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三傳通讀入門之隱公五年(2)
作者:三純齋主人
來源:“三純齋”微信公眾號
時間:孔子二五七五年歲次甲辰五月十三日癸丑
耶穌2024年6月18日
[春秋]秋,衛(wèi)師入郕(盛)。
九月,考仲子之宮。初獻六羽。
邾(婁)人、鄭人伐宋。
螟。
冬,十有二月辛巳,公子彄(kōu)卒。
宋人伐鄭,圍長葛。
秋季,《春秋》記載事件較多。第一件事,三傳引述《春秋》時記錄略有差異,《左傳》和《榖梁傳》都是“秋,衛(wèi)師入郕(chéng)?!薄豆騻鳌穭t是“秋,衛(wèi)師入盛。”郕和盛同音不同字,后面再看到三傳引述《春秋》經(jīng)有關(guān)這個國家記錄時同樣的差異,就不再贅述。郕,在史書中的記載很少,有說郕本字是“成”,就是《史記·管蔡世家》里提到的周武王克殷后“封功臣昆弟……封叔武于成”的成。若是,則郕的始封祖是周武王的弟弟成叔武。杜預(yù)注釋說“東平剛父縣西南有郕鄉(xiāng)”,則封地在今天的山東省泰安市西部一帶,但其封地在哪也還有不同說法。衛(wèi)國能攻打它,只能猜測與衛(wèi)國距離不太遠(yuǎn)。此前衛(wèi)國名義上剛剛被鄭國打敗,不過由于吃敗仗的主要是南燕軍隊,所以衛(wèi)國人似乎并沒吸取教訓(xùn)。秋天,他們又去欺負(fù)郕(盛)國。因下一條記錄的事件強調(diào)發(fā)生在九月,則衛(wèi)師入郕(盛)大概在七、八月。
《榖梁傳》重點解釋了下這句話最后三個字:
入者,內(nèi)弗受也。郕,國也。將卑師眾曰師。
郕,是諸侯國名。帶兵的將領(lǐng)地位不高但軍隊人數(shù)較多,《春秋》記錄時稱為“師”。
《公羊傳》解讀如下:
曷為言“率師”,或不言“率師”?將尊師眾,稱“某帥師”;將尊師少,稱“將”;將卑師眾,稱“師”;將卑師少,稱“人”。君將不言“率師”,書其重也。
意思說《春秋》為何有的地方寫作“率師”,有的地方不寫“率師”?如果領(lǐng)軍的將領(lǐng)地位尊貴且軍隊人數(shù)較多,就寫作“某人帥師”;如果領(lǐng)軍的將領(lǐng)地位尊貴但軍隊人數(shù)較少,就寫“將”;如果領(lǐng)軍的將領(lǐng)地位卑微但軍隊人數(shù)較多,就寫作“師”;如果領(lǐng)軍的將領(lǐng)地位卑微且軍隊人數(shù)較少,就寫作“人”。諸侯親自帥軍出征不寫“率師”,只記錄最尊貴的(君號)。
按此處觀點,則之前那條“翚帥師會宋公、陳侯、蔡人、衛(wèi)人伐鄭”一條記錄里,就包括了將尊師眾、國君親征及將卑師少三種情形。
秋季,《春秋》記錄的第二事是“九月,考仲子之宮。初獻六羽?!笨?,是建成。仲子,是人名。宮,是祭祀逝者的宗廟,宮成后要舉辦獻祭的儀式。從《春秋》記載的文字推測,儀式上的舞蹈者應(yīng)該是手里執(zhí)羽毛,而且參加舞蹈的人數(shù),是有禮數(shù)上的規(guī)定。按《春秋》此處記載,九月,仲子的“宮”建成了,并且在舉辦的祭祀儀式上,初次采用了“六羽”的舞隊。
按既往的經(jīng)驗,這件事能在《春秋》出現(xiàn),必然有特殊之處,經(jīng)驗告訴我們特殊之處無外乎幾點:仲子是誰?建廟及獻舞是否合乎禮制?
《榖梁傳》對這條記錄的解讀如下:
考者何也?考者,成之也。成之為夫人也。禮,庶子為君,為其母筑宮,使公子主其祭也。于子祭,于孫止。仲子者,惠公之母,隱孫而修之,非隱也。
初,始也。榖梁子曰:“舞《夏》,天子八佾,諸公六佾,諸侯四佾。初獻六羽,始僭樂矣。”尸子曰:“舞《夏》,自天子至諸侯,皆用八佾。初獻六羽,始厲樂矣?!?/span>
第一段解釋建廟的禮制???,就是建成。仲子的廟建成了,就要用夫人之禮來祭祀她。按禮制,庶子為國君,為自己的母親修廟,應(yīng)該是公子主持祭祀之禮。兒子輩舉辦廟建成的祭禮,孫子輩就不舉行了。仲子是魯惠公的母親,魯隱公是孫子而給仲子修廟并舉行祭禮,這事魯隱公做的不對——仲子的身份,正如之前的觀點一樣,《榖梁傳》依然認(rèn)為是魯惠公的母親、魯隱公的祖母。
第二段解釋了一下跟祭祀上的舞有關(guān)的禮制規(guī)定,引用兩位先賢的觀點分別指出此事的違禮之處。一個觀點是榖梁子提出來的——榖梁子就是榖梁派的開派宗師。另一個觀點則是尸子提出來的。尸子,名佼,有說是戰(zhàn)國時期楚國的人物,也有說是晉國人,先秦諸子百家之一,其作品就是《尸子》——所以這段評論里“尸子”到底是指這個人還是這本書,不太好確定??紤]到《尸子》一書講述的就是這個人的主要思想,所以此處暫按照是人物的稱謂對待?!妒印愤@部書里有一個著名的定義說“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來今曰宙”,給宇宙定義了時空的概念?!笆紖枠芬印钡膮?,是降低等級的意思。
第二段意思說,榖梁子說了:“表演《夏》這個舞蹈的時候,天子八佾,公這個層級的六佾,諸侯則四佾。這次用六佾,是僭越了?!笔右舱f了:“《夏》這個舞,自天子至諸侯,都是八佾。這次六羽,是降低了樂舞的檔次?!?/span>
按榖梁子的說法,諸侯才四佾,仲子無論如何都不應(yīng)該享受六羽這個檔次的樂舞待遇,是僭越了,抬高了仲子的身份。按尸子的說法,《夏》這個舞本該八佾,但魯國這次初獻六羽,這是降低了這個舞蹈的檔次——意思還是說,魯國通過有意降低高檔次舞蹈的方式,給本不該享受這種樂舞的儀式上表演了這樣的樂舞,以降低樂舞檔次的方式抬高了被祭祀者的檔次。
《榖梁傳》后面的話雖然沒有再說,但是言下之意其實很明確了:總之無論是按照榖梁子還是尸子的看法,魯隱公在這次仲子廟成及后續(xù)的祭祀用樂舞上,都做的不符合禮制,所以才被《春秋》記了一筆。
《公羊傳》對這件事的解讀如下:
考宮者何?考猶入室也,始祭仲子也?;肝淳齽t曷為祭仲子?隱為桓立,故為桓祭其母也。然則何言爾?成公意也。
初者何?始也。六羽者何?舞也。初獻六羽何以書?譏。何譏爾?譏始僭諸公也。六羽之為僭奈何?天子八佾,諸公六,諸侯四。諸公者何?諸侯者何?天子三公稱公,王者之后稱公,其余大國稱侯,小國稱伯、子、男。天子三公者何?天子之相也。天子之相則何以三?自陜而東者,周公主之;自陜而西者,召公主之,一相處乎內(nèi)。始僭諸公昉于此乎?前此矣。前此則曷為始乎?此僭諸公猶可言也,僭天子不可言也。
先解釋了一下考宮的意思,考就是進入的意思,表示第一次祭祀仲子。魯桓公當(dāng)時還不是諸侯,為何要祭祀仲子?魯隱公代魯桓公攝政,所以此時也代魯桓公祭祀其母。之所以記載這件事,就是為了成全魯隱公的心意——認(rèn)為仲子就是魯桓公的母親,魯隱公通過祭祀仲子,來表示魯桓公才是魯國的法定國君,仲子就是國君的母親,是夫人的身份。
接著解釋了幾個字詞的含義。初,是初始的意思。六羽是(六佾)舞蹈。《春秋》之所以對“初獻六羽”這件事會有記載,是表示譏諷的意思,譏諷魯隱公在這件事情上(跟其他有些諸侯一樣)有僭越行為。為何說六羽(六佾)就是僭越?因為禮制的規(guī)定天子八佾,諸公六佾,諸侯四佾。所謂的諸公,指的是周天子三公以及周王的后裔;其余大的封國國君稱侯,小國的國君稱伯、子、男。天子三公是天子的相,之所以是三個,是按地域劃分的,自陜而東,由周公負(fù)責(zé)管理;自陜而西,由召公負(fù)責(zé)管理——這里的“陜”就是今天的河南省陜縣;另外還有一相在朝廷內(nèi)負(fù)責(zé)處理政務(wù)。僭越行為之前就有了,但《春秋》之所以在這里記載此事,是因為僭越到諸公層級還可以說,但僭越到天子的層級就太過分了以至于讓人無法言說了。
秋季,《春秋》的第三年件事是“邾(婁)人、鄭人伐宋?!边@件事《榖梁傳》和《公羊傳》均沒關(guān)注。這條記錄邾的排序在鄭之前,這顯然不合常情,至于為何如此,暫且記住這個疑惑。
秋季,《春秋》記錄的第四件事就一個字,“螟?!泵赴l(fā)生螟蟲災(zāi)害。這種蟲子主要侵害水稻、高粱、甘蔗、玉米。對于這次蟲災(zāi),《公羊傳》倒是解釋了一下:
何以書?記災(zāi)也。
《春秋》之所以記載,是因為形成蟲災(zāi)了。
《榖梁傳》解讀說:
蟲災(zāi)也。甚則月,不甚則時。
已經(jīng)形成蟲災(zāi)了?!洞呵铩啡绻鞔_寫了月份,說明災(zāi)情嚴(yán)重,如果只是注明發(fā)生在哪個季節(jié),則災(zāi)情不那么嚴(yán)重。
再來看《左傳》秋季的記錄:
曲沃叛王。秋,王命虢公伐曲沃,而立哀侯于翼。
衛(wèi)之亂也,郕人侵衛(wèi),故衛(wèi)師入郕。
九月,考仲子之宮,將《萬》焉。公問羽數(shù)于眾仲。對曰:“天子用八,諸侯用六,大夫四,士二。夫舞,所以節(jié)八音而行八風(fēng),故自八以下?!惫珡闹?。于是初獻六羽,始用六佾(yì)也。
宋人取邾田。邾人告于鄭曰:“請君釋憾于宋,敝邑為道”。鄭人以王師會之。伐宋,入其郛(fú),以報東門之役。宋人使來告命。公聞其入郛也,將救之,問于使者曰:“師何及?”對曰:“未及國。”公怒,乃止,辭使者曰:“君命寡人同恤社稷之難,今問諸使者,曰‘師未及國’,非寡人之所敢知也。”
第一段還是講曲沃代翼。不過此時曲沃莊伯又跟周王室鬧翻了,所以周桓王又派虢公攻打曲沃一系,曲沃莊伯退回曲沃,晉哀侯在翼即位并被王室承認(rèn)——這位晉哀侯,按《史記·晉世家》的記錄,是此前出奔翼的晉鄂侯之子。
春季王室還在出頭配合曲沃一系攻打晉國中央政權(quán),此時卻跟曲沃一脈翻臉,且出兵討伐曲沃,可見王室也是反復(fù)無常沒有原則,這愈發(fā)讓我覺得王室當(dāng)初支持曲沃就是由于收受了賄賂。
需要說明的是,《史記·晉世家》對于此事的記錄,在此處出現(xiàn)了錯誤。按《史記·晉世家》的記載,是“周平王使虢公將兵伐曲沃莊伯”——周平王已經(jīng)去世了,顯然此處應(yīng)該是“周桓王”才對。
第二段解釋了一下衛(wèi)人入郕的緣由:此前衛(wèi)國內(nèi)亂的時候,郕國人想趁火打劫入侵過衛(wèi)國,所以衛(wèi)國這次來報仇。
可見當(dāng)初郕人侵衛(wèi),也不過是想趁著別人家鬧紛爭借機揩點油水而已,要真有魄力,趁著衛(wèi)國內(nèi)亂把衛(wèi)國滅了不好嗎,小打小鬧注定要被人回頭收拾的。
第三段交代初獻六羽?!度f》,是舞蹈的名稱,應(yīng)該是當(dāng)時特定禮儀場合固定表演的樂舞項目。八音,古代用來制作樂器有八種材料,通常指金、石、絲、竹、匏(páo)、土、革、木,后來就以八音代指樂器和音樂。八風(fēng),指四面八方之風(fēng)。佾,是古代樂舞的行列的人數(shù)。但具體是行還是列,說法也有兩種。一種說佾是個方陣,行列人數(shù)相等。則所謂六佾就是六六三十六人,八佾則是八八六十四人。另一種說法說佾特指每一行的人數(shù)固定是八人,則六佾就是六八四十八人,八佾則是八八六十四人。
第三段意思說,九月,仲子的廟落成了,計劃在祭祀儀式上表演《萬》舞。魯隱公問眾仲演出時執(zhí)羽的應(yīng)該是幾個人,眾仲回答說:“天子用八行人,諸侯用六行,大夫用四行,士用兩行。舞蹈的意義,是通過音樂來表示八方風(fēng)俗。因此最高也不會超過八行。”魯隱公接受了眾仲的意見,于是第一次祭祀時按六人執(zhí)羽,從此開始用六佾。
《左傳》并沒有評價這件事做得對不對,只是解釋了一下為何《春秋》會提到“初獻六羽”,是魯隱公咨詢眾仲后做出的決定。從這里可以看出來,魯隱公給仲子參考的是諸侯的禮制,說明仲子的身份應(yīng)該是諸侯夫人。此前《春秋》提到仲子的,只有魯隱公元年“秋,七月,天王使宰喧來歸惠公仲子之賵”。那條記錄中三傳對仲子的身份有不同說法,此處對仲子的身份,三傳的觀點跟那條記錄保持了一致。
看三傳的解讀,除了對仲子身份的不同看法外,對于獻樂舞的禮制規(guī)定,三者公認(rèn)的是天子八佾。天子以下則《左傳》持一種說法,《公羊傳》和《榖梁傳》持一種說法。對祭祀仲子舞者人數(shù)一事,《左傳》并沒有覺得按諸侯禮對待有何不妥。但《公羊傳》和《榖梁傳》則認(rèn)為孔子之所以記錄此事就是因為僭越了,拔高了一個檔次。
但我看《史記·魯周公世家》說,周王室因為周公勞苦功高,故而“成王乃命魯?shù)媒技牢耐酢t斢刑熳佣Y樂者,以褒周公之德也。”所以在禮樂上對于魯國有特殊優(yōu)待,允許魯國舉行郊祀典禮并立廟祭周文王——這是周天子才可以做的事。魯國是不是據(jù)此就認(rèn)為某種程度上他們比其他諸侯可以享受高一等級的禮樂,從而形成了習(xí)慣。加之按照眾仲的解釋口徑來說,諸侯本來就是六佾。所以這次仲子事件上,魯國可能并沒有覺得自己僭越。
第四段交代邾、鄭伐宋。郛,是古代城外面圍著的大城。所謂的“邾人告于鄭”,應(yīng)該是邾國派出官方使者向鄭國正式提出請求?!搬尯丁?,類似我們今天說的發(fā)泄一下心中的憤怒不滿。“敝邑為道”的道,通導(dǎo),即邾國人表示只要鄭國攻打宋國,他們愿意作為先導(dǎo)。所以,以當(dāng)時的政治地位和軍事實力看,鄭國都在邾國之上,但為何《春秋》這條記錄里邾國反而在前,就是因為這次攻打宋國,雖然主力是鄭國,但發(fā)起者則是邾國——符合前面在《番外篇:試論<春秋>人物稱謂及排序》里提出的解釋。邾國之所以能說服鄭國出兵,也是因為此前宋國多次攻打鄭國,鄭莊公正憋著一肚子氣,求之不得,所以雙方一拍即合。
這段意思說,此前,宋國人侵占了邾國的田地。邾國人就去請求鄭國說:“請您為我們報復(fù)宋國(從而讓我們邾人把怨氣發(fā)泄出來心底沒有遺憾),我們愿意為先導(dǎo)?!编崌谑锹暑I(lǐng)王室的軍隊跟邾人一起去討伐宋國,一直打到宋國都城的城郭,以報復(fù)此前鄭國都城被圍之恥。宋國派人來向魯國求救,魯隱公準(zhǔn)備派兵救助,于是問來的使者:“(對方)軍隊打到哪了?”使者回答說:“還沒有打到都城?!濒旊[公很生氣,就停止出兵救援,對使者說:“宋公命令(注:實際是請求,這里說命令是魯隱公表示自謙)我要跟他一起體恤宋國的社稷之難,而今我問使者情況,回答我說‘(對方)軍隊還沒有打到國都’,這我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這事讓人覺得有點蹊蹺,首先是當(dāng)時鄭人已經(jīng)打到宋國國都了,魯隱公能收到宋國求救信,應(yīng)該是了解情況的,為何還明知故問?其次,宋國使者回答的也有問題,看使者的回答,我們推測要么是好面子,所以不實事求是,要么是對魯隱公明知故問表示不滿,所以才罔顧事實,說“未及國”。無論是哪種情況,作為使者而言,這都不合適。魯隱公因此發(fā)怒倒也說得過去,但因此就不愿意出兵救助宋國,則似乎有點小題大做——實際上可能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我猜其實魯隱公一開始就不想救助宋國,所謂“將救之”也不過是做做樣子。魯隱公對于宋國新國君宋殤公此時應(yīng)該還是觀望為主的態(tài)度。邾國和宋國表面上雖然都和魯國有盟約關(guān)系,但從現(xiàn)有記錄看,去年四國聯(lián)合伐鄭一事中,魯隱公就不愿意摻和,反倒是公子翚不聽命令擅自行動打了魯隱公臉。其次,地理上邾離魯國更近,宋人取了邾田,相當(dāng)于已經(jīng)在魯國門口打架了,下一步會不會得寸進尺一不小心越界順便來個“取魯田”,亦未可知,魯隱公因此對宋國有疑慮忌憚也是有可能的。再加上宋、鄭之間的事情魯隱公本來就不想?yún)⑴c——畢竟公子馮是宋殤公的心腹之患又是鄭莊公的籌碼,誰好誰壞跟魯國都無關(guān),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剛好這位使者的答復(fù)讓魯隱公不滿意,于是以此為借口,不好意思,魯國不參與了。
從這次對待宋國求助一事,看得出魯國的外交政策有了較大的調(diào)整,對宋國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明顯變化。后面就能看到鄭國立刻對魯隱公釋放的善意做出了回應(yīng)。
冬季,《春秋》記錄了兩件事。一是“冬,十有二月辛巳,公子彄卒。”公子彄,就是春天針對魯隱公如棠觀魚一事進諫的臧僖伯。
《公羊傳》對于臧僖伯去世這條記錄沒有關(guān)注,《榖梁傳》則解釋了一下:
隱不爵命大夫。其曰公子彄何也?先君之大夫也。
意思說,魯隱公是不給大夫賜爵位的(因為他是攝政不是真正的國君)。為何這里稱呼逝者為“公子彄”?因為他在先君時期就是大夫了。
對比一下此前關(guān)于公子益師去世的記錄,當(dāng)時《榖梁傳》解讀的時候認(rèn)為“大夫日卒,正也。不日卒,惡也?!惫右鎺熑ナ馈洞呵铩窙]記錄具體日期,公子彄則記錄了確切日期,所以此處才是正常的大夫去世記錄。按《榖梁傳》的說法,二者一對比,明顯是貶公子益師。
冬季,《春秋》記錄的另一件事是“宋人伐鄭,圍長葛?!遍L葛,是鄭國的城邑,即今天的河南省長葛市。
《公羊傳》對此解讀如下:
邑不言圍,此其言圍何?強也。
一般對于攻打城邑,《春秋》記錄時不用“圍”字,此處用“圍”,說明此次(宋人)軍勢強大。
能“圍”,顯然人要多才可能包圍住一座城邑,所以,《公羊傳》“將卑師少,稱‘人’”的觀點,在此似乎有商榷的余地。強,也可以理解成恃強凌弱——但前提也是在兵力上占據(jù)了優(yōu)勢。
《榖梁傳》解讀如下:
伐國不言圍邑。此言其圍,何也?久之也。伐不逾時,戰(zhàn)不逐奔,誅不填服。苞人民,毆牛馬,曰侵。斬樹木,壞公室,曰伐。
《春秋》記錄攻打國家不說包圍城邑,此處之所以說圍邑,是因為這次圍邑時間持續(xù)挺久。一般情況下,攻伐別國(持續(xù)時間)不超過一個季度,戰(zhàn)場之上不追殺逃跑的敵人,戰(zhàn)后誅殺敵人時不殺已經(jīng)投降的(注:即只能殺那些寧死不降的)。俘獲對方的人民,驅(qū)走敵國的牛馬稱為“侵”,斬伐對方樹木、毀壞廟宇房屋稱“伐”。
“伐不逾時,戰(zhàn)不逐奔,誅不填服”,我們今天看,會覺得這應(yīng)該是那些不打仗的書生,坐在書房里給戰(zhàn)場立下來的規(guī)矩,顯得可笑。不過當(dāng)時的戰(zhàn)爭,有自己一套原則,可能還真就遵循這樣的原則。
《左傳》冬季的記錄如下:
冬,十二月辛巳,臧僖伯卒。公曰:“叔父有憾于寡人,寡人弗敢忘。葬之加一等。”
宋人伐鄭,圍長葛,以報入郛之役也。
第一段交代了魯隱公對臧僖伯去世的態(tài)度。魯隱公感慨說“叔父有憾于寡人,寡人弗敢忘?!敝傅木褪钱?dāng)初臧僖伯善意勸諫他不要去觀魚,他沒有聽從,臧僖伯以托病不去,委婉表達不滿。這事對臧僖伯而言,是心中的遺憾。這時候魯隱公想起當(dāng)初臧僖伯的勸諫,無論對與否,出發(fā)點都是好的,加之人已去世,魯隱公應(yīng)該心里感觸更深,所以再次提起此事。為表示對臧僖伯的尊重,魯隱公讓把臧僖伯葬禮的等級提高一等。這個也很好理解,死后哀榮,代表了官方的態(tài)度,既是對逝者的一種表彰,也是對生者的一種安慰。
第二段交代宋國人攻打鄭國,包圍了長葛,就是為了報復(fù)之前九月鄭國人攻打到宋國郊外之仇——“入郛之役”,發(fā)生在秋季,雖然當(dāng)時沒有看到那次戰(zhàn)役最終結(jié)果如何,但結(jié)合現(xiàn)有信息推測,應(yīng)該是宋國當(dāng)時吃了虧,所以這次才興兵復(fù)仇來了。
魯隱公五年就此結(jié)束。這一年,矛盾依然主要在衛(wèi)、宋、鄭等國之間,打來打去宿怨未了新仇又添,臨末了,還留下一個“宋人伐鄭,圍長葛”這樣跨年度的戰(zhàn)爭等著來年收尾。等著吧,看來年鄭莊公如何應(yīng)對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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