全不關注此文,而研究董仲舒的學者如果沒有名學史的意識,也很難理解董仲舒為何要創(chuàng)作此篇,我想靖杰此書的價值就在于致力說清這一問題。如靖杰所言,可以用“正名以名義”來概括《深察名號》篇的名學主張,就是說董仲舒的“名”不僅指稱對象,也包含著“名”對對象之行為與道義的要求,那就是德性。所以“王號”與“君號”各有“五科”,即五種德性,如果缺乏這五種德性,則“不全于王”“不全于君”。相應地,“諸侯”“大夫”與“士”之名,亦內(nèi)在包含了各自的德性與職分規(guī)定。靖杰又將董仲舒的《春秋》詮釋與《深察名號》篇中“王號”“君號”、乃至“諸侯”“大夫”“士”之名加以互證,以進一步說明《深察名號》篇為董子真篇,名號學說為貫通董子思想與經(jīng)學兩大畛域的樞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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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仲舒的名學確實很有特色,首先這是將名號理論和身分制度結(jié)合起來的典范,我們發(fā)現(xiàn)孔子的“正名”主要是在探討語言以及名稱使用的重要性,就是說孔子意識到語言以及名稱使用的不嚴謹,會導致政治的混亂,這就是《論語·子路》篇“必也正名乎”的要義所在,其最終歸節(jié)點在“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無所茍而已矣?!奔淳有枰獓栏窆芾碜约旱难孕校瑥亩寡孕斜3忠恢?。這一點荀子做了忠實的繼承,荀子的《正名》篇要求君子對自己的“心”能夠嚴加管理,“以仁心說,以學心聽,以公心辨。”從而避免“邪說辟言之離正道而擅作”,避免“用名以亂名”“用實以亂名”“用名以亂實”之“三惑”。而《呂氏春秋·正名》篇也對孔孟一系的正名理論做了積極回應,“名正則治,名喪則亂。使名喪者,淫說也。說淫則可不可而然不然,是不是而非不非。故君子之說也,足以言賢者之實、不肖者之充而已矣,足以喻治之所悖、亂之所由起而已矣,足以知物之情、人之所獲以生而已矣?!边@同樣是對政治場合中語言表達之恰當準確與否的清醒認識。然而,我們可以明顯地發(fā)現(xiàn),這條線索的正名理論和身分制度并沒有直接的關聯(lián),《論語·子路》篇的“必也正名”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并沒有掛上鉤,將兩者視為天然相關是漢以后的事情?!盾髯印ふ芬矝]有和身分制度聯(lián)系起來,荀子關于“分”有大量的討論,但唯獨在《正名》篇沒有涉及。我們在《管子》《韓非子》《慎子》《尹文子》、馬王堆帛書《黃帝四經(jīng)》等黃老道家、法家的著作中,卻可以發(fā)現(xiàn)大量的把身分和名分關聯(lián)起來的論述。值得注意的是,《呂氏春秋》既從語言與名稱使用的角度討論了“名”的政治作用,那就是《正名》篇,又從身分、職分、名分的角度闡述了“名”的政治作用,那就是《審分》篇,此篇說“正名審分,是治之轡已。故按其實而審其名,以求其情;聽其言而察其類,無使放悖。夫名多不當其實、而事多不當其用者,故人主不可以不審名分也。不審名分,是惡壅而愈塞也?!薄秴问洗呵铩吠瑫r展現(xiàn)這兩條“名”思想線索,而且將其設置為前后相鄰的兩篇,顯然認為這都是“名”思想的體現(xiàn)??墒恰秴问洗呵铩酚职选墩分糜凇断茸R覽》的最后一篇,把《審分》篇置于《審分覽》的第一篇,顯然又有刻意區(qū)分的意思在里面。那么,這兩者是在何時何地由誰開始合流的呢?這還需要做大量深入的研究,但不管怎么說,董仲舒的“深察名號”論顯然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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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察名號》篇中,董仲舒引用了《論語·子路》篇“君子于其言,無所茍而已”??梢娝麑φZ言使用與政治影響的關系有深刻的認識。同時,他又界定了從“天子”到“民”的五種“號”,即“故號為天子者,宜視天如父,事天以孝道也。號為諸侯者,宜謹視所候奉之天子也。號為大夫者,宜厚其忠信,敦其禮義,使善大于匹夫之義,足以化也。士者,事也;民者,瞑也。士不及化,可使守事從上而已。”可以看出,這不同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即不是一個廣義的社會倫理體系上的名號系統(tǒng),而是大一統(tǒng)政治體制下的明確的身分規(guī)定與德性要求。所以可以說董仲舒以他獨特的方式,把《呂氏春秋》中《正名》與《審分》兩套體系融合在了一起。[《春秋繁露》中“考功名”一篇,可以說繼承的就是身分制度意義上的名學。即君主專制體制下的政府管理系統(tǒng)和考核制度。]這里面既有先秦儒家名學的影子,也有先秦黃老道家、法家名學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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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魏際昌所言,先秦各家的名學最終都可以歸結(jié)為訓詁學。[曹峰:《通過訓詁談“名學”:魏際昌的“名學”研究》,《諸子學刊》第26輯,2023年5月。]在《深察名號》篇中,我們也可以看到訓詁學的痕跡,例如他詳細地列舉了“王”的含義,“深察王號之大意,其中有五科:皇科、方科、匡科、黃科、往科。合此五科,以一言謂之王?!枪释跻獠黄沾蠖?,則道不能正直而方;道不能正直而方,則德不能匡運周遍;德不能匡運周遍,則美不能黃;美不能黃,則四方不能往;四方不能往,則不全于王?!贝送?,“士者,事也;民者,瞑也”也是類似的表達??梢娫诙偈孢@里,“名”并不是隨人的主觀意志可以隨意發(fā)揮、制定的對象。必須首先通過嚴格的語言審定,可以說這是對先秦名學基本特征的尊重。當然這種名稱審定也有著深刻的政治意義。春秋公羊?qū)W看上去是一種儒家政治思想,但其實質(zhì)是經(jīng)學,經(jīng)學的基底歸根結(jié)底是語詞訓詁,董仲舒之所以有其獨特的“辭法”與“辭論”,歸根結(jié)底又是對先秦名學的尊重和繼承,所以如果我們說是先秦名學塑造了董仲舒的思想特征,恐怕也不算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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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古人心目中,名不僅僅是一個指事符號,而是對事物性質(zhì)的把握。掌握了名,就掌握了事實判斷和價值判斷,從而可以預判對象最終的結(jié)局。因此中國古代曾經(jīng)有過極為發(fā)達的人名物名禁忌。[參見曹峰:《中國古代“名”政治思想史研究》上編第一章“關于‘名’的政治禁忌”。]這正是董仲舒要在這篇文章中大講特講“性”的原因吧,“性”與“名”的關系,可以說是先秦名學的要害,公孫龍子、惠施、墨辯等典型的“知識型名家”,雖然未必使用“性”字,但他們討論的問題無不在于“名”能否準確地把握物性。《荀子》也論及“名”與“性”的關系,但并不詳盡。而董仲舒則對此問題有了更為豐富的討論,董仲舒所述“名”與“性”可能直接上承中國古代對于名可以把握事物性質(zhì)的信仰。所以《深察名號》論首先提到:“名生于真,非其真,弗以為名。名者,圣人之所以真物也?!比缓缶烷_始大段描述談“性”的問題,應該說這不是偶然的。《深察名號》同時提到,《春秋》在“辨物之理,以正其名”上恰恰是最為較真的。這樣《春秋》在名學上就具有了權(quán)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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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名”來自于何處呢?董仲舒也說的很清楚,來自于天?!懊钡膩須v,在《深察名號》論之外的傳世文獻里面很少談及,僅僅在《老子》首章里面提到“無名”“有名”同出于“道”,《鹖冠子·環(huán)流》的宇宙生成論里面,提到“名”來自于“一”和“氣”?,F(xiàn)在我們通過出土文獻發(fā)現(xiàn),古人對這個問題有著很深的興趣,上博簡《恒先》和《鹖冠子·環(huán)流》一樣,在一個以“恒先”以及“或”與“氣”為起點的生成過程中,把“名”嵌入到了生成環(huán)節(jié)之中。馬王堆帛書《黃帝四經(jīng)·稱》也說“有物將來,其形先之。建以其形,名以其名?!笨梢姷兰覐男味系慕嵌?,對于“名”的由來以及“名”的作用有認真的思考。關于“名”和“天”的關系,僅在郭店楚簡《語叢一》中可以看到“有天有命有物有名”的說法,《語叢一》的性質(zhì)較難斷定,學界大多認為這是一部帶有儒家傾向的語錄,如果是儒家的文獻,那么看來儒家也對“名”的來源有過探索。不管怎樣,董仲舒一方面繼承了這些說法,另一方面也借此將“名”納入了他以天為最高本體的思想體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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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公布的清華簡《五紀》對我們理解董仲舒的名號論也有很大幫助,清華簡《五紀》描述的是以“后”為代表的古代圣王在使天下由大亂到大治時,所做的種種重建世界格局和秩序的工作,這個世界格局非常龐大,天地人鬼均在其間,“后”所做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為他們設置名號。人所面對的宇宙存在著一個巨大的鬼神體系,天地日月星辰無不代表神靈,神靈的名號各自不同,德性各自不同,祭祀的時間也各自不同?!胺踩荷裰枺禾炱涮栐簧n皇,高畏,上甲有子。地其號曰降魯,天合有土,上甲有戌。四荒同號曰天荒,有光司晦,上甲有申。四冘同號曰天冘,行猶有倫,上甲有午。四柱同號曰天柱,建安有常,上甲有辰。四維同號曰天維,行望四方,上甲有寅。東司同號曰秉禮,司章,元辰日某。南司同號曰秉信,司時,元辰日某。西司同號曰秉義,司正,元辰日某。北司同號曰秉愛,司度,元辰日某。四維同號曰行星,有終,日某。南門其號曰天門、天啟,建正,秉信位順及左右征徒,日某。北斗其號曰北宗、天規(guī),建常,秉愛,匡天下,正四位,日某。”可想而知,在世界格局的重建中,名號系統(tǒng)的由誰設立、由誰掌握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這也應該是古代名稱禁忌的重要組成部分,而董仲舒所要深察的名號,毋庸置疑也是這一類關乎國體的根本大事。董仲舒很有可能了解《五紀》這一類闡述天道的文獻,同時受其影響,在其天道體系中,也必然會加入名號的內(nèi)容。按照這一思路,再去翻檢傳世文獻一些我們所忽視的地方,或許可以讀出新的深意,如《國語·魯語》說“黃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財”,《大戴禮記·五帝德》所謂“使禹敷土,言名山川,以和于民”,可以說講的都是名號系統(tǒng)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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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董仲舒幾乎可以視為先秦名學的集大成者,先秦名學均匯聚于此,又被他提煉出一套完整的思想體系。這里面有作為語言的“名”,其使用方法是訓詁的手段,在保證價值取向的前提下,董仲舒將其和《春秋》經(jīng)學特殊的“辭論”“書法”關聯(lián)起來。這里面有用來審查物理和人事的“名”,掌握了這種“名”就可以把握事物的性質(zhì),也就是“真”。而“名”之所以有此功能,正因為“名”直接來自于“天”,獲得了最高的合法性保證。這里面還有代表政治身分、責任以及道德義務、名譽的“名號”,這是一套政治與價值緊密相關的符號系統(tǒng),一旦建立,就可以使名號的承擔者發(fā)揮自約束與自我管理的功能,而這正是大一統(tǒng)后漢王朝所急需的東西,這套價值符號體系集名稱、身分、德性、名譽于一體,并以《春秋》公羊?qū)W關于名辭規(guī)范的說明作為旁證,對后世儒家中國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漢以后以名教治國,正是這套價值符號體系發(fā)揮作用的體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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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杰通過考察《深察名號》文本,通過探討董仲舒名號系統(tǒng)的思想淵源,通過分析董仲舒名學和心性與教化的關系,通過闡明董仲舒“正名以名義”的過程,同時結(jié)合《春秋》公羊?qū)W特殊的語言使用方法,對董仲舒的名學思想做了全面而完整的研究,有史以來第一次搭建了董仲舒名學體統(tǒng)的完整構(gòu)架,其學術(shù)價值值得高度肯定。就像靖杰在書中說的那樣,《深察名號》篇圍繞名號乃及心性議題的討論皆是為了推行儒家的王道教化張本。就名號學說本身而言,“名”是溝通天人之際的樞要,是將天道規(guī)律轉(zhuǎn)換為人道秩序的工具,也是將“心”與“性”接榫到儒家教化議題的關鍵。“名”既是溝通董學中經(jīng)學與哲理兩個面向的樞要,也是“天人之際,合而為一”的關鍵,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今后的董仲舒研究、漢代思想史研究、儒學思想史研究、名學史研究、乃至中國哲學史思想史寫作,我認為都有必要重視和參考這些結(jié)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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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董仲舒如何以集大成的方式全面吸收先秦名學各家各派、各條線索的有用元素,如何使其名學體系有效地納入到其天道論中,從而為大一統(tǒng)王朝的政教體系服務,等等方面,我覺得靖杰還存在力有未逮之處,因此在這篇序言中,結(jié)合靖杰的研究,談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但無論如何,靖杰目前所做的工作已經(jīng)值得予以高度評價,也期待靖杰能夠在今后的研究中作出更多重要的學術(shù)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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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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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12月4日于中國人民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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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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