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里偽孔案考辨
作者:趙文坦
來源:《孔子研究》2020年第4期
摘要:元明時期闕里至圣廟碑刻記載有五代偽孔孔末戕害孔子正嫡孔光嗣案。明后期曲阜圣裔孔弘顥作《偽孔辨》,又加入金朝偽孔孔之仙滅門孔氏正派孔玭案,及若干偽孔和真孔爭斗故事。從明末天啟年間起,衍圣公府修撰的家譜類著作多收錄此文,作為內(nèi)外孔之辨的主要依據(jù)。征諸五代宋初典籍和《孔仁玉墓志銘》,所謂孔末冒襲封爵并冒為曲阜令情節(jié),亦如其弒殺孔光嗣,并非歷史真實??字蓽玳T孔玭案不見于金朝典籍,元朝和明代前中期典籍亦未見記載,清朝圣裔孔繼汾也未認同,當系子虛烏有。元中書省禮部對孔禮案的判決、明通政司對孔誼案的判決并不能證明孔禮、孔誼不是圣裔。偽孔案隱含圣裔不同支派間正嫡、爵位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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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鍵詞:偽孔;孔仁玉;孔末;孔邈;孔之仙;孔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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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趙文坦,男,1963年生,山東嘉祥人,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研究方向為元史、孔子家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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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文宗天歷年間,孔子五十四世孫、襲封衍圣公孔思晦撰《孔氏宗支圖記》,并鐫刻入闕里孔子本廟的石碑中(1)1,內(nèi)中記述五代時期偽孔孔末弒殺孔子正嫡孔光嗣并冒為曲阜令、冒襲文宣公爵位及孔仁玉中興孔氏的故事。明代曲阜碑刻如《孔氏報本酬恩之記》等續(xù)添若干故事情節(jié)。這個故事影響深遠,成為闕里偽孔之辨的因由,也是衍圣公后裔刻骨銘心的家族記憶及津津樂道的家族傳奇(2)2。明朝天啟年間曲阜孔子后裔孔弘顥曾作《偽孔辨》一文,除重復孔末案和孔思晦述及的孔寅孫案外,還增加了金朝偽孔孔之仙殺害孔氏正派孔玭一家十一口慘案,及若干偽孔與真孔間的爭斗故事。筆者幾年前曾撰文論證孔末弒殺孔光嗣并非歷史真實(3)3,限于篇幅,對孔末冒為曲阜令、冒襲文宣公爵位之事未作細致考證,而茲事關(guān)涉衍圣公府的偽孔之辨。本文考辨孔末冒為曲阜令并冒襲封爵、孔之仙滅門孔玭等故事的真?zhèn)?,并探究衍圣公府偽孔之辨的緣由?span lang="EN-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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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關(guān)于內(nèi)孔真孔與外孔偽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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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時期偽孔孔末弒殺正嫡孔光嗣故事最早見于《孔氏宗支圖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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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帝元嘉十九年,詔:以闕里往經(jīng)寇亂,墳塋荒蕪弗剪,魯郡土民孔景等五戶居近孔子墓側(cè),蠲役,以給灑掃,種松柏。厥后孔景遺胤浸致強橫,有孔末者,承五季之擾,殺圣人子孫幾盡,惟泗水令孔光嗣之子仁玉,生才九月,隱于外家得免,實四十三世孫也。末遂冒為襲封□曲阜縣令,葬其父祖于孔林之東。時魯人以末之詐訟于上,蒙后周太祖罷末,以仁玉任曲阜縣令,襲封文宣公。故自五代及宋,孔氏所存者無幾,其有譜系同居者謂之襲封院。外居者謂之外院,非吾族也。……古語云: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可不嚴其真?zhèn)沃髟?span lang="EN-US">!今家廟堂所奉神主,由四十三世祖襲封尚書仁玉迄今十二代矣,而外院者無與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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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文中所謂“襲封院”,指襲封文宣公孔仁玉的后裔,包括大宗文宣公(按:宋仁宗后改稱衍圣公)一支,和同出于孔仁玉的小宗若干支。在宋代,孔仁玉的后裔曾有“五位”之說,即襲封位、博士位、中散位、侍郎位、中舍位(1)4??姿蓟匏f的“有譜系同居者”就是在曲阜居住的這“五位”的后裔,是真正的孔子裔孫。所謂“外居者”、“非吾族”,指不屬于“襲封院”的孔姓人,不在衍圣公府編撰的“譜系”之內(nèi),即非圣裔,主要指孔末的后裔,還應(yīng)包括孔子四十九世孫孔傳所說的“出于子孔”、“出于姬姓”的孔姓人(2)5。曲阜一帶為孔子后裔聚居之地,除了孔仁玉的后裔繁衍的大宗和若干小宗外,亦必有同出于孔子而與孔仁玉不同支派的若干小宗,孔思晦顯然把這些孔氏小宗也歸入外院,納入“非吾族”之內(nèi)。也就是說,孔思晦是把曲阜孔仁玉后裔之外的所有孔姓人都排斥為“非吾族”即偽孔了。簡言之,屬于“襲封院”的孔氏是真孔,院外的孔氏則是偽孔,即偽冒圣裔的孔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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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說明的是,雖然孔末弒殺孔光嗣的故事最早形成于元中期,但闕里衍圣公府鑒別偽孔大約從北宋后期就開始了?!犊资献谥D記》又謂:“紹圣五年(1098),肇建孔氏宗枝碑,明謂夫外院者元非同居,無宗從,服紀無所考據(jù),慮世綿遠,混淆本宗枝派,故勒圖于石?!彼握茏诮B圣五年襲封衍圣公的是孔若虛。或許孔若虛已開始將曲阜孔姓人區(qū)分為“襲封院”與“外院”,那便是孔子家族史上最初的偽孔之辨。但北宋時期尚未有孔末弒孔案的記述,因為《東家雜記》《孔氏祖庭廣記》等宋金時期著述皆無相關(guān)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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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時期,闕里屬于“襲封院”的孔氏后裔稱為內(nèi)孔。早在元末明初,“襲封院”人口暴增,已由宋代的“五位”演變?yōu)椤傲伞?,散居曲阜及附近州縣,或遷居外省。兩宋之際遷居衢州的孔氏是孔仁玉后裔。而五代及以前遷居江南、河南等地的孔子裔孫亦甚多,皆為孔子真裔孫,但在孔府檔案中,一般不稱真孔,而稱作內(nèi)孔或正派。外院的后裔則稱為外孔或偽孔。在曲阜等地,除了外院的后裔外,還有若干種冒入孔氏族譜的異姓人。這些人原本是內(nèi)孔的仆人、養(yǎng)子、親戚、贅婿等等,自然都是偽孔。還有一種情況,即原屬內(nèi)孔者因違犯宗法族規(guī)或國家法律就會被革出族譜,變?yōu)橥饪?。在孔府檔案中,外孔和偽孔也常?;煊谩?span lang="EN-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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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zhì)言之,孔思晦、孔弘顥等強調(diào)并實施偽孔之辨的原因是:歷史上曾發(fā)生曲阜外孔戕害圣裔的慘案,此為孔氏世代仇人,不共戴天。還有外孔覬覦圣裔政治經(jīng)濟教育等待遇以及圣廟祀孔的權(quán)利,不時試圖混入正派。眾多異姓人也為了沾染圣裔經(jīng)濟教育等方面的特殊待遇,混入族譜,偽冒圣裔。衍圣公府從明后期經(jīng)清朝直至民國時期編撰的世家譜類著作皆將孔弘顥的《偽孔辨》收入卷首(1)6,可見其對偽孔之辨的重視,而引以為據(jù)的案例即孔末弒殺正嫡孔光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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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孔思晦們所說的偽孔孔末弒殺正嫡孔光嗣案純屬子虛烏有。因為此案并不見于《舊五代史》《冊府元龜》等宋初典籍,也不見于《東家雜記》《孔氏祖庭廣記》等宋金時期的孔氏家乘,更不見于宋乾德二年(964)的《孔仁玉墓志》,更關(guān)鍵的是此案情節(jié)與宋初史籍和《孔仁玉墓志》中的孔仁玉本事抵牾,顯然并非歷史真實(2)7。相關(guān)的另一個問題:是否可能有一個像孔思晦所說的“灑掃戶孔末”冒為曲阜令并冒襲封爵呢?我們接下來探究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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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孔末冒為曲阜令冒襲封爵并非歷史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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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宋初的典籍明確記載了孔仁玉之前的文宣公是圣裔孔邈,而非灑掃戶孔末。五代直至金朝的典籍中都沒有一位叫做孔末的文宣公,甚至沒有記載一個叫做孔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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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冊府元龜》和《舊五代史》等典籍對文宣公孔邈著墨不多,略謂孔邈為兗州曲阜人,孔子四十一代孫,“身長七尺余,神氣溫厚”,“乾寧五年(898),登進士第,除校書郎。崔遠在中書,奏為萬年尉,充集賢校理。以親舅獨孤?lián)p方在廊廟,避嫌不赴職。謁羅紹威于鄴下,辟為判官。”(3)8后梁乾化元年(911),“貶為同州瀓縣尉,以扈從北征,后至行在故也”(4)9。后唐時孔邈先是官至御史,明宗天成二年(927)八月,“以吏部郎中、襲文宣公孔邈為左諫議大夫?!?span lang="EN-US">(5)10天成四年四月,“諫議大夫致仕、襲文宣公孔邈卒”(6)11??族阒率水斣诖四昊蛏弦荒?,以年七十致仕逆推之,生年當在859或860年。孔邈何年襲封文宣公?史無明載,估計在天成二年八月前,或在登進士第之后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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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孔子后裔孔宜曾編撰孔子宗子世系,卻不及孔邈(7)12。由孔邈襲封文宣公事跡,可知孔宜編撰的孔氏宗子譜系并不完全符合歷史真實。至少在五代前期爵位曾有孔氏其他支派的孔邈承襲,并非孔宜所在支派獨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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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位文宣公孔邈襲爵時間正是在孔仁玉之前,和孔思晦《孔氏宗支圖記》中孔末襲爵時間相合或者說有交叉。為清楚起見,茲將同時期幾位孔氏關(guān)鍵人物事跡列表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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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五代及宋初史籍有記載的人物用黑體字,僅見于《孔氏宗支圖記》和孔氏族譜的人名用楷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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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表可見:(1)13光嗣、邈、末、仁玉四人生活的時間有交集。邈長光嗣26或27歲,晚光嗣二年卒。邈長仁玉60歲或61歲。末的生年,《孔氏宗支圖記》并未交待,當在邈、光嗣之后的公元900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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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孔末弒孔”故事實際包括五個情節(jié):(1)15孔末弒孔光嗣。(2)16孔仁玉始生九月,被外家救免。(3)17孔末冒為曲阜令。(4)18孔末冒襲封爵。(5)19后周太祖罷末,孔仁玉襲爵。從《孔仁玉墓志銘》可見,孔光嗣不是被殺,而是自然死亡;孔光嗣卒年,孔仁玉年九歲,并非在剛出生九個月就成了孤兒。而從《冊府元龜》《舊五代史》《五代會要》的相關(guān)記載可知,孔仁玉在后唐時期就已襲封爵,不是到了后周時才襲封爵。即是說,這個故事的第(1)20、(2)21、(5)19三個情節(jié)皆非歷史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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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孔邈在孔仁玉之前襲封文宣公。邈卒時,仁玉11歲,又逾三年,仁玉14歲襲封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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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孔邈襲封爵和孔末襲封爵有重疊,五代和宋初正史、類書記載孔邈在天成二年(927)前(實際或自唐末起)至天成四年(929)襲封爵;《孔氏宗支圖記》記載孔末在貞明五年(919年,亦即仁玉出生之年)至廣順二年(952)襲封爵,兩者至少有三年以上的重疊??啄┮u爵和正史、《孔仁玉墓志》記載的仁玉襲爵也有重疊,即長興三年(932)至廣順二年(952)。按,闕里不可能同時有兩位文宣公。兩相比較,五代宋初的正史、類書和《孔仁玉墓志》對孔邈和孔仁玉襲爵的記載更為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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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五代時期曲阜曾經(jīng)有一個叫做孔末的灑掃戶,他會不會在孔邈之前冒為曲阜令、襲封文宣公呢?我們認為不可能。假設(shè)孔邈遲至后唐明宗天成二年(927)才襲封爵位,但是他在唐末中進士,在后梁、后唐的朝廷、地方都曾任官,必定有相當?shù)拿?。后梁乾化元?span lang="EN-US">(911),又任同州瀓縣尉,后唐時官至御史、吏部郎中,斷不會容忍一個灑掃戶殘殺孔子正嫡并冒為曲阜令、襲封文宣公??啄粫诳族阕浜?、孔仁玉襲封之前的三年內(nèi)襲爵呢?我們認為也不可能。因為在此三年間,仁玉前一年是陵廟主,后兩年任曲阜主簿,其不可能任由一個灑掃戶僭盜爵位。何況朝廷封授圣裔爵位,不僅要以血緣關(guān)系為標準,還要看其學識、功名以及孔氏族人的認可,此可從邈、仁玉及宋代襲爵者的經(jīng)歷得證??啄┘热簧頌闉邞?,在嚴格的封建等級制度和宗法制度下,他當是無功名、無官職者??傊?,《孔仁玉墓志》證明了孔末并沒有滅門孔光嗣;而據(jù)孔邈和孔仁玉的仕宦、襲爵真實經(jīng)歷,我們也可以推知孔末不可能冒為曲阜令,更不可能僭竊文宣公爵位。即是說,“灑掃戶孔末”冒為曲阜令、冒襲封爵的故事與五代宋初正史、類書及《孔仁玉墓志銘》記載的孔邈、孔仁玉事跡相抵牾,“孔末弒孔”故事的第(3)22、第(4)23個情節(jié)也非歷史真實。那么,孔末就是個莫須有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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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偽孔辨》所載數(shù)個偽孔案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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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天啟年間,衍圣公孔胤植主持、孔弘顥等纂修的《孔氏族譜》將《偽孔辨》一文收入卷首。其后清朝孔尚任編修《孔子世家譜》直到民國時期重修《孔子世家譜》亦皆收錄,都是作為偽孔之辨的主要依據(jù)。茲文所記孔末案和孔寅孫案與前引《孔氏宗支圖記》略同。兩者所記金元明時期的偽孔案案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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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明昌三年,有孔寅孫者以內(nèi)院端修不令其弟男昌宗等入學訴于禮部。部是端修之議而黜之。后又有孔之仙者欲冒圣裔,四十九代族長孔玭不從,遂擊殺玭等一家十一人。元延祐四年,有孔禮者因襲封思晦不許其入廟拜祭,遂陳告省部,自稱二十七代孔乘次子景進之后。審系詐偽,編入里甲。明永樂三年,又有孔誼妄稱圣裔,亦言系出景進,赴通政理告。征諸洪武、天歷碑,系西忠社民籍,自伏杖決。此皆灑掃與孔姓仇不共天者也。(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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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所載金元明時期偽孔與正派的爭斗,既有一般祭祀孔子權(quán)利、受教育權(quán)利等等之爭,也有驚心動魄的殺人滅門慘禍。茲辨析這幾例偽孔案的真?zhèn)巍?span lang="EN-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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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關(guān)于金朝孔之仙滅門孔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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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孔辨》謂金時期偽孔孔之仙欲冒圣裔不遂,擊殺四十九代族長孔玭等一家十一人,此事不見于孔元措《孔氏祖庭廣記》等孔氏家乘和闕里志書?!督鹗贰泛徒鹑宋募幸辔匆娪涊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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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孔元措生于金世宗大定二十一年(1181)。金章宗明昌二年(1191)襲爵,時年十一歲。承安二年(1197),以衍圣公兼曲阜縣令。元措在金朝生活五十三年,在蒙元生活約二十五年,卒年約在元憲宗八年(1258)(2)14。其《孔氏祖庭廣記》成書初刻于金末??自肴沙奖倍山翟途糁笥衷?,即后世所謂元刻本,流傳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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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庭族長孔玭長孔元措兩輩,但生活時間應(yīng)該有較多交集,因孔氏族長一般輩分長而出生較晚??姿蓟藓涂缀腩椨浛滓鷮O案在明昌三年(1192),孔弘顥記孔玭案在孔寅孫案之后。就是說,孔玭案發(fā)生在孔元措襲封衍圣公之后。假設(shè)孔玭案在孔寅孫案后不久,甚或在同一年,那么孔元措是年也已十二歲,主奉孔子林廟祀事,也是孔氏家族領(lǐng)袖,五年后更兼曲阜的行政長官??自胧煜ぜ易逭乒?,對當時內(nèi)孔與外孔間的斗爭更應(yīng)該了如指掌,其著作卻未述及孔之仙案。設(shè)若孔之仙殺孔玭一家十一口人果有其事,宣尼的后裔遭此慘案,必是金朝驚天動地的大事,金代士大夫也不可能一無所聞,毫無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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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思晦《孔氏宗支圖記》記載金朝外孔孔寅孫因子弟受教育權(quán)利與正派孔端修的糾紛(詳后),意在說明辨別偽孔之必要??字砂副戎姓f服力,孔思晦竟未提及,說明孔思晦沒有聞及此慘案。陳鎬《闕里志》嘉靖刻本也沒有孔之仙和孔玭的記載。這個案例最早見于孔弘顥《偽孔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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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的真實性也沒有得到清代以精研孔子家族史著稱的孔子裔孫孔繼汾的認可。其著作《闕里文獻考》卷七十四《子孫著聞?wù)叩谑逯穼?伎资霞易迨飞现淖彘L,其中沒有孔玭的傳記。茲卷末評述曰:“族長為舉族矜式,必齒德眾著,始足以樹儀型而端表率。舉事主修林廟,亦非公勤廉干者弗勝厥職也。若鼒,若涇,若詮,皆能其任?!甲运氖鷮O宗哲,于宋崇寧間,始授迪功郎,為孔庭族長。繼者類能舉宗范以訓子弟,而世遠年湮,家傳殘缺,能舉其軼事者尠矣。顧可考其名者,族長則有四十七代若鑒,四十八代端修,四十九代瓚、管、璚,五十代持、撫?!币韵掠峙e五十一代至六十三代族長四十余人(1)15,獨不及四十九代孔玭。既然孔繼汾在專門表彰族長的章節(jié)中未提及孔玭之名,那就說明孔玭不是孔氏家族史上的“著聞?wù)摺?。假設(shè)孔玭為了家族血統(tǒng)的純正而犧牲一家十一口人,必定是孔氏家族史上最著名的族長之一,孔繼汾亦必大加表彰。而將孔弘顥的《偽孔辨》列于卷首的《孔子世家譜》對孔玭的介紹也只有“族長,無傳”四個字,極盡簡略。由此可知孔之仙滅門孔氏族長孔玭事亦無所稽考,當系孔弘顥的向壁虛構(gò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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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關(guān)于金明昌三年孔寅孫與孔端修訴訟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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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孔辨》所謂金明昌三年(1192)孔寅孫以內(nèi)院(按,即“襲封院”)端修不令其弟男昌宗等入學訴于禮部之事,《金史》和《孔氏祖庭廣記》皆未記載。此事亦首見《孔氏宗支圖記》??锥诵拗畬O孔鼒在中統(tǒng)二年(1261)八月十五日立《孔端修墓碣》,文字簡略,且主要敘述孔鼒這一支的世系(自孔仁玉至孔元正),只言及端修“為族長,敦睦宗族。金明昌初,上訪耆德,賜進義校尉,以年老不仕”(2)16。孔顏孟三氏子孫教授馬驤于大德五年(1301)撰寫的《孔鼒墓記》記載孔鼒祖上譜系,述及孔端修“進義校尉,以族長為林廟主”(3)17,亦未言及端修與孔寅孫訴訟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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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關(guān)于元延祐四年孔禮因襲封思晦不許其入廟拜祭引起的爭訟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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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禮自稱是孔子二十七代孫孔乘次子景進之后,有進入孔子本廟拜祭的權(quán)利??壮嗽诒蔽盒⑽牡蹠r期曾襲封崇圣大夫,《魏書》《北史》皆有記載(4)18??拙斑M見于曲阜孔廟碑刻《魏魯郡太守張府君清頌之碑》,碑陰有“集曹掾孔景進”,《闕里志》卷二《世家·聞達子孫》則記其為“魏功曹掾”(5)19,乃是正宗孔子裔孫。時任衍圣公孔思晦不許孔禮入廟拜祭,就是不承認他是孔子裔孫。孔禮陳告到主管國家禮樂、祭祀、朝會、燕享、貢舉等政令的中書省禮部。禮部判決孔禮“詐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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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禮部的判決未必公正,因為當衍圣公與其族人發(fā)生糾紛時,朝廷往往偏向衍圣公,以維護其在孔族中的權(quán)威。例如孔思晦曾與孔庭族長孔元祚發(fā)生爭斗,明明孔思晦有罪過,時任禮部尚書的宋本對其曲加回護,反過來斥責孔元祚不守本分:“衍圣公,國家所重,圣者子孫,縱有過差,亦當百世蒙宥。元祚者,正當修己齊家,以德率下,自然外內(nèi)睦婣,大小從化,且所言之過,假有實跡,亦系赦前。本路輒聽其訟,實傷風教。”(6)24孔思晦是皇帝選定做衍圣公的,階中議大夫,正四品。濟寧路官員受理這個訴訟案,有其理由。中書禮部以“實傷風教”為由,連濟寧路官員都斥責到了。禮部從衍圣公在闕里的權(quán)威,更重要的是從朝廷權(quán)威(朝廷任命的衍圣公)出發(fā),自然以孔思晦的一面之詞為根據(jù)來斷案。族長孔元祚尚且如此,何況孔禮是一介平民。所以,禮部判決并不能證明孔禮不是孔景進的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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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關(guān)于明永樂三年孔誼妄稱圣裔引起的與衍圣公府之間的爭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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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誼也聲言出于孔景進,且上訴到通政使司。衍圣公府則出以天歷、洪武年間鐫刻的孔氏姓系碑文,通政使司自然以之為依據(jù),孔誼敗訴遭杖決。自北宋后期起闕里孔氏姓系碑主要是孔仁玉后裔的世系表,至元末明初自然不會記載孔景進后裔的信息。我們認為這個圣裔身份之爭也可信,因為這些都是有關(guān)孔氏宗法、族人權(quán)利的爭訟。當然,通政司判決孔誼是偽孔的結(jié)論未必可信,因為和元中書禮部判孔禮“詐偽”出于同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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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非圣裔為了沾染圣裔政治經(jīng)濟教育等方面的特權(quán),而假冒圣裔的事件所在多有,因此所謂內(nèi)、外孔或真、偽孔之間的斗爭可能時常發(fā)生,孔府檔案中就有許多此類案例。非出自孔仁玉支派的圣裔小宗,也會爭取朝廷給予圣裔的諸種優(yōu)遇而與內(nèi)孔發(fā)生矛盾沖突,但不至于發(fā)生滅門慘案。所以,我們認為上述孔禮、孔誼等所謂偽孔爭取圣裔身份和待遇的事例是有的,但朝廷的判決并不能證明他們不是圣裔。“孔之仙”案當然更令人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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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偽孔之辨隱含孔氏嫡裔爵位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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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阜孔氏早在漢代即成大族(1)20。兩晉之際隨晉室南渡者主要是以大宗子弟為主的貴族,大部分孔氏平民財力不足以遠徙,留在了曲阜,包括孔邈所在支派和孔仁玉所在支派的先人。中國南北分裂也使得孔氏分為南北二宗。因大宗外遷、無嗣或其它原因,小宗繼襲的情況并不鮮見,爵位因而曾在不同支派間輪替。唐末五代時期,先是爆發(fā)農(nóng)民戰(zhàn)爭,其后國家分裂,軍閥混戰(zhàn),改朝換代頻繁發(fā)生。闕里孔氏亦不免受到戰(zhàn)亂和朝代更替的影響,文宣公爵位也曾在圣裔不同支派間輪替??兹视窈涂族悴⒉粚儆谝粋€支派(2)21,二人所屬支派大概發(fā)生過正嫡、爵位之爭。曲阜孔仁玉這一支的先人爭奪正嫡失利,孔邈襲封爵位,又是顯宦,闕里孔氏其他小宗大約也站在了孔邈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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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唐明宗天成四年(929)孔邈卒,三年后即長興三年(932)孔仁玉襲爵,此即文宣公爵位在孔氏不同支派間轉(zhuǎn)換之一例。孔仁玉卒于北宋建隆四年(963),其后人在北宋前中期承襲爵位并不順利,或許跟曲阜圣裔其他支派間也曾發(fā)生過嫡派之爭??滓撕推浜笕司幊鲆粋€完整的宗子世系,目的是證明自己所在支派是圣裔正嫡。當然,與孔仁玉不同支的孔邈襲封爵位的事實被忽略是很可以理解的,《東家雜記》中“嗣襲封爵沿革”(3)22、孔元措《孔氏祖庭廣記》中“世次”(4)23記載孔氏宗子封爵事跡,即皆不及孔邈。孔思晦《孔氏宗支圖記》明確榜示“襲封院”是孔子正嫡,曰:“吾先世所辨正如此其嚴者,恐以他人而祖先圣亂吾正嫡之傳,其獲戾也大矣。古語云: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可不嚴其真?zhèn)沃髟?span lang="EN-US">!”即是說,闕里出于孔仁玉者是孔子正嫡,居外院者非孔仁玉之后人。而被他們定義為外孔、偽孔的,應(yīng)該也包括孔邈那個支派的孔氏。有“正嫡”就有“支庶”,孔思晦說襲封院內(nèi)孔氏為正嫡,那么居外院者皆是偽孔,孔子裔孫中的支庶也是偽孔嗎?《孔氏宗支圖記》于此含糊其辭,但沒有明確否認襲封院外也有孔子裔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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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里“出于子孔”、“出于姬姓”的孔姓人以及諸色異姓人等冒為圣裔,希冀享有圣裔政治經(jīng)濟教育司法等方面的特殊待遇。內(nèi)孔們對這些偽孔易于分辨,已冒入正派族譜的,也易于革出。而同出于孔子、與孔仁玉不同支派的若干小宗,應(yīng)該不甘心被襲封院鑒別為外孔、偽孔,不甘心被襲封院剝奪圣裔應(yīng)享有的優(yōu)遇,甚至還會念及他們所在支派的先人曾經(jīng)被認定為大宗而襲封爵位,孔思晦說偽孔“每懷覬覦之心,伺隙輒發(fā),欲僥幸以玷吾之真”(《孔氏宗支圖記》),大概即是此意。大約從北宋后期開始,內(nèi)孔為防止其他支派爭嫡奪爵,除將襲封院外的圣裔小宗界定為外孔、偽孔外,還蓄意夸大內(nèi)、外孔之間的爭斗。雙方或許也曾發(fā)生傷人或群毆事件,但像“孔末”案、“孔之仙”案那樣的滅門慘案應(yīng)不是歷史真實。這類偽孔案,當是經(jīng)過襲封院對內(nèi)、外孔間一般爭斗故事的多次演繹,故事情節(jié)也層層累積,在孔思晦撰寫《孔氏宗支圖記》之前就已形成了“孔末弒殺孔光嗣”的故事。這個故事的情節(jié)在明朝又有所“續(xù)添”,如衍圣公府更有立碑《孔氏報本酬恩之記》記載孔氏報張媼之恩的故事(1)25。因為層累造成,后出情節(jié)益多而轉(zhuǎn)精?!翱字伞睖玳T孔玭案的形成,大約類此。因此,孔思晦及其先人和后裔所說的外孔、偽孔,其中當也不乏圣胄其他小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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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將襲封院的偽孔之辨解釋為隱含圣裔內(nèi)部的斗爭,頗有推測的成分,因為史籍和曲阜碑刻中難以找到直接證據(jù)。我們在此舉一個類似的例證,即元代闕里孔氏也有因爵位之爭而忽略甚至試圖磨滅前代襲爵者事跡的事例。元朝闕里發(fā)生過多次爵位、大小宗之爭,爵位曾在孔元纮、孔元用、孔元孝的后人中輪替。元纮是金朝襲封衍圣公孔搃次子、襲封衍圣公孔元措之弟,元孝、元用分別是孔搃再從兄弟孔拂的次子、季子,分屬北宋衍圣公孔宗愿后人中的不同支派??自胱浜螅自€之孫孔湞與元措血緣關(guān)系最近,在元憲宗末年曾短暫襲爵,因其曾“有名在驅(qū)口籍”被族人群訟,遭罷免。先是,元太宗末年,孔湞曾為其祖孔元纮樹立“孔君墓銘”碑。碑文中兩處出現(xiàn)孔湞:一處是說孔元纮子之固“有子湞”,一處是文末記立石人“五十三世孫湞”。我們現(xiàn)在所看到的拓片中,“子湞”、“世孫湞”五字被磨滅(見本文文末所附“孔君墓銘”拓片圖像(2)26)。磨滅時代難以考察,大概在元成宗初年衍圣公爵位由孔元用的后裔孔治承襲后,孔治或其后裔所為。而此所表現(xiàn)的便是孔子后裔不同支派間對正嫡和爵位的爭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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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們再作一個推測。既然《孔氏宗支圖記》所述“孔末”、孔光嗣、孔仁玉事跡與《孔仁玉墓志銘》相矛盾,我們也已推論出孔光嗣不是“孔末”所殺,“孔末”也沒有冒為曲阜令并冒襲文宣公爵位,而且,五代、宋朝、金朝直至元朝中期的典籍和碑刻更沒有“孔末”的記載;而五代前期、孔仁玉襲爵前的文宣公僅孔邈一人,和《孔氏宗支圖記》中的“孔末”同在孔仁玉之前襲封文宣公。從以上這些前提推測,《孔氏宗支圖記》及以后孔氏家乘和曲阜碑刻中的“孔末”可能暗指孔邈,也可能是孔思晦(或其北宋朝先人)重新塑造的孔邈。當然,歷史真實的孔邈與《孔氏宗支圖記》、孔氏家乘及曲阜碑刻中的“孔末”之出身、經(jīng)歷、品格等截然不同??族闶强鬃右釋O,相貌不俗,登進士第,官職不低,操守不凡。作為灑掃戶的“孔末”與之相比,恐怕天差地遠。如果讀者將孔邈的原始史料和《孔氏宗支圖記》兩類史料都讀過的話,很難將孔邈和“孔末”視為一人。但是,孔思晦對“孔末”冒襲封爵的時間安排確實與孔邈襲爵有交叉。我們尚未找到直接證明孔仁玉后人把孔邈當作“孔末”的史料,或許將來曲阜石刻史料的新發(fā)現(xiàn)有助于解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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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孔子宗子世系并非一脈相傳,宗子絕嗣而以旁支代襲封爵的情況并不鮮見。唐末五代時期,朝代更迭頻繁,孔氏亦隨世沉浮,如文宣公孔邈在唐、后梁、后唐時期官場上就是不倒翁,或許自唐末起就襲封文宣公爵位;孔仁玉則在后唐、后晉、后周、北宋初期穩(wěn)作曲阜令,襲封文宣公。文宣公爵位則曾在圣裔不同支派間轉(zhuǎn)換??族阋u封文宣公事跡,更說明唐朝五代文宣公爵位并非在孔氏某一支派中單線傳承。當孔氏某一宗支確立宗統(tǒng)的地位后,常常否定此前出于他支的宗子,或磨滅其事跡,其他圣裔小宗也可能被歸入偽孔之內(nèi)。《偽孔辨》中記載的若干偽孔案例,不一定都是圣裔與偽孔的斗爭,也可能是圣裔內(nèi)部的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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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孔君(元纮)墓銘》(為節(jié)省篇幅,筆者將拓片裁成兩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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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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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茲碑現(xiàn)存曲阜孔廟崇圣祠院內(nèi)?!肚房赘畽n案選編》第三編《清代檔案史料》第一冊《孔氏宗族》有收錄,濟南,齊魯書社,1980版,第349-350頁,可參看,但與原碑多有不符。本文引此碑文據(jù)筆者實地抄錄??姿蓟迣⒖坠馑眉捌浜笠岱Q為孔子正嫡,意為孔氏大宗??赘畽n案中,孔光嗣裔孫又有內(nèi)孔、正派等稱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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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孔德懋:《孔府內(nèi)宅軼事》,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版,第21-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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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拙文《文宣公孔仁玉中興本事考》,載《孔子研究》2015年第3期。此文曾綜述相關(guān)學術(shù)史,茲不復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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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孔仁玉之長子宜在宋初襲封爵,“宜為冢嫡,至孫宗愿皆襲封世爵,故稱宗愿曰襲封位”。宗愿這一代,只有宗愿、中散大夫舜亮、刑部侍郞宗翰、太子中舍宗壽、國子博士宗彀后嗣不絕,孔仁玉其他曾孫輩無嗣或再傳絕嗣。見孔繼汾:《闕里文獻考》卷30《世系》,清乾隆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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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孔傳:《東家雜記》卷首,愛日精廬影宋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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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周洪才:《孔子故里著述考》,濟南,齊魯書社,2004年版,第222-224、232頁;鐘淑娥:《〈孔子世家譜〉探析》,載《山東圖書館學刊》201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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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見拙文《文宣公孔仁玉中興本事考》,載《孔子研究》2015年第3期。彭慶濤等先生亦據(jù)《孔仁玉墓志》撰文《魯國郡孔府君墓志銘與真實的孔氏“中興祖”》否定孔末弒孔光嗣之說,文載《孔子學刊》第6輯,青島,青島出版社,2015年版??梢娢嵴f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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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王欽若等:《冊府元龜》卷729《幕府部·辟署第四》,第8冊,南京,鳳凰出版社,2006年版,第840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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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王欽若等:《冊府元龜》卷522《憲官部(十一)·譴讓》第6冊,第593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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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舊五代史》卷38《明宗本紀四》,北京,中華書局,1997版,第5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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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舊五代史》卷40《明宗本紀六》,第550頁;卷68《孔邈傳》,第90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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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王稱:《東都事略》卷113《儒林傳·孔宜傳》,四庫全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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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孔德成:《孔子世家譜》卷首,濟南,山東友誼書社,198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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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金史》卷105《孔元措傳》,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2312頁??自耄骸犊资献嫱V記》卷1《世次》,濟南,山東友誼出版社,1989版,第81-83頁。拙文《關(guān)于孔元措的生卒年及其卒后的爵位之爭》,載《慶祝蔡美彪先生九十華誕元史論文集》,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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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孔繼汾:《闕里文獻考》卷74《子孫著聞?wù)叩谑逯?,乾隆刻本?br>?
16(2)茲墓碣在曲阜孔林,北大圖書館有拓片,編號:100,1,題名“孔端修墓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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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馬驤:《權(quán)襲封主奉祀事孔鼒墓記》,北大圖書館有拓片,編號:153,1,題名“孔鼒墓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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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魏書》卷7上《高祖本紀上》,北京,中華書局,1997版,第139頁?!侗笔贰肪?span lang="EN-US">3《魏本紀第三·高祖本紀》所記略同。此二史記載孔乘是孔子二十八世孫,與《孔氏宗支圖記》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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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山左金石志》卷9,清嘉慶刻本。《金石粹編》卷29,清嘉慶刻本?!蛾I里志》卷2《世家·聞達子孫》,明嘉靖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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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宋褧:《故集賢直學士宋公行狀》,《燕石集》卷15,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本,第92冊,第232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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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后漢書》卷79《孔僖傳》記元和二年(179)曲阜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達六十三人,北京,中華書局,2001版,第256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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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在孔仁玉后人編撰的《孔子世家譜》中,孔邈和孔仁玉同出自孔子十四世孫孔福,孔仁玉是福子房之后,邈是福另一子“某”之后。見是書卷首“圣祖至四十二代世系圖”。是書初集卷一有孔邈的小傳:“孔邈,字準之,唐昭宗乾寧三年進士第五人及第,終諫議大夫。無傳。”不言孔邈襲封文宣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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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孔傳:《東家雜記》卷上,愛日精廬影宋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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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孔元措:《孔氏祖庭廣記》卷1,元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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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駱承烈:《石頭上的儒家文獻》,第385-38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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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臺灣“中研院”史語所藏《孔君(元纮)墓銘》拓片,登記號:01696。茲拓片圖像由臺北“中研院”史語所研究員洪金富先生于2018年3月13日用郵件發(fā)來。洪先生、趙琦伉儷于2019年2月不幸辭世。附記于此,聊表對洪先生伉儷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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