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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龔曉康】“此心光明”:王陽明的生死覺化與良知體證

        欄目:學術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1-03-05 15:42:29
        標簽:王陽明、生死、真己、覺化
        龔曉康

        作者簡介:龔曉康,男,西元一九七二年生,四川鄰水人?,F(xiàn)任貴州大學哲學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著有《王陽明年譜輯存》《四書蕅益解譯評》《融會與貫通——蕅益智旭思想研究》等。

        “此心光明”:王陽明的生死覺化與良知體證

        作者:龔曉康(貴州大學哲學與社會發(fā)展學院、貴陽孔學堂)

        來源:《中國哲學史》2020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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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提要:王陽明早年出入儒釋道,經龍場大悟覺化生死一念,實現(xiàn)了生命的徹底超拔??贾T陽明對于生死問題的思考,乃是基于“仁者與天地萬物為一體”之理念:人心與天地萬物神感神應,即是一體之仁的感通不已,亦即徹生徹死之“真己”;但為私欲執(zhí)著所遮蔽,眾生沉淪于“軀殼之己”,故有“小我”之生死。體證生死的關鍵,在于挺立知是知非之良知,篤行事上磨煉之工夫,真誠地面對現(xiàn)前一念,破除私欲執(zhí)著之遮蔽,恢復一體之仁的神感神應,以證入“大我”之化境。然而,一體之仁的體證,不離倫物之感應,故自我的生死超越,關乎他者的生命安頓。因此,陽明之生死覺化,既未墮于虛無寂滅之窠臼,亦未落于自求解脫之坑塹,正是通過對長生不死的視域轉化,陽明構建起了“致良知”的道德形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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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鍵詞:王陽明/真己/生死/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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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而言,儒家對于生死問題持存而不論的態(tài)度,這源于孔子“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論語?先進》)的教導。宋明理學家多認為,生死問題不可究詰,應以日常生活為切要。張載云:“存,吾順事;沒,吾寧也?!?《正蒙?乾稱》)在他看來,只要盡到世間倫理之責任,死亡問題自然迎刃而解。朱熹亦持類似的觀點,認為人若盡得天賦道理,“到那死時,乃是生理已盡,安于死而無愧”。①顯然,他們皆是主張以有為之精神,充實拓展個體之生命,從而實現(xiàn)對死亡的超越。就此而言,他們并不關注對死后世界的探索,而是關注對當下生命的覺解。有見于此,傅偉勛謂儒家的終極關懷,是憑借道德的或宗教的高度精神力量,以超越現(xiàn)實之生命,孔子所真正關注的是“現(xiàn)實人生的生命意義”,不是“‘生’與‘死’連在一起的生死(對立的精神超克)意義”。這也導致了“宋代大儒雖皆具有生死智慧,卻無生死學的哲理探索興趣”。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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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陽明心學在生死觀上的確有著明顯的轉向。陽明于龍場大悟的一大機緣,即在于他自覺“生死一念尚未覺化”。③其后學亦多注意到了生死問題的重要性。王畿認為,若不能究明生死來去根因,“縱使文章蓋世,才望超群,勛業(yè)格天,緣數到來,轉眼便成空華,身心性命了無干涉,亦何益也”。④陽明后學周汝登也指出,若生死問題不能明了,則既不能“通眼前耳目聞見之事”,亦不能“忘眼前利害得失之沖”,那些諱言死生之說者,“其亦不思而已矣”。⑤在他們看來,只有對死亡進行深度的探索,才能發(fā)現(xiàn)生命的真實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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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于陽明心學在生死觀上的轉向,學界早已有所關注,并對其生死觀的內涵展開了深入的研究:一是注意到心學生死觀的轉向有著時代的背景,與“三教合一”思潮有著深刻的關聯(lián);二是注意到陽明生死觀的視域轉化,乃是從追求形體之不朽轉進為追求良知之“不朽”;三是注意到陽明“致良知”的修證工夫,關涉眾生共同的生死解脫。⑥本文則在前賢既有成果的基礎之上,一方面透過對陽明生死覺化的心路歷程的論述,指出其生死觀的轉進緣于對兩重自我的區(qū)分;另一方面指出陽明的生死觀具有即生死而超越生死的特征,不但極大地推進了儒家對于生死問題的探索,也實現(xiàn)了對于佛道教生死智慧的融會與貫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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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生死之體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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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年譜》等記載,王陽明八歲時即好神仙之說,可見,生死的問題早就縈繞其心。然在龍場大悟以前,陽明對于生死問題的探求,卻經歷了曲折的心路歷程。陽明早年體質贏弱,對道教養(yǎng)生術有著濃厚興趣,成婚之日閑行入鐵柱宮,偶遇道士趺坐一榻,“遂相與對坐忘歸”(《王陽明全集》,第1227頁)。他亦曾遍訪名山大川,跟隨道士修煉法術。弘治九年(1496),陽明經過南都時,曾向朝天宮全真道士尹真人問學,并隨其修習真空煉形法。⑦逍遙自在的神仙生活,曾強烈地吸引著陽明。弘治十四年(1501),王陽明登九華山,作賦以抒出世之懷:“蓬壺之藐藐兮,列仙之所逃兮;九華之矯矯兮,吾將于此巢兮。匪塵心之足攪兮,念鞠育之劬勞兮。茍初心之可紹兮,永矢弗撓兮!”(《王陽明全集》,第698頁)次年,因厭惡俗世之才名馳騁,陽明告病歸越并筑室陽明洞,探究仙經秘旨,學行導引之術,自謂嘗于靜中,“內照形軀如水晶宮,忘己忘物,忘天忘地,與空虛同體,光耀神氣,恍惚變幻,似欲言而忘其所以言,乃真境象也”。⑧可見,此時的他確已煉形入微,證入虛空同體之境,并有了“先知”的神通,眾人皆以其得道。然而,陽明隨即自悟,此只是“簸弄精神”,而非得道證真。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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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失意于道教的長生不死之說后,陽明又曾溺于佛教心性之說。弘治十五年(1502),陽明“移疾錢塘西湖”,并有“思離世遠去”之意,但因“祖母岑與龍山公在念”,故而因循未決。顯然,陽明一方面追求離世的逍遙自在,另一方面又為世間的親情所牽掛,而這深深地困擾著他。久之,陽明忽然有所了悟,親情之念生于孩提,“此念可去,是斷滅種性矣”(《王陽明全集》,第1231頁)。由此,他堅定了入世的決心。弘治十六年(1503),陽明往來于南屏、虎跑諸剎,并曾喝退一禪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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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禪僧坐關三年,不語不視,先生喝之曰:“這和尚終日口巴巴說甚么!終日眼睜睜看甚么!”僧驚起,即開視對語。先生問其家。對曰:“有母在?!痹唬骸捌鹉罘??”對曰:“不能不起?!毕壬粗笎塾H本性諭之,僧涕泣謝。(《王陽明全集》,第123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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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陽明之見,禪僧終日不語不視,只是停止了口目之用,邪思妄念并未止息,故喝其“終日口巴巴說甚么”“終日眼睜睜看甚么”。而且,愛親之念乃是人之“種性”,為人之所以為人的根本,如果其能被斷除的話,則將墮入寂滅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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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王陽明對于生死問題的體證,來自于正德年間的龍場大悟。在生命處于極度困頓之際,陽明自計得失榮辱皆能超脫,“惟生死一念尚覺未化”。《年譜》載其悟道經歷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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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夜端居澄默,以求靜一;久之,胸中灑灑。而從者皆病,自析薪取水作糜飼之;又恐其懷抑郁,則與歌詩;又不悅,復調越曲,雜以詼笑,始能忘其為疾病夷狄患難也。因念:“圣人處此,更有何道?”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寤寐中若有人語之者,不覺呼躍,從者皆驚。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誤也。(《王陽明全集》,第12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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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由龍場大悟,陽明生死的困惑得以完全解除,其生命的存在亦得以徹底通透。陽明之生死覺化,亦透露出如下信息:其一,生死奧秘的參透,須是“端居澄默”,以歸于心念的“靜一”“灑灑”;其二,“格物致知”之旨,非是對事物的認知,而實為生死解脫之道;其三,“圣人之道,吾性自足”,超脫生死的關鍵,在于體證本有心性。這也表明,陽明對于生死的理解,已經有了根本性的轉變,即從追求肉體的長生,轉變?yōu)樽非笮男缘挠篮?。自此以往,生死亦就成為心學的根本問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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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毋庸諱言,陽明雖然歸宗于儒學,但出入佛道的經歷,為他提供了悟道的助緣,所謂“二氏之用,皆我之用”(《王陽明全集》,第1558頁)。首先,他常以佛道靜坐之法教人,以接引初機。正德五年(1510),王陽明路過常德、辰州時,“與諸生靜坐僧寺,使自悟性體,顧恍恍若有可即者”(《王陽明全集》,第1236頁)。同年,在潮音閣講學靜坐,曾有詩感懷:“靜后始知群動妄,閑來還覺道心驚。”(《王陽明全集》,第754頁)過沅江時,晚泊江思湖,又有詩云:“閑觀物態(tài)皆生意,靜悟天機入窅冥?!?《王陽明全集》,第756頁)可見,陽明悟道之后,未曾廢棄靜坐,并確然有所得。其次,陽明常以佛道之語釋儒家工夫,以求得三教的會通。嘉靖二年,王陽明與張元沖答問時指出,圣人既然與天地萬物同體,那其他學說皆能為我之用,故道教之“完養(yǎng)此身”,與佛教之“不染世累”,即是儒家之“盡性至命”(《王陽明全集》,第1558頁)。陽明又云:“夫精藏神守則太和流,神守則天光發(fā),累釋則怡愉而靜,機忘則心純而一:四者道之證也?!?《王陽明全集》,第920頁)其中,精藏、神守、累釋、機忘,皆為道門中常用語。第三,陽明認為三教之旨趣一致,皆能證道入真而了脫生死。正德十五年(1520),陽明游道教圣地玉笥山,作詩以自比廣成子:“君不見廣成子,高臥崆峒長不死,到今一萬八千年;陽明真人亦如此?!?《王陽明全集》,第819頁)他又曾謂氣弱多病之人,若能一意于圣賢之學,亦則“氣住、神住、精住”,終究“可以長生久視”(《王陽明全集》,第1638頁)。為什么儒家的圣賢之學,亦可以有長生不死之功?這是因為,三家之所指,皆歸于一心:“大道即人心,萬古未嘗改,長生在求仁,金丹非外待。”(《王陽明全集》,第712頁)故在生死問題上,陽明認為三教完全可以融會。當然,這種融會乃是建立在三教共通的心性論基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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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綜言之,經由龍場之大悟,陽明徹底實現(xiàn)生死的覺化,身心獲得究竟的安頓。此后,他雖經歷了千難萬死,但皆能坦然面對,而無有愧怍之心,其臨終之氣象,亦表明了他對生死之超然,“此心光明,亦復何言?”⑩質言之,本心之光明,即是生命之永恒;若能體證之,則能超脫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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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生死之根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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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已指出,陽明龍場大悟乃是悟得“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從而解決了縈繞其心的生死問題。那人人本自具足的“圣人之道”究竟何所指呢?若欲找到答案,我們必須先行考察何者生死的問題。在陽明看來,人之生命可有兩重區(qū)分:一是“真己”,為人之心性本體,耳目口體依之而有視聽言動,陽明云:“這性之生理,發(fā)在目便會視,發(fā)在耳便會聽,發(fā)在口便會言,發(fā)在四肢便會動,都只是那天理發(fā)生,以其主宰一身,故謂之心。這心之本體,原只是個天理,原無非禮,這個便是汝之真己。”(《王陽明全集》,第39頁)進言之,“真己”為“性之生理”,為“心之本體”,即超越性的本真存在。一是“軀殼之己”,由眼耳鼻舌身等所構成的人之形體,受“真己”的主宰支配,“若無真己,便無軀殼,真是有之即生,無之即死”(《王陽明全集》,第39-40頁)。“真己”作為“性之生理”,乃是大化之流行,故為徹生徹死者;“軀殼之己”則是流行的凝聚與物化,表現(xiàn)為個體的現(xiàn)實身心,故有生死的牽連。何以如此?我們先看陽明對于“真己”的規(guī)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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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心體與萬物神感神應,故“真己”為與天地萬物一體者。所謂的與天地萬物為一體,并非指將天地萬物納入人之軀殼,而是指人心與天地萬物存在著感應的關系,陽明云:“你只在感應之幾上看,豈但禽獸草木,雖天地也與我同體的,鬼神也與我同體的?!?《王陽明全集》,第136頁)天地萬物與人原是一體,感應之幾為人心之“一點靈明”,虛靈明覺而為萬物化育之機竅。在陽明看來,天地無有心,而以人為心,萬物之流行不息,皆因人心而發(fā)明,“然則天地萬物也,非吾心則弗靈矣”。天地萬物并非本然性的客觀存在,而因人心之靈明而得以呈顯,故天地萬物皆在本心的涵詠之中,否則,“吾心之靈毀,則聲、色、味、變化不得而見矣。聲、色、味、變化不可見,則天地萬物亦幾乎息矣”(《王陽明全集》,第1352頁)。在一點靈明的神感神應中,“我”與“天地萬物”氤氳化生,其間并無自他的分別與對立,正所謂:“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莫非己也。”(《王陽明全集》,第289頁)在仁者的境界中,天地萬物皆為一體,故可說為“己”之存在。(11)陽明有詩云:“莫謂天機非嗜欲,須知萬物是吾身。”(12)當然,以萬物為“吾”之身,即是人之宇宙性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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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良知為造化的精靈,故“真己”為天地萬物之開顯者。依一點靈明的感應之幾,遂有天地萬物流行不息,陽明謂之為良知的造化,“生天生地,成鬼成帝,皆從此出,真是與物無對”(《王陽明全集》,第115頁)。當然,良知對于天地萬物的造化,并非是實體性的“創(chuàng)生”,而只是一種“開顯”,陽明對此亦有所描述:“夜來天地混沌,形象俱泯,人亦耳目無所睹聞,眾竅俱翕,此即良知收斂凝一時。天地既開,庶物露生,人亦耳目有所睹聞,眾竅俱辟,此即良知妙用發(fā)生時??梢娙诵呐c天地一體,故上下與天地同流?!?《王陽明全集》,第116頁)此即是謂,良知收斂之時,一點靈明凝神靜一,天地萬物皆入于混沌,不為耳所聞目所睹,此即“世界”的隱退;良知妙用之時,人心一點靈明發(fā)動于竅,天地萬物皆顯現(xiàn)在前,而為耳所聞目所睹,此即“世界”的顯現(xiàn)。故世界隨良知之隱退而隱退,隨良知之顯現(xiàn)而顯現(xiàn)。故“世界”之于“我”而言,乃是“我”之“世界”,所謂“心外無物”;“我”之于“世界”而言,乃是“世界”之“我”,所謂“同體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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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人為天地之“心”,故“真己”為天地萬物的主宰者。天地本無有心,而以人心為心,故心能主宰天地。在陽明看來,天若沒有人之靈明,則無以仰其高;地沒有人之靈明,則無以俯其深;鬼神沒有人之靈明,則無以辨其吉兇災祥,“天地鬼神萬物離卻我的靈明,便沒有天地鬼神萬物了”(《王陽明全集》,第136頁)。天地萬物所呈顯的種種情態(tài),無非為“我”之靈明所賦予,并為吾之身心所主宰,“為天地萬物之宰者,非吾身乎?其能以宰乎天地萬物者,非吾心乎?”(《王陽明全集》,第1351頁)此身此心為天地萬物的主宰,即是陽明所謂的“真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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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概言之,陽明所謂的“真己”,即是心之本體,與天地萬物為一體,開顯、主宰著天地萬物。心體作為化育天地之機竅,因天地之永恒而永恒,陽明謂人雖在睡夢,而此心亦是流動,“如天地之化,本無一息之?!?《王陽明全集》,第1551頁)。當然,此處所謂的人心,非是后天的意識心,而是涵攝天理的本心,“互萬古,塞宇宙”(《王陽明全集》,第80頁),為亙古亙今的存在,即所謂不生不死者:“無分于人我,無間于幽明,無變于生死”(《王陽明全集》,第1917頁)。顯然,陽明所謂的永恒的“真己”,為超越時空的永恒精神本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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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陽明在生死問題上確實存在著視域上的轉換,即從追求形體的長生不死,轉至追求真我的永恒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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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真己”為永恒存在的精神本體,那生死問題又是如何產生的呢?一言以蔽之,世人因迷失于真己,故有生死的墮落?!罢婕骸北九c天地萬物為一體,然世人有私欲執(zhí)著之固蔽,“我”從“與天地萬物為一體”中脫落出來,以耳目口體之軀殼為自我之“身”,以為物所感的意識為自我之“心”。陽明云:“若夫間形骸而分爾我者,小人矣?!?《王陽明全集》,第1015頁)又云:“可知充天塞地中間,只有這個靈明,人只為形體自間隔了。”(《王陽明全集》,第136頁)依陽明之意,天地萬物本為一體,因軀殼起念而為私欲所陷溺,遂有自他之分限與生死之隔別。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者,即是“大人”;有自他之分別者,則為“小人”?!按笕恕币驘o私欲執(zhí)著之遮蔽,故一體之仁感通無礙;“小人”因為私欲執(zhí)著所遮蔽,故一體之仁有分隔隘陋。因此,有無私欲執(zhí)著之遮蔽,就成為了“大人”與“小人”之分判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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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與天地萬物為一體,即是神感神應之“大我”,為永恒之存在,故無生死之問題;“小人”失卻一體之仁,即是墮于形體之“小我”,有生滅之身心,故為生死所糾纏。(13)考察此“小我”,有著三種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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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為有限存在者。人之心體本來廣大無礙,然因私欲昏蔽的緣故,遂執(zhí)軀殼之己為唯一自我。陽明曰:“心之本體無所不該,原是一個天。只為私欲障礙,則天之本體失了?!?《王陽明全集》,第105頁)此即意味著,因私欲執(zhí)著的障蔽,眾生以形骸為己身,以意念為己心,成為一有限的存在,故有生死之牽連,陽明慨嘆云:“死也者,人之所不免。”(《王陽明全集》,第1087頁)個體之現(xiàn)實生命,雖有順逆不同,然終將走向終結,在這個意義上,死亡乃是“小我”不得不承擔的必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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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為不能自主者。眾生既以軀殼之己為自我,那必受因果法則的支配。其既不能自作主宰,就必定陷于痛苦之中。陽明有云:“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然小人之得其欲也,吾亦但見其苦而已耳?!?《王陽明全集》,第969頁)眾生之身心為欲望所驅馳,而欲望又不可究竟?jié)M足,故心勞日拙而憂患終身,沉淪于死亡而難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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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為無常生滅者。陽明感嘆生命之迫隘,“等滅沒于風泡”;富貴之難保,“猶榮蕣之一朝”;百世之興感,“蔽雄杰于蓬蒿”(《王陽明全集》,第698頁)。眾生之身心,一刻不得安??;眾生之生死,無常而迅速。顯然,陽明對于生死的無常,有著深深的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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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可見,與天地萬物為一體之“真己”為不生不死者,對于“軀殼之己”的執(zhí)著則導致了生死問題的產生,而回歸“真己”不過是破除依“軀殼之己”而起自私執(zhí)著。換言之,自“真已”而言,人是無限性的存在,本無生死之問題;自“軀殼之己”而言,人為有限性的存在,必墮于生死之中。質言之,這里存在著兩層存有:就“大我”而言,乃是人之自身圓滿之本體,為前對象化、前認知化、前名言化的宇宙生命;就“小我”而言,乃是經驗世界中的現(xiàn)實存在,是對象化、認知化、名言化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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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而言,小我之身心本是源于大我之流行。陽明有云:“何謂身?心之形體運用之謂也。何謂心?身之靈明主宰之謂也。”但是,在此過程中往往有心體之凝滯,即小我以個體之身心為真實的存有,而失卻與天地萬物感應之機。在應物起念處,意識被視作小我之“心”,萬物被視作心外之“物”,遂有能所與主客的對立。因此,“小我”只是一種虛妄的執(zhí)著。依著意念的生生滅滅,而有萬物的生生滅滅,此即所謂的“生死念頭”。(14)那生死念頭又來自哪里呢?陽明認為來自“生身命根”:“人于生死念頭,本從生身命根上帶來,故不易去”(《王陽明全集》,第119頁)。在陽明看來,作為永恒之良知心體,為人所先天本有;然良知亦有先天的遮蔽,此即是所謂的“生身命根”,依之而有個體之生生死死。這即是說,感性生命如果喪失了真己,畢竟將陷于生死的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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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大我”與“小我”實為一而二、二而一的關系:依于“大我”而有“小我”之生起,非是“小我”之外另有“大我”;“小我”若無私執(zhí)著之遮蔽,當下即可證入“大我”。故欲解決生死問題,需是力行為善去惡之工夫,超越“軀殼之己”——“小我”的束縛,以體證永恒之“真己”——“大我”。質言之,所謂的生死問題的解決,并非是汲汲追求形體的永生,而是破除對軀殼之己的執(zhí)著,以回歸本無生死之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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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生死之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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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文論及,陽明區(qū)分了“真己”與“軀殼之己”,前者與天地萬物神感神應,即是一體之仁,亦即永恒之大我;后者系感性生命之我,為私欲執(zhí)著所纏蔽,即是生死無常之“小我”。如何實現(xiàn)生死的超脫?在陽明看來,應是破除小我之私欲執(zhí)著,以回歸一體之仁之大我,其云:“故夫為大人之學者,亦惟去其私欲之蔽,以自明其明德,復其天地萬物一體之本然而已耳?!?《王陽明全集》,第1015頁)破除私欲對于大我的遮蔽,亦即破除小我的自身限定,以回歸萬物一體的本然情態(tài),也就意味著與天地萬物同在,從而實現(xiàn)對生死的徹底超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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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職是之故,生死問題之解決,重在對真己的體證,而非在形體上用功,故陽明有謂:“須從根本求生死,莫向支流辨濁清?!敝挥袕母咎幹?,方能徹底了斷生死,這就需要貞定真己,“必須用著這個真己,便須常常保守著這個真己的本體?!?《王陽明全集》,第40頁)作為“真己”之良知,人人本自具足,故生死之超脫,惟依人之自身,而非外在的神靈,陽明有詩云:“饑來吃飯倦來眠,只此修行玄更玄。說與世人渾不信,卻從身外覓神仙?!?《王陽明全集》,第827頁)進言之,生死并非由神靈或命運所支配,而能為自我所主宰與超越,所謂:“乾坤由我在,安用他求為?千圣皆過影,良知乃吾師?!?《王陽明全集》,第832頁)依詩中之意,乾坤之化育即是良知之感應,體證良知則能持守涵育乾坤,千古圣賢無非是匆匆的過客,惟有良知方能作為生死的指引。換言之,良知作為自我之真實生命,實為超越生死的根本保證,故人人皆有超脫生死的可能,亦表明心學在生死問題上具有“我命由我不在天”的樂觀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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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陽明看來,對于生死的超越,絕非是在感性生命上汲汲用功,而應是在德性生命上提升超拔。他批評世上之人多把身命看得太重,“不問當死不當死,定要宛轉委曲保全,以此把天理卻丟去了,忍心害理,何者不為?”實言之,身命不過是無常假我,將其看得太重則易喪失本真自我,陷于生死沉淪之中而與禽獸無別,“便偷生在世上百千年,也不過做了千百年的禽獸”(《王陽明全集》,第1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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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于何為死生之道,陽明與弟子如下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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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惠問死生之道。先生曰:“知晝夜即知死生?!?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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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晝夜之道。曰:“知晝則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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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曰:“晝亦有所不知乎?”先生曰:“汝能知晝!懵懵而興,蠢蠢而食,行不著,習不察,終日昏昏,只是夢晝。惟息有養(yǎng),瞬有存,此心惺惺明明,天理無一息間斷,才是能知晝。這便是天德,便是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更有甚么死生?”(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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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明此處謂知晝夜即知生死,不過是要人在一念處用功。若是懵懵蠢蠢,為感性欲望所驅馳,即是墮于生死之中;若是惺惺明明,良知做得自我主宰,即能超越生死坑塹。因此,死亡并不在生命的盡頭,而就在當下之一念,這可說為心學之“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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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明把生死的超脫歸結為當下一念,認為一念之中若有毫發(fā)掛帶,“便于全體有未融釋處”。但是,人之生死念頭,畢竟從生身命根帶來,不易從根本上去除,需是“見得破,透得過”,方能證得心體之流行,悟入盡性至命之學。那如何破除“生死念頭”以超越生死呢?陽明謂有三重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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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重為靜慮誠意,以止息“小我”之思慮妄想。個體生命無論是墮于感性偏好,還是墮于意見妄執(zhí),對“小我”之執(zhí)著畢竟源于意念的發(fā)動,所謂心之本體本無不正,“自其意念發(fā)動而后有不正”(《王陽明全集》,第1018頁)。意念發(fā)動之時,因有私欲執(zhí)著的遮蔽——虛妄地以軀殼之己為真我,故一體之仁有所阻隔,真我亦就隱而不顯。故下手之工夫,在于破除意念之虛妄,即是所謂誠意的工夫,“工夫到誠意,始有著落處?!?《王陽明全集》,第131頁)而初學之人易心猿意馬,且思慮多在人欲一邊,故需教之以靜坐。同時,需行省察克治之工夫,將內心潛藏之好色、好貨、好名等念頭,逐一追究、搜尋出來,“定要拔去病根,永不復起,方始為快”(《王陽明全集》,第17頁)。當然,誠意之重點,則在破除意之“妄”,而回歸意之“真”,陽明有云:“誠身之誠,則欲其無妄之謂?!?《王陽明全集》,第169頁)何謂“無妄”?應為《大學》所言之“毋自欺”。當意念發(fā)動之時,應提起良知觀照,明覺其善惡性質:“其善歟,惟吾心之良知自知之;其不善歟,亦惟吾心之良知自知之;是皆無所與于他人者也。”(《王陽明全集》,第1019頁)若其為善,則好之;若其為惡,則惡之;一切聽從良知內在的呼聲。但是,此種工夫還只停留于意識層面,不能從根本上撼動小我之習氣,所謂:“中間許多病痛只是潛伏在,終不能絕去,遇事依舊滋長?!?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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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重為事上磨煉,以磨滅“小我”之習氣固蔽。自我執(zhí)著之內在根源,在于以自我為中心的煩惱習氣。靜坐只能澄定意念,而不能破除潛藏習氣,“若不用克己工夫,終日只是說話而已,天理終不自現(xiàn),私欲亦終不自現(xiàn)”(《王陽明全集》,第22頁)。故修為工夫重在實地處用功,需在應事接物處,讓潛藏的習氣自然顯現(xiàn),并以良知覺照之力滅除之。如此,方能破除習氣之障蔽,以顯明本有之心體,亦即“致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王陽明全集》,第49頁),這就是陽明所倡導的“事上磨煉”之工夫,如此,方是本體與工夫的合一。顯然,陽明之心學并未墮入虛無寂滅,而是能于形下世界活潑起用,故具有體用不二的實踐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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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重為無思無為,以破除“小我”之自他相待。自我執(zhí)著的根本性質,在于物我自他之相待。陽明認為,無論是靜慮誠意,還是事上磨煉,皆是有為之工夫,然尚未觸及習氣之根本——對小我之執(zhí)著。如何破除之呢?首先應知心之本體——大我本來感通無礙,所謂:“然不知心之本體原無一物,一向著意去好善惡惡,便又多了這分意思,便不是廓然大公?!?《王陽明全集》,第37頁)心之本體超越于善惡,但若于善惡有所著意,則于心體有所妨礙。無小我之執(zhí)著,陽明謂之為“無我”:“諸君常要體此人心本是天然之理,精精明明,無纖介染著,只是一無我而已?!?《王陽明全集》,第137頁)人心無所執(zhí)著,自然無所膠滯,若能徹底滅除私欲,則是天理純全,一切歸于化境。然陽明所謂的“無我”,只是無小我之執(zhí)著,而非以小我為虛無,后者墮入斷滅空見:“世之學者執(zhí)其自私自利之心,而自任以為為己;漭焉入于隳墮斷滅之中,而自任以為無我者,吾見亦多矣?!?《王陽明全集》,第289頁)究言之,陽明所倡之“無我”,乃是不為小我所束縛,從而體證自在大我。這也意味著,經由此“無我”之工夫,才能將有限的個體生命,破除自我與他者的相待性,從而融入絕對的宇宙本體,這也正是陽明心學的超越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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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體證自在之大我,不僅需要破除對小我的執(zhí)著,還需要尊重與關愛他者,于他者時時存養(yǎng)悱惻不忍之感,以共同證入萬物一體之境。大人見孺子之入井而必有“怵惕惻隱之心”,是“其仁之與孺子而為一體也”;見鳥獸之哀鳴觳觫而必有“不忍之心”,是“其仁之與鳥獸而為一體也”;見草木之摧折而必有“憫恤之心”,是“其仁之與草木而為一體也”;見瓦石之毀壞而必有“顧惜之心”,是“其仁之與瓦石而為一體也”(《王陽明全集》,第1015頁)。此中怵惕惻隱之心、不忍之心、憫恤之心、顧惜之心,皆是自他無別之心,若能心心相感相應,而不為小我所困,即能復歸一體之仁,“須是克去己私,真能以天地萬物為一體?!?《王陽明全集》,第235頁)如此,則是仁之不可勝用,良知之生生不已,亦即大化之流行,遍于一切時處,所謂:“‘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使有一物失所,便是吾仁有未盡處。”(《王陽明全集》,第28頁)此亦可說,仁者既然以與天地萬物為一體,那就意味著自我與他者乃是“共同在此”,換言之,生命的解脫絕非個體所能完成,而應是全體生命的共同解脫。故在追求自我的生死解脫過程中,亦應承擔起對他人的倫理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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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一體之仁得以完全通透時,即是“以天下為一身”的境界,“八荒四表,皆吾支體”(《王陽明全集》,第1075頁),無有乎人己之分,無有乎物我之間,此時之“身”,不再僅為耳、目、口、體之感官,而是心、意、知、物的共同在場,癢疴呼吸,志氣通達,精神流貫,感觸神應,蕓蕓眾生皆是“我”之父母兄弟,不再有自他的分別與阻隔,而能與眾生共趨自在之化境。由此可見,陽明對于生死問題的思考,并非片面追求自我的解脫,而是具有深沉的倫理義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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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綜言之,洗滌自我之私意執(zhí)著,將軀殼之小我融入宇宙之大我,如此,則能正視小我之死亡,而不再有生死之恐懼。王陽明在龍場時,雖是“日有三死”,但卻居之泰然,“誠知生死之有命,不以一朝之患而忘其終身之憂也”(《王陽明全集》,第839頁)。這即是說,“小我”之生死只是人間常態(tài),非是自我所能主宰決定,故應從死亡的恐懼中解脫出來,所謂:“弇阿茍容,生也何庸!慷慨激烈,死也何恫!”(《王陽明全集》,第1002頁)生死若能不累于心,則為良知之惺惺明明,亦為心體之神感神應,陽明自謂在軍旅酬酢之際,“只從一念入微處,自照自察,一些著不得防檢,一毫容不得放縱,勿欺勿忘,觸機神應,乃是良知妙用,以順萬物之自然,而我無與焉”(《王陽明全集》,第2115頁)。當得失榮辱統(tǒng)統(tǒng)放下時,事變不能驚,利害不能奪,“其死與生,有不足累者也”(《王陽明全集》,第1868頁)。這也意味著,所謂生死的徹底超脫,無非是放下小我之執(zhí),以體證永恒之良知真己,恢復一體之仁的神感神應,坦然以待天命的來臨,當生則生,當死則死,其間的斟酌調停,“無非是致其良知,以求自慊而已”(《王陽明全集》,第79頁)。如此,一切言行皆是良知的妙用,一切事物皆是生命的自然。此亦表明,王陽明所建構的生死哲學,既非追求形體生命的永恒,亦非墮入虛無寂滅,乃是即生死而超越生死,所謂“不離日用常行內,直造先天未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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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某種層面上而言,陽明為學的變化可謂圍繞生死問題而展開,他先是質疑道教的“養(yǎng)生煉形”之術,繼而批評佛教的“寂滅種性”之說,最后歸宗于儒家的“圣人之道”。因此,與其說陽明之學是儒學自身的理論展開,毋寧說是三教融會的結晶。王陽明對于生死問題的解決,乃是基于生命的兩重區(qū)分:作為與天地萬物神感神應之良知,即是一體之仁而為永恒之“真己”;然若其陷溺于私欲執(zhí)著,則為生死沉淪的“軀殼之己”。究其實,“人”乃雖有限而可無限的存在。所謂生死一念的覺化,無非是通過德性之修養(yǎng),運用事上磨煉之工夫,剝落小我之私欲執(zhí)著,以徹悟真己之永恒??梢姡靶摹蹦顺煞渤墒ブ畼袡C,陷于私欲執(zhí)著即是沉淪生死,不為私欲所蔽即能超越生死。在當下一念體證良知的永恒,實現(xiàn)形上本體與形下世界的貫通,以證入生命的永恒與廣大,正是心學即生死而超越生死的自在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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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明倡導體證良知以摒棄假我,并未走入生命的虛無主義。恰恰相反,他將生死問題歸于良知的遮蔽與否,從而建立起了為善去惡的工夫論:由本體而貫工夫,將良知本體而貫注于世間生活;由工夫而達本體,由日用常行而入于超越之境。因此,陽明的生死哲學并非單純的心性思辨,而是具有強烈的實踐品格。更為重要的是,陽明以體證萬物一體之仁為鵠的,將個體的生死超越與眾生的身心安頓乃至家國命運相聯(lián),主張以剛健有為的精神,克服個體生命的短暫與局限,共同邁入大化流行之境。因此,王陽明所建構的生死哲學,既非墮入虛無寂滅,亦非淪于自求解脫,而是關注如何在有限的當下以呈現(xiàn)無限的生命,從而抵制生命與倫理的虛無主義,這為中晚明儒學生死觀的轉向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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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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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三十九,中華書局,1986年,第10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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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參見傅偉勛:《生命的學問》,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2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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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③吳光、錢明、董平、姚延福編校:《王陽明全集(新編本)》,浙江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12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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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④《王畿集》卷十五,鳳凰出版社,2007年,第43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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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⑤周汝登:《東越證學錄》卷一,《周汝登集》,浙江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41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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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⑥相關研究可參看下列著述:呂妙芬:《儒釋交融的圣人觀:從晚明儒家圣人與菩薩形象相似處及對生死議題的關注談起》,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32期。徐春林:《論王陽明的生死哲學及其現(xiàn)代價值》,《南昌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4期。彭國翔:《儒家的生死關切——以陽明學者為例》,《儒家傳統(tǒng):宗教與人文主義之間》,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23-140頁。曹淑娟:《王陽明對良知與生死問題的探索》,《孤光自照:晚明文士的言說與實踐》,天津教育出版社,2012年,第1-26頁。程海霞:《王塘南儒家生死觀探析》,《南昌大學學報》2014年第4期。張新民:《儒家生死智慧的超越性證取與突破——王陽明龍場悟道新論》,《貴州師范大學學報》2015年第1期。劉琳娜:《王陽明與宋明理學生死觀之轉向》,《孔子研究》201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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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⑦參見束景南:《王陽明年譜長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第113-1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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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⑧此為王畿所轉述的王陽明修道體驗。見《王畿集》卷二,第33頁。據束景南先生的研究,王陽明此時修煉的應為尹真人所傳“真空煉形法”,該法在道教經典《性命圭旨》有如下論述:“煉之千日,則四大一身,儼如水晶塔子,表里玲瓏,內外洞徹,心華燦然,靈光顯現(xiàn)?!眳⒁姟缎悦缰肌?,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24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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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⑨陽明何以認為自己非是得道?我們可以從其在正德三年(1508)間與學人的問答中找到答案。在回答學人“神仙有無”時,陽明自謂好神仙之說三十余載,非但未能體證長生之道,反而有諸多衰頹跡象,“齒漸搖動,發(fā)已有一二莖變化成白,目光僅盈尺,聲聞函丈之外,又常經月臥病不出,藥量驟進”。見《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842頁。可見,陽明已經領悟到,道教的修形練氣之術,并不能改變贏弱的體質,更不能實現(xiàn)肉體的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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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⑩《王陽明全集》,第1337頁。王陽明曾有詩云:“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團圓永無缺?!憋@然,心體本有之光明,即是永恒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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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陽明之說非是“唯我論”。通常所說的“唯我論”之“我”乃是經驗世界中的“小我”,而陽明此處所說乃是與天地萬物為一體之“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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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王陽明全集》,第822頁。天地萬物為“己”之一身,劉宗周亦有類似的說法:“吾儒之學,真從天地萬物一體處看出大身子:天地萬物之始,即吾之始;天地萬物之終,即吾之終。終終死死,無有窮盡,只此是生死之說,原來生死只是尋常事。”見《劉宗周全集》第二冊,浙江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3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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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關于“大人”與“小人”之區(qū)分,孟子曾云:“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我們或許可以認為,所從之“大體”,即是“大我”;所從之“小體”,即是“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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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陽明后學如王畿、鄒元標等人已注意到,生死問題實應歸為眾生當下一念。王畿曰:“人之有生死輪回,念與識為之祟也?!薄澳钣型鶃?,念者二心之用,或之善,或之惡,往來不常,便是輪回種子。識有分別,識者發(fā)智之神,倏而起,倏而滅,起滅不停,便是生死根因。此是千古之通理,亦便是見在之實事。儒者以為異端之學,諱而不言,亦見其惑也已。夫念根于心,至人無心則念息,自無輪回。識變?yōu)橹寥藷o知則識空,自無生死。為凡夫言,謂之有,可也;為至人言,謂之無,可也。道有便有,道無便無,有無相生以應于無窮,非知道者何足以語此?”見《王畿集》,第165頁。鄒元標亦云:“人只是意在作祟,有意則有生死,無意則無生死?!币婞S宗羲:《明儒學案》,中華書局,1985年,第538頁。劉宗周在釋“朝聞道,夕死可矣”時,亦指出:“如何是聞道?其要只在破除生死心。此正不必遠求百年,即一念之間,一起一滅,無非生死心造孽。既無起滅,自無生死?!币姟秳⒆谥苋返诙?,第3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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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王陽明全集》,第40-41頁。陽明關于生死在晝夜間的對話,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佛教關于人命在呼吸間的說法。《四十二章經》記載:“佛問諸沙門:‘人命在幾間?’對曰:‘在數日間?!鹧裕骸游茨転榈馈!瘡蛦栆簧抽T:‘人命在幾間?’對曰:‘在飯食間。’佛言:‘子未能為道?!瘡蛦栆簧抽T:‘人命在幾間?’對曰:‘呼吸之間?!鹧裕骸圃眨∽涌芍^為道者矣。’”見《大正藏》第17冊,第7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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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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