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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蘇曉冰】從知識到德性:陽明對“知識化”圣人觀的反思

        欄目:《原道》第35輯、學術研究
        發(fā)布時間:2019-04-12 21:53:47
        標簽:圣人、德性、知識、陽明

        從知識到德性:陽明對“知識化”圣人觀的反思

        作者:蘇曉冰

        來源:《原道》第35輯,陳明、朱漢民主編,湖南大學出版社2019年1月出版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三月初八日己卯

                  耶穌2019年4月12日

         

         

         

        (《王陽明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出版)

         

        內容提要:在理學的話語體系中,“圣人”從歷史概念轉變?yōu)橐粋€哲學概念,不同于以往對具體個人的關注,理學對“圣人”所例示的人性之普遍性特征加以特別關照。到了明代的陽明學時期,“成圣”的主題得以繼續(xù)。

         

        陽明的相關思考依照于朱子學而起,后朱子學時代中“格物”說中所蘊含的知識化的傾向愈加凸顯,而陽明在“格竹”實驗中發(fā)現,倘若“人皆可以成圣”是真命題,那么,在知識上無法建立起普遍性或確定性,就此引發(fā)對于成圣問題的重新思考。

         

        陽明承繼了理學從人性的普遍特點來切入圣人觀的基本態(tài)度,并自“格竹”的失敗經歷后開始意識到,知識無法建立起這種德性的確定性。

         

        不僅如此,缺少了正當性擔保的實踐活動還將流入功利主義,進而可能導致人類基本生存秩序或價值系統的崩塌。經由此,陽明試圖將知識化圣人觀轉變到德性的維度上來。

         

        關鍵詞:陽明;圣人;知識;德性

         

        在宋明理學的語境中,“成圣”可以說是最核心的命題之一,自周敦頤提出“圣可學”開始,[1]圣賢人格便成為共識性的為學目標。就此而言,無論北宋五子,或朱子學時代,抑或明代,可以說沒有異議。

         

        從理學內部看,圍繞著何為圣人、如何學為圣人的討論,八百年理學歷史構成可識別度極高的學術階段,同一目的地之下,也激發(fā)出不同的切入路徑;[2]從外部看,這一主題既成為區(qū)別于“成佛”或“成仙”的其他思想體系的標識,也在事實上構成了一種呼應,特別是對以“成佛”為基本信條的佛教的回應。[3]

         

        到了明代的陽明學時期,“成圣”的主題得以繼續(xù)。從成學早期來看,陽明的相關思考依照于朱子學而起,后朱子學時代中,“格物”說中所蘊含的知識化的傾向愈加凸顯,而陽明在“格竹”實驗中發(fā)現,倘若“人皆可以成圣”是真命題,那么,在知識上無法建立起普遍性或確定性,就此引發(fā)對于成圣問題的重新思考。

         

        一、從“圣之為圣”到“人之為人”

         

        從陽明的求學過程中可以看到,學而為圣賢這一目標是始終明確的。對于陽明而言,問題并不是從(A)“要不要學圣賢”或“學圣抑或修佛修仙”開始的,而直接是從(B)“人茍誠有求為圣人之志,則必思圣人之所以為圣人者安在”[4]開始的。

         

        在陽明看來,若誠有了不甘就此打發(fā)一生的心志,那么,接下來的問題便直接是“圣人之所以為圣人者安在”,也就是圣人的本質問題。

         

        思問的起點開始于A或B,這并不自明。跳出理學語境,兩者皆無先天合理性。因此,在圣人觀的討論中,在A、B之間進行選擇是更為基礎性的。從現有文獻來看,陽明的思考幾乎默認了以B為邏輯起點。

         

        這說明,其“圣人觀”在總體上承繼宋學而來,因為,在更為源初的問題上,陽明沿用了宋學的判斷?;厮葜羻栴}的源發(fā)處,通常會面臨兩條路:橫向來看,一般認為是儒學與佛、道的并列,或儒、佛的比照;縱向來看,表現為理學與以往年代的比堪,如理學與漢學,或理學所欲返回的孔孟思想,與上古系統的比堪。

         

        綜合兩者可以看到,理學的圣人形象有其獨特性,這是理學家的共識,也正是陽明學所默認的基礎。

         

        就理學中“圣人”的屬性而言,較為突出的是其普遍性特點。(1)不同于以往“天選”、“命定”之圣,理學之“圣”大體上已不再是某些“特殊”人物的專屬稱謂,而毋寧是對人性之普遍性的指代。換言之,“圣”成為“人”的形容詞。

         

        “圣”這一概念作為“屬性”(什么樣子,what)來使用,而非“主語”(某些人,who)。作為屬性,“圣人”雖然是主詞(某種人),但主要含義卻不在人本身(那個人),而在于其所攜帶的屬性上,理學認為這些屬性揭示了人性的最重要部分,是人之為人的本質。

         

        在這一層含義上,理學對“圣之為圣”的論述幾可以與“人之為人”相互替換,“圣人觀”背后是“人性論”的討論。不同于以往圣人(那個人)與非圣人(普通人)的斷層,理學圣人觀彌縫了這種割裂,并始終著眼于內在于個體的本質特點。

         

        即就“主語”而言,這一特殊(那個人)也并非某種“神圣”(非人性),而是一種“卓越”或“優(yōu)秀”(人性),雖然超乎凡人,但內在于人。(2)在此基礎上,理學之“圣人”對某種特殊性又有所保留,換言之,“圣人”確乎也作為描畫“卓越”的概念而使用,旨在指出一種不同凡響的品性。

         

        就此而言,盡管部分保留“主語”用法,但更多仍是“屬性”。與(1)有所不同,這里所謂“特殊”帶有價值意味,是對某些屬性的合理性的強調(圣、天理),與反面狀況的批判(俗、人欲)。

         

        這層意思在陽明那里體現明顯,比如,“人心一刻純乎天理,便是一刻的圣人。終身純乎天理,便是終身的圣人。此理自是實”(《補錄二》,第1598頁),其中的“圣”、“圣人”皆是就合理性而言,強調圣與天理的一致性,也特別在這一層含義上,陽明才能道出“人心一刻純乎天理,便是一刻的圣人”來。

         

        因此,這里的“卓越”并非一般意義那種“越出于其他人”的特殊,不是此人與他人的對比;而主要是,②對于那些合理質素(天理)的強調,是合理相較于非理(人欲)的對比。對個體而言,①是外在的、特殊的,②是內在的,因此,又可以說是普遍的。

         

         

         

        (老子)

         

        這種著眼于“人性”的思路,凸顯出理學圣人觀中的理性化因素。仙、佛兩家中有諸種為理性所難理解的“神跡”,即就修習過程而言,也多有神秘體驗或悟證;理學縱然“體道”,并以“得道”為旨歸,但工夫論的大量討論,無不以講明“所以然”與“所當然”為期,其基本標準便是“合理”。[5]就此而言,理學呈現出與非理性系統大不相同的思問志趣。

         

        這種理性化的特點體現在圣人觀上,便表現為,所貴乎圣人者,不在圣人之“神秘莫測”或不可企及,而在于圣人作為卓越人格的示范作用,前一形象適用于宗教崇拜,后一形象則契合于文教系統中的“至圣先師”;就修習過程而言,前者難為,其中的非人為因素始終無法克服,后者易從,作為一種“師法”,其意義正在于示人所向往。

         

        非神秘質素貫徹于陽明的圣人觀之中。在這里,一切玄遠之談一概掃除,圣人之普遍性得到進一步強調。正由于“圣”是內在于人的本質或“人性”,因此,每個人既有了成圣的可能,同時也面臨學圣的責任與義務。

         

        在理學奠定如此圣人觀的工作之后,陽明致力于將這種可能性化為現實、或實踐的具體展開上,亦即“工夫論”部分。工夫既然著眼于普通人的日常修習,因此必然是后天的、日常的、理性化的,因此,陽明學中的圣人非但不神秘,他的工作反而主要用于講明圣人如何是普遍的,或者說“圣之為圣”如何是“人之為人”,以及如何踐行之。

         

        陽明要求這種講說必須“輕快脫灑”(《全集》卷一,第31頁),“簡易廣大”(《語錄一》,第40頁),他曾經有言:“凡工夫只是要簡易真切。愈真切,愈簡易;愈簡易,愈真切?!保ā都陌哺VT同志》,第238頁)

         

        對平實、簡易的強烈訴求遠不只是教法上的獨特愛好,而是與其所致力的“圣人”本身的平實屬性相關,換言之,是“圣人”形象內在的普遍性與理性化的質素在根源上作出了要求,所謂“圣人亦人耳,豈獨其言之有遠于人情乎哉?”(《論元年春王正月》,第956頁)

         

        與神秘相比,理學的圣人觀表現出平實的特點,然而,若據此走向另一極端,誤認“簡易”為“簡單”,將“圣人無異于常人”引以為妄自尊大、輕率任性的借口,則與神秘主義所失一也。[6]

         

        陽明曾點名批評“拂理亂?!钡男袨?,反過來,常—理才是其所推崇的。秉承理學從探討人性之本質的角度來切入圣人觀的路徑,陽明將圣人的“主詞”角色進一步加以削弱,從而凸顯圣人之作為“人之為人”的因素。如此,“成圣”由歷史問題進一步轉變?yōu)檎軐W問題。

         

        二、陽明對圣人“知識化”的反思

         

        “成圣”轉變?yōu)橐粋€關乎“人性”的哲學問題,部分意味著,那些歷史性的偶然因素將被剔除,從而凝聚于本質層面的討論。在從宋代理學轉向明代之時,首先面對的是一種將圣人知識化、能力化的傾向,換言之,認為圣人的本質特征在知識或能力方面。

         

        面對歷史上堯、舜、禹,周公、孔子等素來所稱的圣人,博學與多能究竟是圣人的內在構成、抑或外在偶然?若將功業(yè)名節(jié)剔除,還能成其為圣嗎?簡言之,知識化是圣人的哲學本質、抑或歷史因素呢?

         

        從成學經歷來看,陽明幾乎是作了一個親身實驗來解上述疑惑。我們都知道,陽明早年有“格竹”經歷,來驗明先儒所言的“天下之物莫不有理”[7]的說法。

         

        且不論陽明的“格竹”在多大程度上契合了先儒的訓示,也暫且不論是否誤解了本意,即就實驗結果來看,陽明固然從中得出的是失敗教訓,所謂“圣人不可學”,但這一教訓對“圣人”問題的探討卻有積極意義。

         

        “圣人不可學”意味著,圣人是不同于常人的特殊存在,兩者之間有根本差異。然而,導致割裂的本質原因在于犯了方向性的錯誤,因為,格竹實驗本質上是認知性質的,因此,實驗的失敗正說明了知識化進路的問題。

         

        陽明曾特別編輯《朱子晚年定論》,其中,反思知識化傾向成為突出主題。文列有朱子討論“天上無不識字的神仙”(《朱子晚年定論》,第142頁)一條,與“堯舜之前有何書可讀”頗類似,旨在反思知識與圣學之間的關系。

         

         

         

        (朱子)

         

        從文中的意思來看,朱子認為“識字”在學神仙的實踐中有其價值,但人們可能顛倒主次,以“識字”為目的本身,針對這種可能分裂的情況,朱子指出,若后者無法包含在前者中,那么,對于修仙,“學上天”的重要性顯然比“識字”更大,前者是充分必要條件。

         

        “學神仙”可以看作“學圣人”的喻象?!吧裣伞焙帽取笆ト恕?,“學上天”好比“學圣”,“識字”比喻知識化的探討。整段的主旨毋寧是,指出了知識化的實踐活動在學圣過程中的有限性,而之所以強調其有限性,是由于看到了知識與成圣的可能分離。

         

        換言之,盡管整個學習實踐統括在“學圣”總目標之下,但在具體過程中,則可能出現求知與學圣的分裂,也就是說,知識本身成了為學目的,而這正是陽明所處的后朱子學時代的突出問題。

         

        盡管朱子曾有上述“神仙”條目中的知識化反思,但大體上對圣人的知能有突出強調。朱子曾說:“自古無不曉事情底圣賢,亦無關門獨坐底圣賢,圣賢無所不通,無所不能,那個事理會不得?”[8]

         

        “無所不通”“無所不能”說明生圣人極強的實踐品格,照此邏輯,格竹也并非不無道理,畢竟一草一木皆有“理”。對于這一觀點,陽明曾說:“公且先去理會自己性情,須能盡人之性,然后能盡物之性?!保ā墩Z錄一》,第36-37頁)

         

        值得注意的是,不同于朱子的“天下之物”的一概性說法,在這些實踐對象中,陽明提出順序的差異,“人之性”與“物之性”有前后順序的不同,知能方面并不是首位。順序差異的實質是方向性的改變。

         

        陽明反思格竹經歷,認為其中隱含著方向性的錯誤,在“格物”中,以“竹子”為對象,以竹子的“理”為目標,整個活動呈現為一個認知性的活動,而陽明指出,這并非真正的“格物之功”,作為求圣之方的格物工夫,必須在“身心”上展開,“格物之功,只在身心上做”(《語錄三》,第132頁)。

         

        關于這一身心之學,陽明曾例舉“孝親”來說明。(《答顧東橋書》,第49頁)“孝親”與“草木之理”的不同在于,前者關乎行為主體,后者則主要以對象為中心。

         

        關乎主體,則有行為之是非對錯,關乎對象,則無關價值、意義等論題。不同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圣人形象,陽明指出,“圣人無所不知,只是知個天理;無所不能,只是能個天理”(《語錄三》,第106頁)。

         

        從知、能到“天理”,其實是方向性的改變,即從認知模式到“義理”的切換。

         

        三、反義詞:知識與“圣人”之相悖

         

        陽明對知識的如上批判不只從學理而來,更是針對當時的社會弊病而發(fā)。

         

        盡管在理學的背景下,“天縱之圣”已普遍轉化為“人皆可以為堯舜”意義上的,從陽明的描述來看,后朱子時代卻重又回到那種圣學玄遠的觀點里去了,進而造成上下皆以圣學為幾不可學、不可能之事,“非獨其庸下者自分以為不可為,雖高者特達,皆以此學為長物,視之為虛談贅說”(《復唐虞佐》,第190頁)。

         

        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固然有很多,然而,很大程度上正與在知能上定義圣人相關,而一旦“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理念型圣人觀遭遇到人的知能不盡統一的實際后,圣人之可能性便成為一個無限遠的可能,進而變?yōu)椴豢赡堋?o:p>

         

        由此可見,圣人之本質無法就知能而言還在于,如此將絕后人上進之途。在陽明后來的講學中,我們常常會遇到勸人立志學圣賢的文字,這種反復申明、再三誘掖亦反證了,當時的知識界也已經不再以圣為期,而只是就學問來問學而已。

         

        勉人學圣,從高處看是價值上的引導與塑造,從低看,是對人之為人的基本秩序或價值的守護。在一個以儒學為主導(期以成圣)的社會,以為圣人不可學絕不僅僅是學理上的式微,更牽連著整個社會價值導向與共同體秩序的崩塌。陽明對于知識化圣人觀點的批判更是著眼于這一深層次的危機。

         

        就知識或能力本身而言,無關乎價值優(yōu)劣,因其只是中性的,然而,若撇開德性的擔保,那么,征服未知領域將成為唯一目的,無限極地往更高、更快、更強的方向延伸。這種“無—界限”(否定)勢必將造成共同體的混亂。

         

        即便從邏輯上講,無限制也構成了分守、秩序的反義詞。我們必須注意到,這種“反義詞”角色不僅意味著,知識與能力的一味累積本身是危險的,與此同時,作為一種“反向的力”,它非但無助于共同體的和諧,而且是一種破壞秩序的力量。

         

        從表面上看,知能之高下似乎也是一種“秩序”,然而,正如這里所反復申明的,知識與能力的本質在于“無限性”,而“秩序”的本質在于一種界限的守護,這兩者在根本上相悖。

         

        人類共同體之維持需要秩序,人之存在有賴價值的肯認,或者說確定性的肯認,而知能之導向很難守護這些下限,因其基本實際便是,其拓展的無限性,所謂“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莊子·養(yǎng)生主》)。

         

        對于一個“主體”而言,知識主體與德性主體,或“理論理性”與“實踐理性”,[9]這樣的區(qū)分在多大程度上是有意義的值得深思。在任何一個時空內,可以說,沒有誰是完全一半一半的角色。

         

        既然德性主體或實踐理性這一面是根本無法撇開的,那么,無視它,必將導致德性的淪喪,如此,知識化的思路轉手便演變?yōu)楣髁x,秩序將淪為“工具”,即就知識或能力而言,也將失去其知能之本意,而與主體一道,變?yōu)椤笆侄巍薄?o:p>

         

        若說知能扮演著“反義詞”角色的話,其實質恐怕主要是功利主義。陽明曾慨嘆:“圣人之學日遠日晦,而功利之習愈趣愈下。其間雖嘗瞽惑于佛、老,而佛、老之說卒亦未能有以勝其功利之心;雖又嘗折衷于群儒,而群儒之論終亦未能有以破其功利之見?!保ā洞痤櫀|橋書》,第61頁)

         

         

         

        (顧璘,明代官員,文學家,號東橋居士)

         

        從中性的知識化傾向,到工具化的功利主義,這一思路非但無助于集體凝聚,反而破壞原有秩序,進而導致虛無。

         

        陽明曾批判道:“士夫以虛文相誑,略不知有誠心實意。流積成風,雖有忠信之質,亦且迷溺其間,不自知覺。是故以之為子則非孝,以之為臣則非忠。流毒扇禍,生民之亂,尚未知所抵極。”(《寄鄒謙之》(三),第218頁)

         

        引文中提到的“以之為子則非孝”和“以之為臣則非忠”兩句,不能稀松看過。在強調倫常的中國古代社會,父子、君臣可以說是最具普遍性、最具確定性的兩種關系。

         

        做兒女的,天然便會孝順父母,做臣子的,自然應該忠于君主;不忠、不孝是非常理的,是病態(tài)的。對于古代社會之中的人、特別是“學而優(yōu)則仕”的知識分子而言,忠和孝是人之為人的最為自然、最具確定性的兩種情實。

         

        仔細想來,此人間世的一切角色、位份,或人所可能面對的一切關系,所以能夠建立秩序,這背后的確定性莫不與君臣、父子這兩種關系的先天性(確定性)相關,或者莫不由這兩重關系衍生而來。

         

        對于有官職之人,所有行為動作莫不系于一忠于“君臣”關系之責任感,對于居家之人,一切感情維系又莫不發(fā)源于父子深情。反之,無真情之人難有家庭鄰里和氣,無責任感之官員或玩忽職守,或醉心功名利祿,為害亦或大矣,究其根源,則在于最為核心的兩重關系發(fā)生搖擺。

         

        功利主義所造成的虛無局面到了什么程度呢?到了致人于不忠、不孝的地步,也就是說,連這兩種最為基本、最具確定的關系都已經遭到腐蝕破壞。

         

        從“迷溺其間”的措辭可以看到,陽明認為,虛文之勝必將導致秩序或價值體系的崩塌;“流毒扇禍,生民之亂,尚未知所抵極”,考慮到明代昏暗的政治環(huán)境以及陽明自身的政治經歷,這句話必是深有所感而發(fā)。

         

        在陽明的觀念中,明代當時的政局、社會的動蕩,其深層次原因與對知能的強調,以及相應地德性的忽視直接相關——“知識愈廣而人欲愈滋,才力愈多,而天理愈蔽”(《語錄一》,第30頁)。

         

        知識、才力與人欲,在陽明看來,可能呈現一種正相關關系,特別是當實踐脫離了背后的德性層面的保證時,這種相關性更加凸顯。從源頭看,這種局面的出現根源于人們對于何為圣人的不同回答。

         

        若在知識才能上理解圣人,圣人將與“未知”聯系在一起,在這種攻克未知的過程里,知識常常可能演變?yōu)橐粋€“私有”之物,一項人無我有的炫耀資本;反之,若知曉圣之為圣是就“純乎天理”而言,則用力的主要方向則演變?yōu)樽晕倚摒B(yǎng)。

         

        并且,因為就“天理”而言,“圣無有余,我無不足”(《答季明德》,第227頁),從而避免了前一種情況下以知識為私有,據之以夸俗的功利之心。知識才能意義上的圣人,其反面是未知、寡能;天理意義上的圣人,其所對治的是個人的私欲。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實踐方向。

         

        在(A)“多知多能”的圣人與(B)“純乎天理”的圣人進行比照的過程中,還有一個值得注意的事項:就B而言,“天理”乃天下之理,人人不得而私有,從而圣人的可能性向一切人開放;就A而言,知識與才能的特殊性,使得圣人成為個體性的,“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想象使得圣人變得難以企及。

         

        兩者相較,似乎B降低了成圣的標準,所謂“滿街都是圣人”的講法似乎又進一步強化了這種印象。那么,知能意義上的圣人果真抬高了圣之尊嚴么?

         

        陽明曾經討論說:“羲和歷數之學,皋、契未必能之也,禹、稷未必能之也;堯、舜之知而不遍物,雖堯、舜亦未必能之也。然至于今,循羲和之法而世修之,雖曲知小慧之人、星術淺陋之士,亦能推步占候而無所忒,則是后世曲知小慧之人,反賢于禹、稷、堯、舜者邪?”(《答顧東橋書》,第58頁)

         

        羲和的學問,雖圣如堯、舜,亦未必能為之,但在后世,資質淺陋之人似乎也能“推步占候而無所忒”,然而,盡管能夠習得羲和的技能,也畢竟無改于其淺陋,更不可能許其為圣。

         

         

         

        (堯)

         

        這是就“天理”的角度而言的;若就知能意義上的圣人觀來看,小人之能對比與堯舜之不能,邏輯上將得出“小人比堯舜更優(yōu)秀”的結論。陽明反問“后世曲知小慧之人,反賢于禹、稷、堯、舜者邪”,實際上是通過質疑其結論而指出其立論之錯誤。

         

        羲和之學(知能)小人可得而學,堯舜圣學(義理)小人未必能學,這說明,若單純從知能來講圣人,非但沒有抬高圣之標準,反而降低了標準。相比之下,“義理”意義上的圣人要求是更高的。

         

        陽明還曾就“孝”來闡發(fā)知識與義理之難度的差異,他說:“若只是溫凊之節(jié)、奉養(yǎng)之宜,可一日二日講之而盡,用得甚學問思辯?惟于溫凊時,也只要此心純乎天理之極;奉養(yǎng)時,也只要此心純乎天理之極。此則非有學問思辯之功,將不免于毫厘千里之謬,所以雖在圣人猶加“精一”之訓。”(《語錄一》,第3-4頁)

         

        “溫凊之節(jié)、奉養(yǎng)之宜”代表著知識性的部分,陽明認為,這一部分不過“一日二日講之而盡”;相比之下,若以“純乎天理之極”為實踐目標,那么,即便有圣人那般極高的天資,也必須有持續(xù)不斷的工夫才可能。

         

        這說明,B是更難的,而A看似困難,其實反而一方面在理解圣人為圣上出現了方向性的偏差,同時也在實際上降低了圣之標準。通過以上反思,陽明扭轉了后朱子學時代中知識化圣人的傾向,并試圖重建以德性主體為指向的圣人觀。

         

        注釋:

         

        [1]《通書·圣學第二十》,《周敦頤集》,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29頁。

         

        [2]參見錢穆:《陽明學述要》,九州出版社2011年版,第1頁。

         

        [3]參見秦嘉懿:《王陽明》,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1年版,第1頁;楊儒賓:《從<五經>到<新五經>》,臺灣大學出版中心2013年版,第43頁。

         

        [4]《示弟立志說》,《王陽明全集》卷7,吳光等編校,浙江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276頁。下引從簡。

         

        [5]參見楊國榮:《心學之思:王陽明哲學的闡釋》,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本,第53頁。

         

        [6]參見方旭東《為圣人祛魅——王陽明圣人闡釋的“非神話”特征》,《中國哲學史》2000年第2期。

         

        [7]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7頁。

         

        [8]《朱子語類》,《朱子全書》第18冊,安徽教育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3704頁。

         

        [9]參見康德:《純粹理性批判》,鄧曉芒譯,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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