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寧陳氏“四脈”與士族道統──兼評張求會《陳寅恪家史》
作者:葉勝舟
來源:澎湃新聞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臘月初九日乙巳
??????????耶穌2020年1月3日
陳寅恪
陳寅恪在中國史學界、文化界的聲名無需贅言。有些讀者恐怕和筆者一樣好奇:陳寅恪是怎樣煉成的?自然就會關注他的成長環(huán)境、文化基因和學術脈絡。
張求會教授長期從事陳氏家族的文獻整理和研究,20年前就出版了《陳寅恪的家族史》。這部《陳寅恪家史》不僅完全重寫,且新增15萬字。一冊在手,盡可透視陳家二百年發(fā)展脈絡。
《家史》積淀深博,考證扎實,文筆謹嚴,在百年巨變的時代畫卷中,濃縮了陳氏家族的苦難史、奮斗史,也濃縮了中國近代史、文化史,既有學術價值又有文化價值。其中陳寶箴傳比陳三立傳的信息量更多,因為前傳實質包含了后傳的青壯年。
血脈:“憑欄一片風云氣,來作神州袖手人”
《家史》開篇就考證陳氏先祖為客家人,1062年由江西九江遷福建上杭,1733年又從上杭返遷江西修水??图胰碎L期“在路上”、“在漂泊”的特殊經歷和心態(tài),是解讀陳氏家族第一個DNA,假如作者單列一節(jié)展開,也許更有助于讀者解讀陳氏三代的人生軌跡。
例如,《義門陳氏家法》33條有崇文重教和族內互助的傳統,在客家人中其實常見,不妨延伸考證;又如,土客矛盾很劇烈,甚至有武力和暴力,官府偏土人,客人常吃虧,廣東爆發(fā)“土客大械斗”13年(1854-1867年),死者數十萬,傷者無數,所以客家人組織團練自衛(wèi)也有傳統。
羅香林在經典著作《客家研究導論》中得出客家源流“五次大遷徙”的結論。從陳氏先祖遷徒時間和地點判斷,可劃入唐末宋初的第二次大遷徙。問題是為躲避戰(zhàn)禍,客家先民從江西遷到福建上杭、廣東梅州一帶,再往南多出海赴東南亞,回遷江西少。
陳氏家族第二個DNA是先祖貧賤。先祖在上杭很艱苦,是無產貧民,出路很窄,遷回修水如書中所言也是“棚客”,直到1793年興建新宅鳳竹堂,“成為陳家徹底擺脫貧賤的一個重要標志”。
父因子貴,祖因孫貴。2013年3月,始建于1831年的陳寶箴、陳三立故居,作為“近現代重要史跡及代表性建筑”,列入國務院公布的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名單。
封建朝代的家族聯姻,利益盤根錯節(jié),講究門當戶對。陳寶箴與太平軍奮勇作戰(zhàn),先后結識兩位親家:其一,湖南永順知府張修府,14年后其子三畏迎娶張四女;其二,江西駐軍將領席寶田,長女石齡嫁與席次子曜衡。都是陳氏高攀,可見其人品才華為官階更高的同僚肯定,對提升家族地位和今后仕途亦有潛在收益。
《家史》尊重史實,坦陳陳氏發(fā)跡源于陳偉琳組建義寧州泰鄉(xiāng)團練,抵抗太平軍,對峙數年,名揚四方。就動機而言,主觀上是保衛(wèi)家園(太平軍攻城之后軍紀松馳,燒殺搶掠狀如土匪)、保衛(wèi)文化(太平軍擴散外來教義),客觀上的確有協助清軍削弱、鎮(zhèn)壓太平軍的作用。此后陳寶箴與兄弟率領團練協助清軍收復義寧州城,因戰(zhàn)功授候補知縣,又在湖南率果健營抵擋太平軍翼王石達開的強大攻勢。
汝果欲研史,信息在史中。依據作者扎實詳盡的考證文獻,有興趣的讀者各取所需,進行二次剖析,會有新的收獲。例如中國近代史聲名顯赫的紹興俞氏家族,150年前就很狼狽,遠非名門。
1882年,30歲的陳三立繼弦18歲的俞明詩。岳父俞文葆歷任湖南興寧、東安知縣,只是正七品小官。小舅俞明頤娶曾國藩孫女曾廣珊為妻,陳、俞、曾三家通過姻親聯為一體,那是后話。
大舅俞明震受困于科場不得志,家道敗落,以游幕為生,甚至需妹夫陳三立援手謀生渡貧?!都沂贰芬觯?887年2月,陳三立致函父執(zhí)、江寧布政使許振祎,直言俞明震及其弟次年“赴京兆試,而游費無所出”的窘境,求為“饑驅出門”的內兄在江寧“營一棲止”,“冀歲入稍豐,了其貧累”。
陳三立實際主持湖南礦務總局,也不避嫌,為俞明震在總局內安排職位;即使俞離職后,依然致函總局,堅持“俞恪士(俞明震字)薪水照發(fā)”,導致與張通典的矛盾和誤會加劇。
官脈:“乾坤泡幻局如棋,獨立蒼茫事可悲”
廢科舉之前的中國歷史幾乎就是帝王將相史。“仕而優(yōu)則學,學而優(yōu)則仕?!贝颂帯皟?yōu)”原意不是優(yōu)秀,而是有余力。陳家也不例外,入仕不快、不大、不長是無奈的折磨。
陳氏家族第三個DNA是仕途不暢。如作者所言,陳氏的確稱不上望族,出人頭地很晚,科舉很不擅長。陳寅恪的高祖陳克繩屢試不利。陳寶箴也不順暢,1851年20歲在南昌參加鄉(xiāng)試中舉人,成績不突出,正榜錄取124名,他列113名?!霸谒信e之前,陳家已有四代習舉業(yè)的子弟名落孫山”。1859、1860年,陳寶箴兩次在北京會試落第。
陳三立科舉也是磕磕碰碰。1873年,20歲與羅氏成親時,僅是州學附生。1882年,29歲在江西鄉(xiāng)試“中式廿一名舉人”。1883年、1886年兩次赴京會試,名落孫山;后一次落榜原由竟然是“楷法不中律”,更是哭笑不得。1889年,36歲才補應殿試,成進士?!都沂贰分锌显u論,“這不能不說是寶箴、三立父子的一塊心病”。
陳寶箴長期任幕僚,相當機敏務實,擅長解決現實矛盾和利益糾纏,知人知己、知責知位,很有分寸?!都沂贰酚卸嗵幟枋觯缣嶙h采用“期券”分期遞發(fā)、依次輸運軍糧,穩(wěn)定軍隊和地方的人心。可惜畢竟不是主政一方,英雄難有用武之地,65歲才任湖南巡撫,四年后即因戊戌變法失敗被革職。大器晚成,仕途坎坷,作為有限。
陳家與晚清五位重臣曾國藩、張之洞、李鴻章、榮祿、王文韶的微妙關系,是筆者對《家史》的興奮點之一。梳理之后發(fā)現,陳寶箴與曾國藩關系未必深厚。表現在:一、鎮(zhèn)壓太平軍雖然積極參與,還只是個謀士,朝廷封賞并不高,反證戰(zhàn)功有限;二、兩次入幕,其間陳寶箴離開軍營約兩年,一度計劃經商,反證地位不牢。
雖然陳家通過俞家與曾家有姻親關系,陳寶箴并未受惠,晉升速度一般,位置也非肥缺。1870年,39歲因對抗太平軍,在湖南任候補知府,再次表明他有戰(zhàn)功但不顯赫,似乎朝中無重臣舉薦,否則不至于第二次“候補”。
熟悉官場的人士心知肚明,候補可一兩年、可八九年;可在江南富省、可在偏遠窮省。職位好壞直接關系到能否更快做出政績、結交上層、籠絡左右,為今后梯次快速晉升夯實基礎。
1872年2月曾國藩卒。1875年,陳寶箴才被委任為署理辰沅永靖道臺。這個官位高而權小,正四品,主要職責是監(jiān)察,且是暫時代理。
曾國藩送了陳寶箴一副集句聯“萬戶春風為子壽,半瓶濁酒待君溫”,并非雙方關系深厚或器重的鐵證。文人之間有詩文往來,也可能是客套禮儀或酒席應酬。曾國藩邀陳寶箴為幕僚有知遇之恩,至于這個恩情有多大,或者陳寶箴功勞有多大,能否在曾氏“中興大業(yè)里寫下重重一筆”,筆者存疑。
文脈:“賈傅祠邊吊夕暉,蕭蕭落葉晚風微”
陳氏三代皆重綱常,對極端破壞傳統文化的暴力革命之抵觸,一以貫之?!都沂贰氛f,“在陳三立看來,仁義乃立人之道,綱常名教乃立國之本”。他們都是文化遺老,也無可厚非。
陳寶箴、陳三立視辛亥革命為“洪楊之亂”,對“倫紀道德、典籍文字盡摧滅而變易之”痛惜不已,“百憂千哀”、“千秋萬歲恨”。綱紀敗壞,禮崩樂壞,簡直是亡文、亡史、亡國之舉。史無前例的“文革”對文物、文化的掃蕩觸目驚心,陳寅恪也屢遭批斗,對“文革”的排斥亦可想而知。
陳氏家族第四個DNA是崇文重教。有兩個淵源:其一,如《家史》所言,“客家崇文重教的傳統,在義寧懷遠人身上得到了極好的繼續(xù)和發(fā)展”;其二,受長期名落孫山的刺激,發(fā)奮圖功名,為本家和客家子弟金榜題名創(chuàng)造更多機會。
陳寅恪高祖陳克繩倡建“仙塬書屋”;曾祖陳偉琳等64位士紳捐建“梯云書院”;祖父陳寶箴在戰(zhàn)火中修建“四覺草堂”,任河北道臺創(chuàng)立“致用精舍”,任湖南巡撫創(chuàng)立“時務學堂”;父親陳三立極為贊同柳詒徵、陶遜等人倡議,騰出寓廬后院設立“思益小學”,是南京有新制小學的開始,又出任復旦公學校董借墊款項,協調兩江總督端方支持常年經費。
陳氏家族第五個DNA是特立獨行。陳寶箴、陳三立成為政治罪人被革職,陳三立被赦免后多次拒絕從政,而是培植根基,綿延文脈,以待后人。陳三立的倔強比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保留真性情,所以官做不大、做不長。他不擅長處理復雜的人際關系,且有自知之明,曾寫詩自嘲“書生指畫肚,赧未習其器”。
晚年陳三立寄情于山水之間,托志于詩文之中,被公認為“同光體”詩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尊崇唐詩的南社領袖柳亞子好勝心切,屢次公開激烈斥責尊崇宋詩的同光體詩派及其代表人物陳三立,他超然漠視,寬厚待人,無動于衷。
陳三立青壯年以儒家入世過度,晚年試圖以佛學出世來平衡修煉,熱心鉆研佛法、復興佛教,從中尋找精神安慰和寄托。
《家史》梳理了陳氏三代在湖南維新運動中的地位和作用,言簡意賅。認為陳寶箴是“首創(chuàng)者和領導者”,陳三立是“組織者和實施者”,陳寅恪是“總結者和反思者”。祖孫三代“延續(xù)生命和家族的同時,更是文化傳遞和命運接力的痛苦歷程”,最終的歸宿都是“袖手(旁觀)人”。
陳氏父子開明禮聘賢才,湖南群英薈萃,嘉賓云集,喝采滿堂,時人稱贊“義寧陳氏開名士行”。湖南維新運動蓬勃發(fā)展,聯合署理湖南按察使黃遵憲、湖南學政徐仁鑄;梁啟超入湘任時務學堂中文總教習;與陳三立齊名的“清末四公子”之一譚嗣同入湘任《湘報》董事兼主筆;開墾荒地鞏固農林;設立礦務總局扶植工礦業(yè);先后創(chuàng)辦《時務報》、《湘學新報》、《湘報》;將求賢書院改建為武備學堂,培養(yǎng)新式軍官;官民合辦保衛(wèi)局,左宗棠之子左孝同舉為會辦等。
其中以時務學堂最為著名,人才輩出。第一次招考陳寶箴親自“監(jiān)臨收卷”,陳三立“校閱文卷”。新黨視為革命人才之搖籃,舊黨視為“革命造反之巢窟”。
既然有新吏、新言、新政,假以時日,新業(yè)、新民、新生將水到渠成??上煨缯冎蠛芸熘兄?,成效不彰,好在留下星星火種,足以燎原。
新黨、舊黨之間怨仇很深,政治派系斗爭刀光劍影,你死我活,沒有是非,只有立場。維新派內部也有很多矛盾,對變法圖強雖無異議,對變法節(jié)奏和力度卻有分歧。更為激進的譚嗣同、唐才常對更為穩(wěn)健的陳氏父子由支持轉而疏遠,是一大遺憾。譚認為變法不快,還得加速;陳認為已經夠快,需要平穩(wěn);舊黨認為變法太快,必須剎車。
戊戌變法失敗,血雨腥風彌漫首都和全國。譚嗣同等六君子被捕五天后英勇就義,陳氏父子被革職,并未入獄,只是“薄懲”。不是陷得不深,而有貴人力助。據陳寅恪分析,主要得力于榮祿和王文韶的苦苦哀求。
《家史》還對慈禧遷怒、賜死陳寶箴的傳言進行考證質疑,可再加條佐證。假如賜死,實際組織實施湖南維新運動的陳三立必定也受株連,即使不斬草除根,也會入獄或流放。
心脈:“國憂家難正迷茫,氣絕聲嘶誰救療”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币粋€真正的儒家之士,憂國憂民、慮時慮世應是常態(tài),而不屑于抬轎擦鞋、歌德賞賜。
處理與君王的關系,陳氏三代有演變。陳寶箴是“憂君”。1895年進京面圣,獲兩次召見,仰望光緒“宵旰焦勞”、“顏悴甚”,深以為憂。陳三立比其父的獨立性往前走一步,開始“疑君”。與鄒代鈞兩人以“變法人”自勵,聲稱“中國人變法,當自抗旨始”,大講“抗旨之學”、“絕無半點入都之意”。陳寅恪又比其父更進一步,開始“非君”,突出表現在兩事:1940年3月賦詩《庚辰暮春重慶夜宴歸作》暗諷蔣介石;1953年12月口述《對科學院的答復》。
甲午海戰(zhàn),清政府慘敗。李鴻章簽訂《馬關條約》、割讓臺灣,陳寶箴聞訊痛哭:“無以為國矣”!公開反對使日歸來抵津的李;傳聞李任直隸總督,拒絕前往拜謁,“李公朝抵任,吾夕掛冠去矣!”陳氏父子參與“倒李、援臺”政治活動,激憤之余,難免意氣用事,“殺李聯俄”的對策就屬沖動糊涂。
1895年4月17日、23日,陳三立、陳寶箴分別致電張之洞,呼吁:“先誅合肥(李鴻章為合肥人),再圖補救”;“讓地結俄與立密約”、“藉俄主持,更改商務各條”。
國力懸殊,政府無能,沉疴入體,殺了李也沒用,即使換陳氏父子與日寇談判,也不會有更好的結局。指望“讓地”后沙俄為中國主持公道,逼日本實質吐回《馬關條約》的豐厚利益,更是天真幼稚。倘如此,必是未離虎穴、又陷狼窩,被沙俄趁火打劫、狠宰一刀。《家史》有分析,李只是臺前簽約,幕后操縱的是太后慈禧和恭親王奕?。
陳三立晚年雖然隱居,憂國之心未減,參與“庚子勤王”、“東南互保”等秘密活動。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在廬山養(yǎng)病的陳三立“徹夜繞室不眠”;1937年“七·七”事變,北平淪陷,86歲的中國文化遺老陳三立絕食絕藥而逝,非殉一人、殉一姓、殉一朝,而殉國難、殉氣節(jié)、殉大道。
《家史》中有多處陳氏憂民的記載。陳寶箴署理辰沅永靖道臺,推廣刨薯為糧,緩解湘西苗民的缺糧難題;疏鑿河道利民工程,缺錢就從自己官俸、官場迎送接受的“敬奉”中捐銀,并獲得老母親支持;黃河決堤,1887年赴鄭州襄理辦理河工八個月,未獲重用,無功無過,敗興而歸;陳三立在《巡撫先府君行狀》中總結其父任湖南巡撫的治湘六策“董吏治、辟利原、變士習、開民智、敕軍政、公官權”;陳三立隱居之后,依然不忘經世濟民,籌劃和建設南潯鐵路。
牟宗三“就中國文化生命之發(fā)展并關聯著今日時代之癥結”,而開出“道統、學統、政統”的“三統”說。簡言之,道統指倫理信仰傳統,學統指知識文化傳統,政統指政治形態(tài)傳統。
中國傳統社會的“士”一肩三責,既是“道統”的維護者,又是“政統”的附庸者,還是“學統”的傳承者。這三個定位有內在的矛盾,回顧兩千年中國文化史和政治史,相比于君主專制體系支撐的皇權政統,道統、學統從來就弱勢,從屬于強勢的政統。
中國士族幻想以道統攝制政統、學統從來沒有實現。道統對政統沒有先天的文化免疫力,不為稻糧謀、前途謀、家庭謀的剛毅士人只是個案,決非普遍,所以不能指望其“內在超越”世俗政權,進而對政統、皇權有足夠的監(jiān)督和制約。
“士志于道”(《論語·里仁》)。只有人格獨立、經濟獨立、政治獨立,才有思想自由、學術自由、行為自由。道統相對于政統、學統保持一種健康的獨立性,既可行又必須。
《家史》書末暗示,經歷“一場翻天覆地的變革”,陳氏后裔“必須在無奈和苦痛中被迫去完成更新、更大的使命”。本書策劃陳卓先生在書名設計思路上獨具匠心:隱一橫、留一豎,似乎暗示春秋百家爭鳴以降,歷經2600年重重浩劫,中國士族的文脈微弱、心脈未斷。
筆者淺見,陳寅恪已完成這個使命。他不僅學術成就,而且思想高度均已超越祖父、父親。對中國知識精英的文化傳承和生命價值作出經典解讀:“惟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歷千萬祀,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24年后依然執(zhí)著:“獨立精神和自由意志是必須爭的,且須以生死力爭?!磺卸际切∈拢┐耸谴笫?。”(陳寅恪《清華大學王觀堂先生紀念碑銘》、《對科學院的答復》)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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