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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李澤厚、劉悅笛】2017年哲學對談錄

        欄目:演講訪談
        發(fā)布時間:2017-10-03 09:32:52
        標簽:
        李澤厚

        作者簡介:李澤厚,男,西歷一九三〇年生,二〇二一年卒,湖南長沙人。一九五五年畢業(yè)于北京大學哲學系。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研究員。巴黎國際哲學院院士,美國科羅拉多學院榮譽人文學博士。德國圖賓根大學、美國密西根大學、威斯康辛大學等多所大學客座教授。主要著作有《批判哲學的批判》《美的歷程》《中國古代思想史論》《中國近代思想史論》《中國現代思想史論》《美學四講》《浮生論學》《世紀新夢》《論語新讀》《己卯五說》等。

        2017年哲學對談錄

        作者:李澤厚,劉悅笛 (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

        來源:作者授權 儒家網 發(fā)布

              原載《社會科學家》2017年第7期

        時間:孔子二五六八年歲次丁酉八月十四日癸亥

              耶穌2017年10月3日

         

        摘要:這是李澤厚先生與劉悅笛在2017年7月14日的一次最新對談實錄,因涉及問題廣泛被命名為《哲學對談》。該對談從如何理解“形而上學”談起,否定了將“情”視為超驗的理論傾向,反思了宋明理學走向“超驗”的失敗,從而將從康德到牟宗三所用的“實踐理性”與李澤厚所用的“實踐理性”嚴格區(qū)分開來。進而,強調了“情本體”將人與宇宙的和諧共振作為“假設”,反駁了對— “物質本體”與“心理本體”— —雙本體論的指責,還探討了“自由意志”“因果律”“決定論”最后重申了到底意在何處?通過這篇對 、與及其關聯(lián)問題,“經驗變先驗”談,不僅可以看出李澤厚對康德哲學的“改造”在哪里,也可以看到牟總三的“道德的形上學”與李澤厚的“審美形而上學”的差異究竟何在。

         

        關鍵詞:形而上學;情本體;情理結構;實踐理性;雙本體論;經驗變先驗

         

          

         

        位我上者,燦爛星空;道德律令,在我心中

         

        李澤厚(下面簡稱李):你上次講,牟宗三看似復雜,越讀越簡單!這說得有新意!

         

        劉悅笛(下面簡稱劉):跟讀您正相反,看似簡單,越讀越復雜,呵呵,比較而言……

         

        李:牟以為,宇宙規(guī)則就是道德規(guī)則,道德秩序就是宇宙秩序,宇宙本身是道德的,很簡單這個理解。

         

        劉:將內心“道德律令”通達到“燦爛星空”!

         

        李:宇宙本身是道德,這個我根本不同意的,宇宙本身怎么是道德的呢?沒有人類,甚么叫道德,為什么要道德,那什么意思呢?1957年我和蔡儀弁論便說過,沒有人類,宇宙太空無并無美丑善惡,沒有人類,這些詞語是什么意思,你能說出來嗎?

         

        劉:是呀,在人類出現之前,宇宙怎會是道德的呢?

         

        李:你還沒發(fā)現我的“天人新義”。

         

        劉:我贊同,人與宇宙關系是全面的。

         

        李:就在古希臘,Metaphsics就是研究存在的,大的那個Being。

         

        劉:對,“大的存在”!

         

        李:那Being怎么一定是道德呢?這是很奇怪的!

         

        劉:那您覺得呢?宇宙是審美的?

         

        李:要對康德,對牟,包括對我,都要有徹底了解。你們根本沒有可能也不屑于仔細看我的書。

         

        劉:哈哈。

         

        李:你文中(指劉悅笛新文《“道德的形上學”與“審美形而上學”——牟宗三與李澤厚哲學比較研究》)講,我講“人與宇宙協(xié)調共振抽離了道德”,怎么會是抽離道德了呢?

         

        劉:怎么說?

         

         

        李:我一直講:道德又超道德,不然我講兩種道德(指“宗教性道德”與“社會性道德”),干什么?我用那么多力量講倫理學干什么?

         

        劉:人與天如何通?

         

        李:人與宇宙,恰恰并不是那么簡單的“通”,好像心靈在那里就與上帝打交道,不是那個意思。

         

        劉:嗯。

         

        李:我對康德的翻譯你知道嗎?

         

        劉:哪個?

         

        李:我對墓志銘的翻譯。

         

        :錢坤強翻的我知道——有二事焉,恒然于心;敬之畏之,日省日甚:外乎者如璀璨星穹,內在者猶道德律令”。牟宗三的翻譯很復雜,也很平實,“有兩種東西,我們愈是時常地而且不斷地反省它們在我這里讀出來:它們便以總是新的而且加深的仰慕與恐懼來充實心靈,此兩種東西便是在我們之上的天體與在我之內的道德法則。”

         

        李:我的翻譯?

         

        劉:不知道!在哪里?

         

        李:我是八個字:位我上者,燦爛星空;道德律令,在我心中。前面是:恒有二者,余畏敬焉。

         

        :十六個字!

         

        李:我覺得,我的翻譯很好嘛,哈哈哈……

         

        劉:噢,這個翻譯更簡約!

         

        李:“位我上者——燦爛星空;道德律令——在我心中”,這多漂亮的中文,老實說!

         

        劉:在哪里?《批判哲學的批判》里?

         

        李:在之后,但早就這么翻譯,用了很多次。還像今天一樣,自夸了一番,但就是沒人注意,所以我說你們不屑讀我的的書,并不冤枉,但我從不在乎。

         

        情怎能是“先驗”的呢?

         

        李:你們都沒仔細看,包括我在《實用理性與樂感文化》里面,講宋明理學追求“超驗”的失敗。很重要,也沒人留意,我原來是準備大弁論一場的。

         

        劉: “超驗”的失敗。

         

        李:宋明理學的“超驗”是失敗的,宋明理學在哲學思弁上是失敗的,在實踐的社會功能上是成功的?!?/p>

         

        :沿用了什么?

         

        李:它的成功和失敗,要么脫離了,要么真正地實現了“巫史傳統(tǒng)”,“一個世界”的傳統(tǒng)!

         

        劉:原來如此。

         

        李:還有一些詞,你評牟宗三時用得很奇怪——“先驗之情”。

         

        劉:我覺得,劉宗周也是“先驗之情”。

         

        李:情感怎么能是先驗的呢?沒有經驗之“情”是甚么?或先于經驗的情感是甚么?上帝的愛?上帝的愛也得落實于經驗。情感本身就是經驗,再怎么,也脫離不開經驗呀。

         

        劉:但蕺山認定喜怒哀樂為“四德”,而不能歸入“七情”。

         

        李:那已不是情,而是理、“性”我發(fā)現,不僅是你,你們這一代,你們上一代也是這個問題,關于“超越”、“存在”、“先驗”、“超驗”呀這些詞,沒怎么考慮就用了。

         

        劉:對,要弄清。

         

        :牟宗三一個很大的問題,他要把感性的、心靈的東西,變成“超驗”的。那不可能的事。

         

        劉:源頭應是從釋孟開始……

         

        李:我為什么講,他那“惻隱之心”是不對的,“惻隱之心”不是感性的:不是感性的,怎么是“惻隱”呢?!什么意思?!怎么個“惻隱”法?!

         

        劉:接近Hume論同情。

         

        李:Hume他們可沒這么談,同情就是經驗的,包括他們講第六感官也是經驗的。所以叫經驗派。不是什么“超驗”的,也不是什么“超越”的,也不是什么“先驗”的……

         

        劉:情就是經驗的。

         

        李:牟講那個東西,很大的問題就是,他講“不安不忍”那個心,硬說成是“超驗”之心。

         

        :這是個要點。

         

        李:不安不忍,那是個心理的狀況,還是一種經驗嘛,怎么能脫離經驗呢?

         

        劉:心理狀態(tài)。

         

        李:我覺得,問題就在這個地方。講來講去,你所用的詞,都是經驗性的嘛。

         

        劉:但是,您的“情本體”……

         

        李:還有,我現在發(fā)現,你有個問題——你把這個情感、這個“情理結構”,到處套用。那就沒有意義啦。任何事情,吃飯穿衣什么的,都是“情理結構”,那就沒意義啦!

         

        劉:您的“情本體”即“情理結構”,我想寬泛來用……

          

        兩種“實踐理性”根本不同

         

        李:還有,你把“實踐理性”完全用作是道德,“實踐理性”在康德那兒的確是講道德的,但是,我用

        “實踐理性”,就不全是道德的。

         

        劉:對,沒錯呀。

         

        李:所以,你注意到我那個殘稿里面(指《六十年代殘稿》),首先用“實踐理性”,完全不是道德的。

         

        劉:手稿里面是:從“實踐中的理性”到“實踐理性”。

         

        李:還有,你有些用詞——“中學”意義上的實踐”?!爸袑W”意義上的實踐是什么實踐?“半日靜坐,半日讀書”?

         

        劉:不是。

         

        李:什么“中學”意義上?這也很不清楚?!爸袑W意義上的實踐”,好像不同于康德意義上的實踐,到底是什么實踐?不清楚!

         

        劉:不能如此分中西。

         

        李:我講實踐始終是很清楚的!這些地方,我覺得,要非常清楚才行。

         

        劉:這個實踐,乃是牟與您區(qū)分關鍵所在。

         

        李:你講牟宗三的“智的直覺”,也是情理合一的。它其實是神秘經驗,很難說是情理合一不合一。你說情的直覺,它也不是情的直覺……

         

        劉:差點被我講成都是“情理結構”,只是配方不同罷了,呵呵……

         

        李:“智的直覺”,它也不是直覺。

         

        劉:康德呢?

         

        李:康德是講認識論,根本不需要理性、感性之分,通過直覺,就能知道、認識。康德講只有上帝才能如此,人沒有這個本領。這是個認識論的問題。

         

        劉:牟化了康德……

         

        李:他則把它搬到倫理學來,所以講不清楚什么是“智的直覺”。所以,最后只好是,實際上也只能是神秘經驗。牟明確講過要把康德提升一步,進入神秘經驗。

         

        劉:歸之于神秘經驗。

         

        李:康德是堅決反神秘經驗的,當年熱火得很的召靈術就為康德痛斥。神秘經驗,可參看Willim James那個《宗教經驗之種種》……

         

        劉:種種類型。

         

        李:那里面講神秘經驗講得很好,各種各樣的……實際上還是一種經驗嘛?!缘教幱谩扒槔斫Y構”也有問題的。

         

        劉:我承認。

         

        李:有些宗教徒狠狠鞭打自己,那是什么情呢?主要是理性主宰的強有力的意志嘛。

         

        劉:哈哈,自虐之情!

         

        李:你講,我跟牟宗三不同,牟不要審美經驗,不要審美判斷,而在我那里,和康德一樣,以審美判斷為橋梁的……

         

        劉:對呀!

         

        李:恰恰不是,在我那里,宇宙高于人類,人類高于道德。所以,我那個《實用理性與樂感文化》不有一節(jié)標題是“道德是人的目的嗎?”

         

        劉:是。

         

        李:我不認為,道德是人的目的。

         

        劉:您不贊成康德。

         

        李:道德作為人的目的,我是不贊成的,康德就是這個意思。

         

        劉:但,您也講過人類生存乃最高善……

         

        李:這問題大概下面要講到。你的文章牽扯問題很多,因為你考慮得比較深入一些。

         

        劉:還得改。

         

        李:這一點你講的不錯,Heidegger的美學取向,跟我講的“士兵哲學”……這個講的比較好,這個以前,好像沒有人講過。

         

        劉:您還說過,Emmanuel Levinas是“雷鋒哲學”呢!

         

        李:洋裝版的“為他人活”么,我不知道我講清楚沒有,供你參考吧。

         


        以人與宇宙和諧為“假設”

         

        劉:我還有個大問題,您現在徹底在經驗的意義上論情,與講“經驗變先驗”有沒有關系?

         

        李:情感當然是經驗性的……

         

        劉:但您講人和宇宙的和諧共振里面,也不是含情嗎?

         

        李:與宇宙的協(xié)同共在,不僅僅是情的問題。人類經過數百萬年特別是最近段時間以來,人跟宇宙跟自然的關系有極大的發(fā)展,《中國古代思想史論》里面講的,不是古代的天人合一,不是靜觀的、農業(yè)社會的那種天人合一。

         

        劉:不靜觀而是“動”?

         

        李:不是通過靜觀、半日靜坐得到的天人合一,不是那個東西,也不是那種情。

         

        劉:但,您把人與自然的和諧共振,作為一個前提,作為物自體一樣的東西,放在那里,對吧?

         

        李:這就是一個假設,就好像物自體,這是一個設定!

         

        劉:好像馮友蘭和熊十力之爭,良知是假設還是呈現?

         

        李:與那個倫理學爭論無關。宇宙是物質性的實體存在?為什么存在?為何如此存在?這些問題,我認為是不能解決的,不可知的。劉:這是不是先驗的?在您那里?

         

        李:它不是先驗的,它是一個設定。

         

        劉:哈哈,假設?

         

        李:但是有經驗的基礎,因為每個人都能看到有一片天、一片地,既然每個都看到生活的天地,所以就可推論宇宙作為物質性的存在……這個我用的是安瑟姆的那個邏輯。

         

        劉:哪個邏輯?

         

        李:簡單說來,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基督教的完美的上帝,所以,上帝存在!

         

        劉:哦。

         

        李:但是,中國人心中都有上帝?

         

        劉:對,沒有上帝,該怎么辦?

         

        李:西方特別是中世紀非常重視上帝的存在。每個人都相信只有上帝才能保證一切的價值、意義,中國很多學人不也都大講內在的超越嗎,他們認為價值是超驗的,才不同于也高于事實。自Hume以來,事實(fact)與價值(value)二分,統(tǒng)一成了哲學難題,至今未能解決。我以為關鍵仍在上帝問題,即兩個世界。所以我一直強調中國的巫史傳統(tǒng)乃一個世界。

         

        劉:內在的超越與超越的內在。

         

        李:我一直反對內在超越說。因為它肯定一個超驗的世界。而“一個世界”的要害也就在:價值與事實是同一個根源,即人類的生存延續(xù),它既是一個不可否認的歷史事實,同時也是最高的善,即一切價值的根源。這就杜絕了價值叧有源頭,來自上帝、神靈、超驗等等,避免了與事實的分裂。當然,這一切都是從哲學的抽象角度說的。“這是一本書”和“這是一本好書”在事實判斷和價值上的的區(qū)別和分裂,在現實上又是非常必要的,所以才有“價值中立”等等理論。又如我講救亡壓倒啟蒙,本在敘說一個事實,卻硬被人說成價值判斷,從而說我反對救亡,這不可笑嗎。

         

        劉:不扯遠了,回到物自體問題。

         

        李:每個人都看到一片天、一片地,每個人都看到個人的天地,對不對?

         

        :對對!

         

        李:從而推論出,有一個整體的物質性實存的宇宙,而不是霍金講的宇宙是依從于人的宇宙模式才存在。我認為這個實存是真實的,它也就是物自體,所以不可知,只可思。

         

        劉:如此論證的。

         

        李:《批判哲學的批判》出來后,王玖興就很驚訝,很欣賞,說許多人都沒有注意到我那里講thingsthemselves 和thing it self的區(qū)別,就是物自體分為單數與復數,這很重要。

         

        劉:這個重要。

         

        李:單數就是thing,復數就是things,當然西方學者早講過,但中國學人不注意甚至不知道。

         

        劉:您所取的是哪種?

         

        李:這個區(qū)別是很重要的。我是講單數的那個thingit self,作為整體。

         

        劉:嗯,不是作為……

         

        李:不是作為一個一個的東西,這一點還是很不一樣的。

         

        劉:嗯,明白,這個很重要。

         

        李:看著好像是個細節(jié),但是康德區(qū)分得很明白!

         

        劉:兩種物自體,的確重要。

         

        李:很多問題,要仔細扣才行。

          

        “雙本體”實乃為一

         

        李:你說我是“雙本體”論,有什么問題呢?

         

        劉:“物質本體”與“心理本體” 二分!

         

        李:雙本體又什么問題呢?并不是兩個東西,本來就是一個東西。我講得很清楚。

         

        劉:如何解釋?

         

        李:在邏輯上與事實上,都是先有物質,先有人的生產活動,然后才有個人心理。這個沒有什么兩元,實際上還是一元。當然,后來二者可以同時,而且也非因果,只是邏輯上占先而己。是一個東西的兩個方面,神經元的活動和主觀感受同樣都是reality。

         

        劉:也是。

         

        李:但為什么標出來出兩元?強調心理本體,具有一定的獨立性。

         

        劉:那還是一個“本”。

         

        李:當然,這種獨立性,脫離不了物質本體,所以,我不承認,脫離身體的靈魂。不承認有脫離這個世界的另一個世界。這是一元嘛!將來高科技將蕊片植入大腦,變成新人類,就更如此了,這是我最注意的一個問題。

         

        劉:對,一個世界論!

         

        李:怎么是“兩分論”,實際上不是兩分嘛,哈哈哈……

         

        劉:哈哈,一個世界的兩個面向。

         

        李:是呀,兩個方面嘛!我講不僅外在的自然人化,還有內在自然人化。馬克思只講外在的,沒有講內在的……

         

        劉:對,這是一個創(chuàng)建,對《1844年手稿》的發(fā)展。

         

        李:因為我認為,理性就出在這里面,人與動物不同,人有理性有倫理法規(guī),有邏輯、數學,才區(qū)別于動物嘛!

         

        劉:沒錯!

         

        李:不能把理性說成超人類,如康德。西方啟蒙傳統(tǒng)的理性至上,那是錯誤的;但是后現代把理性排除出去,那更是錯誤。

         

        劉:對。

         

        李:所以,你到處講情感……

         

        劉:警惕唯情主義!

         

        李:我講,情感不是研究對象!以前有個研究生,他論文題目是論藝術,我說,你怎么能論藝術呢?你不如論宇宙吧!

         

        劉:哈哈哈!

         

        李:情感這是一個研究領域,不是你要研究的對象……首先要在這領域發(fā)現或提出提出問題!

         

        劉:對。

         

        李:所以,你搞半天,基本情感都不清楚,什么是基本情感?什么叫基本呢?

         

        :嗯。

         

        李:你受過分析哲學訓練,概念要清楚。

         

        劉:這是方法論。李:當年你從紐約帶來那么多材料,如各種基本情感及各種圖表等等,但什么是基本情感,如何確定基本情感,卻并不清楚。什么是基本?

         

        劉:“基本情感”,basicemotions,這個您也反對?

         

        李:我曾問過,何謂“基本”?這些“基本”情感到底與動物有什么異同?異同又何來?等等。

         

        劉:他們很多人,如PaulEkman,是用科學的方法來做的,在不同種族當中,都會對喜、怒、哀之類做出反應,所以定位為基本情感。

          

        李:基本情感就是動物本能?生理需要?各家定的也并不相同,有三、四種也有七、八種等等。莊子活到今天也沒法什么回答惠施的問題:什么叫“魚之樂”?你怎么能知道?魚之樂,與人之樂一樣嗎?……科學沒有達到那種程度,根本不清楚,談根本沒意義嘛。


          

        自由意志、因果律與決定論

         

        李:你發(fā)給我的“自由意志”研究……

         

        劉:那個西方科學研究成果,神經學研究,沒有所謂的“自由意志”。

         

        李:這個問題,至今還在爭弁討論,但我認為康德早已解決了。但這的確是個大問題。自由意志絲毫不影響因果律,因為任何事情都有因果。“自由意志”恰恰不是否定“因果律”。

         

        劉:為什么?

         

        李:康德為何區(qū)分“兩個世界”,要分出本體與現象界?任何一種經驗活動,都是有原因的,都是因果知識。

         

        劉:這個科研強調不要混淆“決定論”和“宿命論”,“決定論”仍是牢不可破的因果鏈的一部分……

         

        李:如不嫌煩,我抄一段三聯(lián)的《批判哲學的批判》“要注意的是,康德所謂自由,并非說現實世界中有超出自然因果關系的自由。任何行為作為理論理性的對象,即作為思維、認識的對象,是探求其因果性的問題,即探求這件事發(fā)生的原因和規(guī)律,是對事實的表達或預測,受著嚴格的因果律的規(guī)定和支配,這里絲毫沒有自由之可言。這一方面也正是法國唯物主義強調的方面。法國唯物主義認為,人的一切行為都是機械必然地受因果規(guī)律所制約,根本沒有什么自由?;魻柊秃照J為,一個人被人從窗口拋下與自己跳下去完成一樣,都是必然的。所謂意志,受同樣必然的因果規(guī)律所制約??档抡J為,如根據這種觀點,便可以得出一切道德、法律等等都無意義的結論。因為責備一件不道德行為就等于責備一塊石頭為何落地傷人一樣??档略e例說,如果這樣,那任何犯罪的人都可以用他的行為是受因果律支配,即他的行為有客觀原因來為之辯護。一切不道德或犯罪都是由環(huán)境、條件、個性、習慣……所必然決定,自己并無責任,那么一切刑罰責難便沒有存在必要了。康德的自由理論就是為了與這種機械唯物主義想斗爭。在康德看來,作為認識的客觀對象,一切行為的確均有原因,是在時間中進行從而受因果律支配。但作為有理性的主體,康德強調,這同一件行為就有很大的不同,存在著是否服從道德律令的問題。人在作任何一件行為時,只要不是精神失常,都是在具有自覺意識的意志支配下去做的,這里便面臨著‘意志自由’,具有決定和選擇的自由??梢宰鲆部梢圆蛔觯梢赃@樣做也可以那樣做。盡管最終怎樣做了是可以從因果律中找到原因,但在當時決定和選擇,卻是自由的,是可以決定和選擇遵循或不遵循道德律令的。因此他對自己的這個行為便負有道德上的責任。因為他可以不管情況如何,不管任何內在或外在的條件制約和壓迫,而決定按道德律令行事?!捎谟X得自己應行某事,就能夠實行某事,并且親身體會到自己原是自由的’。人不同于機器,不同于自然界,不同于動物,不是盲目地或機械地受因果律支配,全在于他的行為是經過自己自覺意志來選擇決定的。意志也就是對自己行為的抉擇,自由選擇便成了問題要害所在。這也就是自由??档聫娬{,人作為感性現象界的存在,從屬于時間條件,他的任何行為、活動和意志不過是自然機械系統(tǒng)的一個部分,遵循著嚴格的因果規(guī)律;但人作為本體的理性存在,可意識到自己是不屬于時間條件的,他的這同一行為、活動和意志只服從于理性的自我立法。而道德優(yōu)于認識,本體高于現象,自由可以作為原因干預自然,所以,康德強調,我‘能做’是因為我’應做’  ‘能做’屬于自然因果, ‘應做’就屬于自由。”(李澤厚《批判哲學的批判》,三聯(lián)書店2007年版,第308-310頁)。

         

        :哦。

         

        李:現在法律就有這個問題,有些犯罪說是先天決定的,我沒有責任……像什么精神病,或者么,我就沒有責任啦。這,不對的!

         

        劉:他們不是法律上完整的人,所謂喪失民事行為能力之類。

         

        李:現在科學界,有些是科學家寫的,他們非常幼稚,他們不懂。

         

        劉:不懂什么?

         

        李:“自由意志”不是推翻“決定論”的,否認決定論就等于否認因果,那是不對的。任何事物,只要是在經驗界,都要遵循因果律的。

         

        劉:因果律!

         

        李:所以,這個因果律非常復雜,有時候是幾率性的,有時候是……有人認為,量子力學出來后,幾率出來之后,量子有自由意志,很好笑的。

         

        劉:怎講?

         

        李:因果律,是要擴大的,不是那種線性的因果,不是那種直接的因果。

         

        劉:而是復雜的。

         

        李:不是直接或線性的,還有機率因果、互為因果、結構因果(如中國相生相克的五行)等等,較復雜。

         

        劉:可以這么說吧。

         

        李:有兩個人,比如同樣一個事情,自殺與不自殺:一方面是“自由意志”是決定的,但另一方面的確有各種原因,不否認當時的決定,即使包括他所選擇的自由,也是有因果性的。例如情感一時沖動而自殺或殺人,但為何情感一時沖動又仍出是有客觀或主觀的原因的。

         

        劉:自由選擇!

         

        李:你選擇這個,那就是自由的,康德把這個講得很清楚。自由在某種意義上,跟上帝一樣是一種幻相,是一種“先驗幻相”,康德很多人都沒搞懂。

         

        劉:現象與物自體。

         

        李:他是從完全不同層面上來講,康德為什么要區(qū)分本體界與現象界,很有道理。

         

        劉:的確有道理。

         

         

        宋明“超驗”何以失?。?/strong>

         

        李:你文章前面,講牟宗三?,F在不知道,李明輝還堅持康德倫理學是“存心倫理學”嗎?

         

        劉:“存心”!上次您說過!這次牟宗三會上,李明輝論證康德物自體,其實是“價值論”范疇。

         

        李:你解釋牟那話,根據何在?

         

        劉:我用的是Michael Frazer觀點,康德在他生命的最后20年才明確地拒絕sentimentalism、情感主義。

         

        李:康德的倫理學主要就是那絕對律令,道德的絕對律令恰恰不能是“存心”的,存心的話,那就是經驗的了,心是經驗的嘛。

         

        劉:對,心是經驗的。

         

        李:所以,宋明理學很大問題,一方面強調“道心”,但是另一面,又強調“道心”與“人心”是一個心,那不就麻煩了嘛?

         

        劉:這是重要分辨。

         

        李:康德的“絕對命令”,是和經驗沒有任何關系的。它就是理性命令。

         

        劉:沒錯沒錯,這是分開的。

         

        李:那個“道心”,就不能夠……如果與經驗有關,就不能是康德的“實踐理性”,就不可能是康德的“絕對命令”,絕對律令與所謂“惻隱之心”完全無關。

         

        劉:這就矛盾了呀!你點出來啦……

         

        李:這就是我所講的,宋明理學的矛盾就在于此,但是大家都不注意。

         

        劉:這是核心點。

         

        李:所以,我講,宋明理學失敗了嘛。

         

        劉:嗯,反復說過。

         

        李:把“道心”講成完全與“人心”沒有關系,那就好辦了!

         

        劉:康德晚期就如此。

         

        李:宋明理學即使受佛學影響很大,卻仍然受制于“巫史傳統(tǒng)”。不去也不能去構建一個能完全脫離人的天,而仍然是天視自我民視,天道即人道,所以還是要講“道心”與“人心”是一個“心”,只能強調“道心”主宰“人心”,這倒可說是存心倫理學。

         

        劉:宋明的穴道。

         

        李:“人心”便不能與經驗、特別是與身分開。所以,后來就是“人欲”與“天理”是一個東西啦,哈哈……

         

        劉:自然人性論!

         

        李:所以,發(fā)展到后來,就是自然人性論。劉蕺山一轉竟變成了陳確(劉的得意門生)。我把這個線索,提出來了。

         

        劉:邏輯線索,理得很清楚。

         

        李:宋明理學就是這個問題,我本來想寫一本很厚的書,來講這個“線”……詳細理出來,但是我興趣比較廣,沒有去做,但是我已經把這個描述出來,幾十年來就是沒人做,那有什么辦法,哈哈!

         

        劉:哈哈……

         

        李:我的書,留下很多很多空白,沒人做!

         

        劉:沒錯。

         

        李:我自己完全可以做,但是我就不能做別的了。劉:這里面揭示這個矛盾,才是重要的。

         

        李:這是我很早提出來的。

         

        劉:對,在《儒學四期》,在《古代思想史論》里面就有……

         

        李:我在康有為譚嗣同那本書里面就開始提……劉:?。磕菚r候就有了?李:等我一下,我有個電話,你等我一下……(幫我接一個下)

         

        劉:好。李:好,沒有了,我說的差不多了,你說吧!

         

        何為“經驗變先驗”?

         

        劉:我還是要問,從經驗到先驗,變化的是什么東西?

         

        李:經驗變先驗,是從人類的這個角度說的。

         

        劉:何意?

         

        李:人類的經驗的東西,經過長期的歷史,就變成好像是超經驗的東西。通過歷史和教育,特別是通過語言,上一代交給下一代的東西,它跟個體甚至一時一地集體的經驗的確也沒關系。

         

        劉:比如……

         

        李:好像你教小孩2加2等于4,這就是先驗的。你跟他講牛頓定律,老實講,那是先驗的嘛。經驗習俗變成“天經地義”、變成圣經十誡,等等,人世的經驗變老天的旨意、上帝的語言、理性的律令,普遍而必然,這不就是經驗變先驗,人人得服從。先驗的含義就是普遍必然。它必需用于經驗,但不是從經驗得出,否則就不能普遍必然了。

         

        劉:先于經驗!

         

        李:對個體來講,那就變成先驗的了,但對整個人類來講,它是通過經驗慢慢提升上去的。

         

        劉:個體與人類……

         

        李:并不是個體甚至也不是短時期的集體經驗,都可以變成先驗,不是這個意思!

         

        劉:對,是人類的!

         

        李:我是講人類學歷史本體論,它是歷史的,不是個人的歷史,個人的歷史幾十年,那算什么?

         

        劉:那理性呢?

         

        李:理性是人類建立起來的嘛,它不是個人幾十年的歷史,乃是人類的歷史。

         

        劉:那在這里面,認識、審美、道德都在里面,對不對?這個經驗,既包括認識的、道德的,也包括審美的……

         

        李:都包括在內,對呀。所以,教育的重要就是在這里,包括審美,也是需要教育的。

         

        劉:教育那就寬泛了。

         

        李:教育的含義很廣泛。遠遠不僅包括上學,學校的教育是教育,包括生下來所接受的一切影響,那屬于教育。

         

        劉:這些都是先驗的?

         

        李:對個體來講,都是先驗的??磥硎窍闰灥臇|西,實際上……

         

        劉:是經驗中來的!

         

        李:是人類經驗積累出來的。

         

        劉:所以,您講經驗就是先于經驗?

         

        李:它不是個體經驗。還要注意一點,“超驗”與“先驗”是截然不同的。

         

        劉:您是反對超驗。

         

        李:我怎能反對超驗?超驗很重要,超驗的正面社會作用很重大,例如上帝。超驗與先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很多人并不清楚,甚至混同使用,大謬。

         

        劉:作為康德基本范疇?

         

        李:先驗就是那個超驗的東西,必須應用到經驗上來,才是“先驗”,挪不到經驗上面來,那就不算“先驗”,超經驗地使用先驗,就是超驗。超驗對人有正負兩方面的作用。

         

        劉:比如……

         

        李:上帝,宇宙……挪不到經驗層面上來,那就不是“先驗”,“超驗”與“先驗”是根本不同的東西??档轮徊钜粋€字,就差那個尾巴!

         

        劉:traszendtal與transzendent之別。

         

        :所以,這個,你要看看講康德書,英文書,講得很清楚,很多人沒搞清楚。

         

        劉:這個說到點兒上了,因為前一陣,國內還在爭論這個問題……

         

        李:不需要爭論,康德已經講得很清楚。先驗與超驗的異同,搞康德的就非常清楚,只要看看解說康德的書就行。

         

        劉:您如何看先驗的涵義?

         

        李:上面講過了,先驗也不等于先天(如生理)。它主要是講知識之所以具有普遍必然性的問題,這個東西有普遍必然性,就是”先驗“的,即不是從經驗上歸納出來的,因為歸納不能保證普遍必然性。

         

        劉:對呀。

         

        李:歸納,……歸納烏鴉都是黑的,發(fā)現一個烏鴉是白的,那就不成了。

         

        劉:反例,counterexample!

         

        李:所以,康德講,數學到哪里都行,普遍必然。講的就是這個??档轮v的“先驗”,主要是強調它有普遍必然性。也正因為此,我反對這種絕對的“普遍必然”,《批判》一書把康德的普遍必然性都解說成客觀社會性(或社會客觀性),甚至包括數學和邏輯,大概很少人如此。

         

        劉:這也是您闡釋康德……

         

        李:因為,經驗是個別的,經驗都不是普遍必然的。

         

        劉:明白了。這是您和康德的重要不同呀。

         

        李:什么?不同在于我認為沒有絕對的普遍必然,因為理性、先驗均由人出。

         

        劉:但您不接受康德“兩個世界”的超驗那個部分呀?

         

        李:也不完全對。我上面不說過超驗的正面功能么。是幻相,但有積極作用,這恰恰是康德講的。

         

        劉:您接受“一個世界”的“先驗”部分!

         

        李:康德并沒有講“兩個世界”,康德從來不進教堂,康德相信上帝嗎?……但是他那個本體,他那個理性,是沒有來源的,而且高于人類的。從而可說是兩個世界。而我所設定的物自體,是宇宙與人協(xié)同共在的物質實體,與我的“一個世界”觀直接相通,所以毫無矛盾,仍然是一個世界。那可思而不可知的超因果的整體宇宙太空,足以令人畏敬。如今正值夏夜,憑欄仰望:位我上者,燦爛星空;渺乎小己,立美與通;恒茲二者,愛、敬、畏、誠。

         

        劉:您是要“接著講”,這是您發(fā)展康德之處。

         

        李:康講理性是超越人類的,在這個意義上,可說他講“兩個世界”,對康德來說,理性至上,我卻加上了“情理結構”,是人類學的,但不是那種Historicalanthropology,那是一種并無哲學理論的文化相對主義。十年后全球一體化中恐將萎縮下去。

         

        劉:對,理性至上!

         

        李:不能把兩個世界簡單地從表面上來判定。相信上帝,就是“兩個世界”,有些人跟本不相信上帝,也是“兩個世界”。

         

        劉:什么意思?

         

        李:柏拉圖講理式,柏拉圖也沒有講理式就是上帝。但他那個理念世界,也是“兩個世界”!

         

        劉:嗯,從理念與感性界,天國與此岸,物自體與現象界……

         

        李:這個電話我必須接一下,今天我們就談到這吧!

         

         

        責任編輯: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