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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飛驤著《詩經(jīng)纘繹》出版暨自序、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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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詩經(jīng)纘繹》

作者：馬飛驤

出版社：中央編譯出版社

出版時(shí)間：2019年0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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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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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二十多年對(duì)傳統(tǒng)經(jīng)典的熱愛和鉆研，秉承六經(jīng)一貫之道，系統(tǒng)闡發(fā)《詩經(jīng)》詩教意旨，利用工作之余的六年時(shí)間辛勤耕耘，2019年3月，青年學(xué)者、著名舊體詩詩人馬飛驤《詩經(jīng)纘繹》由中央編譯出版社正式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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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以闡發(fā)《詩》教微旨為宗，作者考究先哲及時(shí)賢研究《詩經(jīng)》成果，纘續(xù)精粹，以達(dá)述而不作、文以載道之目的。全書以上萬字的引言對(duì)《詩經(jīng)》中研究的重大問題作了總結(jié)性梳理，并提出觀點(diǎn)。《風(fēng)》《雅》《頌》各編首，以及各詩篇之首簡述概要，編尾略作總結(jié)，點(diǎn)明編者旨意。各篇中，每首詩正文以下分集釋和纘繹兩部分。纘繹是本書的主要內(nèi)容，先依朝代援引歷代名家代表性釋解，再斷以己意；進(jìn)而據(jù)此題解，引經(jīng)據(jù)典，分章句闡釋全詩主旨大意。全書有較為充足的文獻(xiàn)史料為佐證，又兼作者深厚的詩學(xué)功底與文言水平為輔翼，使全書古雅厚重，既繼承傳統(tǒng)，又別具高格。全書集今人譯注與古人集解之長于一身，大體而言，有如下優(yōu)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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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系統(tǒng)解讀《詩經(jīng)》詩教意旨。對(duì)《詩經(jīng)》作為儒家經(jīng)典文本，既從總體上把握編輯思路和詩教精神，正本清源，又參考古今注解《詩經(jīng)》之名家的相關(guān)成果，搜羅先哲及時(shí)賢注釋及題解，簡明扼要，述而不作，作出釋解；進(jìn)而引用相關(guān)史料，分章句詳細(xì)闡述每篇詩的主要意境及其經(jīng)解微旨，集系統(tǒng)性、史料性、思想性于一身。特別需要指出的是，本書對(duì)后人研究《詩經(jīng)》往往輕視的《頌》部分，也從詩教角度，不余遺力進(jìn)行闡發(fā)，指出其德性光芒和傳心微旨，可謂深得圣學(xué)三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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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闡發(fā)詩篇意蘊(yùn)兼及藝術(shù)性。《詩經(jīng)》距今年代久遠(yuǎn)，其中文字的含義己經(jīng)有很大變化。今人翻譯版本雖然意思容易傳達(dá)，但不失之偏、淺，就是意蘊(yùn)盡失。本書參考前人訓(xùn)釋，撰寫注釋，省卻譯文，而從段落入手，簡要梳理文路，拋磚引玉，啟發(fā)讀者白由想象《詩經(jīng)》的意境，會(huì)悟詩的大義。作者對(duì)各詩篇時(shí)而稱引前人之論，時(shí)而以自己深厚的詩學(xué)實(shí)踐，對(duì)詩的藝術(shù)性進(jìn)行點(diǎn)評(píng)，既讓讀者感受詩的藝術(shù)性所在，又可窺知《詩經(jīng)》對(duì)后世詩人、詩歌的影響，兼顧了詩的思想性和藝術(sh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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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文言表達(dá)遙承古典傳統(tǒng)。作者具備深厚的古漢語功底和高超的文言寫作水平，全書除《詩經(jīng)》原文，約有三十萬字，一體文言寫就，文字精審，文風(fēng)雅致，樸實(shí)而華美，辭約而意豐，既能很好地承接了古賢文脈，又能準(zhǔn)確暢達(dá)地表達(dá)自己的思想，在當(dāng)今傳統(tǒng)經(jīng)典研究上，可謂一股清流，這樣的復(fù)古風(fēng)格，給讀者留下無限遐想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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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雖然全書以纘繹命名，以繼承傳統(tǒng)為目的，但全書所稱引古人之論，并非生吞活剝，而是極盡揀擇，在引述前人之說時(shí)，只留下作者認(rèn)同的部分。對(duì)一些篇章，跳出前人窠臼，提出了自己的觀點(diǎn)，在繼承中有所創(chuàng)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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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來研究《詩經(jīng)》的著作汗牛充棟，但作者積二十多年學(xué)力，以獨(dú)立之精神，不鶩時(shí)俗，荷擔(dān)傳統(tǒng)文化命脈，可謂浮世清流。全書以纘續(xù)、闡發(fā)《詩》教微旨為宗，以溯源、辨體、明經(jīng)為用，優(yōu)游百家，綜羅百代，以深厚的經(jīng)學(xué)、詩學(xué)為底蘊(yùn)，精切的文言、史識(shí)為輔翼，融前賢時(shí)修成果于一爐，并史料性與思想性為一體，折中其意，簡當(dāng)涵蓄，使《詩經(jīng)》回歸六藝典政一貫之道，從學(xué)術(shù)角度揭橥《詩經(jīng)》編旨，顯發(fā)微言大義，堪稱當(dāng)代《詩經(jīng)》研究的一部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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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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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飛驤，字鳳棲，一字天騏，別署白云居士、近湖廬主人等，甘肅天水人。畢業(yè)于蘭州大學(xué)中文系。學(xué)者、詩人。長期潛心傳統(tǒng)文化經(jīng)典研究，對(duì)儒家之正大，道家之幽玄，佛家之精微均有心得。著有《詩經(jīng)纘繹》《論語詮旨》《川上看云集》《白云錄》《白云小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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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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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風(fēng)

國風(fēng)·周南

關(guān)雎

葛覃

卷耳

樛木

螽斯

桃夭

兔罝

芣苢

漢廣

汝墳

麟之趾

國風(fēng)·召南

鵲巢

采蘩

草蟲

采蘋

甘棠

行露

羔羊

殷其雷

摽有梅

小星

江有汜

野有死麕

何彼襛矣

騶虞

國風(fēng)·邶風(fēng)

柏舟

綠衣

燕燕

日月

終風(fēng)

擊鼓

凱風(fēng)

雄雉

匏有苦葉

谷風(fēng)

式微

旄丘

簡兮

泉水

北門

北風(fēng)

靜女

新臺(tái)

二子乘舟

國風(fēng)·鄘風(fēng)

柏舟

墻有茨

君子偕老

桑中

鶉之奔奔

定之方中

蝃蝀

相鼠

干旄

載馳

國風(fēng)·衛(wèi)風(fēng)

淇奧

考槃

碩人

氓

竹竿

芄蘭

河廣

伯兮

有狐

木瓜

國風(fēng)·王風(fēng)

黍離

君子于役

君子陽陽

揚(yáng)之水

中谷有蓷

兔爰

葛藟

采葛

大車

丘中有麻

國風(fēng)·鄭風(fēng)

緇衣

將仲子

叔于田

大叔于田

清人

羔裘

遵大路

女曰雞鳴

有女同車

山有扶蘇

萚兮

狡童

褰裳

豐

東門之墠

風(fēng)雨

子衿

揚(yáng)之水

出其東門

野有蔓草

溱洧

國風(fēng)·齊風(fēng)

雞鳴

還

著

東方之日

東方未明

南山

甫田

盧令

敝笱

載驅(qū)

猗嗟

國風(fēng)·魏風(fēng)

葛屨

汾沮洳

園有桃

陟岵

十畝之間

伐檀

碩鼠

國風(fēng)·唐風(fēng)

蟋蟀

山有樞

揚(yáng)之水

椒聊

綢繆

杕杜

羔裘

鴇羽

無衣

有杕之杜

葛生

采苓

國風(fēng)·秦風(fēng)

車鄰

駟驖

小戎

蒹葭

終南

黃鳥

晨風(fēng)

無衣

渭陽

權(quán)輿

國風(fēng)·陳風(fēng)

宛丘

東門之枌

衡門

東門之池

東門之楊

墓門

防有鵲巢

月出

株林

澤陂

國風(fēng)·檜風(fēng)

羔裘

素冠

隰有萇楚

匪風(fēng)

國風(fēng)·曹風(fēng)

蜉蝣

候人

鸤鳩

下泉

國風(fēng)·豳風(fēng)

七月

鴟鸮

東山

破斧

伐柯

九罭

狼跋

小雅

小雅·鹿鳴之什

鹿鳴

四牡

皇皇者華

常棣

伐木

天保

采薇

出車

杕杜

魚麗

小雅·南陔之什

南陔

白華

華黍

南有嘉魚

南山有臺(tái)

由庚

崇丘

由儀

蓼蕭

湛露

小雅·彤弓之什

彤弓

菁菁者莪

六月

采芑

車攻

吉日

鴻雁

庭燎

沔水

鶴鳴

小雅·祈父之什

祈父

白駒

黃鳥

我行其野

斯干

無羊

節(jié)南山

正月

十月之交

雨無正

小雅·小旻之什

小旻

小宛

小弁

巧言

何人斯

巷伯

谷風(fēng)

蓼莪

大東

四月

小雅·北山之什

北山

無將大車

小明

鼓鐘

楚茨

信南山

甫田

大田

瞻彼洛矣

裳裳者華

小雅·桑扈之什

桑扈

鴛鴦

頍弁

車舝

青蠅

賓之初筵

魚藻

采菽

角弓

菀柳

小雅·都人士之什

都人士

采綠

黍苗

隰桑

白華

綿蠻

瓠葉

漸漸之石

苕之華

何草不黃

大雅

大雅·文王之什

文王

大明

綿

棫樸

旱麓

思齊

皇矣

靈臺(tái)

下武

文王有聲

大雅·生民之什

生民

行葦

既醉

鳧鹥

假樂

公劉

泂酌

卷阿

民勞

板

大雅·蕩之什

蕩

抑

桑柔

云漢

崧高

烝民

韓奕

江漢

常武

瞻卬

召旻

頌

周頌

周頌·清廟之什

清廟

維天之命

維清

烈文

天作

昊天有成命

我將

時(shí)邁

執(zhí)競(jìng)

思文

周頌·臣工之什

臣工

噫嘻

振鷺

豐年

有瞽

潛

雍

載見

有客

武

周頌·閔予小子之什

閔予小子

訪落

敬之

小毖

載芟

良耜

絲衣

酌

桓

賚

般

魯頌

駉

有駜

泮水

閟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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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頌

那

烈祖

玄鳥

長發(fā)

殷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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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余為學(xué)之年，耽于吟詠，殆二十載，自謂于風(fēng)雅一道，略有所得，忽忽已屆不惑。及南徙而玄覽，北游而向明，出入于老莊之域，優(yōu)游乎佛禪之理，閑觀六藝，感通一貫，由戶知津，始知詩不可以等閑而作，《詩》亦不可以尋常而論，乃有愧于昨非。

詩言志，感于云物之變，發(fā)乎心意之誠，形于情動(dòng)之言。故凡天地之大，草蟲之微，節(jié)候之變，世運(yùn)之移，與夫山河煙霞之狀，盛衰悲喜之理，莫不可以詩為之。《詩》則政教典章，聲教之淵藪，六經(jīng)之先用也。《毛序》曰：“正得失，動(dòng)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詩》。先王以是經(jīng)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fēng)俗。”故《詩》具政教宗教之功，兼德育美育之長，不惟博物廣識(shí)，授政專對(duì)，亦可致中和之美，達(dá)禮樂之原，臻內(nèi)圣外王之道。誠中外文化之奇觀，華夏文苑之瑰寶也。

古來論《詩》者滄海橫流，逮及當(dāng)代，人但知有文學(xué)之《詩》，不知有經(jīng)學(xué)之《詩》；但知有詩學(xué)，不知有《詩》教；但知有言情詩，不知《風(fēng)》《雅》為何物。甚者，知《風(fēng)》不知《雅》，無論諸《頌》矣?！对姟方滩粋?，則六藝不興；六藝浸衰，則道統(tǒng)澌滅。是以緣起一時(shí)之興，筆載千祀之緒，第以公務(wù)之暇，理舊篋，會(huì)昔哲，對(duì)時(shí)賢，于汗牛棟下，遣象罔，覓玄珠，纘前哲之遺緒，繹時(shí)賢之嘉澤，不憚以下愚之智，覆簣以進(jìn)，欲以螢火之光，顯揚(yáng)《詩》教之微旨也。

嘔心數(shù)載，斯業(yè)將竣。瞻顧來路，亦孔之疚?！对姟分加奈ⅲ疵忄笾怯隗粶y(cè)；高山無量，或恐貽笑于大方。文言為之，不惟時(shí)風(fēng)在所不尚，或令讀者望而卻步。然草木不怨于秋風(fēng)，風(fēng)云無礙乎長空，得以時(shí)勢(shì)之所適，暫留鴻跡耳。所幸大雅凋零，知音尚在；白發(fā)若新，青山如故；大道剝復(fù)，萬流必東?！对姟吩唬骸安烩宀磺螅斡貌魂?！”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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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酉立秋后馬飛驤于京華近湖廬

【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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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三百”乃我國最早詩集，戰(zhàn)國時(shí)始稱《詩經(jīng)》，與《書》《禮》《易》《樂》《春秋》合稱“六藝”、“六經(jīng)”（《樂》今不傳）?！傲?jīng)皆先王之政典?！保ㄕ聦W(xué)誠《文史通義·易教》）而《詩》為聲教。朱彝尊《經(jīng)義考》曰：“《詩》者，掌之王朝，頒之侯服，小學(xué)大學(xué)之所諷頌，冬夏之所教?！睗h代四家傳《詩》，三家云亡，《毛詩》獨(dú)標(biāo)。其后千年間，或尊《毛詩》，或攻《毛詩》，而經(jīng)史之道未絕。近世西學(xué)浸凌，不唯風(fēng)雅淪喪，亦使《詩》教之旨晦而不明。故溯《詩》根源，明其大體，發(fā)其微旨以為斯作。茲列《詩》之大關(guān)捩，以為引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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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詩》之編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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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經(jīng)既列于有司，則肄業(yè)存于掌故，其所習(xí)者，修齊治平之道，而所師者，守官典法之人?！对姟芬嗥湟弧！渡袝び輹に吹洹罚骸暗墼唬骸纾∶甑錁?，教冑子。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此其證也?！霸娧灾尽保饲Ч耪f詩之祖。孔穎達(dá)《毛詩正義》：“詩有三訓(xùn)：承也、志也、持也。作者承君政之善惡，述己志而作詩，為詩所以持人之行，使不失墜，故一名而三訓(xùn)也?！眲t官司典守，以詩為聲教，合樂舞，正性命，和天人，一政教也。惜古詩逸者甚多，《三百篇》特其盛焉者耳。《詩》之來源，自古詩有采、獻(xiàn)二說。天子聽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獻(xiàn)詩，有邪而正之，此獻(xiàn)詩之常制，公卿列士之職守，諷諫政事所以知得失也。遒人以木鐸徇于路，求童謠歌戲之類，行人潤色，太師訂樂，方入朝廷用詩，此采詩也。故天子“命太師陳詩，以觀民風(fēng)”，則太師所陳之詩，已非所采詩之本然。列國之風(fēng)最殊，必能現(xiàn)諸篇什，今所見者十五國風(fēng)，文辭之雅訓(xùn)，句式之齊一，非迥然而異者，則師官雅而化之，使入于樂，其旨不離論功頌德以順其美，刺過譏失以匡其惡，察治亂興廢之由，佐國家政教之用，亦可知矣。故太師陳詩，亦獻(xiàn)詩也。司馬遷《史記·序》云：“詩三百篇，大抵圣賢發(fā)憤之所為作也?！闭\不刊之論?！睹娦颉匪^“經(jīng)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fēng)俗”者，固《詩》之所由編。要之，《詩》不唯我國最早之詩歌總集，亦最早之詩教總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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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詩》之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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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未嘗有著述之事也，官師守其典章，史臣錄其職載。文字之道，百官以之治，而萬民以之察，而其用已備矣。是故圣王書同文以平天下，未有不用之于政教典章，而以文字為一人之著述者也?！保ㄕ聦W(xué)誠《文史通義·詩教上》）考諸《三百篇》，作者亦有可確立者，如許穆夫人《載馳》，尹吉甫《崧高》、《烝民》等。然《詩》即為“政教典章”，則作者不著亦明矣。至若編者，舊謂或?yàn)橹芄驗(yàn)榭鬃?。第《詩》始自商太甲，下迄陳靈，在周定王初，其時(shí)周公已歿數(shù)百年，謂周公制禮作樂、奠詩教之基則可，謂《詩》為周公編定則妄矣?！对姟贩且粫r(shí)一人所編，吳季札來魯觀樂，孔子年甫八歲，《詩》之編次，惟《豳》次《齊》，《秦》次《豳》，余悉同今，雖其時(shí)篇數(shù)未詳，已為今本前身，編之者，蓋亦在官師之列?？贾浼袊杂小对姟?，所輯者有別，所本者不一。司馬遷《史記·孔子世家》謂“古者《詩》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庇衷唬骸芭愠紙?zhí)國政，是以魯自大夫以下皆僭離于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眲t時(shí)《詩》本不一，篇目又雜，故孔子去其重而刪定之。今人考之，其時(shí)蓋在孔子三十五歲聚徒講學(xué)之初?！墩撜Z》孔子恒言“詩三百”，則其刪定必在早年。至若孔子晚年“自衛(wèi)返魯，使《雅》《頌》各得其所”，則是最后訂《詩》及其樂矣。故《墨子·公孟》有云：“誦詩三百，弦詩三百，歌詩三百，舞詩三百。”查今本《詩》之體例，十五《國風(fēng)》首尊《二南》，系于周、召二公。而《國風(fēng)》以《豳風(fēng)》為殿，系之周公；《雅》以《召旻》作結(jié)，系之召公。顯有“祖述堯舜，憲章文武”，推重周、召二公之義。祖述堯舜，周公之志；憲章文武，周公之業(yè)。周公集群圣之大成，孔子平生盡學(xué)周公之道，有德無位，無以得制作之權(quán)，故崇周公之道以明其教，則《詩》之編定，非圣智如孔子者不能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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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詩經(jīng)》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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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以上無經(jīng)名。《易》掌于《春官》太卜，《書》在外史，《詩》領(lǐng)大師，《禮》自宗伯，樂有司成，《春秋》各有國史。治教無二，官師合一，古人不著書，六藝皆為政教典章。六藝初不言經(jīng)，及王綱解紐，治教既分，諸子立說，孔子歿后，儒家者流，乃尊六藝為經(jīng)，《詩經(jīng)》之名，首見于《莊子》。章學(xué)誠《文史通義·經(jīng)解》曰：“《易》曰：‘上古結(jié)繩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書契，百官以治，萬民以察。’夫?yàn)橹螢椴?，所以宣幽隱而達(dá)形名，布政教而齊法度也，未有以文字為一家私言者也?！兑住吩唬骸评淄?，君子以經(jīng)綸?！?jīng)綸之言，綱紀(jì)世宙之謂也。鄭氏注謂‘論撰書禮樂，施政事?！?jīng)之命名，所由昉乎！然猶經(jīng)緯、經(jīng)紀(jì)云爾，未嘗明指《詩》、《書》六藝為經(jīng)也。三代之衰，治教既分，夫子生于東周，有德無位，懼先圣王法積道備，至于成周，無以續(xù)且繼者，而至于淪失也。于是取周公之典章，所以體天人之撰而存治化之跡者，獨(dú)與其徒，相與申而明之。此六藝之所以雖失官守，而猶賴有師教也。然夫子之時(shí)，猶不名經(jīng)也。逮夫子既歿，微言絕而大義將乖，于是弟子門人，各以所見、所聞、所傳聞?wù)?，或取簡畢，或授口耳，錄其文而起義。左氏《春秋》，子夏《喪服》諸篇，皆名為傳，而前代逸文，不出于六藝者，稱述皆謂之傳，如孟子所對(duì)湯武及文王之囿是也。則因傳而有經(jīng)之名，猶之因子而立父之號(hào)矣。至于官師既分，處士橫議，諸子紛紛，著書立說，而文字始有私家之言，不盡出于典章政教也。儒家者流，乃尊六藝而奉以為經(jīng)，則又不獨(dú)對(duì)傳為名也。荀子曰：‘夫?qū)W始于誦經(jīng)，終于習(xí)禮?！f子曰：‘孔子言治《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jīng)?！衷唬骸?zhǔn)?jīng)，以見老子。’荀、莊皆出子夏門人，而所言如是，六經(jīng)之名，起于孔門弟子亦明矣。然所指專言六經(jīng)，則以先王政教典章，綱維天下，故《經(jīng)解》疏別六經(jīng)，以為入國可知其教也?！胖^經(jīng)，乃三代盛時(shí)，典章法度，見于政教行事之實(shí)，而非圣人有意作為文字以傳后世也?！贝苏摗对姟泛我灾^之經(jīng)與《詩》之所為用，亦詳而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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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詩》之編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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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之編必有次序，不唯體分風(fēng)、雅、頌，即各篇什之內(nèi)，篇章亦當(dāng)有次。十五《國風(fēng)》，今本編次：周南、召南、邶、鄘、衛(wèi)、王、鄭、齊、魏、唐、秦、陳、檜、曹、豳（按：孔子未刪之前，周大師樂歌之次第，豳、秦在齊后魏前；鄭玄《詩譜》次第，檜在衛(wèi)后，王在豳后，余皆同）?！抖稀窞椤讹L(fēng)》之首古來無異議，余篇何以有今之編次，亦莫衷一是，聚訟紛紜?？追f達(dá)以“跡其先封善否，參其詩之美惡，驗(yàn)其時(shí)政得失，詳其國之大小，斟酌所宜，以為其次?！睔W陽修“以兩而合之，分其次以為比”為論，程頤以人倫發(fā)端，王道盛衰，政教失得，風(fēng)俗變化為論，皆有一定之理。筆者以為，十五國風(fēng)，以周、召之正，固當(dāng)為首，周較召為醇，故召次之。邶、鄘為殷故都，后為衛(wèi)并，首見變風(fēng)所由始。邶之《綠衣》夫婦倫廢，《擊鼓》君臣道絕，故先邶而后鄘、衛(wèi)。衛(wèi)為紂都，而紂不能有之，周幽東遷，王政所由衰，王城與之無異，故王次之。鄭為西周畿內(nèi)地，故鄭次之。齊為霸首，故齊次之。晉繼齊而霸，魏入晉地，唐詩多曲沃并晉之時(shí)，故魏、唐次之。秦繼晉而霸，故秦次之。陳、檜、曹皆小國，陳為帝舜后裔，故在二國前。檜亡，東周之始；曹亡，春秋之終。豳殿諸國之末，蓋既漓又當(dāng)返淳，則農(nóng)業(yè)為本，周公其人，寓志焉。至若《雅》，由《鹿鳴》而至《召旻》，始以君臣之情通，終以旻天疾威，世道喪亂，而篇末慨然有懷召公，亦以見亂極思治之理。故《詩》以周、召始，《風(fēng)》《雅》以周、召收。《頌》則先周為正，次變?yōu)轸?，末結(jié)以商，其有法前王、殷鑒不遠(yuǎn)之義乎？天道往復(fù)，正變之思，剝復(fù)之義，此《詩》之大旨也。至若各篇什之內(nèi)詩之次序，張載曰：“《詩》固有次敘，然不可一例?！粐姡涫孜补逃邢群?，其中未必然，當(dāng)刪定之時(shí)，只取得者置于其間?！笔孜补逃邢群螅渲兄涡?，則難以盡明。姑置諸各什之內(nèi)概而論之，讀者可參，此不贅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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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詩》之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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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體風(fēng)、雅、頌。體之為別，有腔調(diào)不同說、詞氣不同說、體制不同說；或以地分、以時(shí)分，或以樂分，或以所作之人分，千古爭訟，迄今無定論。筆者以為，章潢《詩經(jīng)原體》所論最具灼識(shí)、最為精妙，其辭云：詩各有體也，《風(fēng)》《雅》《頌》直古人作詩之體耳。《風(fēng)》之體輕揚(yáng)和婉，微諷譎諫，托物而不著于物，指事而不滯于事；義雖寓于音律之間，意嘗超于言詞之表?！堆拧敷w較之于《風(fēng)》，則整肅而顯明；較之于《頌》，則昌大而暢達(dá)。唯彝倫政事之間，尚有諷喻之意，皆《小雅》之體也；天人應(yīng)感之際，一皆性命道德之精，皆《大雅》之體也?！俄灐分w，其詞簡而潔，其旨沉而靜，其音疏越而雋永，宗廟朝廷均有《頌》也。大約主于祭祀而交神明，《頌》之道也；敷揚(yáng)先王之盛德成功，固不如《雅》詩之詳盡。如后世之作詩者，有律有古，有歌有引，體制不同而名亦異也。自《風(fēng)》之體觀之，大率三章四章，一章之中，每每數(shù)句而詞多重復(fù)，《樛木》、《芣苢》三章唯六字不同，風(fēng)之體多類此，蓋以數(shù)字詠嘆成章?！缎⊙拧反舐识嗍銎涫?，道其情，猶未若《大雅》之渾涵也。如“穆穆文王，于緝熙敬止”，“上天之載，無聲無臭”，“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不長夏以革”，“不識(shí)不知，順帝之則”，“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之類，涵蓄淵微，則《大雅》也。以此觀《雅》之小、大，而其體裁自殊。雖大、小《雅》多道乎人君政事之得失，然猶有美有刺，而《頌》則無有諷刺，要皆鋪張其功德焉。后儒以《風(fēng)》為被上之化，《小雅》為宴饗之樂，《大雅》為朝會(huì)之樂，《頌》為宗廟之樂，其果然歟？夫既以《風(fēng)》為諸侯矣，乃以《周南》為王者之風(fēng)，后妃之德何耶？若謂文王當(dāng)時(shí)尚為諸侯，故謂之《風(fēng)》，而《豳》詩為成王之詩、周公之事，亦列之《風(fēng)》何耶？況《黍離》既降為《國風(fēng)》矣，而《豳》詩列于《國風(fēng)》，不謂之降又何耶？夫既以《小雅》《蓼蕭》為澤及四海，《湛露》為燕諸侯，《六月》《采芑》為南征北伐，王者之政莫此為大，而《小雅》果為政之小乎？吾不知《常武》之征伐，何以大于《六月》；《卷阿》之求賢，何以加于《鹿鳴》；《采薇》《出車》何為燕享；《既醉》《鳬鹥》何為專于朝會(huì)也。《頌》謂其稱君之功德則有然矣，若謂專于宗廟告神明焉，則《閔予小子》《敬之》《小毖》何有于神明之告？《載芟》《良耜》何與于宗廟之樂也？《七月》之詩不有類于《雅》乎？而其體則《風(fēng)》也?！娥~》《鳬鹥》不有類于《風(fēng)》乎？而其體則《雅》也。《泮水》不有類于《雅》，《有駜》不有類于《風(fēng)》乎？而其體則《頌》也。審如是也，王國、侯國各有《風(fēng)》，天子、諸侯各有《頌》。周平王詩列于《國風(fēng)》，不害為天子之尊；魯僖詩列于《頌》，不失為諸侯之卑。彼謂圣人降王國，尊諸侯者，陋亦甚矣。自衛(wèi)武公一人觀之，《淇澳》列諸《風(fēng)》，固諸侯也；《賓筵》列之《小雅》，《抑》列之《大雅》（按：《淇澳》《賓筵》《抑》皆衛(wèi)武公之詩），果以諸侯為政之小而列諸《風(fēng)》，王朝為政之大是以列諸《雅》？與若不論其體裁，則以《淇澳》列之《雅》，《賓筵》與《抑》列之《風(fēng)》亦無別歟？以《抑》而置之《小雅》，以《賓筵》而置之《大雅》，果以政而分之歟？噫，何于詩之體裁無所辨哉？又曰：“大約《風(fēng)》多主乎情，《小雅》多主乎事，《大雅》多主乎理，《頌》多主乎德。非謂《大雅》之遺德，《小雅》之無情，然《小雅》則情寓于一事之中，《大雅》則德見于一篇之內(nèi)，各就其多者見之也。”辨《詩》之體可謂無余蘊(yùn)矣。嚴(yán)粲《詩緝》：“純乎《雅》之體為《雅》之大，雜乎《風(fēng)》之體為《雅》之小。太史公稱‘《國風(fēng)》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可謂兼之’。言《離騷》兼《國風(fēng)》《小雅》，而不兼《大雅》，見《小雅》與《風(fēng)》《騷》相類，而《大雅》不可與《風(fēng)》《騷》并言也?！北娲蟆⑿⊙乓酁橛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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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詩》體之正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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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有正體，亦有變體。章潢《詩經(jīng)原體》：“《風(fēng)》首《關(guān)雎》，而夫婦之倫正；《小雅》首《鹿鳴》，而君臣之情通；《大雅》首《文王》，而天人之道著；《頌》首《清廟》，而幽明之感孚?！苯摇八氖肌敝x，明《詩》體之正者?！秶L(fēng)》中“二南”較諸國之風(fēng)為正，章潢《詩經(jīng)原體》曰：“《國風(fēng)》不曰正風(fēng)而曰《周南》《召南》，蓋南為離明之正方，故風(fēng)為太和之正氣，取其長養(yǎng)萬物而不傷也。唯詩之在《二南》者，渾融含蓄，委婉舒徐，本之以平易之心，出之以溫柔之氣，如南風(fēng)之觸物而物皆暢茂，凡人之聽其言者，不覺其入之深而咸化育于其中也。知《二南》之體，則知正風(fēng)之義矣。唯以時(shí)之盛衰論正變，既不識(shí)體之正，又何有于體之變耶？蓋體合乎正者，雖衰世所作，不得不歸之于《二南》。體異乎正者，雖盛時(shí)圣人之所作，不得不歸之于變風(fēng)。是正變各以體分，亦非以正變?cè)u(píng)品詩之高下也。知風(fēng)以南長養(yǎng)萬物為正，則凡各方稍異乎正南者，即為變風(fēng)，可見正南一出于和柔，余風(fēng)未免涉于勁直也。試即《柏舟》為變風(fēng)之首者觀之，‘我心匪石’六句，此《雅》體也；風(fēng)中雜有《雅》體謂之為正南可乎？”又曰：“蓋卦爻有正變，而變卦不出乎正卦之外；樂音有正變，而變音不離乎正音之中?！兄?，變中之正，或一于正，或一于變，惟以意逆志，當(dāng)自得之也。若以《風(fēng)》《雅》之正變，拘拘于時(shí)之盛衰焉，豈深于詩者哉？”此以《詩》體論正變也。鄭樵《詩辨妄》曰：“正變之說，蓋言事雖變常而終合乎正也?！逗訌V》之詩，欲往而不往；《大車》之詩，畏之而不敢；《氓》之詩，反之而自悔，此所謂變之正也?！缎颉分^變風(fēng)出乎情性，止乎禮義，此言得之?！贝艘栽娨鈩e正變也。《詩》雖分三體，而一體之正變，或因時(shí)異，或因事別，或因人殊，詞氣亦因而變焉。要之，先知體，而后能知體之正變。而體之正變，在聲之正變，聲之正變，在詞氣之輕重、音節(jié)之豐殺。聲之充融和婉者為正體，聲之哀怨噍殺者為變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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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詩》之三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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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法賦、比、興，《周禮》列入“六詩”，《毛詩序》歸之“六義”?？追f達(dá)《毛詩正義》：“風(fēng)、雅、頌者，詩篇之異體；賦、比、興者，詩文之異辭耳。……賦、比、興是《詩》之所用，風(fēng)、雅、頌是《詩》之成形。用彼三事，成此三事，是故同稱為義?！眲t風(fēng)、雅、頌為體，賦、興、比為用，其義甚明。梁益《詩傳旁通》：“《詩》有六義，三經(jīng)而三緯之。風(fēng)雅頌為經(jīng)，賦比興為緯，三緯之中，又復(fù)錯(cuò)綜焉，如興而比，賦而興之類，六義之旨，粲然明矣?！眳巫嬷t《呂氏家塾讀詩記》曰：“得風(fēng)之體多者為《國風(fēng)》，得雅之體多者為《二雅》，得頌之體多者為《頌》，《風(fēng)》非無《雅》，《雅》非無《頌》?！奔础讹L(fēng)》不可為《雅》，《小雅》不可為《大雅》，《雅》不可為《頌》，正風(fēng)不可為變風(fēng)，二雅三頌正變亦然。蓋經(jīng)有互攝而不奪，緯則錯(cuò)綜以為用故也。然賦、比、興之義，古來解者紛紜：鋪陳善惡，敘物言情，直言其事，皆賦也；取類以言，切類指事，因物喻志，索物托情，以物比物，皆比也；取善喻勸，起情以立，文盡意余，觸物起情，言物起詠，皆興也。晉代摯虞《藝文類聚》：“賦者，敷陳之稱也；比者，喻類之言也；興者，有感之辭也?！睂?shí)較諸說簡要。鐘嶸《詩品》：“文已盡而意有余，興也；因物喻志，比也；直書其事，寓言寫物，賦也?！睂?shí)較諸說深切。竊謂興，生也，起也，心感而動(dòng)也；賦，鋪也，事之?dāng)⒁玻槐?，匹也，理之喻也。夫詩，心興而生，寄志而起，事敘而陳，理比而明。興者，賦比之機(jī)括；賦者，興比之所寓；比者，興賦之所托。三位一體，不離于心，而系之于志也。故三者又以興為體，以賦、比為用。此就三者分而言之。實(shí)一篇之內(nèi)，或三義具備，或有賦而無比興，或賦中寓興比，或三者互攝，自于意會(huì)中求之可也。如《關(guān)睢》首篇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賦也。關(guān)雎、荇菜，皆因物起興；雎鳩之和鳴，荇菜之柔順，則比也?！陡侍摹?，賦也；蔽芾二字雙比也；《葛覃》首章本是直陳其事，而中涵許多興味；《君子于役》“雞棲于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則是賦中觀物興思。《卷耳》《桃夭》《草蟲》，皆即所賦以為興；《下泉》，興中含比；《北門》《北風(fēng)》，賦其事以為比；《伐木》則興兼比與賦。“習(xí)習(xí)谷風(fēng)”在《風(fēng)》以為比興，在《雅》則興?！镀]苢》“采采”句興而比，“薄言”句，又賦而比?！豆蕊L(fēng)》與《氓》，假棄婦之詞以致怨；《芣苢》與《摽有梅》，假采摽之義以求賢，屬風(fēng)之體而在比之列。大約《國風(fēng)》用比興最多，若《雅》、《頌》則以賦為主。章潢《詩經(jīng)原體》：“《小雅》八十篇，用比興者，尚四十六篇；《大雅》三十一篇，用比興者止八篇；《頌》總四十篇，用比興者止四篇；蓋《小雅》得《風(fēng)》體最多，《大雅》與《頌》則多質(zhì)言，故鮮諷喻之詞矣?！贝苏撋w以興附于比，非以興為詩志之始末也。故詩可以不比，而不可以不興；可以不比，而不可以不賦。即比亦有顯隱多少之別，豈物比而為比，事比而不為比乎？故顯比物比以《風(fēng)》為著，而隱比事比以《雅》《頌》為多。故賦、比、興之為用，在辨其體而會(huì)其義，觸類而通，不可拘執(zhí)而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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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詩》之用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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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聲教也。古者《詩》《樂》一體?？鬃釉唬骸拔嶙孕l(wèi)反魯，然后樂正，《雅》《頌》各得其所。”時(shí)《詩三百》已難乎弦而歌之，可以推知矣。而古樂既亡，后人無復(fù)考證其得失，是以先儒言詩，主于樂者少，而發(fā)其義者多，誠無奈之事。然《詩》必有韻，既便于誦記，又臻于和聲克諧之理。朱熹曰：“舊人作詩皆押韻，與今人歌曲一般?！庇衷唬骸耙繇嵪嗳~好，吟哦諷誦，易見道理?！泵鞔惖凇睹姽乓艨肌吩疲骸笆咳似拢赜幸艄?jié)；田野俚曲，亦各諧聲。豈有古人之詩而獨(dú)無韻乎?蓋時(shí)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轉(zhuǎn)移，亦勢(shì)所必至。故以今之音讀古之作，不免乖剌而不入。”蓋《詩》韻為上古韻，古今、地域之變，則《詩》韻難葉于今人之口。自宋吳棫《韻補(bǔ)》以來，經(jīng)明陳第《毛詩古音考》，清顧炎武《音學(xué)五書》、江有誥《詩經(jīng)韻讀》而至于今，使古韻分部，日臻完善。則《詩經(jīng)》之韻，歸而納之，有句尾韻。如《關(guān)雎》一章、三章，《靜女》全詩及《碩鼠》全詩。句中韻，如《關(guān)雎》二章“流”“求”押韻，四章之“采”、“友”押韻；《伐檀》全詩。一韻到底，如《靜女》與《猗嗟》首章（包括鄰韻通押）。換韻，如《靜女》第二章“變”“管”押，“煒”“美”押。句句押韻，如《靜女》第二章與《碩鼠》第一章。隔句押韻，其中有奇句不押而偶句押者，如《關(guān)雎》第二四五章，皆第二句與第四句押；有首句入韻，奇句不押而偶句押者，如《關(guān)雎》一三章及《靜女》第一章。交韻，奇句與奇句押，偶句與偶句押。如《靜女》第三章第一句“荑”與第三句“美”押，第二句“異”和第四句“貽”押。《詩經(jīng)》之押韻大率如此，或猶有未盡也。陳第曰：“《毛詩》之韻，不可一律齊也。其韻律自然，動(dòng)乎天機(jī)，不費(fèi)雕刻，所謂天籟也。”要之，隔句押韻之句尾韻，如《卷耳》首章之“筐”與“行”押，首句入韻而后隔句押韻之句尾韻，如《蒹葭》全詩，為《詩經(jīng)》押韻基本格式，亦為后世詩押韻之臬圭。至若《周頌》多一章而無韻，姚際恒《詩經(jīng)通論》曰：“《頌》為奏樂所歌，尤當(dāng)有韻；今多無韻者，舊謂一句為一章，一人歌此句，三人和之，所謂‘一唱三嘆’則成四韻。愚謂此說是已，然‘一唱三嘆’恐不必如是泥解，即一人唱，一人和，便已成韻，未為不可也?！币嗌鹾侠怼Ｉ瞎彭嵕嘟袷酪堰h(yuǎn)，語言大變，非專研難以會(huì)通，故本著不標(biāo)，有意者可參閱前人專著，茲不繁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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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詩》之鄭衛(wèi)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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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潢《詩經(jīng)原體》曰：“司馬遷謂太師藏詩三千余篇，孔子刪之存三百余篇，止十之一也，蓋亦存其可以垂世立教者，皆綱常道義風(fēng)教之所系也，即孔子所謂《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是矣?！比蛔灾祆湟越担浴耙荚~”論《詩》，后之繼者，又大肆為說，使《詩》教之旨不彰，故不可不辯也。方玉潤《詩經(jīng)原始》：“蓋鄭、衛(wèi)之風(fēng)雖淫，而鄭、衛(wèi)之詩則非淫，何也？夫使鄭風(fēng)不淫，則《溱洧》無所刺；衛(wèi)風(fēng)不淫，則《桑中》何所諷？……要知其風(fēng)雖淫，而所收之詩則皆刺淫作，非淫奔詞，不可不辯也。不然，夫子論樂必曰‘放鄭聲’，豈有正樂時(shí)又反收淫詞乎？蓋放者，放其聲之淫者耳，非盡鄭聲而悉放之也。使盡鄭聲而悉放之，則《緇衣》好賢，《風(fēng)雨》懷友諸詩，均在所刪之列，何以尚存為經(jīng)？”又曰：“蓋刪《詩》與陳詩不同，陳詩無妨貞淫并見，乃可觀一國之風(fēng)尚，刪《詩》則將以垂訓(xùn)萬世，豈可邪正兼收？縱云不沒其實(shí)，亦不過采一二有關(guān)風(fēng)化之作，如《溱洧》之刺淫，《將仲子》之畏人言，及《桑中》之諷世，以見一國風(fēng)俗向來如是足矣。何必定采淫奔者所自作之詩以著之經(jīng)，然后謂之可以觀，可以聽哉？且編《詩》又與修史不同。史以紀(jì)事，有治不能無亂，固不容錄文、武而棄幽、厲。《詩》則將以厚人倫，美教化，移風(fēng)俗也，曾是淫哇并著，而可以移風(fēng)俗，美教化，厚人倫乎？必不然之事矣?！敝熳铀摚w求于詩之源，方氏所論，蓋本于《詩》之教。究朱子所謂“淫奔”之詩，求其辭氣與《詩》之言此意彼，質(zhì)諸《詩》教之旨，誠為未當(dāng)。鄭、衛(wèi)聲縱淫，非其聲盡皆為淫；鄭、衛(wèi)聲縱淫，非鄭、衛(wèi)之詩亦皆淫也?！稑酚洝吩唬骸班嵰艉脼E淫志，宋音燕女溺志，衛(wèi)音趨數(shù)煩志，齊音敖辟喬志，此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德，是以祭祀弗用也?！庇衷唬骸班?、衛(wèi)之音，亂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也。”一指其音不可用于祭祀，一指其音皆亂，則所謂鄭、衛(wèi)之音聲者，鄭衛(wèi)之樂也。蓋鄭衛(wèi)為王畿內(nèi)地，其風(fēng)奢而侈，其志淫而靡，有以也。而《詩》為政教典則，非以彰其淫，實(shí)有以刺之，使發(fā)乎情而止乎禮義，思無邪也。陳祥道《論語全解·為政》曰：“無邪者，天之道。思無邪者，人之道?！对姟费孕郧槎诜ǘ?，其言雖多，一言可以蔽之者，‘思無邪’而已。觀變《風(fēng)》變《雅》作于王道陵夷之后猶止乎禮義，則詩之‘思無邪’者，于此可見矣?！瘪R一浮《詩教緒論》亦云：“六藝之教，莫先于《詩》。于此感發(fā)興起，乃可識(shí)仁。故曰興于詩。心之所之莫不仁，則其形于言者莫不仁。仁者，心之全德。人心須是無一毫私系時(shí)，斯能感而遂通，無不得其正。于此會(huì)得，乃可以言《詩》教?！?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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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詩》與禮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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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記》曰：“詩言其志也，歌詠其聲也，舞動(dòng)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樂器從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氣盛而化神?！惫耪咴?、樂、舞一體，而為政教禮樂之用，故《漢書·食貨志》云：“孟春之月，群居者將散。行人振木鐸徇于路，以采詩，獻(xiàn)之太師，比其音律，以聞?dòng)谔熳??！薄吨芏Y》亦曰：“瞽蒙掌九德，六詩之歌，以役大師?！眲t太師所呈之《詩》，皆入于樂。故《墨子·公孟》云：“誦《詩三百》，弦《詩三百》，歌《詩三百》，舞《詩三百》?！薄妒酚洝た鬃邮兰摇芬嘣疲骸叭傥迤?，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编嶉浴锻ㄖ尽罚骸啊度倨分姡钥杀恢腋琛胖_(dá)樂三，一曰風(fēng)，二曰雅，三曰頌。所謂金石絲竹匏土革木，皆主此三者以成樂。禮樂相須以為用，禮非樂不行，樂非禮不舉。自后夔以來，樂以詩為本，詩以聲為用，八音六律為之羽翼耳。仲尼編詩，燕享祭祀之時(shí)用以歌，而非用以說義也。古之詩，今之詞曲也。若不能歌之。但能誦其文而說其義可乎？……得詩而得聲者《三百篇》，則系于《風(fēng)》《雅》《頌》，得詩而不得聲者則置之?！惫省对姟窞槁暯蹋喽Y樂教也。詩體既異，樂音亦殊。鄭康成曰：“《周南》《召南》為《風(fēng)》之正經(jīng)，周公作樂，用之鄉(xiāng)人焉，用之邦國焉，或謂之房中之樂者，女史歌之故耳。小大《雅》正經(jīng)，其用于樂，國君以《小雅》，天子以《大雅》，然而饗賓或上取，燕或下就?！逼澆徽撈渌Z之樂當(dāng)否，則《風(fēng)》《雅》《頌》各有其所用，明矣。故《樂記》云：“寬而靜，柔而正者宜歌《頌》，廣大而靜，疏達(dá)而信者宜歌《大雅》，恭儉而好禮者宜歌《小雅》，正直而靜，廉而謙者宜歌《風(fēng)》。”各有所用，各有所適，以禮節(jié)之之故也。故《禮記·樂記》云：“知樂則幾于禮矣。”又曰：“禮樂刑政，其極一也，所以同民心而治道也……先王之制禮樂也，非以極口腹耳目之欲也，將以教民平好惡，而反人道之正也?！眲t詩與禮樂，蓋同為一教化之用，亦明矣。《禮記·孔子閑居》載孔子云：“志之所至，詩亦至焉。詩之所至，禮亦至焉。禮之所至，樂亦至焉。樂之所至，哀亦至焉。哀樂相生。是故，正明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也；傾耳而聽之，不可得而聞也；志氣塞乎天地，此之謂五至?！彼^五至者，一統(tǒng)于志之所至，歸于禮樂之正。馬一浮《詩教緒論》曰：“《詩》既攝《書》,《禮》亦攝《樂》，合《禮》與《樂》是《易》，合《詩》與《書》是《春秋》,又《春秋》為禮義大宗，《春秋》即《禮》也?！逯林啵嗉戳囍膳d也。五至始于志，故六藝莫先于《詩》?！庇帧抖Y教緒論》曰：“六藝之教，莫先于《詩》，莫急于《禮》。禮者，履也。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在心為德，行之為禮。故敦詩說禮，即是蹈德履仁?！庇衷唬骸靶闹畬Ｖ睘橹荆灾?yōu)樵?，行之?jié)為禮，德之和為樂?！彼乖娊讨x，六藝一貫之道也。故孔子曰：“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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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詩》之大小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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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有四家傳《詩》：齊人轅固生傳《齊詩》，魯人申培傳《魯詩》，燕人韓嬰傳《韓詩》，趙人毛萇傳《毛詩》。齊魯韓三家為今文經(jīng)學(xué)，毛為古文經(jīng)學(xué)，四家皆曾立為官學(xué)。《毛詩》晚出，三家攻之尤烈。東漢后，三家寢微，《齊詩》亡于魏，《魯詩》亡于晉，《韓詩》宋元以降，僅存《外傳》十卷；《毛詩》得鄭眾、賈逵等傳授，后馬融作《毛詩注》，鄭玄作《毛詩箋》，大行于世?！睹姟酚谌倨行⌒?，而首篇《關(guān)雎》題下小序后，另有一大段文，世稱《詩大序》。劉知幾《史通·序例》：“孔安國有云：序者所以敘作者之意也。竊以《書》列典謨，詩含比興，若不先敘其意，難以曲得其情。故每篇有序，敷暢厥義?！蓖醵Y卿《詩序辨》：“蓋采詩者必知詩之所為作，而后可以其實(shí)狀致之大師；大師必悉其事義之本然，而后可依其義類，決其為正樂、散樂、房中、燕射、聘祭之樂章，而上之國史；國史必序其所為作之事義，以垂詩教，而教國子；傳詩者亦必本之于《序》，以講明其本意，而推衍其微旨。是自采詩以至傳詩，皆不得離于《詩序》所述之要領(lǐng)?！眲t小序敘作者之義，大序論《詩》之綱領(lǐng)，序之用明矣。然自唐陸德明以來，并《毛序》之小序，又分為大、小，古、續(xù)，前、后，首、下等等，“綜其名稱，約有六說，共為八名?！保◤埼魈谩睹娦蚵哉f》）至于《毛序》之作者，亦“紛如聚訟，以為大序子夏作，小序子夏毛公合作者，鄭玄《詩譜》也；以為子夏所序詩，即今《毛詩序》者，王肅《家語》注也。以為衛(wèi)宏受學(xué)謝曼卿作《詩序》者，《后漢書·儒林傳》也。以為子夏所創(chuàng)，毛公及衛(wèi)宏又加潤益，《隋書·經(jīng)籍志》也。以為子夏不序詩者，韓愈也。以為子夏惟裁初句，以下出于毛公者，成伯玙也。以為詩人所自創(chuàng)者，王安石也。以小序?yàn)閲分f文，以大序?yàn)榭鬃幼髡?，明道程子也。以首句即為孔子所題者，王得臣也。以為《毛傳》初行，尚未有序，其后門人互相傳授，各記其師說者，曹粹中也。以為村野妄人所作，昌言排擊而不顧者，則倡之者鄭樵王質(zhì)，和之者朱子也?！保ā端膸烊珪偰刻嵋罚┤凰萜湓?，“三家《詩》與《毛詩》各有家法，實(shí)為異流同原。”（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例言》）四家均出于子夏——荀卿一派。戴維《詩經(jīng)史研究》以為《詩序》為子夏詩學(xué)派觀點(diǎn)薈萃，后經(jīng)毛公諸人完成，東漢衛(wèi)宏定制迄今，初溯子夏，亦非虛言。考諸《毛序》，自有其統(tǒng)序，以其言志美刺，頌德順美，匡惡察治，醇風(fēng)美俗，不失《詩》乃聲教之旨。而其論純駁相雜，要之皆得大意，或有后人添入者?？v《毛序》之作者與所作之年尚無定論，后之說《詩》者尊之攻之不休，然無《毛序》，三百篇殆無人知其然，猶欲入室而不由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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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詩》之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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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來論《詩》者不可量數(shù)。《尚書》曰：“詩言志。”孔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庇衷唬骸啊对姟房梢耘d，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yuǎn)之事君，多識(shí)于鳥獸草木之名。”《禮記·經(jīng)解》云：“溫柔敦厚，《詩》教也。”孟子：“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贝藬?shù)論，誠為后世論《詩》立極。《毛詩正義》（漢毛亨傳、東漢鄭玄箋、唐孔穎達(dá)疏）、《詩集傳》（宋朱熹著）、《毛鄭詩考證》（清戴震著）、《詩毛氏傳疏》（清陳奐著）、《毛詩傳箋通釋》（清馬瑞辰著），皆為后世解《詩》名作。然古之論者，或重經(jīng)傳，或求史實(shí)，或張文藝，或據(jù)訓(xùn)詁，要之不離于經(jīng)史?！拔逅摹币越担鲗W(xué)東漸，美學(xué)論、文學(xué)本體論、語言學(xué)論、精神分析論、文化人類學(xué)論各擅勝場(chǎng)，至今則經(jīng)史之學(xué)浸衰，詩教統(tǒng)序凋零，人但知《詩》之流而不知其源，洵可嘆焉?！对姟饭淌窍Ｊ缹毑兀倏迫珪?，研究自可多元，取用亦可萬端，然必先明《詩》乃聲教，六藝一體，方不致盲人摸象，夢(mèng)話自說。故斯作有推源之志，而無抑人之意。上述種種，不過讀《詩》大端，明乎此，雖不準(zhǔn)，不遠(yuǎn)矣。然學(xué)《詩》首在善讀。章潢《詩經(jīng)原體》曰：“《詩》，聲教也。言之不足故長言之，性情心術(shù)之微，悉寓于聲歌。詠嘆之表，言若有限，意則無窮也。讀詩者先自和夷其性情，于以仰窺其志，從容吟哦，優(yōu)游諷詠，玩而味之久，當(dāng)自得之也?！薄对姟方碳葹槎Y樂而設(shè)，則學(xué)《詩》必以經(jīng)世致用?？鬃釉疲骸罢b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dá)；使于四方，不能專對(duì)，雖多，亦奚以為？”（《論語·子路》）故鄭樵《六經(jīng)奧論》云：“善觀《詩》者,當(dāng)推詩外之意，如孔子、子思；善論《詩》者，當(dāng)達(dá)詩中之理，如子貢、子夏；善學(xué)《詩》者，當(dāng)取一二言為立身之本，如南容、子路；善引《詩》者，不必分別所作之人、所采之詩，如諸經(jīng)所舉之詩可也?！d蠻黃鳥，止于丘隅’，不過喻小臣之擇卿大夫有仁者依之，夫子推而至于為人君止于仁，與國人交止于信?！S飛戾天，魚躍于淵’，不過喻惡人遠(yuǎn)去，而民之吉得其所，子思推之，上察乎天，下察乎地。觀《詩》如此，尚何疑乎？‘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而子貢能達(dá)于貧富之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而子夏能悟于禮后之說。論《詩》若此，尚何疑乎？南容三復(fù)，不過‘白圭’；子路終身所誦，不過‘不忮不求’，學(xué)《詩》至此，奚以多為？‘維岳降神，生甫及申’，宣王詩也，夫子以為文武之德。‘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仲山甫詩也，左氏以為孟明之功。引《詩》若此，奚必分別所作之人，所采之詩乎？達(dá)是，然后可以言《詩》也?！庇袝?huì)心則可由此及彼，觸類而旁通也。朱熹《詩集傳》云：“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參之列國以盡其變，正之于《雅》以大其規(guī)，和之于《頌》以要其止，此學(xué)《詩》之大旨也。于是乎章句以綱之，訓(xùn)詁以紀(jì)之，諷詠以昌之，涵濡以體之，察之性情隱微之間，審之言行樞機(jī)之始，則修身及家，平均天下之道，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泵骱醮?，始可謂善學(xué)《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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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酉蘭月馬飛驤于京華近湖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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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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