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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國元作者簡介:鄧國元,男,西元1981年生,貴州思南人,陜西師范大學(xué)哲學(xué)博士?,F(xiàn)任貴州大學(xué)中國文化書院副教授,哲學(xué)與社會發(fā)展學(xué)院碩士生導(dǎo)師,主要研究方向為宋明理學(xué)、陽明學(xué)。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中國哲學(xué)史》《道德與文明》《哲學(xué)門》《浙江社會科學(xué)》《湖北大學(xué)學(xué)報》等刊物發(fā)表學(xué)術(shù)論文近二十篇。 |
王門“天泉證道”探釋*
——以束景南先生“王門八句教”為中心的考察
作者:鄧國元
來源:作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發(fā)表,原載《中國哲學(xué)史》2019年第5期
摘要:“四句教”是王陽明晚年的重要命題?!疤烊C道”是圍繞“四句教”而發(fā)生的思想史事件,“天泉證道”是證“四句教”之道。然而,束景南先生力排以往的傳統(tǒng)看法,認(rèn)為“天泉證道”是證“王門八句教”之道。具體而言,束先生認(rèn)為《傳習(xí)錄》文本的記錄表明陽明已用“四無教”修正“四句教”,而在“天泉證道”中陽明則用“四有教”與“四無教”揚棄“四句教”,進(jìn)而將“四有教”與“四無教”合二為一,得出所謂“天泉證道”是證“王門八句教”的結(jié)論。束先生此說大有商榷余地。陽明“無善無惡”說的基本意旨在于揭示心體“廓然大公”的本質(zhì),以及彰顯良知本體形而上的超越性。“四句教”以本體工夫合一為基本思想立場,是陽明“天泉證道”中“徹上徹下”的教法宗旨。
關(guān)鍵詞:天泉證道;四句教;王門八句教;廓然大公;超越性;本體與工夫
作者簡介:鄧國元,貴州大學(xué)中國文化書院副教授,復(fù)旦大學(xué)哲學(xué)學(xué)院博士后。
眾所周知,“四句教”(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是王陽明(名守仁,字伯安,1472-1529)晚年提出的重要命題,代表陽明一生思想的最后總結(jié)。同時,嘉靖六年(1527)丁亥夏,陽明應(yīng)兩位弟子錢德洪(字洪甫,號緒山,1496-1574)與王畿(字汝中,號龍溪,1498-1583)之請,在天泉橋上回應(yīng)兩位弟子相關(guān)疑難,闡發(fā)自己對“四句教”的理解,史稱“天泉證道”。“四句教”與“天泉證道”不僅是研究陽明,也是考察錢德洪與王畿,甚至是整個陽明學(xué)思想發(fā)展的重要內(nèi)容??傮w來看,盡管學(xué)界在“四句教”與“天泉證道”研究上存在諸多觀點和詮釋差異,但也有一些基本的共識:“四句教”是陽明晚年一貫的教法宗旨,“天泉證道”是圍繞“四句教”而產(chǎn)生的思想事件,“天泉證道”是證“四句教”之道。然而,束景南先生在大著《王陽明年譜長編》(下文正文中簡稱《年譜長編》)中圍繞“四句教”與“天泉證道”提出了“王門八句教”新說,對學(xué)界此前共識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值得詳加考察與應(yīng)對。本文即以束先生“王門八句教”新說為討論中心,對“四句教”、“天泉證道”及相關(guān)內(nèi)容進(jìn)行集中考察,望有助于學(xué)界對這一問題的研究。
一
先對束先生關(guān)于“天泉證道”的觀點作總體性介紹。在束先生“若以在陽明‘思想’研究上之發(fā)現(xiàn)而論,本譜(案:指《年譜長編》)有十大‘新考’(新說)”[①]中,最后一條即是關(guān)于“四句教”與“天泉證道”的內(nèi)容。束先生指出:
關(guān)于“天泉證道”與“王門四句教”,向來認(rèn)為“王門四句教”是陽明“心學(xué)”之心傳心法,不二法門,天泉證道會上即是證“王門四句教”之道。本譜考定陽明在嘉靖五年正月提出“四句教”,但到嘉靖六年三月便開始用“四無教”修正“四句教”。到嘉靖六年九月天泉證道會上,陽明便揚棄“四句教”,提出了“王門八句教”(“四無教”與“四有教”)。所謂“四無”,是認(rèn)為心體、意、知、物皆無善無惡;所謂“四有”,是認(rèn)為心體、意、知、物皆有善惡。陽明實是仿佛教之“判教”,按“人”將自己“心學(xué)”判為二教:“四無教”為上根之人所說,為頓教;“四有教”為中根以下人所說,為漸教??梢婈柮髟谔烊C道會上乃是闡發(fā)“王門八句教”(“四無教”與“四有教”)新說,否定了“王門四句教”舊說。[②]
束先生這里的論述和觀點主要涉及兩個方面的內(nèi)容:一是指出陽明在提出“四句教”后,經(jīng)歷了用“四無教”修正“四句教”,最終到“天泉證道”用“王門八句教”揚棄“四句教”的過程;二是相對于以往將“四無教”與“四有教”分別歸之王畿與錢德洪的觀點(學(xué)界對“四有教”是指錢德洪的觀點,還是指陽明“四句教”,存在不同的立場),束先生則明確將“四無教”與“四有教”皆歸于陽明,將二者合一,得出陽明在“天泉證道”中所闡發(fā)的是“王門八句教”這一結(jié)論。束先生這樣的判定,相對以往的觀點來說,確可謂“新考”“新說”。那么,束先生此新考、新說是否謂之定論而無進(jìn)一步的商榷空間?
先討論“四句教”的問題。陽明“四句教”,除了通行的《傳習(xí)錄》下、《年譜三》與《天泉證道紀(jì)》外,《稽山承語》中也有一條記載,對理解該說有直接意義:
楊文澄問:“意有善惡,誠之將何稽?”師曰:“無善無惡者心也,有善有惡者意也,知善知惡者良知也,為善去惡者格物也。”曰:“意固有善惡乎?”曰:“意者心之發(fā),本有善而無惡,惟動于私欲而后有惡也。惟良知自知之,故學(xué)問之要曰‘致良知’。”[③]
《稽山承語》按照年編排著錄,此條“楊文澄問”編排在“丙戌春末”條之前,束先生依此判定陽明在嘉靖五年(1526)二月,“與門人朱得之、楊文澄講論良知心學(xué),首揭‘王門四句教’。”[④]不過,相對于對“四句教”提出時間的確定,更值得注意是束先生接下來的分析。束先生說:
陽明于此首次提出“四句教”,意義重大,但尚不圓滿完善,說有矛盾。如一則說心無善無惡,一則又說心為“至善”,“心之本體原是善的”(《陽明先生遺言錄》下);一則說意有善有惡,一則又說意“本自有善而無惡”;一則說良知知善知惡,一則又說良知只“自知”,良知“無知”(《陽明先生遺言錄》下);一則說格物是為善去惡,一則又說格物是格去其惡,并非格正其善,格物無所謂善惡。……正是這些矛盾最終推動陽明由“王門四句教”向“王門八句教”(四有教與四無教)演進(jìn)矣。[⑤]
束先生此處所論內(nèi)容較多,不能一一涉及。單就“四句教”之首句,“無善無惡心之體”而言,雖然可以明確陽明用“無善”替代“至善”在意涵上確有所別,但說此二者之間存在義理的“矛盾”,進(jìn)而由這種“矛盾”推動陽明揚棄“四句教”,最終提出“王門八句教”,卻難以成立。陽明對此有自覺的認(rèn)識。陽明說:
問:“先生嘗云:‘心無善惡者也。’如何解‘止至善’?又謂是心之本體?”先生曰:“心之本體未發(fā)時,何嘗見有善惡?但言心之本體原是善的。”[⑥]
陽明此意,強調(diào)“心體未發(fā)之時,善惡尚未呈現(xiàn),也就是無善無惡。換言之,處于未發(fā)狀態(tài)之心體純粹無雜,故可以說無善無惡?!盵⑦]關(guān)于此問題,王畿與陽明基本一致。王畿說:
先師“無善無惡”之旨,善與惡對,性本無惡,善亦不可得而名,無善無惡是為至善。[⑧]
經(jīng)驗意義的善惡,無疑具有相對性。只有超越相對意義的善惡,才是至善,方能體現(xiàn)性之本體的絕對性。而所謂“至善”,作為超越善惡對待的絕對善,即以心體原無善惡為基本意涵。因此,從語義學(xué)的角度看,陽明“無善無惡心之體”正是形而上的一種遮詮方式的表述,無善無惡正是表達(dá)心體的終極至善。[⑨]同時,“心之體”為“善之根源”,故是“至善”;然正因為其為“善之根源”,故不能再以“善”或“惡”描述之,故說“無善無惡”。[⑩]“無善無惡”與“至善”之間并無“矛盾”之處。
回到“四句教”上來。陽明“四句教”,無論作何理解,《大學(xué)》“正心”、“誠意”、“致知”和“格物”顯然是其基本的義理框架。單就“無善無惡心之體”而言,陽明對《大學(xué)》“正心”的詮釋無疑是理解這一學(xué)說的基礎(chǔ)?!秱髁?xí)錄》下正好有一條陽明對《大學(xué)》“正心”的詮釋(該條涉及陽明對《大學(xué)》整個“八條目”的理解,這里限于主題與篇幅,主要討論“正心”部分的內(nèi)容),對理解“四句教”之“無善無惡心之體”有直接的意義?!秱髁?xí)錄》下載:
先生曰:“先儒解格物為格天下之物,天下之物如何格得?且謂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今如何去格?縱格得草木來,如何反來誠得自家意?……故欲修身在于體當(dāng)自家心體,常令廓然大公,無有些子不正處。……然至善者,心之本體也。心之本體,那有不善?如今要正心,本體上何處用得功?必就心之發(fā)動處才可著力也?!し虻秸\意,始有著落處。然誠意之本,又在于致知也” [11]
關(guān)于此段文字對理解“無善無惡心之體”的意義稍后再論,首先值得注意的是束先生的分析。束先生在錄入此條之前的標(biāo)題為“與門人講論良知心學(xué),修正詮釋‘王門四句教’?!盵12]如何得出此條是“修正詮釋‘王門四句教’”的結(jié)論?束先生說:
黃直所記此條語錄,是陽明生平唯一一篇解說其“王門四句教”之文字,尤有重要的意義。陽明從“四無”上解說“心”、“意”、“知”(良知)、“格”(正),修正了“四句教”。亦即是說,陽明從“本體”上講“無善無惡”(“四無”),從“工夫”上講“有善有惡”(四有)。陽明后來提出之“王門八句教”(四有教與四無教),于此幾呼之欲出矣。疑錢德洪與王畿即是聽了陽明是次講論而于“王門四句教”理解產(chǎn)生歧義。[13]
束先生這里的論斷不免讓人有困惑之處。首先,既然明確指出此條語錄是陽明生平唯一一篇解說“王門四句教”的文字,[14]如何又判定該條體現(xiàn)陽明用“四無”修正“四句教”,二者之間顯然有不一致處;其次,束先生提出陽明這里用“四無”修正“四句教”,即意味著該段文字所體現(xiàn)的是“四無教”。問題是,就“天泉證道”中的“四無”說,特別是《天泉證道紀(jì)》中王畿所言“體用顯微只是一機,心意知物只是一事,若悟得心是無善無惡之心,意即是無善無惡之意,知即是無善無惡之知,物即是無善無惡之物。蓋無心之心則藏密,無意之意則應(yīng)圓,無知之知則體寂,無物之物則用神”[15]來看,我們很難得出該條所呈現(xiàn)的是“四無”說這一思想結(jié)論。——這當(dāng)然也就意味著,束先生把原本在“天泉證道”中屬于王畿的“四無”說,加諸于陽明名下,缺乏嚴(yán)謹(jǐn)?shù)目疾?,難以成立。[16]
就結(jié)論而言,束先生強調(diào)第317條是陽明用以解說“四句教”是正確的,但束先生認(rèn)為此條蘊含著陽明用“四無”修正“四句教”,卻難以成立。徑直而言,此條正可視為陽明詮釋“四句教”的基本文獻(xiàn)。具體言之,該條中詮釋“正心”的“故欲修身在于體當(dāng)自家心體,常令廓然大公,無有些子不正處”,與“天泉證道”中從“人心本體原是明瑩無滯的,原是個未發(fā)之中”,[17]“有只是你自有,良知本體原來無有,本體只是太虛。太虛之中,日月星辰,風(fēng)雨露雷,陰霾曀氣,何物不有?而又何一物得為太虛之障?人心本體亦復(fù)如是。太虛無形,一過而化,亦何費纖毫氣力?”[18]來論證“無善無惡心之體”在義理上就具有一致性。二者之間的思想一致性,可通過陽明《答南元善》的相關(guān)論述中得到具體的確認(rèn)與理解。陽明說:
……夫惟有道之士,真有以見其良知之昭明靈覺,圓融洞澈,廓然與太虛同體。太虛之中,何物不有?而無一物能為太虛之障礙。蓋吾良知之體,本自聰明睿知,本自寬裕溫柔,本自發(fā)強剛毅,本自齊莊中正、文理密察,本自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本無富貴之可慕,本無貧賤之可憂,本無得喪之可欣戚、愛憎之可取舍。[19]
不難看出,陽明這里對“有道之士”的描述,與317條中對“正心”的詮釋,以及“天泉證道”中陽明告誡錢德洪的內(nèi)容在思想義理上幾乎可以說完全一致。簡言之,陽明在“四句教”中以“無善無惡”來界定心體,其“立言宗旨”正在于通過“無善”彰顯良知心體“廓然大公”、“廓然與太虛同體”、“無所偏倚”的本質(zhì)性。
二
《年譜長編》嘉靖六年九月八日條下載:“九月八日,啟程赴兩廣,有詩別諸生。是夕,錢德洪、王畿侍于天泉橋,陽明發(fā)‘王門八句教’(‘四有教’與‘四無教’),揚棄‘王門四句教’舊說,講論本體工夫,證道印心,是為‘天泉證道’?!盵20]“天泉證道”是束先生討論的核心。束先生在引出“天泉證道”的相關(guān)文獻(xiàn)后說:
前考陽明在是年三月已用“四無教”說修正“王門四句教”,可見其時陽明“王門八句教”(“四無教”與“四有教”)說已大致形成。至是在天泉證道上陽明正式提出“王門八句教”,修正并揚棄了“王門四句教”。天泉證道者,乃證“王門八句教”之道,而非證“王門四句教”之道。此本昭然可見,只因錢德洪與王畿兩人記敘有異,后人不察,皆據(jù)錢德洪之說,以為陽明在天泉證道上提出“四句教”,天泉證道乃是證“王門四句教”之道,可謂大誤,后人以訛傳訛,遂成陽明學(xué)研究一大千古錯案。其實所謂“天泉證道”事本很簡單:先是在天泉會之前錢德洪、王畿聽受陽明“四句教”后理解各異,于是至天泉會上,兩人各以所見請質(zhì),陽明乃修正原“四句教”之說,提出了“王門八句教”(“四無教”與“四有教”)。[21]
從束先生所據(jù)文獻(xiàn)開始討論。束先生所據(jù)文獻(xiàn),主要有《年譜三》、《傳習(xí)錄》下、《王畿集》卷一的《天泉證道紀(jì)》和卷二十的《緒山行狀》(限于文章篇幅,這里不能詳加引出)。不過,如果緊扣束先生“王門八句教”,即“四有教”與“四無教”來看,會清楚地看到所謂“四有”與“四無”之“說”并未出現(xiàn)在《傳習(xí)錄》下和《年譜三》的文獻(xiàn)中。面對這樣的問題與差異,首先就得思考與追問的是,嘉靖六年的“天泉證道”中到底有無“四有”和“四無”說。關(guān)于這一問題,筆者曾作集中的討論。[22]通過對《傳習(xí)錄》下、《年譜三》、《天泉證道紀(jì)》產(chǎn)生過程,特別是《東游問答》[23]與《緒山行狀》等文本的分析,指出“四有”和“四無”不僅是王畿后來提出來的說法,而且在王畿那里本身就有一個具體的提出過程,反映的是王畿對“四句教”和“天泉證道”的獨特理解。
另外,針對束先生論述中具有決定意義的《天泉證道紀(jì)》,陳來先生的相關(guān)研究也具有直接的價值。陳先生基于文獻(xiàn)產(chǎn)生過程,指出《天泉證道紀(jì)》是由王畿門人根據(jù)《東游問答》與《緒山行狀》等文獻(xiàn)中關(guān)于“四句教”的內(nèi)容撰合而成,并非出自王畿本人之手,不得作為研究“天泉證道”的直接史料,只能作為王畿個人對“四句教”的理解來運用。[24]陳先生的觀點具有充足的合理性,值得在考察“四句教”,“天泉證道”時加以特別注意。不過,基于陳先生的觀點,還需要進(jìn)一步思考的是,雖然《東游問答》與《緒山行狀》皆出自王畿本人之手,但相對于《傳習(xí)錄》下與《年譜三》,特別是當(dāng)以“四有”和“四無”為討論中心時,不難發(fā)現(xiàn)二者事實上也不能作為“天泉證道”的直接文獻(xiàn)材料加以運用,而更應(yīng)該還諸王畿,考察王畿對“四句教”、“天泉證道”的詮釋與自我思想主張。[25]
基于這樣的分析,束先生在未就相關(guān)文獻(xiàn)進(jìn)行相應(yīng)考察的情況下,徑直謂“天泉證道”為證“王門八句教”之道,進(jìn)而判定歷來以“天泉證道”為證“四句教”之道的觀點是“一大千古錯案”,顯然不無商榷之處。
回到束先生的論述上來。置文獻(xiàn)方面的問題不論,束先生的“王門八句教”新說除了把原本出現(xiàn)在王畿文本中的“四有”與“四無”皆歸之陽明,成為陽明的“八句教”外,最明確的觀點就是認(rèn)定陽明在“天泉證道”中揚棄了“四句教”舊說。那么,是否存在“天泉證道”中陽明揚棄“四句教”的問題?此問題可從“天泉證道”是否由“四句教”引出產(chǎn)生,以及“天泉證道”之后,陽明是否堅持“四句教”兩個方面作直接回答。
“天泉證道”是否由“四句教”引發(fā)產(chǎn)生的問題,只需將《緒山行狀》與《天泉證道紀(jì)》中的相關(guān)表述加以簡單羅列即可清楚地予以解答?!毒w山行狀》所載是:
夫子之學(xué)以良知為宗,每與門人論學(xué),“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以此四句為教法。[26]
《天泉證道紀(jì)》所載為:
陽明夫子之學(xué),以良知為宗,每與門人論學(xué),提四句為教法:“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盵27]
顯然,《緒山行狀》與《天泉證道紀(jì)》如此的表述,即足以表明時至“天泉證道”發(fā)生之時,陽明并不曾有修正,乃至揚棄“四句教”的問題?!駝t很難會在“天泉證道”已發(fā)生多年后,甚至在作為“天泉證道”的當(dāng)事人之一錢德洪已離世的情況下,王畿及其門人還作出“每與門人論學(xué),提四句為教法”的肯定表述?!疤烊C道”由“四句教”引出產(chǎn)生,實無可疑。
那么,是否存在“天泉證道”之后,陽明揚棄“四句教”的情況與可能?關(guān)于這一點,上述幾則涉及“天泉證道”的文獻(xiàn)所載不一。不過,正如前文指出,就嘉靖六年的“天泉證道”而言,《天泉證道紀(jì)》,以及《緒山行狀》和《東游問答》等文獻(xiàn)并不能作為直接的文獻(xiàn)加以運用。在此的情況下,只需看《傳習(xí)錄》下與《年譜三》中的相關(guān)記載,自然不難得出相應(yīng)結(jié)論?!秱髁?xí)錄》下載:
既而曰:“已后與朋友講學(xué),切不可失了我的宗旨: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只依我這話頭隨人指點,自沒病痛。此原是徹上徹下工夫。利根之人,世亦難遇,本體工夫,一悟盡透。此顏子、明道所不敢承當(dāng),豈可輕易望人!人有習(xí)心,不教他在良知上實用為善去惡功夫,只去懸空想個本體,一切事為俱不著實,不過養(yǎng)成一個虛寂。此個病痛不是小小,不可不早說破。”是日德洪、汝中俱有省。[28]
《年譜三》[29]表述略有差異,但強調(diào)“四句教”為“徹上徹下”宗旨卻無任何不同。但束先生對此提出疑問。束先生說:
關(guān)于“天泉證道”,錢德洪與王畿兩人所記述本無差異,只是在最后錢德洪忽然莫名其妙加插了一段陽明說話:“已后與朋友講學(xué),切不可失了我的宗旨: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只依我這話頭隨人指點,自沒病痛?!边@里陽明明明是在談“四無教”與“四有教”新說,忽然插入要人嚴(yán)遵“四句教”舊說行事一段,明顯上下脫節(jié),牛頭不對馬嘴,顯是錢德洪所私加。陽明在天泉會上提出“四無教”與“四有教”新說(不是提出“四句教”舊說),而無論“四無教”還是“四有教”都是對“四句教”舊說的否定,怎么可能陽明還要人切實按“四句教”舊說宗旨行事?[30]
要回答是否存在錢德洪所私加的問題很簡單,只需對《傳習(xí)錄》下與《年譜三》的編纂過程進(jìn)行相應(yīng)梳理即可。這里限于文章篇幅不能詳盡涉及,但可以確定的是,作為“天泉證道”當(dāng)事人之一的王畿是《傳習(xí)錄》下以“四句教”為最后宗旨的知情者,而且《年譜三》中關(guān)于“天泉證道”的記載在文獻(xiàn)上可能本就取自王畿所編的《續(xù)傳習(xí)錄》。[31]這不僅意味著在“天泉證道”最后結(jié)論性話語上,不存在錢德洪私加的問題,也說明在以“四句教”為“天泉證道”總結(jié)性宗旨上,王畿與錢德洪的一致性。結(jié)論是,“天泉證道”中不存在陽明揚棄“四句教”的問題,“四句教”是陽明在“天泉證道”中“徹上徹下”的教法宗旨,“天泉證道”乃證“四句教”之道。
三
上文基于文獻(xiàn)的基礎(chǔ)對束景南先生的“王門八句教”進(jìn)行了細(xì)致的回應(yīng),指出就思想事實而言,其所謂“天泉證道”乃證“王門八句教”的新說難以成立。不過,相對于事實性的辨證,更需要考察的是“四句教”,“天泉證道”在義理上的思想內(nèi)涵。先討論“四句教”的問題。
前文的論述中,我們依據(jù)《傳習(xí)錄》下第317條中陽明對《大學(xué)》“正心”的詮釋,結(jié)合“天泉證道”中的相關(guān)論述,簡要指出“無善無惡”在于揭示良知心體“廓然大公”、“無所偏倚”、“與太虛同體”的本質(zhì)。事實上,這是陽明一以貫之的思想。《傳習(xí)錄》上載:
守衡問:“《大學(xué)》工夫只是誠意,誠意工夫只是格物。修、齊、治、平,只是誠意盡矣。又有‘正心之功,有所忿懥好樂則不得其正’,何也?”先生曰:“此要自思得之,知此則知未發(fā)之中矣?!笔睾庠偃垺T唬骸盀閷W(xué)工夫有淺深。初時若不著實用意去好善惡惡,如何能為善去惡。這著實用意便是誠意。然不知心之本體原無一物,一向著意去好善惡惡,便又多了這分意思,便不是廓然大公。《書》所謂‘無有作好作惡’,方是本體。所以說‘有所忿懥好樂則不得其正’。正心只是誠意工夫里面體當(dāng)自家心體,常要鑒空平衡,這便是未發(fā)之中?!盵32]
如果說《大學(xué)》工夫只是“誠意”,那么就文本條目與義理框架而言,顯然存在如何安頓和理解“正心”的問題。在陽明看來,《大學(xué)》“正心”,所強調(diào)的正是要保持心體“廓然大公”、“鑒空平衡”的本質(zhì)狀態(tài),這樣的本質(zhì)狀態(tài)同時就是《中庸》“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作為道德實踐的“正心”,其意義正在于對心體這種狀態(tài)的“體當(dāng)”。與之相對,如果在具體的道德實踐中,“不知心之本體原無一物,一向著意去好善惡惡”,執(zhí)著于具體的善念惡念,“便又多了這分意思”,是對心體本質(zhì)的一種破壞,是需要破除的“執(zhí)有”。[33]
在著名的“侃去花間草”章,陽明表達(dá)了相同的思想?!秱髁?xí)錄》上載:
侃去花間草,因曰:“天地間何善難培,惡難去?”先生曰:“未培未去耳?!鄙匍g,曰:“此等看善惡,皆從軀殼起念,便會錯?!?nbsp;侃未達(dá)。曰:“天地生意,花草一般,何曾有善惡之分?子欲觀花,則以花為善,以草為惡;如欲用草時,復(fù)以草為善矣。此等善惡,皆由汝心好惡所生,故知是錯?!薄唬骸啊绾煤蒙?,如惡惡臭’,安得非意?”曰:“卻是誠意,不是私意。誠意只是循天理。雖是天理,亦著不得一分意思,故有所忿懥好樂則不得其正,須是廓然大公,方是心之本體。知此即知未發(fā)之中?!盵34]
就脈絡(luò)與意涵而言,此處所述顯然與“天泉證道”中的相關(guān)內(nèi)容具有內(nèi)在一致性。心體良知“本來無一物”,具有“廓然大公”、“廓然與太虛同體”、“無所偏倚”等特征與狀態(tài),不僅“無惡”,也是“無善”,是謂“無善無惡”。反過來說,只有“無善”,良知作為“虛靈之體不可先有乎善,猶明之不可先有乎色,聰之不可先有乎聲也。目無一色,故能盡萬物之色;耳無一聲,故能盡萬物之聲;心無一善,故能盡天下萬事之善”[35],才能作為判斷“意”之善惡,以及實現(xiàn)“意”之“誠”的標(biāo)準(zhǔn)與動力?!苏顷柮饕浴盁o善無惡者心”回答楊文澄“意有善惡,誠之何稽”的原因所在。
同時,相對于“有善有惡意之動”,即經(jīng)驗發(fā)用層面具有相對性的“意”而言,作為“體”的良知本體無疑具有先驗性、絕對性和超越性,良知本體是一形而上的存在。陽明曾說:
仙家說到虛,圣人豈能虛上加得一毫實?佛氏說到無,圣人豈能無上加得一毫有?……圣人只是還他良知的本色,更不著些子意思在。良知之虛,便是天之太虛;良知之無,便是太虛之無形。日、月、風(fēng)、雷、山、川、民、物,凡有貌色形象,皆在太虛無形中發(fā)用流行,未嘗作得天的障礙。[36]
因為良知本體具有“虛”且“無”之特質(zhì),故其存在既不同于一事一物,同時又能在萬事萬物之中“發(fā)用流行”。良知“無形”,相對于日、月、山、川等形而下的具體存在,良知是一超越存在。陽明說:
目無體,以萬物之色為體;耳無體,以萬物之聲為體;鼻無體,以萬物之臭為體;口無體,以萬物之味為體;心無體,以天地萬物感應(yīng)之是非為體。[37]
這里的“無體”,即指心體良知超越具體事物的相對待性,不同于具體事物,又能夠感應(yīng)判斷具體事物之是非。心體良知作為一形而上存在,必然使其相對于具體事物,具有“虛無”的本色。陽明在“四句教”中提出“無善無惡心之體”,與其從形而上的角度理解良知心體的立場相一致,所揭示的正是良知本體的超越性、絕對性。當(dāng)然,“因為心體是形而上存在,故它是無聲無臭、本無一物、超越善惡的絕對存在,所以相對意義上的善惡概念不足以規(guī)范心體”[38],所以“無善無惡”。
概言之,“無善無惡心之體”,從根本上所要回答的是良知心體何以“無”的問題。無論是基于“廓然大公”、“無所偏倚”的本質(zhì),還是強調(diào)作為一形而上存在的絕對性與超越性,“無”是良知心體必然的維度,“無善無惡”乃是陽明心學(xué)在理論上的一個必然歸趣。[39]
再對“天泉證道”略作討論。在所涉及“天泉證道”的《傳習(xí)錄》下,《年譜三》和《天泉證道紀(jì)》中,很容易看到本體工夫是貫穿其中的核心問題。單就《年譜三》的記載,所謂“正要二君有此一問。我今將行,朋友中更無有論證及此者。二君之見正好相取,不可相病。汝中須用德洪功夫,德洪須透汝中本體。二君相取為益,吾學(xué)更無遺念矣”[40]來看,錢德洪與王畿在“四句教”上的理解皆有所“偏”,即錢德洪“偏”于功夫,王畿“偏”于本體,陽明則基于自己“四句教”本體功夫合一的立場,告誡二人要“相取為益”。本體工夫合一是陽明一貫的思想立場。《稽山承語》載:
合著本體,方是工夫;做得工夫,方是本體。又曰:“做得工夫,方見本體?!庇衷唬骸白龉し虻?,便是本體?!盵41]
此四句在義理上各自成說而又彼此貫通。它們之間有著整體的義理關(guān)系,分而言之為四句,合而言之則是本體工夫合一論。[42]結(jié)合“四句教”來看,“無善無惡心之體”是為本體,所對應(yīng)的是“然至善者,心之本體也。心之本體,那有不善?如今要正心,本體上何處用得功”的“正心”,“天泉證道”中的“一悟本體即是工夫”。所謂“工夫”,則是以“誠意”為中心,“工夫到誠意,始有著落處”,是“天泉證道”中的“為善去惡工夫”。就陽明學(xué)內(nèi)在義理而言,工夫不離本體,本體必由工夫呈現(xiàn),不能離本體而言工夫,也不能離工夫而言本體。在此意義上,本體工夫之關(guān)系可以這樣表述:即本體以做工夫與即工夫以還本體,原是一體兩面之關(guān)系,兩者是合一的辨證關(guān)系。所謂“合一”,依陽明在“天泉證道”所說,就是“徹上徹下”之意,“四句教”則是陽明本體工夫合一思想的集中體現(xiàn)。[43]而無論是錢德洪對“四句教”的具體理解,還是王畿在“四句教”之外提出“四無說”,皆有脫離“四句教”本體工夫合一的傾向,得其一“偏”。
聯(lián)系到束先生的觀點,可以這樣來理解和判定,那就是即便后來出現(xiàn)在王畿話語系統(tǒng)中的“四有”與“四無”是由“四句教”、“天泉證道”“發(fā)展”而來,也不當(dāng)歸諸陽明,成為陽明的“八句教”,更應(yīng)該考察“四有”、“四無”與“四句教”之間的思想關(guān)系,以及基于王畿的文本脈絡(luò)與思想體系,探究王畿對“四句教”、“天泉證道”的詮釋和發(fā)展。[44]
結(jié) 語
“四句教”是陽明晚年提出的重要思想命題,“天泉證道”是圍繞“四句教”而產(chǎn)生的思想事件,“天泉證道”是證“四句教”之道?!八木浣獭敝盁o善無惡心之體”,旨在彰顯心體“廓然大公”、“與太虛同體”、“無所偏倚”的本質(zhì),揭示良知本體作為一形而上存在的絕對性、超越性。陽明在“天泉證道”中基于“四句教”本體工夫合一的立場,對錢德洪與王畿的各自觀點進(jìn)行了相應(yīng)的回應(yīng)?!八木浣獭笔顷柮髟凇疤烊C道”中“徹上徹下”的教法宗旨。束景南先生的“王門八句教”新說,無論是其基于《傳習(xí)錄》下第317條強調(diào)陽明用“四無教”修正“四句教”,還是將出現(xiàn)在王畿文本的“四有”與“四無”歸之陽明,認(rèn)定陽明在“天泉證道”中用所謂“王門八句教”以揚棄“四句教”舊說,“天泉證道”乃證“王門八句教”新說的觀點皆有較大商榷的空間,結(jié)論難以成立。
[①] 束景南:《王陽明年譜長編》“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下引此書不再注明著者與版次,其他注釋仿此),第3頁。
[②] 《王陽明年譜長編》“敘”,第8頁。
[③] [明]王陽明著;吳光等編校:《王陽明全集》(新編本),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1611頁。
[④] 《王陽明年譜長編》,第1744。
[⑤] 《王陽明年譜長編》,第1745-1746頁。
[⑥] 《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1604頁。
[⑦] 吳震:《陽明后學(xué)研究》(增訂本),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84頁。
[⑧] 吳震編校整理:《王畿集》,南京:鳳凰出版社,2007年,第69頁。
[⑨] 吳震:《〈傳習(xí)錄〉精讀》,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12年,第192頁。
[⑩] 勞思光:《新編中國哲學(xué)史》(三上),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5年,第335頁。
[11] 《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130-131頁。(案:此條陳榮捷著《王陽明傳習(xí)錄詳注集評》(臺北:臺灣學(xué)生書局,1983年)為第317條。下文即以第317條代替。)
[12] 《王陽明年譜長編》,第1824頁。
[13] 《王陽明年譜長編》,第1825-1826頁。
[14] 束先生在另外的地方又認(rèn)為《大學(xué)問》是對“四句教”的經(jīng)典闡釋,《大學(xué)問》乃探“王門四句教” 之寶鑰?!锻蹶柮髂曜V長編》,第1862頁;1866頁。
[15] 《王畿集》,第1頁。
[16] 還需要說明的是,相對于在“四無”具體內(nèi)容上與傳統(tǒng)觀點的基本一致,束先生對“四有”的理解(有善有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上則與以往的論說存在較大不同。束先生對“四有”的理解,以及與傳統(tǒng)有關(guān)“四有”具體內(nèi)容之間的關(guān)系,我們將另行作文作考察,此處限于篇幅與主題暫且不論(《王陽明年譜長編》,第1884頁)。
[17] 《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129頁。陽明曾從“無所偏倚”,“如明鏡然,全體瑩徹,略無纖塵染著”來理解“未發(fā)之中”,并謂“此心全體廓然,純是天理,方可謂之喜怒哀樂‘未發(fā)之中’,方是天下之‘大本’”(《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25-26頁),足見“未發(fā)之中”與“廓然大公”之間具有同一性。
[18] 《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1317頁。
[19] 《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224-225頁。
[20] 《王陽明年譜長編》,第1876頁。
[21] 《王陽明年譜長編》,第1883頁。
[22] 鄧國元:《王門“天泉證道”考辨——以“四句教”、“四有”和“四無”為中心的考察》,載《中國哲學(xué)史》,2015年第3期,第118-124頁。
[23] 《王畿集》,第721頁。
[24] 陳來:《〈天泉證道紀(jì)〉之史料價值》,載陳來:《中國近世思想史研究》,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0年,第667-681頁。
[25] 關(guān)于這一問題的討論,可參閱許多:《嚴(yán)灘論學(xué)與王龍溪哲學(xué)思想的關(guān)系》,載王博主編:《哲學(xué)門》(總第二十八輯),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3年,第175-187頁。該文強調(diào)對于天泉證道基本過程與內(nèi)容的了解,應(yīng)當(dāng)以《年譜三》和《傳習(xí)錄》下為主要依據(jù),而將《緒山行狀》和《天泉證道紀(jì)》等放到王畿的思想脈絡(luò)中來加以考察。
[26] 《王畿集》,第585-586頁。
[27] 《王畿集》,第1頁。
[28] 《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129頁。
[29] 《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1318頁。
[30] 《王陽明年譜長編》,第1886頁。
[31] 關(guān)于《傳習(xí)錄》下和《年譜三》中“天泉證道”的文本,特別是與王畿之間關(guān)系的詳盡考察,參見吳震:《天泉證道小考》,載吳光主編:《陽明學(xué)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168-181頁。
[32] 《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37-38頁。
[33] 與“廓然大公”、“鑒空平衡”的本質(zhì)相應(yīng),心體又顯示出“無滯性”,不滯不留,不有不障。相關(guān)研究可參見陳來:《有無之境:王陽明哲學(xué)的精神》,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3年,第189-197頁。
[34] 《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31-32頁。
[35] 錢明編校整理:《徐愛?錢德洪?董澐集》,南京:鳳凰出版社,2007年,第155-156頁。
[36] 《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117頁。
[37] 《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119頁。
[38] 《陽明后學(xué)研究》(增訂本),第67頁。
[39] 《陽明后學(xué)研究》(增訂本),第58頁。
[40] 《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1317頁。
[41] 《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1610頁。
[42] 《〈傳習(xí)錄〉精讀》,第212頁。
[43] 《〈傳習(xí)錄〉精讀》,第210-211頁。
[44] 需要略作說明的是,相對于將“四無”明確歸諸于王畿,學(xué)界對出現(xiàn)在王畿文本中的“四有”是指陽明“四句教”,還是具體指錢德洪的觀點,有著不同的看法。對此,我們將基于王畿的相關(guān)文獻(xiàn),結(jié)合錢德洪在“天泉證道”中對“四句教”的詮釋,對王畿思想系統(tǒng)中“四有”的具體所指及思想意涵另行作文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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