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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趙天】孔與佛之間的抉擇:論梁啟超的變與不變

        欄目:《原道》第36輯、思想評論
        發(fā)布時間:2019-08-17 18:43:59
        標(biāo)簽:國家、宗教、情感、政治、梁啟超

        孔與佛之間的抉擇:論梁啟超的變與不變

        作者:趙天(中山大學(xué)宗教學(xué)博士生)

        來源:《原道》第36輯,陳明、朱漢民主編,湖南大學(xué)出版社2019年4月出版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七月十七日丙戌

        ??????????耶穌2019年8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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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啟超:《飲冰室合集》,中華書局2015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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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nèi)容提要:梁任公的一生著作等身,涉獵的范圍也極廣,并且他的思想觀念也極為復(fù)雜多變,這種特征也鮮明的表現(xiàn)在他對宗教的選擇和態(tài)度上。終其一生,他思想經(jīng)歷了由信奉孔教到“背叛”孔教,再到服膺佛教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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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種變化的背后還隱藏著一種不變,即在亡國滅種的現(xiàn)實壓力下和救亡圖存的內(nèi)心焦慮中,梁一直將宗教看做是實現(xiàn)他的政治抱負(fù)和支撐他的政治理想的工具和支撐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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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政治理想屢屢遭受挫折,而自己也連連遭逢身體的老病和梁思成的重病的驚嚇后,產(chǎn)生了一種生命的無常感,這才讓他重新審視宗教的另一面相,即宗教安頓人心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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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啟超一生的宗教選擇和對于宗教的態(tài)度則可以給當(dāng)今的孔教主義者們以啟發(fā),即我們是否有必要將更多的目光注視于政治與國家這些問題。畢竟這些問題對于普通的生命來說過于高遠(yuǎn)和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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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鍵詞:梁啟超;宗教;政治;情感;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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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任公作為20世紀(jì)初,中國學(xué)術(shù)界的執(zhí)牛耳者,他的一生著作等身,涉獵的范圍也極廣,并且他的思想觀念也極為復(fù)雜多變,這種多變是連他自己都承認(rèn)的一種特質(zhì),他說:“有為太有成見,啟超太無成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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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多變和善變也明顯地體現(xiàn)在梁對于宗教的態(tài)度和宗教選擇上,一般而言,梁的一生經(jīng)歷了由信奉孔教到“背叛”孔教,再到服膺佛教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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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種變化的背后還隱藏著一種不變,即在亡國滅種的現(xiàn)實壓力下和救亡圖存的內(nèi)心焦慮中,梁一直將宗教看做是實現(xiàn)他的政治抱負(fù)和支撐他的政治理想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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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晚年,在政治理想屢屢遭受挫折,而自己也連連遭逢身體的老病和梁思成的重病的驚嚇后,產(chǎn)生了一種生命的無常感,這才讓他重新審視宗教的另一面相,即宗教安頓人心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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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種變化和選擇也應(yīng)能給當(dāng)代的孔教主義者以啟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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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梁啟超的“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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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啟超的學(xué)術(shù)生涯和康有為息息相關(guān),誠如他自己所說是康有為如獅子吼一般的教誨開啟了他的學(xué)術(shù)生涯:“時余以少年科第,且于時流所推崇之訓(xùn)詁辭章之學(xué)頗有所知,輒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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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以大海潮音作獅子吼,取其所挾持之?dāng)?shù)百年無用舊學(xué)更端駁詰,悉舉而摧陷廊清之。自辰入見,及戌始退,冷水澆背,當(dāng)頭一棒,一旦盡失其故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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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是決然舍棄舊學(xué),自退出學(xué)海堂,而間日請業(yè)南海之門,生平自是知有學(xué)自茲始?!?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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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南海的影響之下,梁啟超很快成為孔教理論的忠實擁躉。戊戌前后,梁啟超自覺的以發(fā)明孔子之真教旨為己任,當(dāng)仁不讓地承擔(dān)起了宣傳儒教的重?fù)?dān),他說:“吾請語學(xué)者以經(jīng)學(xué):一當(dāng)知孔子為教主;二當(dāng)知六經(jīng)皆孔子所作,三當(dāng)知孔子以前有舊教(如佛以前之婆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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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當(dāng)知六經(jīng)皆孔子改定制度,以治百世之書;五當(dāng)知七十子后學(xué),皆以傳教為事;六當(dāng)知秦漢以后,皆行荀卿之學(xué),為孔教之孽派;七當(dāng)知孔子口說,皆在傳記,漢儒治經(jīng),皆以經(jīng)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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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當(dāng)知東漢古文經(jīng),劉歆所偽造;九當(dāng)知偽經(jīng)多摭拾舊教遺文;十當(dāng)知偽經(jīng)既出,儒者始不以教主待孔子;十一當(dāng)知訓(xùn)詁名物,為二千經(jīng)學(xué)之大蠹,其源皆出于劉歆;十二當(dāng)知宋學(xué)末流,束書自好,有乖孔子兼善天下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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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言讀諸子者:一當(dāng)知周秦諸子有二派,曰孔教,曰非孔教;二當(dāng)知非孔教之諸子,皆欲改制創(chuàng)教;三當(dāng)知非孔教之諸子,其學(xué)派實皆本于六經(j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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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當(dāng)知老子、墨子為兩大宗;五當(dāng)知今之西學(xué),周秦諸子多能道之;六當(dāng)知諸子弟子,各傳其教,與孔教同;七當(dāng)知孔教之獨行,由于漢武之表章六藝,罷黜百家”。這些基本都是康有為孔教理論的復(fù)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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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實踐上,梁啟超不僅積極協(xié)助康有為創(chuàng)辦強(qiáng)學(xué)會、保國會、湘學(xué)會等組織團(tuán)體,還曾經(jīng)寫信給清王朝的駐美公使伍廷芳,在信中他認(rèn)為:“西國之人,各奉一教,則莫不尊事其教主,崇麗其教堂,七日休沐,則咸聚其堂而頂禮,而頂禮,而聽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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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中國人,號稱奉圣教,而農(nóng)工商賈,終身未登夫子廟堂,不知圣教為何物。故西人謂我為半教之國,良不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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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宜倡議勸捐,凡華市繁盛之地,皆設(shè)建孔廟,立主陳器,使華工每值西人禮拜之日,咸詣堂瞻仰拜謁,并聽講圣經(jīng)大義,然后安息,則觀感有資,熏陶自易,民日遷善而不自知?!?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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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信中,梁啟超很明確的表達(dá)了向西方基督教學(xué)習(xí)創(chuàng)立自己的孔教會組織,并以此組織來收拾世道人心的思想,而這一思想也契合了康有為這一時期為創(chuàng)辦孔教會組織的意向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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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說在戊戌前后,梁啟超大致上還和他的老師保持一致,努力的為孔教和孔教會而搖旗吶喊。即使是到了日本,在前期,他還依舊堅持著他在中國的信念,即以老師為準(zhǔn)則,奉孔教為圭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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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1899年,他在日本哲學(xué)年會上做了一篇名為《論支那宗教改革》的講演。該講演中,梁啟超依舊遵循師說,向日本人極力的宣揚(yáng)康有為的公羊?qū)W三世說,并盛贊孔子的“真教旨”為“進(jìn)化主義非保守主義、平等主義非專制主義、兼善主義非獨善主義、強(qiáng)立主義非文弱主義、博包主義而非單狹主義、重魂主義而非愛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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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遵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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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隨著梁在日本所接觸西學(xué)的范圍越來越廣以及嚴(yán)復(fù)、黃遵憲等人的勸說,讓梁啟超對于孔教理論和保教救國的行動越來越懷疑,這份懷疑最終發(fā)展到讓他公然的站到了自己老師的對立面,明確的發(fā)出了反對將孔子的學(xué)說視為宗教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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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1900年,梁啟超在給康有為的一份信中就表達(dá)了想沖破老師“羅網(wǎng)”的意思:“于政治之界則服一王之制,不敢稍有異言。此實為滋愚滋弱之最大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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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病不去,百藥無效,必以萬鈞之力,激厲奮迅,決破羅網(wǎng),熱其已涼之血管,而使增熱至沸度;攪其久伏之腦筋,而使大動至發(fā)狂。經(jīng)此一度之沸,一度之狂,庶幾可以受新益而底中和矣。然弟子敢斷中國之必不能沸,必不能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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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xiàn)時所見如此,或他日有進(jìn),翻然棄之,亦未可定。但今日心中所蘊(yùn),不敢自欺,故不覺其言之長。其謂涉于不敬,非對長者之體者多多,惟因文曲折,隨筆應(yīng)赴,不自檢點,深知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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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1902發(fā)表的《保教非所以尊孔論》中,梁啟超開篇明義:“此篇與著者數(shù)年前之論相反對,所謂我操我矛以伐我者也。今是昨非,不敢自默。其為思想之進(jìn)步乎,抑退步乎?吾欲以讀者思想之進(jìn)退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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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文字明面上看是在說要與過去的自己決裂,其實也是在說其要與康有為決裂。他對宗教下了一個定義:“西人所謂宗教者,專指迷信宗仰而言,其權(quán)力范圍乃在軀殼界之外,以靈魂為根據(jù),以禮拜為儀式,以脫離塵世為目的,以涅槃天國為究竟,以來世禍福為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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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明確了鬼神信仰為宗教的最為顯著的特征,而由于孔子和孔教都不以鬼神為標(biāo)榜,不以迷信為號召,那么將孔子視為教主,而將孔教目為宗教當(dāng)然是不恰當(dāng)?shù)摹?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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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其后一封寫給康有為的信中,他更加強(qiáng)化了這一立場:“至先生謂各國皆以保教,而教強(qiáng)國強(qiáng),以弟子觀之,則正相反。保教則教強(qiáng),固有之矣,然教強(qiáng)非國之利也。歐洲拉丁民族保教力最強(qiáng),而人皆退化,國皆衰弱,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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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條頓民族如英、美、德各國,皆政教分離,而國乃強(qiáng)。今歐洲言保教者,皆下愚之人耳,或憑借教令為衣食者耳。實則耶教今日亦何嘗能強(qiáng),能澌滅可立而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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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學(xué)家攻之,格致學(xué)攻之,身無完膚,屢變其說,以趨時勢,僅延殘喘,窮遁狼狽之狀,可笑已甚,我何以更尤而效之?且弟子實見夫歐洲所以有今日者,皆由脫教主之羈軛得來,蓋非是則思想不自由,而民智終不得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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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倍根、笛卡爾、赫胥黎、達(dá)爾文、斯賓塞等,轟轟大名,皆以攻耶穌教著也,而其大有造于歐洲,實亦不可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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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梁啟超徹底改變了他對孔教的看法,終其一生他都未再次將孔子的學(xué)說看做是一種宗教,也再未將孔子奉為教主,而是將其看做是哲學(xué)家、教育家和政治家,即使是在孔教運(yùn)動最為興盛的民國初年,即使他自己也在《請定孔教為國教》上署名,支持這項運(yùn)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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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還是認(rèn)為康有為和陳煥章的國教運(yùn)動是“欲推挹孔子以與基督摩訶爭席”,這種行為“其蔽抑更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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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解釋道,其他宗教之所以能“聳眾人之聽而起其信”是因為“尤在彼創(chuàng)教之主自命為超絕人類”,而“孔教絕無此等歷史,而欲突起仿效之,譬諸本胎妊,而欲摶土以成人,安見其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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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已乃復(fù)附會罪福,且諜推挹孔子于超絕人類之域。而無知孔子始終未嘗自言為非人,未嘗以神通之力結(jié)信于其徒,吾欲以此相推挹,孔子任受與否即未可知,借曰任受矣,而究何道以其眾信者?然則欲效彼都教會之形式以推崇孔子,其必勞而無功,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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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梁啟超徹底與康有為的孔教運(yùn)動決裂,但他并不認(rèn)為宗教對于現(xiàn)代社會是毫無意義的。這時,他再一次展現(xiàn)了自己善變的特征,義無反顧的投入了佛教的懷抱當(dāng)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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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要追溯梁啟超與佛教的緣分,我們還是要回到康有為。據(jù)梁啟超自己的回憶,康有為曾經(jīng)在萬木草堂時期為他“語佛學(xué)之精奧”,但他“夙根淺薄,不能多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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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木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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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維新運(yùn)動時期,在北京,與夏曾佑和譚嗣同的交游更是加深了他對佛學(xué)的理解。只是維新運(yùn)動的繁忙事務(wù)以及和慈禧殘酷的政治斗爭都讓他無暇抽出時間去更多的了解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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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他逃難來到日本,才有所改變。那時的日本正在興起一股復(fù)興佛教的浪潮,姉崎正治和井上圓了希望能通過以西解佛,從而恢復(fù)佛學(xué)在現(xiàn)代社會的活力,來達(dá)到重塑佛教權(quán)威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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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些日本作者的影響下,梁啟超也重新?lián)Q了一種眼光審視佛教,發(fā)現(xiàn)了許多他從前未曾發(fā)現(xiàn)的特質(zhì)。他在《論中國學(xué)術(shù)思想變遷之大勢》的第六章《佛學(xué)時代》中就嘗言:“佛、耶兩宗,并以外教入中國,而佛氏大盛,耶氏不能大盛者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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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耶教惟以迷信為主,而哲理淺薄,不足以魘中國士君子”,而“佛說本有宗教與哲學(xué)之兩方面,其證道之究竟也在覺悟”,“中國人惟不蔽于迷信也,故所受者多在其哲學(xué)之方面,而不在宗教之方面,而佛教之哲學(xué),又最足與中國原有之哲學(xué)相補(bǔ)佐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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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為佛教這種既不同于宗教,又不同于哲學(xué),并且兼有兩者之善的特質(zhì),滿足了梁啟超在這一時期的特殊需要,所以他才盛贊佛教為“佛教之信仰乃智信而非迷信,佛教之信仰乃兼善而非獨善,佛教之信仰乃入世而非厭世,佛教之信仰乃無量而非有限,佛教之信仰乃平等而非差別,佛教之信仰乃自力而非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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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的最后,梁啟超宣布了自己對于佛教的信仰:“以上六者實鄙人信仰之條件也,吁戲,佛教廣矣大矣微矣,豈區(qū)區(qū)末學(xué)所能窺其萬一耳”。從此對于佛教的喜愛,維持了梁啟超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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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僅寫下了大量的佛學(xué)研究著作,諸如《論佛教與群治的關(guān)系》《余之生死觀》《中國佛法興衰沿革說略》《大乘起信論考證序》等,還在晚年在佛教的信仰中找了自己人生當(dāng)中最后的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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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梁啟超的“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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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保教之驍將到保教之大敵,從孔子門徒到服膺佛陀教誨,梁啟超對于宗教的態(tài)度和宗教的選擇仿佛隨性而至,隨時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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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如果我們深入他的思想里路,再結(jié)合當(dāng)時的時代背景,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晚清時代,中國所面臨的“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以及亡國滅種的現(xiàn)實處境都給予了梁啟超極大的心理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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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心理壓力傳導(dǎo)到學(xué)問研究中,就變成了梁一直在積極得探求一種能救亡圖存的學(xué)問,用之來改變當(dāng)時中國的危局。即使是在人們的普遍印象中,應(yīng)當(dāng)出世而獨立的宗教,也被梁啟超抓住,將他們變成了自己政治理想的支撐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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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萬木草堂和維新運(yùn)動時期,由于傳教士們的影響,維新志士大多相信,教與國是一種相輔相成的關(guān)系,即教強(qiáng)則國強(qiáng),國強(qiáng)則教強(qiáng),國弱則教弱,教弱則國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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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們才會暢言“保國、保種、保教”,將保國和保教視為一而二、二而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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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保教之驍將”的梁啟超自然不能例外,在《復(fù)友人論保教書》中,他首先說:“所論西教之強(qiáng),憑借國力,是固然矣”,基督教因為有“甘站丁、沙俚曼之徒,以國王而信其教者,自后教皇之權(quán)日益尊重”,而“各國君主咸受加冕,于是國力日盛極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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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他回顧了孔教發(fā)展的歷史,發(fā)現(xiàn)孔教也一直存在著這種國與教相互加強(qiáng)的現(xiàn)象;再次,現(xiàn)在中國衰敗的原因表面上看是“風(fēng)俗之?dāng)摹⑹糠蛑?、小民之蠢愚、物產(chǎn)不興、耳目不開”,更深刻的是“大明之教之日即亡之勢”,所以保教就越來越展現(xiàn)出其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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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到了日本,在當(dāng)梁啟超的耳目不再為傳教士所蒙蔽,他能自主的接觸到更多的西方不同的學(xué)問后,教與國之間存在相互加強(qiáng)、相互促進(jìn)的這種觀念就逐漸的被他所質(zh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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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1901年,他發(fā)表了一篇名為《國家思想變遷異同論》的文章,這篇文章是基于對伯倫知理的國家學(xué)說的閱讀而寫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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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篇文章中,他仿照伯倫知理的舊例,也編制了一個表格,隨著表格的層層遞進(jìn),我們可以看出,梁啟超已經(jīng)接受了伯倫知理的理論,即隨著國家的不斷進(jìn)化,宗教因素越少的國家,效率就越會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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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于伯倫知理理論的了解,也是促使梁啟超寫下《保教非所以尊孔論》的思想緣由,在《保教非所以尊孔論》中,梁啟超正式明確了教與國的不同,“教與國不同。國者積民而成,舍民之外更無國,故國必恃人力以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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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則不然。教也者,保人而非保于人者也。以優(yōu)勝劣敗之公例推之,使其教而良也,其必能戰(zhàn)勝外道,愈磨而愈瑩,愈壓百愈伸,愈束而愈遠(yuǎn),其中自有所謂有一種煙士披里純(Inspiration)者,以噓吸之腦識,使這不得不從我,豈其俟人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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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其否也,則如波斯之火教,印度之婆羅門教,阿刺伯之回回教,雖一時借人力以達(dá)于極盛,其終不能存于此文明世界,無可疑也。此不必保之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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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梁啟超在給康有為的信中所說:“至先生謂各國皆以保教,而教強(qiáng)國強(qiáng),以弟子觀之,則正相反。保教則教強(qiáng),固有之矣,然教強(qiáng)非國之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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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教未必能讓國家強(qiáng)盛,更何況梁啟超還認(rèn)為保教會帶來“妨礙宗教信仰自由、束縛國民思想以及引起宗教爭端”這三大阻礙國家進(jìn)步的禍害,所以教不可保,也不必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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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殊可玩味的是,梁啟超很快就推翻了自己關(guān)于宗教無益于世的看法,在《論宗教家之長短得失》中,他首先承認(rèn)哲學(xué)家和宗教家各有各的長處,也各有各的短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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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他承認(rèn)以前在論學(xué)時不喜宗教,是因為宗教“以其偏于迷信而為真理障也”,但即使如此,“雖然言窮理則宗教家不如哲學(xué)家,言治事則哲學(xué)家不如宗教家,此征諸歷史而斑斑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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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他又說:“英雄豪杰,能成大業(yè)轟轟一世者,大率有宗教思想之人多,而有哲學(xué)思想之人少(其兩思想并無之人雖尤多,然僅恃哲學(xué)以任者則殆絕也),其在泰西,克林威爾,再造英國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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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倫威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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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所以犯大天下韙而無所避,歷千萬難而不渝者,宗教思想為之也。女杰貞德,再造法國者也,其人碌碌無他長,而惟以迷信,以熱誠感動國人,而摧其敵,宗教思想為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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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廉賓,開辟美洲者也。其所以以自由為性命,視軀殼為犧牲者,宗教思想為之也。美國之華盛頓、林肯,皆豪杰而圣賢也,皆富于宗教思想之人也。瑪志尼、加富爾,皆孕育意大利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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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志尼欲建新國,而先倡新宗教。其“少年意大利”,實據(jù)宗教之地盤以筑造之者也。其所以團(tuán)結(jié)而不渙,忍耐而不渝者,宗教思想為之也。加富爾之治國,首裁抑教權(quán),然敵教會非敵教旨也,其迷信之力亦頗強(qiáng),故不治產(chǎn)而以國為產(chǎn),不娶妻而以國為妻,宗教思想為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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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蘭斯頓,十九世紀(jì)英國之杰物也,其迷信之深,殆絕前古。(格公每來復(fù)日必往禮拜堂,終身未嘗間斷。又格公嘗與達(dá)爾文對談,終日達(dá)娓娓語其生物學(xué)新理,格公若毫不領(lǐng)略其趣味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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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所以能堅持一主義,感動輿論,革新國是者,宗教思想為之也。其在日本。維新前諸人物,如大鹽、中齋、橫井、小楠之流,皆得力于禪學(xué)者也。西鄉(xiāng)隆盛,其尤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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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所以蹈白刃而不悔,前者仆后者繼,宗教思想為之也。其在我國,則近世哲學(xué)與宗教兩者,皆銷沉極焉。然若康南海,若譚瀏陽,皆有得于佛學(xué)之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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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先生之哲拳,固未嘗不戛戛獨立,淵淵入微。至其所以能震撼宇宙,喚起全社會之風(fēng)潮,則不恃哲學(xué),而仍恃宗教思想之為之也。若是乎宗教思想之力,果如此其偉大而雄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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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啟超認(rèn)為,宗教之所以能幫助如此多的大人物完成大事業(yè),是因為宗教思想有以下五個優(yōu)點:“一曰:無宗教思想則無統(tǒng)一;二曰:無宗教思想則無希望;三曰:無宗教思想則無解脫;四曰:無宗教思想則無忌憚;五曰:無宗教思想則無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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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而言之,“哲學(xué)貴疑,宗教貴信。信有正信、有迷信。勿論其正也、迷也,茍既信矣,則必至誠,至誠則能任重,能致遠(yuǎn),能感人,能動物。故尋常人所以能為一鄉(xiāng)一邑之善士者,常賴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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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所以能為驚天動地之事業(yè)者,亦常賴宗教。抑人之至誠,非必待宗教而始有也。然往往持宗教而始動,且得宗教思想而益增其力,宗教其顧可蔑乎?記曰: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為有宗教思想者言也,又曰不誠,未有能動者也。為無宗教思想者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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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啟超在文中肯定了無論是“正信”還是“迷信”都能讓人“信”,都能讓人成就驚天動地的事業(yè),但是“迷信”終歸不好,他會阻礙人們的自由思想和科技的發(fā)展進(jìn)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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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中國,特別是在19世紀(jì)初年災(zāi)難深重的中國,無論是治事還是群治都需要一種信仰,而這種信仰又要基于一種宗教。選擇什么樣的宗教成了擺在梁啟超面前新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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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首先想到了孔教,正如前文所說,他現(xiàn)在并不認(rèn)為孔教還是一個宗教,“吾以為孔教者,教育之教也,非宗教之教也。其為教也,主於實行,不主於信仰。故在文明時代之效或稍多,而在野蠻時代之效或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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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對于基督教,梁啟超則認(rèn)為,基督教其一在于與“我民族之感情,枘鑿已久,與因勢利導(dǎo)之義相反背也”,他和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隔膜已久,不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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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二在于“彼之有眈眈逐逐者,循於其後,數(shù)強(qiáng)國利用之,以為釣餌,稍不謹(jǐn)慎而末流人禍將不測也”,容易被西方人所利用;更重要的是基督教“其教義,非有甚深微妙”,且主于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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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剩下的只有佛教了,佛教也恰好是一種宗教與哲學(xué)的統(tǒng)一,而且佛教這種宗教在梁啟超看來是主于“智信”,而不主于“迷信”,他說:“他教之言信仰也,以為教主之智慧,萬非教徒之所能及,故以強(qiáng)信為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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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教之信仰也,以為教主之智慧,可與教徒平等,故以起信為法門,佛教之所以信而不迷,正信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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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智信,佛教還有一種愿為大善而犧牲小我的精神,他的信仰乃兼善而非獨善,“夫?qū)W佛者,以成佛為希望之究竟者也。今彼以眾生故,乃存此最大希望而犧牲之,則其他更何論焉!故舍己救人之大業(yè),唯佛教足以當(dāng)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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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彼非有所矯強(qiáng)而云然也,彼實見夫眾生性與佛性本同一源,茍眾生迷而日我獨悟,眾生苦而日我獨樂,無有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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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譬諸國然,吾既托生此國矣,未有國民愚而我可以獨智、國民危而我可以獨安、國民悴而我可以獨榮者也。知此義者,則雖犧牲藐躬之種種利益以為國家,其必不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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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晚清那個舉國躊躇的時候,佛教這種為民族國家愿意犧牲己身的特質(zhì),恰為梁啟超所夢寐以求,而在以后的研究中大為彰顯。那時梁啟超接觸到了一種由學(xué)者頡德所倡導(dǎo)的進(jìn)化論,不久他就發(fā)表了一篇名為《進(jìn)化論革命者頡德》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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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梁啟超的描述下,頡德的學(xué)說呈現(xiàn)如下的面貌。首先,人和其他動物一樣都要在競爭中才能取得進(jìn)步,而競爭也有人和人之間的競爭以及人種和人種之間的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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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每個人都有自利心和自私心,但群體的進(jìn)步卻需要每個個人拋棄自我的利益,而將自我融入集體,“而此進(jìn)化運(yùn)動不可不犧牲個人以利社會,不可不犧牲現(xiàn)在以利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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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人這種生物卻又有貪生惡死、自私自利的天然性,這種“天然性”是人之中最“個人的”“非社會”“非進(jìn)化”的,對于人類全體的永存和進(jìn)步是沒有任何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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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想要去除人的這種天然性就需要節(jié)性,節(jié)性所要依靠的工具在頡德看來就是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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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dá)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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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他又言,頡德的學(xué)說是建立在達(dá)爾文的生物進(jìn)化論的基礎(chǔ)上,而達(dá)氏的學(xué)說講求的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自然選擇的過程中,必然會出現(xiàn)失敗和淘汰,而部分的淘汰和死亡是為了讓種群當(dāng)中的大部分更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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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為了群體的未來利益不得犧牲部分的現(xiàn)時利益,因而部分現(xiàn)時的死亡在群體的未來中實現(xiàn)了自我的價值,故而,梁啟超才盛贊死是進(jìn)化之母,死是進(jìn)化之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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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頡德又強(qiáng)調(diào),在現(xiàn)代社會中,個體的利益與整體的利益是相互矛盾的,但為了整體的進(jìn)化又需要個體的犧牲。如果整體想要個人“心甘情愿”的接受自我的犧牲就需要培養(yǎng)一種愛他心,而培養(yǎng)這種愛他的心的利器就是宗教,更準(zhǔn)確來說就是基督新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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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梁氏并沒有關(guān)注與頡德所說的“泰西教化”,而是筆鋒一轉(zhuǎn)到他所熟知的中華諸教,在橫向比較了諸種宗教在生死觀上的異同后,他首推佛教:“佛說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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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謂一切眾生,本不生不滅,由妄生分別,故有我相,我相若留,我相若去,則法罣礙,無所恐怖,無所貪戀,舉一切宗教上最難解之疑問,一一喝破之,佛說其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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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上,在庚子國難已然發(fā)生,列強(qiáng)虎視眈眈正要瓜分中華的時代,對于中國國民性當(dāng)中怯懦、自私等性格深感失望的梁啟超在頡德的進(jìn)化論和佛教的無我理論的結(jié)合中,看到了改造國民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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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其后的《余之生死觀》中,更強(qiáng)調(diào)了人通過“羯磨”的循環(huán)和傳承,可以達(dá)到了一種“吾輩皆死,吾輩皆不死,死者吾輩之個體,不死者吾輩之群體也”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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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過筆者的論述,不難看出無論是早年對保教護(hù)國論的認(rèn)知,還是與康有為決裂時所堅持的宗教與國家強(qiáng)弱之無涉,還是后來對佛教對于治事和改造國民性的作用,梁啟超所表現(xiàn)出來的宗教選擇和宗教信念都是在實用理性的層次上,沒有涉及到對于神圣和超越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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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評價儒學(xué)是否為宗教這一問題的歷代爭論時說:“有關(guān)‘儒家是否為一宗教’的論爭,不過是代表儒家圣化或世俗化的兩種傾向;一種要將孔孟神格化,將儒家建構(gòu)為一個宗教系統(tǒng),以便于更有效地維系社會與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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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種取向則要將孔孟視為一理性的、道德的社會改革者。而這兩種取向共同的終極關(guān)懷,既非儒家,亦非宗教,而是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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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評價也能恰如其分的總結(jié)梁啟超早年的宗教選擇,即他并不關(guān)心宗教的情感和對于神圣性的追求,他只關(guān)心宗教在國家的重建過程中能承擔(dān)什么樣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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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晚年的“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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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否認(rèn),宗教和信仰對于政治,對于國家都有重要的作用,但畢竟宗教區(qū)別于其他文化現(xiàn)象最重要的特征是個人與神圣之間的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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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啟超的晚年一直處在被病痛的折磨中,兒子梁思成的重病,妻子的逝去都曾給他的帶來了極大的痛苦,他的政治生活也不令人滿意,甚至到了后來他還發(fā)表了聲明:“團(tuán)體組織我絕對不加入,因為我不相信那種東西能救中國?!?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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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也更多的參與到宗教的實踐中,1922年他在東南大學(xué)講學(xué)時參與到了歐陽竟無的佛學(xué)課中,每個星期需要早起三次,每一次都需要耗時兩小時,即使到了后來自己的心臟病發(fā)作一度危險,醫(yī)生強(qiáng)調(diào)需要靜養(yǎng),他也不愿意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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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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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1923年在北京,他還曾閉門謝客三個月,據(jù)《年譜》說,他這三個月每天都會讀《成唯識論》三四頁,他還承認(rèn)自己只是勉強(qiáng)能懂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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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他的佛教信仰簡單而純粹,他給他女兒的一封信中說:“佛說的業(yè)和報就是這個真理(我篤信佛教,就在此點。七千卷《大藏經(jīng)》也只說明這點道理。)凡自己造過的業(yè),無論為善為惡,自己總要受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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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雖不敢說常住涅槃,但我總算心地清涼的時候多,換句話說,我住天堂的時候比住地獄的時候多,也是因為我比較少造惡業(yè)的緣故。我的宗教觀、人生觀的根本在此?!?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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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于宗教,他也改變了自己此前的看法,認(rèn)為信仰“一是情感的產(chǎn)物,不是理性的產(chǎn)物;二是,信仰是目的,不是手段,只有為信仰犧牲別的,斷不肯為別的犧牲信仰”。這時他的信仰也超越了一時一地的政治,變成了給予他生命意義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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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啟超一生的宗教選擇和對于宗教的態(tài)度則可以給當(dāng)今的孔教主義者們以啟發(fā),即我們有沒有必要將更多的目光注視于政治與國家這些問題上?畢竟這些問題對于普通的生命來說過于高遠(yuǎn)和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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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宗教的根基卻又寄于每一個鮮活生命的情感和信仰之中。就孔教本身而言,他自己本就來自于民間,存活于民間,昌盛于民間,而且圣人也說過:“道不遠(yuǎn)人,遠(yuǎn)人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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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zé)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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