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三傳通讀入門之莊公二年
作者:三純齋主人
來源:“三純齋”微信公眾號
時間:孔子二五七五年歲次甲辰六月十二日壬午
耶穌2024年7月17日
[春秋]二年,春,王二月,葬陳莊公。
夏,公子慶父帥師伐(於)馀丘。
秋,七月,齊王姬卒。
冬,十有二月,夫人姜氏會齊侯于禚(zhuó)。
乙酉,宋公馮卒。
魯莊公二年,公元前692年。
春季,《春秋》唯一的記錄是陳莊公葬禮,“二年,春,王二月,葬陳莊公。”這條記錄三傳都沒關(guān)注。
夏季,《春秋》唯一的記錄是一場戰(zhàn)爭,但在引述原經(jīng)時候,《左傳》和《榖梁傳》都是“夏,公子慶父帥師伐於馀丘?!薄豆騻鳌肥恰跋模討c父帥師伐馀丘。”若認為“於”是連詞“于”的意思,似乎這三條記錄本質(zhì)上沒有區(qū)別,表示被攻打的地方就是叫做“馀丘”。但我傾向于《公羊傳》在引述此條記錄的時候漏了“於”,且“於”并不是連詞“于”,即被攻打的地方就是叫做“於馀丘”。為何這樣說,理由有兩個:一是《春秋》用字很簡練,能不用的連詞基本不用,《春秋》所有關(guān)于“伐某地”的記錄,在伐后面均是直接跟的被攻打?qū)ο竺瑳]有“伐于某地”的說法;二是《公羊傳》在解讀這條記錄的時候,也說的是“於馀丘者何”,所以應(yīng)該地名就是“於馀丘”。
公子慶父,按《史記·魯周公世家》的記載,說“莊公有三弟,長曰慶父,次曰叔牙,次曰季友”。如果是魯莊公弟弟,考慮到魯莊公此時也不過十四五歲,則慶父年紀太小不可能帶軍隊出征,除非小朋友慶父只是掛名,實際指揮者另有其人。但也有說慶父是魯莊公的兄長。魯莊公是嫡長子,那么慶父就是魯莊公的庶兄。我查資料發(fā)現(xiàn)杜預(yù)也持此觀點。但慶父到底是兄還是弟,目前均缺乏足夠的證據(jù)。慶父后來導(dǎo)致魯國內(nèi)亂,著名的“慶父不死,魯難未已”的主角,就是他。於馀丘在哪說法不一。有說在今山東章丘,有說在今山東臨沂境,還有說是當(dāng)時的小國,《榖梁傳》和《公羊傳》則都認為是邾國的城邑,總之應(yīng)該是離魯國不遠的小地方。這是魯莊公即位之后的第一次對外戰(zhàn)爭,作為剛成為國君不久的小孩子,要說他有什么戰(zhàn)略規(guī)劃所以策劃了這場戰(zhàn)爭,可能性為零,這次戰(zhàn)爭就是大臣策劃推動的結(jié)果。結(jié)合此前的多次關(guān)于邾國記錄來看,魯國垂涎其已久,早有吞并之意。
《榖梁傳》解讀這條記錄說:
國而曰伐。於馀丘,邾之邑也,其曰伐,何也?公子貴矣,師重矣,而敵人之邑,公子病矣。病公子,所以譏乎公也。其一曰,君在而重之也。
“公子貴矣,師重矣,而敵人之邑,公子病矣”這句話里出現(xiàn)的公子、帥、師、伐等字,其在《春秋》里的講究之處前面都說過?!皵橙酥亍钡摹皵橙恕倍謶?yīng)該分開理解,敵是匹敵的意思,人是別人的意思?!皵橙酥亍睉?yīng)該是表示與對方一座城邑的力量僵持不下。攻打國家《春秋》才用“伐”。於馀丘不過是邾國的一座城邑,此處為何《春秋》用“伐”?是因為公子的身份很尊貴,率領(lǐng)大軍,去攻打?qū)Ψ降囊蛔〕沁€不占優(yōu)勢。所以這樣寫實際上是譏諷魯莊公。還有一種說法說是因為當(dāng)時邾國的國君在那里,所以就把那座城邑當(dāng)國家來對待,以表示對此地的重視。
《公羊傳》對這條記錄解讀說:
於馀丘者何?邾婁之邑也。曷為不系乎邾婁?國之也。曷為國之?君存焉爾。
於馀丘是邾婁國的城邑。既然是邾國城邑,又用了“伐”,為何不直接說就是攻打邾婁(注:即這條記錄,《春秋》正常應(yīng)該是“夏,公子慶父帥師伐邾婁”)?是因為把這座城邑當(dāng)邾婁國對待。為何這樣呢?因為當(dāng)時邾婁的國君就在此城。
《左傳》夏季沒有記錄任何事件。
秋季《春秋》唯一記錄是“秋,七月,齊王姬卒?!奔拊邶R國的那位王姬去世了——此時距離魯國主婚王姬入齊,還不到一年,確實讓人有點感嘆世事無常啊?!稑b梁傳》對此簡單解釋了一下:
為之主者卒之也。
我們給主婚的那位王姬去世了。
《公羊傳》解釋稍微細一點:
外夫人不卒,此何以卒?錄焉爾。曷為錄焉爾?我主之也。
別的國家夫人去世,《春秋》正常是不記錄的,此處之所以記錄下來,是因為我們?yōu)檫@位夫人主婚的。
《榖梁傳》和《公羊傳》都再次強調(diào)魯國為這位王姬主婚的往事,后面看到《春秋》關(guān)于伯姬和叔姬的去世記錄后就明白了:因為魯國為其主婚,就好像這位王姬就是魯國自己的女兒一樣,所以她去世了,魯國的史書就記錄下來了。
這位王姬剛結(jié)婚一年就死,來的太突然,具體死因沒有記載,只能猜測是意外暴亡。
《左傳》秋季也沒有記錄任何事件。
冬季,《春秋》有兩條記錄。一是“冬,十有二月,夫人姜氏會齊侯于禚。”禚,杜預(yù)注釋說是“齊地”,楊伯峻先生認為可能在今天的山東省濟南市長清區(qū)。
齊國當(dāng)時的國都在臨淄,但此前文姜已經(jīng)入齊,此次能在非臨淄的地方相會,說明文姜入齊以后,并沒有居住在臨淄——估計還是多少有點顧忌別人議論,畢竟是兄妹,所以暫住在禚地,表面上避嫌。而齊襄公這次來與文姜相會,會面的一方是孤男,另一方是寡女,能談什么家國大事?考慮到此前這倆已經(jīng)風(fēng)流事跡傳天下了,你說倆人在禚地相會是為了討論世界和平,鬼都不信。但《春秋》這里反而鄭重其事的按照兩國諸侯會的文筆,貌似很客觀地記錄了一條,我只能說:夫子到底咋想的,你品,你細品。
估計這件事確實有點辣眼睛,所以《公羊傳》也就視而不見避而不談了。但是《榖梁傳》還是忍不住站出來痛斥了這對兄妹情侶:
婦人既嫁不逾竟,逾竟非正也。婦人不言會,言會非正也。饗,甚矣!
女人要是嫁到一個國家了,就不應(yīng)該再離開這個國家了,出境就是不正當(dāng)?shù)?。女人不?yīng)該說“會”,說“會”就是不正常。居然還搞了一個盛大的歡慶酒會,簡直太過分了!
看來齊襄公的到來,讓文姜很是高興,甚至公開舉辦了專門的歡迎宴會,搞個儀式來——考慮到一個剛死了丈夫一年多,一個剛死了媳婦沒幾個月,在奸情暴露的情況下還搞這狂歡聚會,真不知道這兄妹倆啥想法。
《左傳》也實在看不下去了,本年僅有的記錄,就是直接點破《春秋》這條記錄的本意:
二年,冬,夫人姜氏會齊侯于禚。書,奸也。
《春秋》之所以在這里有這么一筆記錄,就是明明白白告訴后人:這兩人公開通奸!
聯(lián)想到《春秋》此前還各種為夫人諱(注:如“夫人孫于齊”),而今既然你不仁,那我也就不義了——得罪文化人,是很可怕的,能讓你幾千年翻不了身。
冬季《春秋》記錄的第二件事,是“乙酉,宋公馮卒?!笔乱矣希吻f公去世了——我覺得還是挺開心,因為這個人此前有記錄的事跡,都讓我挺討厭。不過三傳都未關(guān)注這條記錄。
宋莊公去世之后,《史記·宋微子世家》記載,即位的是兒子捷(注:《公羊傳》則寫作“接”),后世稱之為宋愍公,即宋閔公,也稱宋后湣公——因為此前宋國還有過一位宋湣公,后人為區(qū)分就分別以宋前湣公、宋后湣公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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