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中紀委看中的《家誡》：清末狀元實業(yè)家張謇如何教育后代
被中紀委看中的《家誡》：清末狀元實業(yè)家張謇如何教育后代
記者 ：石偉杰
來源：澎湃新聞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十月十四日己亥
耶穌2016年11月13日
網(wǎng)上曾流傳一份對比名單：第一組是傅以漸、王式丹、畢沅、林召堂、王云錦、劉子壯、陳沅、劉福姚、劉春霖；第二組是李漁、洪升、顧炎武、金圣嘆、黃宗羲、吳敬梓、蒲松齡、洪秀全、袁世凱。第一組都是清朝狀元，但大家普遍感到陌生；第二組歷史人物，當年科舉考得不好，但在歷史上卻赫赫有名。有人用這個對比來說明“高分低能”現(xiàn)象，很顯然，這是有問題的，樣本不夠全面——至少在清末狀元張謇身上就不適用。
張謇（1853-1926），字季直，祖籍江蘇常熟，中日甲午戰(zhàn)爭那年（1894）考中狀元。金榜題名后，他并沒有留在官場混資歷，而是走上了實業(yè)救國、教育救國的道路，在南通興辦各類實業(yè)、創(chuàng)辦各級學校，將南通建成了全國聞名的模范縣?，F(xiàn)在的南通城里，四處可見張謇的塑像，足以說明他對這個城市所做的貢獻。
南通中央公園的張謇塑像
有道是“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民間也有俗語“富不過三代”，這些都說明一個世家的傳承并不那么容易，尤其是近代中國充滿了動蕩與不安。而南通張家可以說延續(xù)了自己的家風，歷經(jīng)百年而愈發(fā)出彩。11月12日上午，張謇侄孫張光武先生攜新書《百年張家：張謇、張詧及后人鱗爪》做客上海一書店，與到場嘉賓、讀者一起重溫張家故事，這或許可以視作對張謇逝世90年最好的紀念。
主持人牟廣豐（左）和張光武先生（右）
如何評價張家兩兄弟的實業(yè)成就
大家可能已經(jīng)注意到書名中的“張詧”（1851-1939）了，他是張謇的哥哥，即本書作者的祖父，早年從政，后回鄉(xiāng)協(xié)助張謇興辦實業(yè)。兩兄弟的關系可以用“謇無詧無以至其深，詧無謇無以至其大”這句話來形容，張光武解釋說，這表示張謇、張詧兩人都是想大事、做大事的，但張謇沒有張詧，事業(yè)做不深；張詧沒有張謇，事業(yè)做不大。這也是張光武在《百年張家》“后記”里說的：“沒有祖父張詧的鼎力支持，四祖父張謇的偉大理想和實踐，也許走不了太遠；沒有四祖父張謇的高瞻遠矚，祖父張詧的人生只能重蹈尋常干吏軌跡，毫無華彩?！?/p>
張詧
張光武進一步介紹說，張謇和張詧一生創(chuàng)辦了二十多個“中國第一”：第一家民營紗廠（大生紗廠）、第一所民營師范學校（南通師范學校）、第一所民營女子師范學校（南通女子師范學校）、第一所民營紡織學校（南通紡織學校）、第一所博物館（南通博物苑，被已故國家文物局局長、故宮博物院院長呂濟民稱為中國博物館之鼻祖）、第一所氣象臺（南通氣象臺）、第一所盲啞學校（南通盲啞學校）、第一家近代文明劇場（更俗劇場）等等。張謇在南通以外創(chuàng)辦和直接參與創(chuàng)辦的學校有：復旦大學、交通大學、同濟大學、上海海洋大學、上海海事大學、大連海事大學、南京河海大學等。張詧還出資重建了上海博文女子學校——博文女校在1921年7月成為中共一大代表唯一駐地和除開幕式、閉幕式之外的主要會議場所。此外，張謇、張詧一生創(chuàng)辦的小學有370多所。這些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壯舉。
著名民國學者胡適在《南通張季直先生傳記序》中就曾高度評價張謇的一生：“張季直先生在近代中國史上是一個很偉大的失敗的英雄，這是誰都不能否認的。他獨立開辟了無數(shù)新路，做了三十年的開路先鋒，養(yǎng)活了幾百萬人，造福于一方，而影響及全國。終于因為他開辟的路子太多，擔負的事業(yè)過于偉大，他不能不抱著許多未完成的志愿而死。這樣的一個人，是值得一部或以至于許多部詳細傳記的。”
上海東華大學歷史研究所所長廖大偉教授在發(fā)言中也引用了胡適對張謇的評價，并進一步解釋說，張謇的“偉大”是絕對的，“失敗”是相對的。而且張謇更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人物：“頂天”是指與國家高層保持互動，參與了很多重大的歷史事件；“立地”則是指扎根基層，建設家鄉(xiāng)，造福一方百姓。
華東師范大學歷史系副教授瞿駿也分享了自己的閱讀心得。他首先從“書法”（寫書的手法）入手高度評價了本書：《百年張家》從作者的周邊人物入手，有鮮活的歷史細節(jié)，看得出作者的全身心投入，這是一種真歷史。其次，如何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是近代中國無數(shù)仁人志士所不斷探索的，張謇既胸懷天下，又立足地方社會，將南通建設成模范縣，這一點值得我們后來者好好研究。最后，既然是“百年張家”，瞿駿盛贊了其中蘊含著的世家精神，即以士風立家的大境界與大胸懷。
中紀委看中了張謇的《家誡》
的確，一個家族要傳承，家風是至關重要的?！渡虾u》曾于去年推出《百年斯文：文化世家訪談錄》一書，介紹了螺洲陳家、建德周家、襄平趙家等多個文化世家，展現(xiàn)了這些家族在近代中國的變遷。而《百年張家》可以說為我們打開了一個實業(yè)世家的歷史大門，其中蘊含著豐富的思想資源。
那么張謇是如何教育下一代的呢？張孝若在《最偉大的失敗英雄——狀元實業(yè)家張謇》中回憶道：“父親只生我一子，自然愛護異常，何況四十多歲方才生我。所以望我成立做人，比什么也殷切，導我于正，無微不至。我有好幾回離開父親，出外游學游歷有事，少則兩三月，多則一兩年，父親總有家信給我，問我求學身體情形，告訴我國事家事怎樣，叫我要注重農(nóng)事，戒我勿熱衷好名。嚴正之中寓慈愛之情，封封如此，我每回接到父親的信，都要看上幾遍幾十遍?！痹谠摃?，張孝若把父親張謇寫給母親和自己的信分了六類，主題分別是節(jié)儉、注重農(nóng)事、講論學問、國事實業(yè)事、做人處世、慈愛。
除了寫信，張謇認為古人在教育后代方面已經(jīng)有了很多經(jīng)典闡述，而且古今的道理是一樣的，于是收集了七位古人的教子警言，書刻于石，作為家誡，勉勵子孫后代。目前，張謇的《家誡碑》藏于南通博物苑，是由張謇于1921年親自題寫的，并請當時著名刻工黃懷覺和王桂軒鐫刻而成。碑有正反兩面，正面是《倚錦樓石屏銘》，背面是《家誡》。
《倚錦樓石屏銘》
《家誡》
這份《家誡》對當下也有啟示意義，中紀委官方網(wǎng)站在“中國傳統(tǒng)中的家規(guī)”專題中，以“江蘇張謇：《家誡》傳世警言流芳”為題，對這份家規(guī)做了詳細介紹。故將《家誡》全文錄下，供大家鑒賞：
我之愛子孫猶之古人也，愛之而欲勉之，以進德而繼業(yè)，亦猶古人也，與其述已意，毋寧述古人，乃掇古誡子語，書庭之屏,俾出入寓目而加省，若先世言行之足資師法者，自有述訓在。
董生有云“吊者在門，賀者在閭”，言有憂則恐懼敬事，敬事則必有善功，而福至也。又曰：“賀者在門，吊者在閭”，言受福則驕奢，驕奢則禍至，故吊隨而來。——漢?劉向
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yǎng)德，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學須靜也,才須學也;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慆慢則不能勵精，險躁則不能治性?！T葛亮
言思乃出，行詳乃動，皆用情實道理，違斯敗矣?！?王修
百世小人，知讀《論語》《孝經(jīng)》，尚為人師，若能保書，終不為小人。諺曰：積財千萬，無過讀書。——隋?顏之推
凡門地高,可畏不可恃，立身行已，一事有失，則得罪重于他人，門高則驕心易生，族盛則易為人所妒，懿行實才，人未信之，少有疵累,人皆擯之?！?柳玭
立心以忠信不欺為主本，行己以端莊清靜為操執(zhí)，臨事以明敏果斷辨是非?！?胡安國
勿妄與人接，只是勤儉,循之而上,有無限好事，吾不敢言,而竊為汝愿之，反之而下,有無限不好事，吾不欲言,而未免為汝憂之?！祆?/p>
在新書分享活動的最后，主持人牟廣豐吟詩一首，很適合用來總結(jié)“百年張家”：
謇詧伯仲兩昆侖，從教從商啟后人。
振業(yè)興邦開智力，毀家救世濟鄉(xiāng)親。
百年接力群賢涌，三代耕耘功底深。
可泣可歌撫卷作，士林享譽溢清芬。
另據(jù)悉，《百年張家》所屬的“私歷史”叢書，將持續(xù)推出著名文史學者王學泰的《我的學生時代》、陶希圣兒子陶恒生的《陶家往事》等作品，從中可以由小見大地觀察歷史變遷，讓我們拭目以待。
責任編輯：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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