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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李彬】經(jīng)權(quán)與文實 ——論董仲舒與何休對《春秋》“宋人及楚人平”的不同詮釋

        欄目:學(xué)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5-04-24 15:40:41
        標(biāo)簽:

        經(jīng)權(quán)與文實——論董仲舒與何休對《春秋》“宋人及楚人平”的不同詮釋

        作者:李彬

        來源:作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發(fā)布,原載《天府新論》2020年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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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董仲舒與何休雖然都是兩漢公羊?qū)W大師,但其思想之間的差異仍很明顯。在對《春秋》“宋人及楚人平”的不同詮釋中,可以看出二者思想之間的差異:何休從“例”出發(fā),極力辨析其非“實與文不與”,不與大夫?qū)F?。董子則從“義”出發(fā),站在仁以行權(quán)的角度,褒揚大夫?qū)F降男袨椤6沃g的這一差異,一方面是由于其所處時代不同,何休面對日趨分裂的時代局勢以及古文經(jīng)學(xué)的挑戰(zhàn),更重視強調(diào)“尊王”大義,而漢初的董子雖然也有“大一統(tǒng)”的焦慮,但氣魄顯然更大。另一方面,也更重要的是二者對公羊?qū)W的定位不同,董子是借《公羊》以闡發(fā)其儒學(xué)思想,何休則致力于將公羊?qū)W建構(gòu)為一門發(fā)揮改制、新王大義的政治理論學(xué)說。公羊?qū)W的“非常異議可怪之論”導(dǎo)致了其千年沉寂,但在晚清大變局中又重新被發(fā)現(xiàn)和重視,何休功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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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鍵詞:春秋公羊傳;經(jīng)權(quán);實與文不與;董仲舒;何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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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李彬,山東臨朐人,復(fù)旦大學(xué)哲學(xué)博士,現(xiàn)為鄭州大學(xué)哲學(xué)學(xué)院講師、洛學(xué)研究中心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宋明理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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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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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秋》是先秦時期最重要的儒家經(jīng)典之一,也是“五經(jīng)”中最飽受爭議的一部。《春秋》的作者雖然有爭議,但學(xué)界一般承認(rèn)《春秋》與孔子之間具有密切的關(guān)系。現(xiàn)存《春秋》有三傳:《公羊》、《谷梁》、《左氏》,一般認(rèn)為《公》、《谷》為今文學(xué),《左氏》為古文學(xué)?!豆騻鳌窛h初有董仲舒、胡毋生之傳,之后董子之學(xué)立于學(xué)官,有嚴(yán)、顏二家。東漢時,何休作《公羊解詁》,成為公羊?qū)W的集大成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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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其思想來源與師法傳承的復(fù)雜性,因此,在對《春秋》之事與義的記載、解讀上,三傳之間具有較大差異。即使在公羊?qū)W內(nèi)部,董、何之間亦有諸多異同。何休面對古文經(jīng)學(xué)尤其是《左氏》的挑戰(zhàn),“略依胡毋生《條例》”作《解詁》,但在具體內(nèi)容上,何休《解詁》與董子《春秋繁露》有不少觀點相近的地方,[1]但差異顯然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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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我們可以通過考察董、何對《春秋》宣十五年“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這條經(jīng)文的不同詮釋,一窺二者思想上的異同。之所以選擇這一條經(jīng)文,一方面,《公羊傳》對此條經(jīng)文,傳文敘事之詳瞻甚至超過了《左傳》,另一方面,董、何也都極為重視對這條經(jīng)文的注釋,董子從經(jīng)權(quán)的角度,何休從文實貶的角度,皆做出了重要的詮釋。反觀學(xué)界對《公羊》經(jīng)權(quán)問題的討論,一方面并未注意到董、何異同,另一方面,也沒有將經(jīng)權(quán)問題與文實問題結(jié)合起來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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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認(rèn)為,董、何之間的差異不能簡單的歸因于家法或師法不同,而是出于更深刻的義理上的原因。[2]簡言之,董子從重“義”的角度出發(fā),延續(xù)《公羊傳》重視經(jīng)權(quán)義的理路,推進了對經(jīng)權(quán)問題的思考和運用,但對“文實貶”例則未置一詞。何休則出于重“例”的考慮,對“文實貶”例的適用范圍進行了精細(xì)和嚴(yán)格的劃分和限制,但并沒有將之納入經(jīng)權(quán)問題中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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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對“宋人及楚人平”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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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我們首先考察董、何對《春秋公羊傳》宣十五年“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的不同詮釋,由于《傳》文比較重要,茲全文引用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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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jīng)文: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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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羊傳》文:外平不書,此何以書?大其平乎己。何大其平乎已?莊王圍宋,軍有七日之糧爾,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於是使司馬子反乘堙而闚宋城,宋華元亦乘堙而出見之。司馬子反曰:“子之國何如?”華元曰:“憊矣?!痹唬骸昂稳??”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彼抉R子反曰:“嘻!甚矣憊。雖然,吾聞之也,圍者,柑馬而秣之,使肥者應(yīng)客,是何子之情也?”華元曰:“吾聞之,君子見人之厄則矜之,小人見人之厄則幸之。吾見子之君子也,是以告情于子也”。司馬子反曰:“諾。勉之矣!吾軍亦有七日之糧爾,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币径ブ?,反于莊王。莊王曰:“何如?”司馬子反曰:“憊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鼻f王曰:“嘻!甚矣憊。雖然,吾今取此,然后而歸爾?!彼抉R子反曰:“不可。臣已告之矣,軍有七日之糧爾。”莊王怒曰:“吾使子往視之,子曷為告之?”司馬子反曰:“以區(qū)區(qū)之宋,猶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無乎?是以告之也?!鼻f王曰:“諾。舍而止。雖然,吾猶取此然后歸爾?!彼抉R子反曰:“然則君請?zhí)幱诖?,臣請歸爾?!鼻f王曰:“子去我而歸,吾孰與處于此?吾亦從子而歸爾?!币龓煻ブ?。故君子大其平乎己也。此皆大夫也,其稱人何?貶。曷為貶?平者在下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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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羊傳》一向被認(rèn)為“重義不重事”,而此段記事則詳細(xì)生動,引人入勝,與以敘事見長的《左傳》相比都不遑多讓。董子曾引孔子之言曰:“書之重,辭之復(fù),嗚呼!不可不察也,其中必有美者焉?!盵4]而此段敘事如此詳細(xì)、繁復(fù),其中亦必有深意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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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公羊傳》的問答邏輯,《春秋》對此事件的記載有兩個值得提問的疑難,一是“外平不書,此何以書?”即按照《春秋》書法的常例,魯國未曾參與的媾和事件是不記錄的。此處“宋人及楚人平”被記下來乃是變例,必有深意,故起問難之,而應(yīng)之曰:“大其平乎己”。問者此時進一步追問“何大其平乎己”,何休《解詁》注“己”為“二大夫”。為什么“平乎己”要大力宣揚呢?按照《春秋》隱惡揚善的精神,其中必然有善存焉。為了解釋為何要“大其平乎己”,《公羊傳》的作者不厭其詳?shù)闹v述了楚大夫司馬子反與宋大夫華元私下媾和的事情。可見,此條經(jīng)文乃孔子特意將此事筆之于《春秋》中以美之:“君子大其平乎己”,即美二大夫能以一己之力、達成君子協(xié)議,終結(jié)一場“易子而食、析骸而炊”的人間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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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達成和約的是“二大夫”,問者的第二個疑問就來了:“此皆大夫,其稱人何?”應(yīng)之曰:“貶”。即根據(jù)《春秋》書法義例,此處是“大夫貶稱人”。問者疑惑不減反增,進一步追問到“曷為貶”,即為什么還要“貶”呢,何休注曰:“據(jù)大其平”,即根據(jù)上文君子褒揚二大夫的行為,此處似乎不應(yīng)再貶斥。答者進一步解釋,之所以仍要貶乃因“平者在下也”,即達成和平協(xié)議的乃是大夫而非君。根據(jù)《春秋》大義,“卿不憂諸侯,政不在大夫”,[5]所以此處應(yīng)該亦有“不與大夫?qū)F健敝x。因此,后世公羊家都據(jù)此,將“宋人與楚人平”此條界定為“貶例”中的“大夫不專平”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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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觀點應(yīng)該主要受何休的影響。何休認(rèn)為《傳》文言“平者在下也”,乃是“譏”二大夫“在君側(cè),不先以便宜反報歸美于君,而生事專平”,故《經(jīng)》文“貶稱人”。[7]何休的這一看法,恰恰與董子《竹林篇》中所面對的“難者”的質(zhì)疑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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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司馬子反為其君使,廢君命,與敵情,從其所請,與宋平。是內(nèi)專政而外擅名也。專政則君輕,擅名則不臣,而《春秋》大之,奚由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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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難者曰:《春秋》之法,卿不憂諸侯,政不在大夫。子反為楚臣而恤宋民,是憂諸侯也;不復(fù)其君而與敵平,是政在大夫也?!皆诖蠓?,亦奪君尊,而《春秋》大之,此所間也。故忠臣不顯諫,欲其由君出也。……今子反去君近而不復(fù),莊王可見而不告,皆以其解二國之難為不得已也。奈其奪君名美何?[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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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見,“難者”兩次的質(zhì)疑其實表達的是同樣的擔(dān)憂,即作為大夫的子反的行為實際上是“內(nèi)專政而外擅名”,其后果則可能導(dǎo)致“奪君尊”而“君輕”。這“內(nèi)專政”的行為與“卿不憂諸侯,政不在大夫”的“《春秋》之法”相悖,而“內(nèi)擅名”或“奪君名美”的行為與凡事須歸美于君的“《春秋》之義”、“為人臣之法”相悖,換句話說,子反的行為在雙重意義上是違禮或反經(jīng)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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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董、何雖然同樣意識到了大夫“生事專平”的情況,評價卻不同?!吨窳制分卸拥膶κ帧半y者”意識到了這其中的矛盾之處,一方面,兩位大夫的“專平”行為是違背《春秋》之“義”的,即是違禮反經(jīng)的,但另一方面,《春秋》卻褒揚了大夫的行為:“《春秋》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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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休一方面也承認(rèn)《春秋》是褒揚“平”這件事情的,畢竟《公羊傳》明言:“君子大其平乎己”,何休隨文注曰:“己,二大夫”,“大其有仁恩”。何休“大其有仁恩”之說,與董子“推恩者遠(yuǎn)之而大,為仁者自然而美”[9]的說法顯然是有一致性的,由此也能窺探何休與董子思想之同。但同中有異。一方面,何休的重點在作為結(jié)果的“恩”上,但董子顯然更重視的是作為動機的“仁”。另一方面,與董子不同,何休并沒有強調(diào)《春秋》對這同一件事情既褒又貶之間的矛盾和張力??赡苁芟抻谧⒔?jīng)體的體例,何休也并未著重強調(diào)這一“仁恩”之“大”,而只是隨文輕描淡寫的點出這一句。相反,他更加在意的是《傳》文中的“貶”義:“此皆大夫也,其稱人何?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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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他不滿足于隨文解釋為何“平者在下”即是“貶”,而是進一步“比類”引申開來:“等不勿貶,不言遂者,在君側(cè)無遂道也。以主坐在君側(cè)遂為罪也,知經(jīng)不以文實貶也。凡為文實貶者,皆以取專事為罪?!盵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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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即是說,何休通過對“例”的辨析,一方面強調(diào)此處乃“遂”,即“專事”例,另一方面,辨明此處非“實與文不與”的“文實貶”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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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強調(diào)是“生事專平”,故須是“遂事”,但是“遂事”的話當(dāng)書“遂”,此處為何不書?通過與公子結(jié)“出境乃得專之”之例相比,何休得出“在君側(cè)無遂道”之義,故“不言遂”。因無此道,故知“君側(cè)遂為罪”,進而得出“經(jīng)不以文實貶”,即何休認(rèn)為《春秋》大義對“君側(cè)專事”的行為是貶斥譴責(zé)的。[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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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文實貶”例與“尊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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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上文的分析中可以看出,何休極力避免任何以“文實貶”來理解“宋人及楚人平”的可能性,為此不惜花費大量筆墨,反覆解說。這其實恰恰說明了,即使在何休看來,“宋人及楚人平”這一事例也極易被當(dāng)作“文實貶”例。因為不管是對諸侯還是大夫的“實與而文不與”,皆是因其在下位,生事專行而取罪被貶。按照徐彥:“為文實貶者,皆以時無王霸,諸侯專事,雖違古典,于時為宜,是以《春秋》文雖貶惡,其實與之。”[12]即僖元年與僖十四年《傳》文所云:“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天下諸侯有相滅亡者,力能救之,則救之可也?!盵13]可見,在“上無天子,下無方伯”這樣一個“時無霸主,諸侯專事”的時代情勢下,諸侯、大夫的“專事”行為,固然取罪于“太平世”的天子、方伯,但在當(dāng)時,卻是“于時為宜”的,故《春秋》“文雖貶惡,其實與之”,其實是贊許諸侯、大夫在這種情況下能夠?qū)J滦袡?quán),存亡繼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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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從“專事”的角度,實際上是可以把文實貶例與行權(quán)例結(jié)合起來的。[14]比如祭仲行權(quán),即是“專廢置君”(“出忽而立突”)的行為,《公羊傳》卻以其“知權(quán)”而“賢”之。[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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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顯然,何休反覆申述此處非“文實貶”,恰恰不希望給予此處“生事專平”的二大夫“實與”的殊榮。個中緣由,可能只有到了清代公羊?qū)W大師孔廣森那里才被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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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例舉國,獨此稱人,故知見貶義。不發(fā)文實傳者,在君側(cè)無專道,實亦不與也。雖大其平,猶不與,所以醇事君之義,杜要上之漸。[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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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醇事君之義,杜要上之漸”,可謂一言寫盡邵公之肺肝。東漢末年,豪強地主勢力不斷增強,內(nèi)有外戚、宦官專權(quán),外有地方割據(jù)勢力逐漸形成,王權(quán)旁落、天子不尊,法令不一,政治上大一統(tǒng)的局面處于不斷瓦解之中。面對這樣的社會政治形勢,力圖振興公羊?qū)W的何休自然會更加重視并且重點闡釋公羊?qū)W的“大一統(tǒng)”、“君尊臣卑”、“強干弱枝”等“尊王”思想。因此,在《解詁》中,何休通過對《春秋》書法義例的歸納總結(jié),將自己的政治哲學(xué)理念通過詮釋經(jīng)典的方式表達出來。著重強調(diào)“尊行于卑,上行于下”、“王者至尊”、“君臣之義正,則天下定矣”等“尊王”觀點。而為了能夠達到“一法度,尊天子”或“一天下之心于周室”的“尊王”目的,則需要通過“抑臣道”、“屈強臣”、“弱臣勢”的具體方式,以嚴(yán)君臣尊卑之義。何休甚至提出“君雖不君,臣不可以不臣”這樣與先秦儒家有悖的君臣倫理思想,可見其對當(dāng)時政治上君權(quán)旁落、分裂局面的擔(dān)憂。[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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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時,從西漢以來就立于學(xué)官且作為官方意識形態(tài)的公羊?qū)W,由于公羊?qū)W博士們的理論建構(gòu)能力不足,導(dǎo)致公羊?qū)W在意識形態(tài)領(lǐng)域的解釋力下降,受到了來自古文學(xué)者的各種挑戰(zhàn),如左氏學(xué)者賈逵迎合人主,批評《公羊》抬高《左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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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謹(jǐn)擲出《左氏》三十事尤著明者,斯皆君臣之正義,父子之紀(jì)綱。其馀同《公羊》者什有七八,或文簡小異,無害大體。至如祭仲、紀(jì)季、伍子胥、叔術(shù)之屬,《左氏》義深于君父,《公羊》多任于權(quán)變,其相殊絕,固以甚遠(yuǎn),而冤抑積久,莫肯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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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曰:“左氏崇君父,卑臣子,強干弱枝,勸善戒惡,至明至切,至直至順?!盵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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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即何休《公羊解詁序》所謂的“賈逵緣隙奮筆,以為《公羊》可奪,《左氏》可興”的情況。何休顯然受到影響和刺激,更加有意識的突出和強調(diào)公羊?qū)W強調(diào)“大一統(tǒng)”、“崇君卑臣”、“強干弱枝”的“尊王”傾向,而弱化“權(quán)”的“權(quán)變”、“專權(quán)”之義。因此,何休在《解詁》之中,慎言“權(quán)”、“變”,一方面是為了回應(yīng)《左氏》學(xué)者對《公羊》的批評,另一方面則是有意識的要杜絕亂臣賊子借“行權(quán)”之名,行變亂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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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休強調(diào)“宋人及楚人平”非“文實貶”,以及他對文實貶和行權(quán)的獨特理解和解釋,都要在這一思想背景下來理解。因此,也可以理解,為什么何休在對《公羊傳》的注釋中,要盡力避免將文實貶與行權(quán)結(jié)合的可能性。[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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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可見,何休在作《解詁》的時候,顯然受到時代問題的影響,并且對來自古文學(xué)的攻擊有針對性的回應(yīng)。何休《解詁》之作,首先回到漢初公羊先師,尤其是胡毋生那里,而不以立于學(xué)官的嚴(yán)、顏二氏之學(xué)為依歸。其次,體例上以更嚴(yán)格的依文解義為準(zhǔn),嚴(yán)格遵守家法,以《公羊》解《公羊》,盡量不摻入《谷梁》、《左氏》二家之說。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依胡毋生《條例》”,闡發(fā)《春秋》之書法義例,使之成為一個較為嚴(yán)格的義例系統(tǒng),以防止各種“守文持論、敗績失據(jù)”的情況出現(xiàn)??梢姡煌跐h初董子上承孔孟,能夠以通經(jīng)致用的方式闡發(fā)春秋大義。到了東漢時期,何休則主要從維護公羊?qū)W的權(quán)威著眼,以章句注疏為詮釋形式,將創(chuàng)造性的大義思想收納于注釋之中,以構(gòu)建和完善公羊?qū)W為一專門之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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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具體到對“宋人及楚人平”的詮釋中,何休即通過將此事與“文實貶”例劃清界限,避免了像董子那樣用“知權(quán)”來褒揚二大夫,尤其是司馬子反的可能性,達到了“醇事君之義,杜要上之漸”的理論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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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仁智與經(jīng)權(q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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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何休為了發(fā)揮“尊王”之義,而慎言“權(quán)”不同,《公羊傳》實際上極為重視對經(jīng)權(quán)問題的討論,董仲舒在《春秋繁露·竹林篇》中繼續(xù)和推進了《公羊傳》對經(jīng)權(quán)、常變問題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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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子在《春秋繁露·竹林篇》中,將司馬子反與祭仲、逄丑父的事例放在一處進行了討論,其實是在一個經(jīng)權(quán)或常變視域中來類比討論三者的行為,但三者的側(cè)重點又各有不同。《公羊傳》許祭仲“知權(quán)”,無疑是“權(quán)”與作為理智德性的“知”的發(fā)用聯(lián)系在一起。司馬子反之行權(quán)則是作為倫理德性的“仁”的發(fā)用聯(lián)系在一起。而逄丑父雖身死而“措其君于人所甚賤以生其君”,故“《春秋》以為不知權(quán)而簡之”。董子重仁,且重義,故其有“義利之辨”:“天之為人性命,使行仁義而羞可恥,非若鳥獸然,茍為生,茍為利而已?!盵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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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見,通過區(qū)分“權(quán)”之發(fā)用基于“智”還是“仁”,實際上可以區(qū)分出兩種意義上的“權(quán)”。在祭仲那里,“知權(quán)”顯然指向“智”。[21]而在董子眼中,司馬子反的事例中,“行權(quán)”則是出于其不可遏制的惻隱之仁心的發(fā)用。在儒家思想中,仁在德性等級和序列上一般是高于智的。[22]但仁、智又往往是并列的。[23]而在經(jīng)權(quán)問題中,智也往往被看成是首要的德性。畢竟“權(quán)”的本義是作為名詞的“秤錘”,其引申為動詞“權(quán)量輕重”,需要計較利害得失。但無論如何,“權(quán)”仍須以“義”或“中”為衡量的標(biāo)準(zhǔn),畢竟秤錘需要在一桿有星之稱上才能稱量均平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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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仁或者“惻隱之心”是權(quán)衡的標(biāo)準(zhǔn)嗎?為何能夠與經(jīng)權(quán)問題聯(lián)系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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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子反在“聞人相食”的情況下,惻隱之仁心發(fā)動,與不可“內(nèi)專政而外擅名”的君臣倫理要求相沖突,而子反選擇了跟隨自己內(nèi)心的道德良知的呼喚,保持和堅持自己惻隱仁心之發(fā)動,最終勸阻莊王退兵。這種違禮而專權(quán)的行為,得到了君子的褒揚“大其平乎己”。根據(jù)孟子的說法,“怵惕惻隱之心”之發(fā)動乃“仁之端”,只有能夠?qū)⒋恕安蝗讨摹蓖茢U出去:“舉斯心加諸彼”,而不僅僅停留于仁心靈光之一閃,才算能夠“行仁”或“推恩”。[24]相比之下,莊王聞子反言宋國“易子而食、析骸而炊”的情況,也未嘗無怵惕惻隱之心,[25]只不過莊王惻隱之心顯然沒有勝過其功利計度之心,故即使面對這種人間慘劇,他仍然堅持要攻打下宋國:“雖然,吾今取此,然后而歸爾。”[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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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相比祭仲之因“知權(quán)”而被贊揚,司馬子反所行與祭仲以知而行權(quán)不同,乃是仁心發(fā)動之自然行為,即“為仁者自然而美”,非為擅名而行權(quán)。[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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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如果從“文實”貶的角度,“平者在下也”固然需要貶,但與其說貶的是兩位大夫,不如說貶的是楚莊王?!按笃淦胶跫骸保舜蟆岸蠓颉?;“平者在下”乃貶楚王,兩見其義,不亦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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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春秋》書法中,“平”的意思是講和,達成停戰(zhàn)和平協(xié)議,但此“平”并無盟誓的約束,實際上,根據(jù)《公羊傳》的記載,司馬子反并未與華元達成口頭協(xié)議,也沒向華元許諾什么,而只是將本方亦只有七日之糧的絕密軍情透露給了對方,勉勵對方要堅持住。[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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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jù)《公羊傳》以“古者不盟,結(jié)言而退”贊許“胥命”為“近正”的觀點,[29]司馬子反與華元之“平”既沒有口頭上的約誓,也沒有歃血的行為,而完全出于內(nèi)心的默認(rèn),故《公羊傳》言“平乎己”,“平乎己”之“己”不僅如何休所言只是簡單的指達成和約的乃是“二大夫”,更重要的是強調(diào)這一“平”的行為乃出于一己之判斷與內(nèi)心之肯認(rèn),即董子所更深刻的體察的“獨修之意”。[30]即能夠獨立的、僅憑自己之仁心做出道德判斷與抉擇,而不去計較一己之名譽、利益之得失的行為,才值得《春秋》如此的褒揚,這才是《公羊傳》“大其平乎己”的精髓所在。[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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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董何異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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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子對經(jīng)權(quán)或曰常變問題的討論,不同于何休的地方,除了不像后者那樣重視對“義例”的分析之外,更重要的是,董子更強調(diào)對行權(quán)主體的道德動機和情感進行道德心理學(xué)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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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仲舒在對“宋人及楚人平”的分析中,其論證思路很接近孟子,以“仁”為核心,從生存論經(jīng)驗的角度抉發(fā)一個事件的倫理內(nèi)涵。尤其是在對司馬子反“聞人相食”而“大驚而哀”、“心駭目動”的心理發(fā)動機制的分析描述上,與孟子對“孺子入井”而“怵惕惻隱”之心發(fā)動的描述異曲同工。董子如此出色的繼承了孟子對心理機制的現(xiàn)象學(xué)描述,皆因其對先秦儒家的仁學(xué)領(lǐng)會甚深,超脫出了“公羊?qū)W”甚至“春秋學(xué)”這種專門之學(xué)或?qū)W派領(lǐng)域的限制。因此,這種詮釋路徑完全依循著先秦孔孟之家法。[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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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董子對天人之際的關(guān)注,何休一方面也沒有忽視天人之學(xué),另一方面,更加重視對政道與治道的思考。[33]因此,他從《公羊》學(xué)“尊王”立場出發(fā),唯恐《春秋》有許人臣行權(quán)專斷之義,故其通過對書法義例的辨析,重點突出了《傳》文中“貶”兩大夫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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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嚴(yán)格來說,與經(jīng)不同,權(quán)不是一種政治或道德行為規(guī)范或要求,而是一種事后追認(rèn)的價值評判。符合經(jīng)或禮制的行為,被評價為“守經(jīng)”,而反經(jīng)或曰違背某些現(xiàn)行禮制,但能夠合乎更根本的道義原則的行為被贊譽為“行權(quán)”,即“權(quán)者反于經(jīng),然后有善者也”或“反經(jīng)合道為權(quán)”。[34]所以“實與而文不與”實際上就是對某種行為以經(jīng)-權(quán)為標(biāo)準(zhǔn)所作的評價,“文不與”其“反經(jīng)”,但“實與”其“合道”或以“善”為旨?xì)w。[35]《公羊傳》以“行權(quán)”評價這樣一種行為,以“知權(quán)”而褒揚(“賢之”)能實踐這樣一種行為的主體。[36]根本上,“權(quán)”之與否是以其是非合乎道義原則來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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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休對經(jīng)權(quán)與文實貶例的警惕,實際上出于他對公羊?qū)W流入權(quán)謀術(shù)數(shù)、被亂臣賊子利用的某種擔(dān)心。當(dāng)時的經(jīng)學(xué)往往被作泛政治化的解讀,淪落成為統(tǒng)治階層服務(wù)的意識形態(tài)話語。不管是王莽還是光武帝,都利用經(jīng)學(xué)為自己的統(tǒng)治合法性做出辯護。何休對“例”的強調(diào),因其專門化傾向,某種程度上避免學(xué)術(shù)被政治輕易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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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不以“文實貶”例稱許二大夫,乃符合并且服務(wù)于他“尊王”的思想立場。為此,他通過對“例”的詮釋,將一件本來是褒大于貶,且為董子所極力稱許的以仁行權(quán)的行為,最終突出了其中的“貶”義,影響了后世公羊?qū)W家的理解和詮釋。何休在注釋中“大其有仁恩”的說法與董子的觀點極為接近。但何休理解的“仁恩”與董子理解的“仁”,其具體內(nèi)涵并不同。簡單來說,董子上承孟子的“義利之辨”,言“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37]故其重行仁之動機,[38]而何休則更重作為結(jié)果的“仁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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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何休那里,“仁恩”顯然是從行為產(chǎn)生的效果上來看的。何休那里,有一種“功過相抵”的結(jié)果論倫理學(xué)傾向。[39]比如他是以“功過相除”為原則,將一個所行“反經(jīng)”之人前后兩種行為產(chǎn)生的結(jié)果之利害相權(quán)衡,看是否利大于弊,來判定一個行為主體是否“知權(quán)”。這也是他判斷行權(quán)與文實貶背后的義理標(biāo)準(zhǔn)。祭仲、紀(jì)季都是如此判定的。如果將之用于司馬子反身上,“仁恩”與“專平之罪”相抵之后,應(yīng)該子反是要得到褒獎的。畢竟《春秋》“無義戰(zhàn)”、[40]“重民命而惡戰(zhàn)伐”,[41]和平協(xié)議得以締結(jié),戰(zhàn)爭被制止,乃大功一件,足以抵消“專平”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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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們推測,何休可能不這樣認(rèn)為,化干戈為玉帛,施“仁恩”于一國之民固然重要,但卻不能抵消生事專平之大罪,一個只是量上的、功效上的、對宋國人民之“恩”,一個則是質(zhì)上的、原則上的獨斷專權(quán)、邀功逼上之罪。何況相比不在君側(cè)的“專權(quán)”行為,司馬子反這種“君前而遂”且逼君退兵,目中無君,罪莫大焉。[42]故何休堅決將其與“文實貶”例區(qū)別開來,亦不以行權(quán)許之。既非“實與而文不與”之文實貶,亦非因“知權(quán)”而賢二大夫。則此為“貶”大夫?qū)F街铮远沤^后世亂臣賊子以行權(quán)為名,行竄亂之實之良苦用心,亦昭昭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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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xì)細(xì)探察會發(fā)現(xiàn),董子所謂“貴乎貴者”乃仁重于禮,質(zhì)重于文?!叭省奔醋臃绰勅讼嗍扯l(fā)動之不可遏抑之怵惕惻隱之心,“禮”即為人臣子,須將美名歸之于君。但“禮者,庶于仁,文、質(zhì)而成體者也”,故無仁則禮不能虛行,無質(zhì)而文不著。[43]因此,與其說子反之行為乃是為救宋國之民,不如說其乃是救仁救質(zhì),乃是從仁道的角度,挽留世道人心,挽救天地生生之仁。[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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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子反之“仁”并不只是體現(xiàn)在其對宋國人民的“仁恩”之施予之上。換句話說,即使楚王違反子反之和平協(xié)議,執(zhí)意圍城,亦不妨礙圣人對子反惻隱之仁心發(fā)動而行權(quán)的張大褒揚。子反仁心之發(fā)動乃“為仁者自然而美”,乃是“仁之本體”的自然發(fā)用,[45]而非有意施恩于人以博得美名。因此,董子認(rèn)為《春秋》“原心定罪”的原則要求“本其事而原其志。”[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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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權(quán)雖反經(jīng),卻只是違反一偏之經(jīng)(禮儀制度),而返回于大道之經(jīng)(禮義常道),故孟子曰“君子反經(jīng)而已矣。經(jīng)正則庶民興”。[47]此經(jīng)即非一偏之經(jīng),乃全體大道之經(jīng),“萬世不易之常道”[48]。能權(quán)則不至于“守文而不知義”,[49]抱殘守缺,守小信而害大義,如孔子所譏之“匹夫匹婦之為諒,自經(jīng)于溝瀆而莫之知”。[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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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可見,何休對“仁恩”的理解不僅與孔孟相差甚遠(yuǎn),與同為公羊大家的董子亦不可以道里計。“功過相除”的意義上的“權(quán)”,有其適用范圍,可以在政治實踐、在與智之發(fā)用相關(guān)的行權(quán)領(lǐng)域運用,但不能在關(guān)乎仁之發(fā)用的本體道德領(lǐng)域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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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小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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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過二人對“宋人及楚人平”的不同詮釋的分析與論證,我們確實可以發(fā)現(xiàn)董何不同的思想傾向。相對來說,何休從公羊?qū)W的角度,將文實貶與經(jīng)權(quán)做了自己的解釋,以服務(wù)于自己“尊王”的思想目標(biāo)。董子則更加忠實于先秦儒家的仁學(xué)傳統(tǒng),對《公羊》的理解更加恢宏與大氣,重視從對《春秋》義理的詮釋與發(fā)揮的角度,強調(diào)仁義之于經(jīng)權(quán)問題的根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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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不同固然與二人所處的時代背景與思想傾向有關(guān),也有注釋體裁不同的部分原因,更重要的原因則是義理上的,不同于董子自覺繼承孔孟的儒學(xué)思想以詮釋《公羊》,何休則在對他之前的公羊先師的批判與繼承的基礎(chǔ)上,[51]更加主動的將公羊?qū)W改造為一門偏重義例化、專門化的政治理論體系,以發(fā)揮其“素王改制”和“以《春秋》當(dāng)新王”之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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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專門化就意味著專業(yè)與繁瑣,雖然經(jīng)過徐彥疏解,何休晦澀的語言能夠得到理解,但其對例的強調(diào),無疑仍然讓一般學(xué)者望而生畏。后來公羊?qū)W廢弛不昌,應(yīng)該也與其過于專門化,與思想界日益向義理之學(xué)發(fā)展的大勢不符有關(guān)。[52]當(dāng)然公羊?qū)W不為后世所接受的原因,更主要的是由于其“改制”、“新王”的“非常異議可怪之論”,讓不管是儒者還是統(tǒng)治者都很難接受。再加上漢代注疏之學(xué)對義理的發(fā)揮比較薄弱,滿足不了學(xué)者的要求,魏晉玄學(xué)與宋學(xué)興起,漢代經(jīng)學(xué)逐漸廢壞,公羊?qū)W也不得不經(jīng)歷了千年的沉寂。但何注徐疏后來被收到“十三經(jīng)注疏”之中,為其在清末的復(fù)興做好了準(zhǔn)備,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邵公對公羊?qū)W之存續(xù),功莫大焉。[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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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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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段熙仲認(rèn)為何休之學(xué)“直接胡、董先師之說者矣”。(氏著:《春秋公羊?qū)W講疏》,南京:南京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2,第13頁。)陳其泰亦指出“何休既是發(fā)揮胡毋生《條例》,又大量吸收和發(fā)展董仲舒《春秋繁露》中的命題,這才使得《解詁》一書成為公羊?qū)W發(fā)展的里程碑”,“何休十分重視董仲舒的理論成果,他諳熟《春秋繁露》中所論述的有關(guān)命題,運用自如,并加以發(fā)展,故有充分的根據(jù)證明何休對董仲舒的繼承關(guān)系。唯其何休充分地吸收了《公羊傳》、胡毋生、董仲舒的思想,又發(fā)揮自己理論上的出色創(chuàng)造性,《春秋公羊解詁》才能成為‘比較完備的公羊?qū)W派義法的總結(jié)’?!保ㄊ现骸肚宕?qū)W史》,北京:東方出版社,1997,第47、48-49頁。)晚清代學(xué)者皮錫瑞即指出“何氏云‘依胡毋’而不及董,《解詁》與董書義多同,則胡毋、董生之學(xué),本屬一家?!保ㄊ现骸督?jīng)學(xué)通論》,北京:華夏出版社,2011,第367頁)張汝倫教授則更進一步從對具體義例的創(chuàng)造性詮釋的角度,指出董、何之間在義理思想上的繼承關(guān)系,如對“五始”的解釋,何休顯然繼承自董子。而“何休有關(guān)‘通三統(tǒng)’的思想顯然受到董仲舒的很大影響,許多地方是照著講,但接著講的地方也不少”。何休“三世說”亦是在董子“三等說”的基礎(chǔ)上進一步系統(tǒng)化的。對“異內(nèi)外”的理解上,董、何也都是堅持儒家“躬自厚而薄責(zé)于人”或曰“正人先正己”的原則。(參見氏著:《以闡釋為創(chuàng)造:中國傳統(tǒng)釋義學(xué)的一個特點——以何休為例》,收于《復(fù)旦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3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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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黃銘認(rèn)為“董、何之間的差異主要是由于家法、師法之異造成的。其中最重要的差異,是由不同的經(jīng)學(xué)詮釋方式造成的。”(氏著:《董仲舒春秋學(xué)研究》,復(fù)旦大學(xué)博士論文,2013,第143頁)我們認(rèn)為選擇不同的師法或家法,運用不同的詮釋方式,背后是由不同的問題意識導(dǎo)向和義理取向為根據(jù)的。換句話說,是思想決定詮釋方式,而非詮釋方式規(guī)定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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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何休注、徐彥疏:《春秋公羊傳注疏》(十三經(jīng)注疏整理本),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9,第412-4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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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春秋繁露·祭義》,收于蘇輿:《春秋繁露義正》,北京:中華書局,2012,第44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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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竹林》,《春秋繁露義正》,第5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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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如劉逢祿《春秋公羊經(jīng)何氏釋例》,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2,第100頁;段熙仲《春秋公羊講疏》,頁372;曾亦、郭曉東:《春秋公羊?qū)W史》,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7,第10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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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參見《春秋公羊傳注疏》,第4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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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竹林》,《春秋繁露義正》,第51-5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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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竹林》,《春秋繁露義正》,第5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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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春秋公羊傳注疏》,第4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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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徐彥疏曰:案莊十九年“秋,公子結(jié)媵陳人之婦于鄄,遂及齊侯、宋公盟”之下,《傳》曰“大夫無遂事,此其言遂何?聘禮,大夫受命不受辭,出竟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者,則專之可也。”以此言之,則知大夫在君側(cè)無遂道也。又曰:今此以主坐為在君側(cè)專事為罪,更無起文,則知經(jīng)稱人者,實為專貶之稱人,非是實與而文不與矣。(《春秋公羊傳注疏》,第414頁。)徐彥從《公羊傳》“更無起文”——即沒有像其他“文實貶”例一樣,進一步起問“曷為不與?實與而文不與。文曷為不與?”——的角度,進一步申論了邵公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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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春秋公羊傳注疏》,第413-414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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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春秋公羊傳注疏》,第233、26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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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今人陳柱即將“文實貶”的事例納入到“經(jīng)權(quán)說”之中來處理。(參見氏著:《公羊家哲學(xué)》,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4,第115頁。)蔣慶亦指出“實與文不與”的書法,“最能表明公羊家的經(jīng)權(quán)思想”。(參見氏著:《公羊?qū)W引論》,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7,第237-239頁。)黃樸民也認(rèn)為:“《公羊傳》中所提出的‘實與而文不與’的義例,就是十分典型的‘經(jīng)’、‘權(quán)’思想?!保ㄊ现骸段闹绿健涡菖c公羊?qū)W發(fā)微》,長沙:岳麓書社,2013,第18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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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參見《春秋公羊傳注疏》,第113-1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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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孔廣森:《春秋公羊經(jīng)傳通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第54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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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參見宋艷萍:《公羊?qū)W與漢代社會》,北京:學(xué)苑出版社,2010,第120-125頁。黃樸民:《何休公羊大一統(tǒng)思想析論》,《孔子研究》,1999年第2期。楊向奎:《論何休》,收于氏著《繹史齋學(xué)術(shù)文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第162-17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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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后漢書?鄭范陳賈張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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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首先,何休通過將“三世說”引入到對“文實貶”的理解中,實質(zhì)上消解了文與實之間的張力,進而也消解了經(jīng)權(quán)關(guān)系之間的張力:“經(jīng)”是“太平世”的理想,“行權(quán)”是“亂世”的現(xiàn)實。因此,“實與”是對《春秋》所處的“亂世”之“行權(quán)”的現(xiàn)實認(rèn)可,“文不與”則是以“太平世”的理想所提出的更高的要求?!拔牟慌c”與“實與”之間本來所具有的普遍性沖突,通過“三世說”的引入,被取消了。(參見《春秋公羊傳注疏》,第233頁。)其次,何休以“功過相抵”來定義“權(quán)”:“權(quán)者,稱也。所以別輕重,喻祭仲知國重君輕。君子以存國,除逐君之罪,雖不能防其難,罪不足而功有余,故得為賢也。”(春秋公羊傳注疏),第113頁。) 將“權(quán)”理解為“稱”,將經(jīng)權(quán)之間的矛盾,轉(zhuǎn)化為兩種實踐對象或道德原則之間的輕重比較,卻消解了經(jīng)權(quán)之間存在的義理上的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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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竹林》,《春秋繁露義正》,第60、6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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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禮記·喪服四制》:“喪有四制,變而從宜,取之四時也。有恩有理,有節(jié)有權(quán),取之人情也。恩者仁也,理者義也,節(jié)者禮也,權(quán)者知也。仁義禮知,人道具矣?!笨梢姡话銇碚f,“權(quán)”對應(yīng)的是“智”。但恩、理、節(jié)或仁、義、禮,顯然對權(quán)或智起著規(guī)定作用,四者皆服務(wù)于“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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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首先,仁是體、是內(nèi),智是用、是外:“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內(nèi)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保ā吨杏埂罚┢浯?,仁乃五常之首、心之全德,故仁可以包智:“未知,焉得仁?”(《論語·公冶長》)而智不可以包仁:“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保ā墩撜Z·衛(wèi)靈公》)與之相反,亞里士多德那里,理智德性則往往高于倫理德性:明智和智慧高于友善或友愛。(參見亞里士多德《尼各馬可倫理學(xué)》的相關(guān)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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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如《中庸》中“智、仁、勇”為“三達德”,《孟子》中“仁、義、禮、智”為“四端”,《白虎通》中“仁、義、禮、智、信”為“五?!薄?br>?
        [24]參見《孟子·公孫丑上》、《梁惠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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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根據(jù)《公羊傳》的描述,楚王聽到宋國“易子而食,析骸而炊”的情況之后,其反應(yīng)與司馬子反是完全一致的:“嘻!甚矣憊?!?br>?
        [26]《春秋公羊傳注疏》,第1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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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陳柱指出“公羊家所貴之權(quán),發(fā)于惻隱之心者也”,所指向的即是“宋人及楚人平”,他在《公羊家哲學(xué)》中的“仁義說”與“經(jīng)權(quán)說”兩章中都延續(xù)董子的思路,著重分析了司馬子反仁心之發(fā)動所涉及的仁義與經(jīng)權(quán)關(guān)系。(氏著:《公羊家哲學(xué)》,第108、1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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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正如傅隸樸所說:“傳文云:子反‘揖而去之,反于楚王’,并無私盟之事,及后楚子從子反而歸,‘引師而去之’,是許平之權(quán)仍在楚子?!边@一觀察無疑是正確的,但由此得出《公羊傳》“云‘平在下’,就失去根據(jù)了。既無平在下的根據(jù),則‘貶’更無根據(jù)了”的結(jié)論,并且認(rèn)為這是由于“公羊不見國史,口耳傳授,所生的漏洞”,就更加暴露作者不懂《公羊》“重義不重事”之家法,且偏袒《左氏》的傾向。(參見傅隸樸:《春秋三傳比義》(中冊),北京:中國友誼出版公司,1984,第23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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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春秋公羊傳注疏》,第89、9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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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竹林》,《春秋繁露義正》,第54頁。此處“獨”或作“術(shù)”。根據(jù)蘇輿的考證,董子“獨修”乃本于《詩?文王篇》:“聿修厥德”之文,乃“自修之義”,故“獨”或作“術(shù)”皆可訓(xùn)為“自”。以“自修之意”解“平乎己”,可謂善解。又董天工《春秋繁露箋注》曰:“‘術(shù)’,權(quán)也?!币浴痘茨献印镎撈罚骸皺?quán)者,圣人之所獨見”衡之,《繁露》此處不管是“術(shù)修”還是“獨修”,都有“權(quán)”義,盡管此處之“權(quán)”非“圣人之所獨見”,但仍然突出了“權(quán)”乃是基于行為主體的獨立判斷的。(引文參見鐘肇鵬:《春秋繁露校釋》(校補本),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5,第94、8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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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當(dāng)然這種“不計較”可能是由于怵惕惻隱之情發(fā)動而一時無暇計較,就像孟子所言,“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而此心之發(fā)動并未經(jīng)過思慮計較:“非所以內(nèi)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于鄉(xiāng)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孟子?公孫丑上》)司馬子反也是“目驚而體失其容,心驚而事有所忘”(《竹林》),但子反之行為,最重要和難能可貴的是其能夠保有這種仁心而不放失,并且在權(quán)威的重壓下,仍然能夠堅持自己內(nèi)心最初的判斷和選擇??梢?,在對《公羊傳》精義的理解與闡釋上,何休顯然遜于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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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不同于后世公羊?qū)W家專守《公羊》的做法,董子是從先秦儒學(xué)的角度,站在仁義的立場,援引孔孟、五經(jīng),以資其說。相比之下,東漢末年的何休,氣象顯然已經(jīng)不能與漢初的董子相比。何休自覺的抵制當(dāng)時那種“援引他經(jīng)”,甚至“融合三傳”的風(fēng)氣,從對《春秋》、《公羊》“義例”的歸納、總結(jié)、分析出發(fā),將公羊?qū)W重新打造為專門之學(xué),使《公羊》學(xué)向著專業(yè)化、精細(xì)化的方法發(fā)展。正如有學(xué)者指出的,精細(xì)化和專業(yè)化的傾向,固然容易被譏為“繁碎”,但相比那種民間樸野之學(xué),非專業(yè)化、學(xué)術(shù)化“不足以饜學(xué)者切磋琢磨之心”。(參見《春秋公羊?qū)W史》中冊,第456頁。)后來經(jīng)過徐彥的疏解,何休所作的《春秋公羊解詁》最終被收入道“十三經(jīng)注疏”之中,公羊?qū)W得以不墜,何休功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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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如黃樸民指出的“何休不像其他公羊?qū)W家,注重于《易》與《春秋》的結(jié)合,而是將重點放在論述《春秋》與《孝經(jīng)》之上,這是人際關(guān)系,以人際關(guān)系代替天人之際,是后漢學(xué)者的一種轉(zhuǎn)變。所以,以往《公羊》學(xué)者之論大一統(tǒng)是‘天人之學(xué)’,一統(tǒng)于天人,要改正朔、易服色以應(yīng)天。何休闡述發(fā)揮大一統(tǒng),在肯定天人關(guān)系的同時,更把目光投放在‘政教’問題方面。”(氏著:《何休公羊大一統(tǒng)思想析論》,第6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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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據(jù)筆者目力所及,最早明確用“反經(jīng)合道”定義“權(quán)”的說法,出自晉韓康伯注《系辭傳》“巽以行權(quán)”:“權(quán)反經(jīng)而合道,必合乎巽順,而后可以行權(quán)也?!保ㄍ蹂鲎?、孔穎達疏:《周易正義》(十三經(jīng)注疏整理本),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9,第370頁)這一說法其實延續(xù)了《公羊傳》“權(quán)者反于經(jīng),然后有善者也”的思路。因此,宋儒如程朱以“反經(jīng)合道”來概括漢儒尤其是公羊?qū)W家的“權(quán)”,大體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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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蔣慶認(rèn)為:“所謂‘實與’,即是權(quán),是指《春秋》據(jù)亂世的實際情況權(quán)且承認(rèn)某一政治行為有其現(xiàn)實的必要性;所謂‘文不與’,即是經(jīng),是指《春秋》根據(jù)孔子所立的義法不承認(rèn)具有現(xiàn)實必要性的行為有其合理性與合法性。”(氏著:《公羊?qū)W引論》,第237-238頁)蔣慶將“文實貶”與經(jīng)權(quán)的這一對應(yīng)大致是合理的,但他顯然接受了何休以“三世說”理解“文實貶”的思路,認(rèn)為“實與”其“權(quán)”,乃是根據(jù)“據(jù)亂世的實際情況”認(rèn)可某一政治行為的“現(xiàn)實必要性”,卻忽視了這一“必要性”的政治行為若要能被認(rèn)可為“權(quán)”,必須要以“善”或“道”為旨?xì)w。并且,如果說以“三世說”解讀“文實貶”尚且有一定合理性,但用來解釋經(jīng)權(quán)問題,則會限制經(jīng)權(quán)的適用范圍,甚至取消經(jīng)-權(quán)之間的普遍性張力。畢竟“文實貶”只是《公羊傳》中經(jīng)權(quán)問題的一種極具特色的表述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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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春秋公羊傳注疏》,第1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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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漢書·董仲舒?zhèn)鳌?br>?
        [38]當(dāng)然孟子、董子皆言“推恩”:“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不足以保妻子?!保ā睹献?梁惠王上》)“推恩者遠(yuǎn)之而大”。(《竹林》,《春秋繁露義正》,第5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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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當(dāng)然原心定罪的動機論也是公羊?qū)W所強調(diào)的,董子那里更為明顯。對“原心定罪”與“功過相抵”作為儒家判定經(jīng)權(quán)關(guān)系的兩個原則的進一步討論,參看陳峴:《“原心定罪”與“功過相抵”——試論儒家判定“經(jīng)權(quán)”關(guān)系的兩個原則》,載于《道德與文明》,201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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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孟子·盡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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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段熙仲,《公羊?qū)W講疏》,第581頁。)段熙仲將“惡戰(zhàn)重民”看作《春秋》大義之一,并且說“《春秋》以仁為天心,董子說子反之事,發(fā)明重民之義,信乎義幾可諭矣?!保ㄍ?,第58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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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但在董子看來,司馬子反的行為卻是“為其君使”。(《竹林》,《春秋繁露義正》,第5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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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竹林》,《春秋繁露義正》,第5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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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董仲舒將“仁”看作“天心”(《俞序》),又說“仁之美者在于天。天,仁也?!保ā锻醯劳ā罚ⅰ叭省碧岬教斓勒摰母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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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陳柱認(rèn)為“‘自然’二字最足以明仁之本體”。(氏著《公羊家哲學(xué)》,第10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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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精華》,《春秋繁露義正》,第92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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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孟子·盡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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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孟子集注·盡心章句下》,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北京:中華書局,2005,第37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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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程頤:《周易程氏傳》,收于程顥、程頤:《二程集》,北京:中華書局,2010,第70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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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論語·憲問》在孔子看來,管仲固然個人德性方面有虧,如“器小”、不“知禮”,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發(fā)左衽矣?!逼渌鶠槟巳收咧蠊?,故孔子許之“如其仁!如其仁!”可見,孔子亦是從文明(夷夏之辨)的高度許其仁?!洞呵锕騻鳌芳岸釉S司馬子反為仁,正是孔門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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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清代公羊?qū)W大師劉逢祿指出,何休《解詁》乃是對他之前的公羊?qū)W的創(chuàng)造性總結(jié)之作:“尋董、胡之緒,補莊、顏之缺,斷陳元、范升之訟,鍼明、赤之疾,研精覃思十有七年,密若禽墨之守御,義勝桓文之節(jié)制,五經(jīng)之師罕能及之。”(氏著:《春秋公羊經(jīng)何氏釋例》,第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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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如有學(xué)者指出的“《春秋》義理經(jīng)過何休的演繹,已經(jīng)走上了條例化、格式化、固定化的道路。這一方面表明公羊?qū)W義理的整體把握達到了一個較高的理論高度,后人難有再多的突破;另一方面也意味著公羊?qū)W將被圈定在一個相對固定的框架中,實際上又遏制‘從變從義’的再發(fā)展,沒有社會架構(gòu)的大變動,公羊?qū)W難免會走向衰落?!保ㄆ斤w:《經(jīng)典詮釋與文化創(chuàng)新——<公羊傳>“以義解經(jīng)”探微》,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頁219。)而且從魏晉及于宋代,經(jīng)學(xué)逐漸衰微,受到佛學(xué)、道家的刺激,出現(xiàn)重義理不重章句訓(xùn)詁,重綜合不重專門的思想傾向,最后催生出了宋代新儒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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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參見陳其泰,《清代公羊?qū)W》,頁40。楊向奎,《論何休》,頁173。段熙仲亦言“今嚴(yán)、顏之學(xué)俱失其傳,獨何君之《解詁》行世,公羊之學(xué)賴以不墜”,又曰“公羊?qū)W之不亡,何君之力為多”。(段熙仲,《春秋公羊?qū)W講疏》,頁13、頁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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