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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論修身和成人

作者：楊國榮（華東師范大學哲學系教授）

來源：《光明日報》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臘月初三日己亥

??????????耶穌2019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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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孔子開始，儒學便十分注重修身，而修身過程又與“學”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作為儒學中的重要人物，荀子也延續(xù)了將修身與“學”相聯(lián)系的傳統(tǒng)。眾所周知，《論語》的首篇為《學而》，其中開宗明義便突出了“學”，《荀子》的第一篇則是《勸學》，其中首先提到的，也是“學”。這一篇章結(jié)構(gòu)上的相近性，或有其歷史的緣由，但從思想的衍化看，其中無疑展示了對“學”的注重。概要而言，荀子論“學”的內(nèi)在之旨，是“學”以成人、“積”以成“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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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圣跡圖》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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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具體的修身過程看，問題首先涉及性與情的關(guān)系。在人之情這一層面上，荀子著重從自然的層面考察人的存在：“人之情：食，欲有芻豢；衣，欲有文繡；行，欲有輿馬?！保ā盾髯印s辱》）希望吃得好一點，穿得華麗一些，出行有車，財富有余，這是人之常情。以上均屬感性、物質(zhì)層面的追求，在這一層面上，人的本性有相近之處。這里的“人之情”，同時表現(xiàn)為人的自然之性。人之情趨同，意味著人的自然之性具有普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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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人之情與人的實際選擇往往并不一致，荀子對此作了比較具體的考察。盡管按“人之情”，人總是追求感性欲望的滿足，然而，在實際的生活過程中，一般人都不敢僅僅順乎本然的欲望。在荀子看來，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人能夠?qū)ψ陨碛右砸种疲骸胺遣挥玻瑤撞婚L慮顧后而恐無以繼之故也。”（《荀子·榮辱》）這里包含兩個方面，其一，自然意義上的情和欲本身可以抑制，其二，人具有抑制這種情和欲的能力。盡管人可能擁有很多可供消費的資源，這些資源也足以滿足口腹、服飾、出行等很多方面的消費需要，但是人卻往往不敢放手使用，而是有所節(jié)制。這種節(jié)制首先與“慮”相聯(lián)系，所謂“長慮顧后”，即前思后量，便表明了這一點。這一意義上的“慮”，主要表現(xiàn)為理性的思慮：從長計議、考慮未來可能的后果等等，這都是理性思考的具體表現(xiàn)。按荀子的理解，自然意義上的欲望和前思后量意義上的理性思慮在人身上兼而有之。正是理性的思慮，使人超越了單純的感性欲求，趨向于更為合理的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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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荀子而言，人固然有自發(fā)的情與欲，但人之為人的更根本的特點，體現(xiàn)于自覺的理性活動以及對理性規(guī)范的把握和依循，人與人之間的分別，也體現(xiàn)于對理性規(guī)范的不同理解。從可能性上說，以上能力凡人都可具有，但從現(xiàn)實性來說，它又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自然而然地達到的，其形成離不開人本身的修為和涵養(yǎng)，君子即表現(xiàn)為能夠自覺從事以上涵養(yǎng)的人格，所謂“非孰修為之君子，莫之能知也”（《荀子·榮辱》），即表明了這一點。它既表明真正將理性的思慮放在主導地位并不是一種很容易的事情，也將自覺“修為”視為形成理性能力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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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像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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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自然之性層面的規(guī)定，具有本然性質(zhì)，然而，在后天的發(fā)展中，人究竟成為何種人，并不僅僅取決于人的本然規(guī)定，而是關(guān)乎“注錯習俗之所積”（《荀子·榮辱》）?！白㈠e”即習行，它與廣義的“學”相聯(lián)系，事實上，儒家所說的“學”，即以習行為具體的內(nèi)容?！傲曀住眲t涉及廣義上的環(huán)境。個體成為什么樣的人，既受到所處環(huán)境的制約，也與自身的習行無法分離；不同的習俗與習行交互作用，規(guī)定著人的發(fā)展方向（成就什么樣的人）。在荀子看來，與“學”的過程性相應，二者的這種互動，也表現(xiàn)為一個過程：“注錯習俗之所積”中的“積”，便突出了過程性。注重個體習行的過程性，是荀子一以貫之的觀點，按荀子的理解，正是在環(huán)境影響和人自身努力的交互作用過程中，人逐漸形成了堯、禹或桀、跖等不同的人格形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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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人格形態(tài)，對人的生存形態(tài)具有不同的意義。一般而言，正面的人格會得到肯定的價值評價，負面的人格則相反。然而，為什么人們往往未能致力于前者？荀子對此作了進一步的分析：“為堯、禹則常安榮，為桀、跖則常危辱；為堯、禹則常愉佚，為工匠農(nóng)賈則常煩勞。然而人力為此而寡為彼，何也？曰：陋也?！保ā盾髯印s辱》）這里著重從“陋”的角度分析形成以上現(xiàn)象的根源。何為“陋”？在《修身》篇中，荀子對此有一扼要的解釋：“少見曰陋”?！吧僖姟奔垂侣崖?，其特點在于視野受到限制，所知非常有限，從認識論上說，也就是在把握自己和把握世界這兩個方面都缺乏應有的廣度和深度，正是這種“陋”導致了人在生存過程中做出不當?shù)倪x擇。由“陋”而考察價值取向上的偏頗，從其整個思想系統(tǒng)看，從認識論上追溯人何以在知行過程中出現(xiàn)偏差，構(gòu)成了荀子一以貫之的觀念。在《解蔽》篇中，荀子便從認識論的層面，分析了各種片面性（蔽）產(chǎn)生的根源?！奥焙汀氨巍庇邢嗤ㄖ?，都屬于人在認識過程中的限定。與“陋”相對的是個體自身的努力，所謂“起于變故，成乎修為”，既包括前面提及的理性思慮（長慮后顧），也表現(xiàn)為個體自身的習行，前者意味著通過對世界和人自身認識的深化以克服“陋”；后者則意味著通過習行過程的展開以積善而成圣，二者的共同指向則是人格的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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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書影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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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習行與習俗的互動而修身以成就人，是一個復雜的過程，其中涉及多重因素。就外部條件而言，既有必然的規(guī)定，也有偶然的因素；從個體的作用看，其方式也具有多樣性。在考察人的習行過程時，荀子一方面將自我本身的力量放在重要位置，另一方面通過“人與我”，“人與天”或“人與命”的比照，突顯了這一過程所涉及的多重因素，而超越自然之性、走向圣人之境的過程，也由此呈現(xiàn)了其具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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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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